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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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棠抿嘴笑了笑,她都不用問就猜得出來,那劉氏今日訓斥了姚云杏,無非就是給自己看的,到了晚上自然要再去安慰一番,想來這世上總有一些人面若菩薩心藏惡魔,人前笑的開了花兒,背后指不定怎么給你下絆子,真真是……人心叵測,倒不如這些鬼魂,喜歡誰就幫幫誰,討厭誰就治治誰,起碼是坦坦蕩蕩。 “季先生,謝謝你……” 季疏朗這才不笑了,“誒呦,你可別謝我,我治那毒婦也不是因為你,不過是天生厭煩這等jian詐陰險之輩,順便教訓教訓她罷了?!?/br> “嗯,好,季先生是大俠風范!且是個酷愛雅音的斯文俠者?!?/br> 季疏朗擺了擺手,“大俠倒不必,我也不過是個癡鬼,想想我那次奏琴忘了轉(zhuǎn)世投胎,也是一樁幸事,我季疏朗生前死后都只癡迷韻律,唯一的念想也就是這,若是投了輪回井,忘了這獨一份兒的念想,那我活著可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做個孤魂野鬼!” 云棠捂嘴偷笑,“爽快!只是不知季先生那琴可有些眉目了?若是有用的上云棠的地方,您盡管吱聲兒?!?/br> 季疏朗點了點頭,“那倒不必了,叫你幫忙怕再給你惹出些麻煩,這事我自己就可,只是不知那刺史家的老太太把琴藏在了什么地方!” “疏朗,子虛他們可回了?” “誒呦,谷爺,子虛倒也罷了,那烏有你不知是什么人?一天能辦完的事兒他能給你拖上三天,既然去了南詔,那么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多招人稀罕,估么著沒有個七八天是回不來了?!?/br> 谷夏也沒吱聲,算是默認,季疏朗還惦記著他那劍南雷氏的好琴,也沒再多留,順走了桌子上兩塊桂花糕,嗖地一聲從窗子跳出去了。 *** 次日一早,云棠從房間里醒來,瞧著窗外霪雨霏霏的天氣,輕輕地嘆了口氣,最后一天的假,明日還要當值,今晚就要回宮了。 想起那老妖婆子就氣的牙癢癢,白白浪費了那么多時間,不過想起了昨日季疏朗說的,還是有些期待,不知那老太太被墻皮砸了腦袋,今早是個什么形容,忙簡單的收拾收拾,往正院兒去了。 到了正堂,劉氏正扶著額頭,腦袋瓜子果然纏了一圈兒的紗布。 云棠裝作不知,趕緊走了過去,“奶奶,你這腦袋……是怎么了啊?” 劉氏見人來了,趕緊拉住云棠手腕,“棠兒,可別提了,昨個晚上出門方便,卡了個跟頭,這不就這樣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云棠趕緊安慰,又裝模作樣給老太太吹了吹,只在心里頭尋思,她昨個兒去找了云杏,自然不能告訴自己,也不知那姚云杏被砸成了什么鬼樣兒,又找什么借口圓過去,難不成都是去個茅廁的工夫摔著了? “人都說你憨厚老實,我瞧著你也有些心眼子!”谷夏見她在這邊裝模作樣,就覺得好笑。 云棠在心里頭答復,“嗨!誰還沒些心眼子?不過是看想不想用罷了,若是這人好,我也必然好好的待他,不藏心思,不留心眼兒,可對那些惡心人的,我也不想當好人了……” 谷夏嗯了一聲,頗為贊許,“這話兒就對了,姚大人可終于能叫人放心了,好人才會感恩,惡人只會蹬鼻子上臉,你對他越好,他越壓著你?!?/br> 嗯……可這話,怎么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意思? 這邊兒云棠正跟劉氏虛情假意著呢,誰知那頭屋外一陣喧嘩,不管是下人還是她的那些嬸子大娘的,全都是慌慌張張,不一會兒就有小廝喘著粗氣跑進屋來,手指著門外,“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跑的太忙,話都說不全了。 