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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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你別亂說話,一會兒我媽聽見可了不得——” 話音未落, 電話被人一把奪過。莫雪芙的聲音尖得像氣球漏氣, 程亦川幾乎看見眼前有只氣球沖上天的影子。 “你受傷了?!” “………………”他都已經(jīng)第一時間制止程翰了,哪知道還是遲了一步。 程亦川一個腦袋兩個大:“我沒受傷, 你別聽我爸亂講——” “傷哪兒了?嚴重嗎?都要找康復專家了?”那頭一連串拋來十萬個為什么,一聲比一聲大。 “媽, 我都說了我沒事——”程亦川沒好氣地打斷她, “總之受傷的不是我, 你別瞎cao心了??彀咽謾C給我爸。” “真沒受傷?”莫雪芙狐疑地問, “小川, 你可不能騙mama。你要是為了不讓我擔心, 就跟我撒謊——” “媽!” “行行行, mama相信你。” “把電話給我爸!” “好好好,拿去拿去?!?/br> …… 通話末尾,程亦川再三囑咐:“他是冰島人,當初看新聞我也只看了個大概,至于是在醫(yī)院還是哪家康復中心,我記不清了。爸,你幫我多打聽一下,如果他在冰島,你替我上門拜訪一下——” “等等,你以為冰島離瑞典很近嗎?開車十分鐘就到了?” 程亦川難得嚴肅:“爸,算我求你,這事兒你務必幫我的忙?!?/br> 程翰也一愣,片刻后,說:“好,人我?guī)湍阏?,但找不找得到,這我就不知道了?!?/br> 他松口氣:“反正你要拼命找,使勁兒找,我可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br> “等等,我問你,打聽到了又如何?” “如果打聽到了,幫我跟他談談,我這邊有一位曾經(jīng)受過傷的速降運動員,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總之你先打聽著,要真成了,我親自跟他聯(lián)系,把詳細資料給他發(fā)過去?!?/br> 程翰沉默了一會兒,“替誰找?你們隊里的?” 他含糊其辭:“嗯,一個隊友?!?/br> “關系不錯?” “還行吧。” 還行吧?還行吧都這么苦苦哀求上了,程翰扯了扯嘴角,這家伙還真當自己活雷鋒嗎? “男的女的?” “女——爸!”程亦川想也沒想就回答了,剛出口一個字后,又立即反應過來,惱怒地說,“掛了!” “哎哎,別急著掛啊,爸爸也是關心——” 嘟,通話結(jié)束。 回頭,程翰與妻子對視一眼。 莫雪芙:“真是女孩子?” 程翰點頭:“八九不離十?!?/br> “我看這小子有點不尋常?!?/br> “是啊,也沒見他對別人的事這么上心過?!?/br> “那你幫不幫?” “還能不幫嗎?兒子都開口了,不幫他還會認我嗎?”程翰不僅是妻奴,還是兒子奴,一心做個好父親。電話打完,覺也不睡,任勞任怨地爬了起來,打電話找人去了。 * 庭院里,一通電話打了好一會兒,程亦川掛斷電話才察覺到冷。 屋內(nèi)開了暖氣,乍一出門,冷熱交替。他驚覺拿手機的右手都凍僵了,趕緊回屋。 宋詩意還坐在那,抬眼看他,說:“打完了?” “打完了?!?/br> “那走吧,賬我都結(jié)好了。” “誒?酒還沒喝完啊,這就走了?” 宋詩意朝那堆卡和錢努了努下巴:“你都喝得腦子糊涂了,還喝?” “誰說我腦子糊涂了?!”程亦川怒氣沖沖,把卡和錢朝她面前一推,“我清醒的很。出手的東西,恕不退貨?!?/br> 說是沒醉,可也喝得滿臉通紅。他皮膚白,更顯醉態(tài),面頰紅紅像是大蘋果,還因為生氣,眼睛也亮的可怕。 可是絲毫沒有殺傷力。每回他生氣,宋詩意都覺得看見了一只憤怒的小奶狗。 他打電話的這段時間,足夠她平復下來。一吐為快的滋味令人動心至極,哪怕說故事的時候肝腸寸斷,可說完之后,仿佛一口濁氣吐出散盡,整個人都輕松了。 她說:“把錢收起來,程亦川?!?/br> “我不!”他憤怒地拒絕。 “你已經(jīng)幫我很多了,但同情心不是這么用的,父母的錢也不該拿來這么揮霍?!彼芽ㄍ屏嘶厝?,“俗話說得好,救急不救窮。我感激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領了?!?/br> 程亦川張了張嘴,找不到勸服她的理由,近乎無賴地質(zhì)問她:“怎么,你怕將來還不起債,我威逼利誘要你以身相許?” 