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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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他就是這么體貼啊。程亦川無可奈何地想著,腦子里的小人一副攤手狀。 宋詩意輕車熟路走街串巷,彎過了好幾條街,最后在狹窄的巷陌找到了一個小庭院,斑駁的木頭招牌上寫了三個字:涮羊rou。 “這個地方?你確定?” 程亦川可從來沒在這樣的地方吃過飯,一臉懷疑地看看招牌,腳下遲遲不動,就是邁不進(jìn)院里。 “怎么,大少爺不賞臉,嫌規(guī)格不夠、檔次太低?”她挑眉,回頭掃他一眼。 他立馬被激得抬腿而入,跨過門檻。 “說誰呢?我是那么挑剔的人?” ……他是。 可里子能丟,面子不能丟。程亦川是個不服輸?shù)娜耍绕湓谒媲啊?/br> 破舊的小門里別有洞天,是個不大不小的庭院。院子里種了三兩棵青竹,屋里屋外擺了八九張方桌,零零星星幾桌人吃得熱熱鬧鬧。 很顯然,她是熟客,三十來歲的老板娘看見她,熟稔地笑了:“來啦?” “來了?!?/br> “還是坐屋子里吧?” “您安排就行。” “那就老位子吧?!崩习迥镄χI(lǐng)路,將他們帶進(jìn)了屋子,安排在靠窗的位置,“喏,還空著呢。” 屋子也不大,窗戶是復(fù)古的中式木窗,窗欞上還貼著大紅雙禧,八仙桌也顯得古樸陳舊。 宋詩意拿了菜單,一副主人家的模樣,一邊點(diǎn)菜一邊問。 “肥牛吃嗎?” “吃。” “蝦滑要嗎?” “要?!?/br> “羊rou吃哪個部位?” “哪個部位?”他不解。 “羊腹rou鮮嫩,羊腿rou有嚼勁,羊羔rou口感好,羊胸rou——”她說得頭頭是道,末了一笑,“算了,看你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還是我做主吧?!?/br> 她要請客,也真是大手筆,一點(diǎn)不吝嗇,什么好吃來什么。 也不過十來分鐘功夫,老板娘端著銅鍋來了,燒得火紅的碳在長長的碳管里噼里啪啦作響,清澈的湯汁不一會兒就咕嚕咕嚕冒起泡來。 程亦川插不上手,滑雪時身手矯捷,這時候卻笨拙得不像話。 宋詩意只看他那生疏的姿勢,就從他手中接過了盤子,接著往鍋里倒:“我來吧?!?/br> 倒蝦滑,放蘸料,而牛羊rou是一片片用筷子夾著涮。 她努努嘴:“動手吧?!?/br> 然后就自顧自滿頭吃了起來。 程亦川嘗了一片rou,平心而論,味道竟真的不錯。他隔著裊裊白霧看著她,說:“我以前沒來這種地方吃過飯。” “我知道?!?/br> “今天試了,覺得挺好的?!?/br> 她笑:“我知道。” “這你也知道?”他皺眉。 “當(dāng)然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我?guī)磉@兒吃飯的人,沒一個不說好?!?/br> 這下程亦川不高興了:“你還帶了不少人來?” “也沒多少吧。孫教是第一個,丁師哥是第二個,你是第三個?!?/br> 丁師哥? 程亦川夾著片rou,往鍋里一涮就忘了撈出來,只直勾勾看著她:“你倆還單獨(dú)出來吃過飯?” “單獨(dú)吃飯怎么了?我現(xiàn)在不也和你在這兒吃?”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是他倆多自然啊,和丁俊亞就…… 程亦川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回想今天丁俊亞的表現(xiàn),明明是他和宋詩意之間的事,姓丁的卻反客為主,把這事兒全攬在自己身上。 宋詩意提醒他:“rou燙老了。” 他心不在焉地把那片卷曲的牛rou撈進(jìn)碗里,說:“我怎么覺得,丁俊亞對你好像有點(diǎn)——” 他斟酌片刻,一時不知用什么詞合適,最后出口竟用了句成語:“有點(diǎn)別用有心呢?” 宋詩意被嗆得一咳嗽:“你胡說八道什么?” “你沒見他今天對我那態(tài)度,很不能吃了我?!背桃啻碱^深鎖,“這事兒不簡單?!?/br> 她失笑,拿筷子頭在他腦門兒上一敲:“不簡單?我看你這大腦構(gòu)造才不簡單,成天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哎哎,別敲我啊?!背桃啻ㄈ嗄X袋,嘀咕,“你不覺得他對你太好了嗎?” “是好,可跟男女之情沒半毛錢關(guān)系。我倆是師兄妹啊,當(dāng)年一塊兒練過來的。當(dāng)初的隊友走的走,散的散,如今也只剩我倆還留在隊里了,感情自然不一樣?!彼f得理所當(dāng)然。 可程亦川看她片刻,同情地?fù)u了搖頭。 