劉氏一拍茶桌兒,“沒出息的玩意兒!什么事兒嚇成這樣?” 那小廝順了順氣兒,“老夫人,宮里頭……來人啦!說要接二小姐回去!” 先問出口的是云棠,“宮里頭要接我回去?”出宮時候的車夫就在姚府住著呢,還有誰來接她? 小廝咽了口唾沫,“他他他……自己說……他是宮里頭的六皇子,老夫人,您快出去瞧瞧吧!” 劉氏剛還嫌棄別人沒出息,一聽這話兒,立馬就瞪大了眼睛,“你你你……說是誰?” “六六六……六皇子!” “走……快出去接駕……”站的一猛,險些暈厥過去,忙拉住云棠,這才站穩(wěn)了腳兒,這才想起自己這孫女兒,那宮里頭的人,可說是來接她的! “棠兒,你跟奶奶說,那六皇子你可認得?”一雙顫顫巍巍的手拉著云棠,眼里滿是差異和難以置信。 云棠也嚇得不輕,他他他,不是跟他說清楚了么?他來做什么?接她?“我……算是認識吧……” 這檔口谷夏又說話了,“怎么?姚大人怕了?” 云棠一急,“你閉嘴!” 那頭劉氏不知道她怎么來了這么一下,“你說誰?” 云棠面色一赧,“沒沒沒,我說奶奶您別急,別崴到了腳!” *** 一老一小到了門外,姚府里的其他人早已齊齊站在一邊兒,大聲不敢出,只有姚禧恭恭敬敬陪著笑,把李連往院兒里引著。 今日李連穿著個墨綠的袍子,頭上戴著月白的玉冠,笑的那叫一個如沐春風。 “殿下,您怎么來了?” 李連還沒說話呢,卻被姚庸呼和一聲兒,“云棠,見到皇子還不行禮!” 云棠正驚著呢,早忘了什么行禮,這才附身作揖,“下官姚云棠見過殿下!” 李連卻不領,呲牙一笑,直接把云棠拽了起來,“云棠,你我之間不必多禮……” 姚禧低眉順眼陪著李連,一聽這話微抬了頭,“殿下跟下官的孫女兒……關系不錯?” 李連卻不理他,只一個勁兒瞧著云棠兒,“云棠,怎么不說一聲就回家了?你早說,我好叫人送你,說起送你,我還給家里人帶了禮物?!庇只仡^瞧瞧身后的小宦,“小螃蟹,去把禮物帶出來,給姚大人的家里人!” 那小宦聽話,趕緊叫了趕車的馬夫,倆人一齊從車上卸下來大包小包的禮物,瞧見這架勢,姚庸到現(xiàn)在還沒反應過來,拉過自己的女兒,“棠兒……這是……” 云棠不知道怎么解釋,只得沖著自家爹爹苦笑一聲,不知道這六皇子還會出些什么幺蛾子…… 李連四處瞅了瞅,又轉(zhuǎn)過頭望著云棠,“云棠,哪位是家中伯父伯母?” 云棠是真想問問他這是作的哪出兒,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發(fā)作,只得拉了拉姚庸,“回殿下,這是家父家母……” 李連卻是恭敬一拜,“見過伯父伯母,后生給二老帶了禮物,小螃蟹,呈上來!” 那叫小螃蟹的太監(jiān)一臉的喜慶,笑嘻嘻的呈上來個兩尺多長的錦盒兒,把盒蓋那么一開,人群中頓時一陣嘩然。 ☆、接你回宮(二) 姚庸盯著盒子里的東西,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殿下……這是?” 李連笑吟吟上前,一副彬彬有禮的嘴臉,“伯父,這是福州送來的荔枝,可以開胃健脾的,春日易厭食,今日恰巧來拜會,特帶來給二老嘗嘗?!?/br> 此語一出,人群更加嘩然,眾人的目光又紛紛投向那兩尺多長的錦盒,錦盒里頭躺著的是一小捆泛著暗紅的細枝,細枝上又掛著顆顆胭脂色的果實,顆顆飽滿圓潤,果皮上猶帶著盈盈的水珠兒。 姚庸本就對李連這聲聲“伯父”叫的心神不寧,再得了他送的這等稀罕物什,更加坐立難安,“殿下,您能親自駕到此地,已是我姚府的榮幸,怎還能叫您帶來如此珍貴的禮物?” 李連忙扶住又要拜下去的姚庸,滿臉的恭敬謹慎,仿若一般的后輩對待長輩,“晚輩雖還未獨立設府,可父皇已經(jīng)賜了表字,伯父無需再稱殿下,只喚我表字不器便好!” 