宋詩意都快被氣笑了。 他卻信誓旦旦地說:“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種人。我可以保證,我程亦川決不催債,也不會因為咱倆的債主關系就對你頤指氣使,更不會占你便宜。” 說著,他還想起什么,理直氣壯地問:“你看,上回買鐲子你還欠我錢呢,這段時間我不是照樣對你很好?一點兒也沒欺負你?!?/br> 他的眉眼在昏黃燈火下生動好看。眉是遠山之黛,濃烈飛揚。眼是上好的寶石,流光溢彩。 宋詩意活了二十五個年頭,雖說運動員生涯單調(diào)蔽塞,可托老胡同和小賣部的福,從小到大倒是見過不少人。她見識過陸小雙的豪爽熱心腸,領略過隊友們的或虛情假意、或真心相待,更與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 可是沒有一個—— 沒有一個像眼前這個少年一樣,干凈漂亮,柔軟善良。 說他傻吧,他冰雪聰明,一點就透。說他機靈吧,又怎會對人毫無防備之心,隨隨便便將大筆錢財送出手? 從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伤蛠砹?,還不止一次。 宋詩意看著他,唇角笑意漸濃。 她替他斟滿酒,也替自己滿上:“程亦川,你就不怕我是胡說八道,看你有錢,所以誆你?還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這么輕易把錢借出手了,萬一將來收不回去怎么辦?” 收不回去? 他一頓,反應了一會兒,然后理所當然地說:“收不回來,那就當我瞎了眼,錯信了人唄?!?/br> “就這樣?”她不敢相信他竟然真有這么傻。 “不然能怎樣?我還能打你一頓不成?”程亦川嗤笑一聲,“再說了,我長這么大也不是有眼無珠的人,從來沒信錯誰。你不是那種人。” “這么篤定?” “那是。也不想想,你今天再不濟,好歹也是拿過世界亞軍的人,要真沒出息到騙錢來了,我隨便上什么微博朋友圈哭訴一圈,你就二次出名了,上哪兒都有人認識你?!?/br> “………………” 宋詩意立馬否定了先前的判斷,這小子一點也不傻,精明得沒法說。 兩瓶白酒,最終下了肚。 兩人都是運動員,平常滴酒不沾,哪知道一沾就是兩大瓶。這酒后勁足,喝完時,站起來才驚覺醉意,兩人七倒八歪、互相攙扶著往外走,哥哥jiejie叫不停,滿口胡話。 老板娘哭笑不得:“你倆等等,我替你們叫車?!?/br> 她親自穿了外套,心驚膽戰(zhàn)帶著兩人往巷外走,生怕他倆半路摔一堆。她是開餐館的人,經(jīng)驗足,深知醉鬼的可怕,可怕到再瘦弱的人只要喝醉了,根本扶不住。 所幸這兩個身體素質(zhì)好,一路偏偏倒到,看著是提心吊膽了點,但也真沒倒下。 她叫來計程車,把兩人弄了上去:“我就不送了,你們悠著點兒?!?/br> 司機聞著一大股酒味,搔搔頭:“去哪兒啊?” 老板娘替他們回答了:“去國家高山滑雪集訓基地?!?/br> 車開走了。兩只醉鬼半醉半清醒的,一會兒說句胡話,一會兒正兒八經(jīng)說點要緊事。 直到某個瞬間,宋詩意渾身一激靈,猛地坐直了身。 程亦川嚇一大跳,大著舌頭問:“整么了?” 宋詩意瞪著眼睛說:“不能回基地!” “為什么不能?”酒精麻痹了人的生理反應,幾秒鐘后,程亦川才回過神來,也跟著一拍腦門兒,“cao,真不能回去!” 他倆喝大了,回基地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要真被教練逮到他們溜出來喝酒,估計幾千個下蹲都是輕的,處分絕對跑不了。 “怎么辦?”小師弟沒犯過這種原則上的錯,眼巴巴望著師姐,一副以她馬首是瞻的樣子。 師姐肩負起了重任,義正言辭地說:“為了我倆名譽不受損,我們今晚還是別回隊里了?!?/br> “那我們?nèi)ツ膬海俊?/br> “酒店?!睌蒯斀罔F的兩個字。 前排的司機一個腦袋兩個大。 為了兩人的名譽不受損,所以不回基地,要去酒店開房? 這是什么邏輯? 他從后視鏡里看看后座,試探著問:“二位,咱們到底去哪兒?” “酒店?!表憫?,是兩人異口同聲、斬釘截鐵的回答。 司機把他們放在了市中心的某家七天酒店門口,黃橙橙的招牌大老遠就看見了。 兩人互相攙扶著到了前臺。 服務員理所當然地問:“一間大床房?” 兩人整齊劃一地晃腦袋,像兩只哈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