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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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宗敬見援兵到來,絕處逢生,本是喜極,硬給他說得七竅生煙,不知從哪涌出了無窮之力,雙掌一吐猶如狂濤,逼退了數(shù)具行尸,“放屁!老子殺的行尸足夠從昆侖山頂排到山腳,只怪你這孫子來得太慢才沒瞧見!” 谷中的場面異常慘烈,可想堅守得何等不易,來援的眾人無不凜然,然而見兩派掌門平時被弟子前呼后擁,何等體面,此時全扔到九宵云外,粗魯不堪的對罵,眾人一邊殺敵,一邊著實忍不住發(fā)笑。 激揚(yáng)的士氣宛如長虹,人們一氣拼殺,協(xié)助受困的各派突圍,順利撤出了山谷,方待一鼓作氣的殲敵,血翼神教的行尸卻突然退了,山林重歸清靜,唯留遍地尸骸。 姚宗敬還好,僅是中了麻藥,不消一時辰即緩過來;冼秋水所中的毒卻無人能解,戰(zhàn)事結(jié)束時已經(jīng)肢體燙熱,人事不??;這一役峨嵋掌門中毒,金光壇與伏劍門的掌門身亡,更有許多傷者被敵人俘走,群山茫茫,林海森森,連救援都無從著手。 不過到底是勝了,葉庭令眾人將死者就地掩埋,簡單的休整后,向拓州的方向撤去。 第87章 關(guān)河鎖 群雄自撤出西南以來處處挨打,這次馳援得當(dāng),挫退敵人,難得的勝了一場,心情都快意了不少。葉庭率領(lǐng)眾人一路留神,時時警惕,直至太平無事的踏上了至拓州的官道,順利得簡直令人驚詫。 官道離城不足三十里,越走下去葉庭越是凝重,沿途屋舍不見人跡,官道宛如荒郊,與西南所見竟是一般無二。 探路的昆侖派驀然傳警,通告路上發(fā)現(xiàn)了尸骸。 起初是尸傀的殘骸,被砍得肢體不全,頭顱斷落,鮮血滿地,夾雜斷刀殘劍,漸漸有了中原人的尸體,一路向拓州城的方向蔓延。 “少林、衡山、百焰樓、鐵劍門、半月軒、……”姚宗敬逐一辨認(rèn)出尸體的服色,心頭沉重,“我說血翼神教怎么收手了,原來是想吞掉更大的。” 葉庭無聲一嘆,只道,“地上大多是行尸,中原人太少?!?/br> 他話說了一半,嚴(yán)陵已經(jīng)明白過來,面上浮出譏誚,“拓州近在眼前,沈約那幫人絕不肯硬戰(zhàn),必是邊打邊逃,唯恐落在后頭,血翼神教算準(zhǔn)了這一點,趕狗般追著攆,將受傷的全俘走了。” 姚宗敬不覺摸了一下傷處,“看情形他們應(yīng)當(dāng)逃入了拓州,不知前方是否還有敵人?!?/br> 葉庭隱約有種預(yù)感,不好明言,沉默了。 溫白羽相當(dāng)疲憊,不耐躊躇,聞言嗆道,“管他有沒有敵人,我們終要入城,刀山火海也得闖過去,總不能這么多人耗在野林,磨也給磨死了?!?/br> 這確也是實話,姚宗敬唯有苦笑。 直至踏出官道,眾人在林坡上望見了拓州,才發(fā)覺局面比預(yù)料的更糟。 拓州的城墻以黃土夯壓而筑,高約九丈,渾樸堅實,如今城門前卻是一片血褐,滿地殘肢碎骨。 多得驚人的尸傀在圍攻城門前的一小簇人,陷在尸山血海中掙扎的,正是澄心大師所率的前峰與中翼,合當(dāng)有一千六百人之眾,而今不到五成。 拓州城上軍列森嚴(yán),士卒嚴(yán)陣以待,□□在手,屏息凝神的望著城下的搏殺。 參與救援的各派弟子見先行的同門陷在死地掙扎,情勢危如累卵,無不失色。 “拓州閉了城門?!血翼神教瘋了?這是要攻奪中原城池?”縱是嚴(yán)陵也被城下的場面震住了,駭然看了一眼葉庭。 葉庭凝視著廝殺,極慢的搖了搖頭,“這次的目標(biāo)是江湖人,等下次帶著尸軍再來,才是真正拿下拓州之時。” 溫白羽怒極而叫,“守軍就看著他們死?