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陳應月站在包廂外的陽臺上吹風,感覺身后有人走近,一回頭發(fā)現(xiàn)是以前的副班長吳帆。 吳帆把西裝外套脫了下來,披在陳應月肩上。 陳應月覺得不合適,嘗試把外套還回去,卻又被吳帆按回了去。 他說:“外頭風寒,你先披著吧。” 陳應月懶得拒絕,就說了聲“謝謝”。 “剛才光顧著照顧大家吃喝了,一回頭忽然想起來,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上幾句。陳班長,我們也有兩三年不見了吧。” “嗯,上次見你還是在大學畢業(yè)那會兒呢?!?/br> “現(xiàn)在年紀不小了,感覺時間過得越來越快?!眳欠c她并肩站著,假裝稀松平常地問:“對了,你現(xiàn)在還單著嗎?” “差不多吧?!标悜禄厮骸凹依飫偨o介紹了一個,還在處著?!?/br> “陳班長?!眳欠驍嗨?。 “怎么?” “有點話想跟你說,怕這回要是還不說,下次就沒機會了?!?/br> 吳帆忽然點了支煙,煙草火苗在黑夜里開花。吳帆長得不算出秀,但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很有特色,他笑起來,眼都瞇成了一條兒:“陳班長,我一直覺得你挺好的?!?/br> “嗯?”陳應月嗅到了怪異的感覺。 “我的意思是說,我可能暗戀你有些年頭了,大概高二那年就開始了。”吳帆說:“剛認識你那會兒,我和全班所有同學一樣,覺得你太世故,不好相處。直到陸亦修打人那件事發(fā)生之后。” 陳應月忽然失笑:“你是指哪次?陸亦修在高中時代可是揍過不少人呢。” “高一一開學,因為救貓揍高年級學長的那次。” “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目擊者?!?/br> 陳應月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說來這并不是一件大事,甚至因為特殊化處理,連知道的人都沒幾個,但這卻是陳應月刻骨銘心的一件事。 或許因為,這件事讓她和陸亦修產(chǎn)生了一生的交集。 * 那時候是秋天,校園里的紫藤蘿都枯了,只剩下幾根樹枝虬在架子上。 紫藤蘿長廊是陳應月回宿舍的必經(jīng)之路,路過紫藤蘿長廊的時候,她聽見有幾只貓在叫,湊近一看,原來是有個男同學正蹲在長廊外的圍墻邊,在喂野貓。小貓奶聲奶氣地叫著,像是在搶食,聽起來有點可愛。男同學身旁還豎了一袋貓糧,上頭全是英文,看起來像是進口的高級貨。 然而,湊近一看,陳應月卻傻了眼。 男同學喂給野貓的貓糧正反著白光,像是里頭藏了什么金屬物,閃閃發(fā)光。 她往前垮了一步,才看見貓糧旁邊還有個小小的方形盒子,里頭全是大頭釘。 圓形的貓糧和圓形的大頭釘一起,餓壞了的野貓根本分不清貓糧與大頭釘,正在一個個往嘴里嚼。好幾只貓的嘴里已經(jīng)嚼出了血,嗷嗷的貓叫,正是源于痛苦。 陳應月認出了男同學的背影,是高年級有名的官二代學長趙升,聽說因為高考將近,心理壓力負荷過大,產(chǎn)生了應激反應。 她明白自己的處境,知道自己在校園里不能得罪任何一個人,更何況是官二代??裳垡娦∝埵茏铮植荒懿还?。思來想去,她最終還是決定假裝沒看見。 然而剛動了沒幾步,她卻又忍不住停下來。 那人還在喂,那邊野貓嘴里含著血,還在嗷嗷叫。 陳應月定在原地,想著要做點什么,卻看見一個籃球從她的頭頂飛過,至往野貓那邊去…… 穩(wěn)、準、狠—— 籃球直中那人頭頂,那人抱著腦袋,疼得在地上打滾。 黑夜里,陳應月看見陸亦修由遠及近地向她走來、與她擦肩而過。 他邁著大步,長腿跨過欄桿,運動服大敞,走路帶著夜風。利落的短發(fā),頎長的身形,大約是洗過澡,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味。 剛一上去,陸亦修就給了躺倒在地上的人一腳。 “讓你虐貓。” 又是一腳。 “現(xiàn)在換小爺虐你了?!?/br> 大約是看見陳應月圍觀,他還轉過頭朝陳應月這邊望,語氣不善:“男人的事情,女人看什么看!” “還不快滾!” 聞言,陳應月趕緊彎腰在紫藤蘿長廊中疾跑,跑著跑著,嘴角卻忍不住揚起了笑。 漫長的少女時代里,陸亦修偷偷在陳應月的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 那是陳應月仰仗別人生存的少女時代里的一顆叛逆種子。 或許就是那個球,讓陸亦修在陳應月的生命里,產(chǎn)生了小小的特殊。 后來,東窗事發(fā),陸亦修一度被逼退學。 陳應月實在看不下去,站了出來,作證陸亦修是為救貓才打了虐貓的學長,可惜并沒有人聽信她的話。甚至,連以往熱情聲援陸亦修的女生團們也不再吱聲。班主任的一句“你是好學生,應該離陸亦修這樣的壞學生遠一點”把陳應月打退回教室。 可陳應月卻是鐵了心地要幫他,陪他罰站,給他送吃的。 勤奮好學生就這么上了陸亦修這條賊船。 第7章 007 吳帆以為陳應月沒聽見,又補充一遍:“當年陸亦修救貓的時候,我也在場。” “那你當年為什么不站出來?”