直喚表字,這是極親極近之人才可如此,且這人可是皇子,姚庸頂著家里人投來的目光,只得尷尬地笑笑,“當今圣上……可真是博學多才,君子不器,真乃寄托了對殿下的殷切期望……”人家是皇子,準你叫表字那是瞧得起你,你卻不能真就巴巴地叫上了,人家叫你伯父你就真是伯父了?這豈非跟當今圣上攀兄道弟? 這邊姚庸一臉的忐忑,那邊眾人更是神色各異,有驚詫的,有嫉妒的,有懷疑的,更有對云棠刮目相看的。 不過所有的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在心里藏著一絲的不滿,這六皇子也忒不會辦事了些,既然來了姚府,自然就要顧及到一家之主的體面,這姚府里當家的自然就是姚禧,這倒好,就算你是沖著云棠來的,可也不能把正經(jīng)的老爺涼在一邊兒,對那姚庸卻是又攙扶又聊天兒,還若無旁人的送了盒兒荔枝,這也太明顯了些。 不過這不懂事兒的可是皇上的親生兒子,誰還能說些什么? 李芳菲站在一旁,瞧著自己的丈夫?qū)擂蔚厍浦呛袃豪笾Γ右膊皇?,不接也不是,往擠出個大大方方的笑容上前,一雙雪白的手腕將錦盒接了過來,“殿下跟小女云棠交好,今日還特帶來禮物,這等稀罕物什咱們還是第一次見,既然殿下賜給咱們姚府,那就好好帶下去洗了,各屋兒分一分,也算托了殿下的福嘗嘗鮮兒!”語中說的是賜給姚府的東西,自然也就免了幾分的尷尬,又忙叫下人接過錦盒帶下去收拾,這才又回頭跟李連致謝。 李連似是沒聽出什么異樣,只是沖著李芳菲禮貌微笑,又進正堂喝杯茶水攀談了幾句,這才要告辭回宮,當然,得帶著云棠。 姚庸李芳菲夫妻兩個雖是極舍不得,可畢竟不敢多說什么,只得叫丫鬟收拾好了云棠的東西,親眼瞧著女兒上了馬車,往宮里頭去了。 *** 而這頭云棠正端坐在馬車里頭,正疑惑著李連此行來的目的,卻見車簾兒忽地被人掀開,李連呲牙笑了一笑,徑直鉆進馬車坐在了云棠的對面。 從姚府出來的時候兩人是分乘兩轎的,就算民風再過開放,可畢竟男女有別,同乘一車就有些說不過了,如今李連這么一來,直把云棠嚇圓了眼睛。 “殿下,您這是做什么?” 李連瞧著她那皺眉瞪眼的模樣就覺好笑,仔細瞧著,那兩彎細眉之上被皺出了兩只小坑兒,因著皮膚本就白皙,真真可愛至極。 李連噗嗤一笑,“你是問我跑上你的馬車,還是問我到你家來搗亂?” 云棠更氣,她怎么就認識了這么個無賴?不過他和她到底地位不同,還是謹慎行事的好,“殿下,我不是已與你說好了?你今日這么一來,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連嘴角上揚的厲害,“什么意思?自然是接你回宮……” 云棠甚是無奈,遇上這樣的人,打不得說不得,本就身份特殊,再加上那張厚臉皮……“殿下,您今日特來接我,下官實在是受寵若驚,可日后……還希望您萬萬不要如此了,這……與您身份不符,況且……” 李連知道她心里頭想著什么,“況且,還那么不通人情世故,那一盒荔枝送的,叫你父母在姚府更加成了眾矢之的?”見她不再出聲,知是自己猜對了,又抿嘴含笑,“可你該是不知,這世上的人可不都是你想的那般,事實是,在有些人面前,你越過謙卑他就越想要壓你一頭,時間久了,那些人成了習慣,非但不會對你更加友善,反而會蹬鼻子上臉,貪婪成性……” 他這話說的極為認真,云棠瞧了瞧李連的臉面,又連忙低頭,不覺暗暗心驚,她果真不會看人,本以為這李連是個缺心眼兒的紈绔,今日才知這宮里頭長大的人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可聽他這語氣,該是對自己的家庭了如指掌的,他住在宮里頭,又是怎么知道這岐州姚府的瑣事呢? 而且……他今日突然造訪,還幫了自己,這到底是因為什么呢?難不成他還對自己有什么心思?自己背上的傷疤,他真?zhèn)€不在乎? 云棠輕輕地抬頭,“殿下……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您今日來,到底是所謂何事?” 