明明是中原人,為什么不開城門!” 誰也沒有回答,心底俱是分明。 血翼神教驅(qū)著怪物,毫不避諱的追襲城下,洶然宛如大軍,無論哪一城守都不敢開城。然而如此一來,江湖人的生路也斷了,被圍的固然無望,馳援而歸的這一批縱是暫安,出不了西南還是枉然,遲早被血翼神教吞沒。 姚宗敬嘆息,“都怪我信了不死泉的鬼話,自作自受,命該如此。老嚴(yán),是我累了你?!?/br> 嚴(yán)陵確是受姚宗敬力邀而成行,見好友懊悔自責(zé),他哼了一聲,“怎么,你怕了?” 姚宗敬知他沒好話,一邊運(yùn)息一邊回道,“怕什么,總不過一死,一起走就是?!?/br> 嚴(yán)陵這才滿意,長劍出鞘,凈亮的劍峰豎于眉心,宛如一線,映著他冷悍的臉龐。“強(qiáng)敵當(dāng)?shù)?,唯勇者勝,昆侖弟子隨我一戰(zhàn)!” 昆侖派的人隨之而去,姚宗敬帶著四象閣的弟子也跟了上去。 余下的眾人望著金虛真人,一雙雙眼睛恐懼又焦灼。 穩(wěn)重多謀的正陽宮掌教開了口,一句話斷絕了所有僥幸。 “血翼神教不退,拓州絕不會開城?!?/br> 葉庭清楚,以尸傀數(shù)量之多,就算與城下的隊伍會合,依然無力回天; 葉庭也清楚,如今孤困西南,別無來援,已不可能再有奇跡; 葉庭更清楚,哪怕一戰(zhàn)僥幸得勝,血翼神教終將以尸傀之術(shù)聚成大軍,侵奪中原,拓州就如一道紙糊的屏障,不可能擋得住,眼前的一戰(zhàn)僅是開始。 是轉(zhuǎn)身逃避,能躲一時算一時,還是踏上去,以血戰(zhàn)迎接傾覆? 葉庭氣息森冷,從未有過的凜肅,“殲敵才有生機(jī),行尸洶涌無盡,列位敢以熱血相搏?” 這一句是質(zhì)問,震入中原武林各派耳中。 每個人的眼神都變了,一張張臉龐銳意森然,一瞬間宛如春雷怒綻,迸出同一個字。 “敢!” 葉庭錚的一聲拔劍,厲聲迸喝,“走!死戰(zhàn)!” 百丈外的土崖上,也有一批人。 一個黑袍戴銀面具的修長身影似在看拓州城下,又似在看更遠(yuǎn)處,遙不可及的天穹下,廣袤而豐饒的中原。 他身后立著一個穿黑色襟衫的青年,腰間插著一把簇新的鐵笛,“教主妙計,拓州果然閉城,那些中原人簡直要哭了,逃到城下還是躲不過?!?/br> 僅僅是動用百余神奴稍加侵?jǐn)_,就驚得拓州如臨大敵,守將下令鎖城戒備,哪想到神教不過是要趕狗入窮巷。拓州城門正是封死的巷尾,等江湖人在城下徹底崩潰,放棄抵抗,才是這場長遠(yuǎn)逐戰(zhàn)的收梢。 戴銀面具的男子沒有回應(yīng),眼洞中的睫微閉,仿佛在感受中原拂來的長風(fēng)。 黑襟青年心情極好,“還有一半中原人在林中晃蕩,等收了煉成神奴,足夠橫蕩中原了。” 銀面具后終于有了話語,聲音冰冷,“穆冉,你太小瞧了對手,中原人有千萬軍馬,高峻的城池,縱然神奴無敵,也未必能輕易征服?!?/br> 穆冉轉(zhuǎn)過頭,耳際碩大的銀環(huán)輕晃,狡黠道,“不是還有那個親王和侯爺?異神蠱可不好煉,總該派上些用場?!?/br> 戴面具的男子不置可否。 穆冉盯著他,話語多了三分詭疑,“教主在一年內(nèi)平了乃蠻,花喇,井佤各部,大伙見識了神奴的威力,又被許了中原的黃金寶玉,這才死心塌地的跟隨,難道教主其實也沒有把握?” 黑袍飄拂,男子抬手當(dāng)空一劃,蒼白的指尖宛如分裂河山,“只要攻破益州,一切自會落入神教掌中?!?/br> 穆冉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就算只得益州以南也不錯。” 半空影子一閃,落下了一個女郎。她的雙靨刺著奇怪的黑漆咒紋,唇色烏紫,有一種逼人的詭艷,襟裙繡著鮮麗的織紋,緊裹豐美的腰臀,一只藍(lán)如寶石的蝎子伏在她頸畔。 