果然這國家隊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看看,這傻姑娘都二十五歲了,至今還純得跟白開水似的,對感情一竅不通。 像他們這些粗糙的男運(yùn)動員們,要不是真把人放心上了,誰會那么少女心泛濫地去管閑事呢? 嘖,丁俊亞可不就是愛管閑事嗎? 程亦川在心里亂七八糟想著,一會兒同情宋詩意,一會兒又同情丁俊亞,但總體來說,還是喜大于憂的。 哼,姓丁的看不起他,在感情上栽個跟頭也是不錯的。而且宋詩意吧,神經(jīng)是大條了點(diǎn),也愛胡亂敲人腦袋,喜怒哀樂老藏在心里,但人是很好的。好白菜可不能叫豬拱了。 他的心理活動很豐富,可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后,抬眼看她時,又忍不住揪心。 程亦川食不知味地嚼著一顆娃娃菜,聽對面的人說著這家涮鍋的醬料有多特別。 “老板娘今年三十五啦,在這兒開了五年店了,有個七歲的兒子。她說這手藝是她爺爺奶奶傳下來的,早些年她也靜不下心來,一心出去闖蕩。后來遇上心上人,忽然就想要細(xì)水長流的生活了,所以回來和丈夫一起開店……哎,你有沒有覺得這麻醬里也有一股甜蜜的味道?” 麻醬甜蜜不甜蜜,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在這兒為別人的甜蜜瞎幾把開心,可自己的生活卻一塌糊涂。 程亦川沒說話,聽她碎碎念了一大堆后,才抬眼看她,不死心地問出那句:“真的要退役嗎?” 對面的人原本還在滔滔不絕,此刻一頓,沒了聲音。 少年坐在她對面,筷子上夾了顆香菜丸子,在醬料里來回翻滾,就是不送入口中。他垂著頭,也不看她,只慢吞吞問了句:“不退不行嗎?” 宋詩意看著他,片刻后,輕聲問:“為什么不希望我退役?” 他還在玩弄那顆丸子,沉默了一會兒,搖頭:“不知道?!?/br> “誰想這么黯然退場呢?!彼龕澣灰恍?,靠在椅背上,“當(dāng)初在北京養(yǎng)傷,閑來無事,只能替我媽看著家里的小賣部。孫教練親自來北京看過我?guī)谆?,終于忍不住了,他說他了解我,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也不是適合我的人生。他勸我回來,所以今天我還在這里?!?/br> 目光飄向了窗外,飄向了夜色之中。 程亦川抬頭,“所以你后悔了嗎?回來也沒能重新爬上去,還被人踩在腳底下奚落?!?/br> “后悔?我從來沒后悔過?!彼卧娨庑α?,“只要我人在這里,能看見那些紅房子,吃著阿姨做的飯菜,每天站在雪山上,日子就好像回到了以前。我沒有期盼過比眼前這樣更好的生活?!?/br> “那你為什么想退役?”他一頭霧水。 為什么想退役? 她眨眨眼,收回視線,笑了:“這就說來話長了?!?/br> “我時間充裕?!碑惓詻Q的回答。 宋詩意一頓,對上他的雙眼,少年那樣堅定地望著她,眼里的急切毫不掩飾。 程亦川看她片刻,忽然回頭叫人,“老板娘,這兒來兩瓶二鍋頭。” ??? 宋詩意:“誰準(zhǔn)你碰酒精了?” “今晚例外?!?/br> “不能有例外?!痹瓌t性很強(qiáng)的宋詩意堅決駁回他的訴求,“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這東西一滴都不許碰,讓孫教知道了,小心扒了你的皮?!?/br> “他不會知道的?!背桃啻ㄒ蛔忠痪涞卣f,鏗鏘有力,目光灼灼,“就今晚。今晚例外?!?/br> 說著,他又一次放低了姿態(tài),仿佛知道她吃軟不吃硬,索性帶了點(diǎn)哀求的意味:“就今天一晚上吧,好不好?” 片刻后,補(bǔ)充兩個字:“師姐?” 少年用明亮的目光望著她,三分撒嬌,七分演技。 宋詩意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小子從什么時候開始,竟然都沒管她叫師姐,反而直呼其名了?好像只有在哀求撒嬌的時候,才會拿那兩個字搪塞她、敷衍她。 …… 可在她后知后覺思索這個問題時,老板娘已經(jīng)笑吟吟拿了兩瓶白酒過來。 宋詩意眉頭一皺,抬眼瞪他,卻只看見他眉開眼笑地開了瓶蓋,往酒杯里倒酒。 他遞來一杯透明的液體,信誓旦旦對她說:“一杯酒千愁?!?/br> 宋詩意看看他,又看看那杯酒,緩緩?fù)鲁隹跉?,接了過來,一口飲盡。 若真能解千愁,那就一醉方休。 第27章 第二十七個吻 第二十七章 大紅雙禧, 陳木窗欞, 兩人對坐共飲。 幾杯酒下肚, 火辣辣的滋味一路蔓延到腹部,宋詩意低低地笑兩聲:“你想知道什么?” 程亦川看著她, “你想說點(diǎn)什么?” 她懶洋洋地笑了:“我想讓你滾蛋, 別跟個老媽子似的探聽別人心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