李連腿長,這轎子畢竟是女官兒做的轎子,兩人面對面坐著就有些狹小,之前他一直是把腳放在一邊,這時候又不得勁兒,還沒答她的話,先換了個姿勢翹著二郎腿,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膝蓋又重重地磕了下云棠的,他那膝蓋硬的很,把她撞的生疼,云棠到底沒敢吱聲兒,悄悄往一邊兒挪了自己的,等著他回答自己。 李連終是擺好了姿勢,這才摸了摸下巴,“姚大人,你可不要想多,我今日是找岐州的刺史有事,又想起你該是在家,這才順便來接你回去,不過你放心,我李連可不是那等胡攪蠻纏之人,既然姚大人看不上我,我也早死了那條心,只不過實在是欣賞姚大人的性子,又不舍得錯過了這么一個有趣的人兒,如果旁的關系不能有,姚大人可否愿與李連做個朋友?” 朋友?云棠仔細瞧了瞧對面這人的眉眼,實在是看不出是真是假,堂堂的六皇子,竟然要與自己做朋友? 可如果是假,他還能圖自己什么?籠絡人心?自己的祖父不過是個岐州的長史,連朝堂都上不了,而自己呢,九品的看門兒小官,他是腦子進了水才來籠絡自己,若是還圖著之前的念想?自己也把丑陋的一面給他看了,若是他還惦記著自己的這副皮囊,說出大天她也不信……除了這些,他還能圖自己什么? 難不成,是真的想和自己交朋友?可自己與他畢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與他交朋友,真的靠譜么? “殿下身邊青年才俊如此眾多,為何……” “我說了,是覺得你有趣,那些個死讀書的有何意思?就算不去死讀書,也愛搞那些駢散詩文,我又不會,還不如跟你聊天兒來的實在?!?/br> “可我……哪里又是實在,不過是有些傻氣,連人都看不準,殿下不過是覺得新鮮,等再過兩年,我也不過和其他人一樣……” 李連笑了,瞧著她說話時候腮邊若隱若現(xiàn)的酒窩兒,漸漸的就有些癡迷,忙收回了目光,“你說你外公喜好老莊,說來我也研讀了不少,雖不敢說精通,可也算有些造詣,莊子有一句說的好,古之人,外化而內(nèi)不化,今之人,內(nèi)化而外不化?!?/br> 頓了一頓,又接著說來,“雖說我倆并無太多的交集,可我總有一種預感,你和我是一樣的,大概是靈魂上的契合總是容易被感知,我從你的眼神中體會的到……能活于這紛雜的世上,聰明也好,癡傻也好,王公也好,平民也罷,我只求別為別的改變了自己,所以語冰,可愿忽視你我的身份地位,只求在這世上能不必孤身一人,給我一次機會,我們相伴而行?” 語冰?親密的友人之間才可互稱表字……古之人,外化而內(nèi)不化,這果真也是云棠堅守的東西,他又是如何知道?難道真是因為契合?也不知怎的,她竟有一瞬想要答應,可理智還是將她拉了回來,“殿下,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 李連目光點點,嘴角含笑,微微點了點頭,“鐘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云棠被那冉冉的目光迷惑住了,竟一時忍不住拒絕,等到反應回來自己已經(jīng)鬼使神差的點了頭,這才發(fā)現(xiàn)后悔已經(jīng)晚了,可再去看著那雙清澈明朗的眸子,又突然鼓足了勇氣,他的一切都比自己更加優(yōu)越,他這樣的人,還能圖自己什么呢?做個朋友……倒也好…… 李連瞇起眼睛笑了,笑的竟有些像個孩子,“語冰,日后就喚我不器罷!君子不器才可語冰語海,看你我二人這表字,都是這般的有緣呢……” “不器……” “語冰……” 作者有話要說: 小棠兒啊,親媽告訴你,千萬別信他,其實都是套路……套路……套路…… ☆、南山公主 這次云棠回到宮來,得了兩個不得了的消息,一個是周司闈到了二十五歲,早就提出了要離宮,現(xiàn)下上面終于同意了,而榮大人作為六個典闈里頭最精明能干的,自然就補了上去,此為榮大人升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