陳應月側過身,語氣有些變味:“如果你當時站出來了,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陳應月的聲音越來越低,她想,如果當年吳帆愿意站出來,或許班主任的想法會動搖,陸亦修也不用硬著頭皮吃下所有人的指責,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那樣,她也不會愧疚心作祟,處處關心他,也不會再與他產(chǎn)生后頭那么多的交集。她時常在想,或許自己跟陸亦修做個畢業(yè)各奔東西的老同學,也比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好,至少多年后重逢還能平靜地以老同學稱呼。 吳帆低頭笑了:“你知道的,那時候陸亦修的壞名氣實在是太響,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作惡多端的學生為了救貓才去打人。更何況即使我做了出頭羊,證明他的清白,換來的也只會是老師的質疑。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會站出來……” 陳應月沉默不答。 吳帆跨前一步,站定在她跟前:“你向來不好事,但卻愿意為了真相不顧一切地站出來。從那時候起,我就偷偷喜歡上了那么勇敢的你。大概也是因為我沒有的那份勇氣,你卻那么勇敢。” 鼓起勇氣,吳帆牽起了陳應月的手。 “應月,我能叫你應月嗎?” 陳應月還處于遙遠的回憶中,當她發(fā)覺吳帆已經(jīng)牽起她的手的時候,下意識地就要縮回去。然而,還沒等她動作實施,“啪”地一聲,有人重重拍了吳帆的手背一記,吳帆吃痛,立刻手回了手。 “有話說話,動手動腳干什么。”陸亦修站定在兩人中間,語氣不善。 此刻,三人風中對立,場面有些尷尬。 “我和陳班長有話要說,能麻煩你讓一下嗎?”吳帆說。 “憑什么讓,我跟陳應月也有話要說。”陸亦修不讓。 “陸亦修,你是不是故意的?!”吳帆被逼急了,眼睛都瞪大了:“當年她那么勇敢地站出來為你聲援,你呢?處處跟她作對,害得她錯失高考,險些毀容,現(xiàn)在她額頭……” 風一吹,陳應月額頭上那道疤就露出了馬腳,她趕忙撩了撩頭發(fā),制止道:“好了,吳帆你別說了?!?/br> 吳帆不罷休,對著陸亦修說:“你看不慣他,總也不能耽誤她找幸福?!?/br> 陸亦修禁不起激將法,猛地一把拽下口罩:“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她的幸福了?” 他深邃的眼眸里醞釀著怒火,陳應月立刻察覺了出來,習慣性地踮起腳尖,替他把口罩帶上。但他卻根本不理會,躲閃著不肯帶上。 兩人因一只口罩開始糾纏,顯然忘記了一旁的吳帆。 陳應月急了:“陸亦修,這是在外面,趕緊戴上。” “我陸亦修又沒做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憑什么要戴?!?/br> “待會就有人認出你來了,你別鬧。” 陳應月說完這句“別鬧”,忽然覺得自己口氣不對,她瞧了一眼吳帆的表情,果然吳帆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表情有些許微妙。 陸亦修還不愿意放過他,將陳應月攬在身后,跨前一步。 他本就比吳帆高了一個頭,此刻兩人對弈,陸亦修因身高已然勝出一籌。 “吳帆你難不成覺得她跟著你就能幸福?”陸亦修咄咄逼人:“就憑你身為一個男人,知道真相都沒勇氣站出來,你就配不上陳應月?!?/br> “夠了!”陸亦修的話太尖銳,陳應月怕傷到吳帆,趕忙制止。 但陸亦修卻仿佛沒聽見似的,反倒微微冷笑起來。 稀疏的燈光下,他轉過身去,不動聲色地去掉了陳應月蓋在肩頭的外套,又摘下自己厚重的圍巾,親自替她圍上。等陳應月整張小臉埋在圍巾里,快看不見了,他才打了個松松的結,淺笑著回過頭,面向吳帆,把外套遞回去:“西裝外套只能擋擋風,陳應月從小就脖子怕冷,其他凍不著她。你這些都不知道,還說什么給她幸福?!?/br> “陸亦修!”陳應月不準他說下去。 他卻偏偏牽起了她的手,帶她一路往回走。 末了,還不忘留給吳帆一個可惜的微笑。 “對了吳帆,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們打高中畢業(yè)那會兒就在一起了。時間也不長,也就八年而已。” “陸亦修!” 陳應月猛捶了一記陸亦修的背,陸亦修吃痛,趕緊討?zhàn)?。陳應月不解氣,還在繼續(xù)往他身上捶。 “陳應月你輕點輕點,過兩天還有個游泳的戲要拍,要是弄出點淤青來,又得涂好幾層粉?!标懸嘈薨Ш俊?/br> 聞言,陳應月的動作輕了不少,但悶悶地還是氣。 陸亦修瞧她嘟著嘴的可愛模樣,倒是與十六七歲那會兒如出一轍。他心里有點燙,瞧她的眼神也越發(fā)寵溺。 * 吳帆整個人都懵了,臨散伙了,也沒見他多說幾句話。 藺妮見吳帆不對勁,一個人撐起場子,安排同學們離開。等人都散得七七八八,最后只剩陳應月、陸亦修他們幾個了。 陳應月還在因為吳帆的事情而生氣,陸亦修怕對她關心過度露出馬腳,只好悄悄立在她身側,小聲哄她??申悜缕遣宦?,任陸亦修怎么哄也都是冷著臉。 包廂里走出幾個女同學,看見陸亦修還在門口,鬧著說跟陸亦修順路,要請陸亦修幫忙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