穆冉隨意看了一眼,發(fā)覺女郎的唇上顯出深深的豎紋,神氣萎靡,不禁意外,“嬰瑤,有人傷了你的靈蠱?” 女郎目現(xiàn)陰霾,停了一刻才道,“我放出七只烏螣,沒想到都給弄死了?!?/br> 靈蠱以鮮血豢養(yǎng),與主人心靈合一,控之噬人極為難防。不過一旦死去,主人也會大受損傷。穆冉聽說她一損七只,不禁動容,“難怪你到得比我還遲,那人是誰?” 嬰瑤寒著臉,眼下的刺紋兇狠而詭麗,“就是一群臭道士的頭領(lǐng),中原提過的什么真人,一路指手劃腳的礙事,沒有他中原人早亂了?!?/br> 這一提,穆冉倒有幾分印象,“你急什么,他們又跑不了,那位侯爺極恨道士,特別是那個真人,吩咐了一定要將他煉成神奴,你可別壞了事,大不了捉到手讓你玩幾天消氣?!?/br> 又一個身影縱掠而至,是一個巖石般的壯漢,數(shù)不清面上有多少疤痕,一對兇炯炯的眼看得人打顫,“中原人到了?!?/br> 穆冉半點不怕,揶揄道,“塔咤,中原人早就給神奴圈在城下,是你來晚了?!?/br> 塔咤的聲音宛如粗糙的山巖相撞,“從你和嬰瑤手上逃出來的人,到了?!?/br> 穆冉驚訝的抬眼,遠(yuǎn)處的山坡忽然蜿下了一條細(xì)線,接著又是一道,線越來越多,漸漸匯成了一片,朝拓州城疾速而近,轉(zhuǎn)眼看出是成千上百的人,殺氣沖天的撲入了汪洋般的尸陣。 穆冉一咧嘴,有幾分不可思議,“他們居然沒逃?這么急著找死?” 嬰瑤盯住了人群中的某一處,俏顏驀然一狠。 第88章 悲聲徹 鮮血與尸液浸軟了干燥的黃土,融成了血泥,又被雜踏的腳踩得稀爛。 行尸滔滔,最難應(yīng)付的還是如海鯊堂的三堂主一般,以中原武林人制成的尸傀。 這些人在不死泉的傳聞方起時就趕到西南,千想萬想也沒想到最終成了敵人的傀儡,就如歲寒三君。 三君是長鶴門的供奉,號松君、竹客、梅友,在中原武林聲名甚響,而今全成了為虎作倀的行尸。三人面目潰白,僵木無情,一徑瘋狂的撲襲,他們本已功力高深,受了cao控越發(fā)兇悍異常,連傷十?dāng)?shù)人后找上了沈約。 沈約陷入纏戰(zhàn),給迫得一腦門汗,他的武器是一根淬毒的長刺,輕巧詭利,素來為江湖一絕,然而行尸無知無痛,不懼奇毒,哪怕給扎成千孔百竅的太湖石,依然生猛的撲躥。長刺又不比長刀,壓根不可能斬下行尸的腦袋,反而處處受制,尤其一擊之下長刺不巧嵌入一尸的骨縫,倉促間拔不出,另外兩尸掌力襲來,眼看就要重傷。 澄心大師立掌一拂,宛如分柳,將強(qiáng)盛的掌風(fēng)裁為幾段,威力頓時溢散于無形。這一式喚作千手如來掌,正是少林最精微的絕學(xué)之一。 沈約逃過一劫,遍身冷汗,澄心知他武器受制,大袖一展擋下三君。 十余丈外傳來一聲嘶叫,鐵劍門的掌門陷身群尸,一個未防住,被尸傀抓碎了肩骨,盡管最后一擊震裂了兩具行尸的頭顱,卻也被尸爪穿透胸腹,頹然而亡。 鐵劍門的弟子大亂,有的拼命護(hù)著掌門的尸身不讓尸傀踩踏,也有的悲憤至極,不顧身的亂砍。 厚重的城門如一道絕望的天塹,劃開了黃泉的邊界,至死難逾。 沈約轉(zhuǎn)頭四顧,滿目絕望,棄了長刺捏斷一具行尸的頸骨,失態(tài)的激吼,“開城啊!” 驚神山莊的弟子隨之泣喊,最后數(shù)百江湖人齊聲高呼,三個字宛如從心腔迸出,聲嘶力竭,字字淌血,震得城上人人變色。 拓州的城守魯戟俯視城下,一語不發(fā)。 一名年輕的尉官忍不住道,“將軍——” 魯戟面沉如水,聽而不聞。 年輕尉官一滯,被叫喊悸得不忍,“城下的也是中原人,將軍——” 魯戟厲聲截斷,“我等在此是為護(hù)拓州一城!這些法外之徒擅往西南,如今又惹來怪物圍城,一旦開城,尸怪隨之涌入,城中百姓又當(dāng)如何?” 城上一片死寂,年輕尉官的喉頭動了一下,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