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積了灰的秘密盒子被人用雞毛撣子刷了一下，在酒精的作用下，陳應月一向靈活的思維短路了。塵封了兩年的名字忽然冒上了腦袋，陳應月?lián)u頭思考了很久，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

    不過兩年的時間，她卻覺得，他好遠，好遠。

    或許是過往的那些年，太習慣他的鬧騰，以致于在他消失的那一段時間，她總會產(chǎn)生他來撞過她公寓門、打過她電話的幻覺，可惜一次都沒有。

    燒烤店里，不知道是誰，把原本播放足球直播的電視轉(zhuǎn)到了娛樂臺。

    女主播的播報很嫻熟：“近日，大滿貫影帝陸亦修的粉絲集資包下紐約時代廣場大屏，為陸亦修慶祝30歲生日。據(jù)悉，陸亦修工作室官方微博已宣布，將在即將到來的陸亦修30歲慶生會上，發(fā)布一條震撼消息。具體是什么，讓我們拭目以待！”

    店里很吵，但陸亦修的影響力顯然不容小覷。娛樂播報剛結(jié)束，就有人開始議論紛紛。

    陳應月這桌都是半只腳踏進娛樂圈的人，沒有理由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你們聽說沒，陸亦修30歲生日會的門票都已經(jīng)炒到上萬了。”

    “真的假的。”

    “是真的，我也聽說了?！?/br>
    “官宣說當場有震撼消息，誰都想成為第一個知道的，能不搶嗎？”

    “能有什么震撼消息，說不定是噱頭?！?/br>
    “這不一定?！?/br>
    “怎么，你聽說了什么小道消息。”

    “我一圈內(nèi)朋友跟我說，陸亦修和周纖因戲生情，還被拍到共同出入醫(yī)院婦產(chǎn)科，疑似懷孕，準備奉子成婚?！?/br>
    “聽說周纖是因為家里欠債才出來當演員的，一下傍上聚立集團太子，還是影帝陸亦修，簡直人生贏家……”

    lily說了一半，忽然停下來望了一眼陳應月：“對了陳姐，你的電視劇《半生》不就是陸亦修的金牌經(jīng)紀人田悅指導的嘛，你有沒有什么內(nèi)部消息透露一下?！?/br>
    “還真沒有?！标悜卵鲱^喝了口酒：“人家畢竟是大牌經(jīng)紀人，我們也就是合作而已，合作完了就沒再聯(lián)系了。”

    “太可惜了?！眑ily嘆氣。

    娛樂新聞告一段落，飯桌上也恢復了氣氛。陳應月作為壽星，自然是大家關(guān)注對象，“對了，回到剛才的話題，陳姐你的初戀是個什么樣的人?！?/br>
    “他啊……”陳應月眼前的回憶有很多，卻獨獨想起了高二那年，臨近上課，他偷偷把她拉到走廊角落親吻的畫面，那是她，也是他的初吻。她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形容詞，只說：“他是個嘴硬又心軟的好人?！?/br>
    “那你們?yōu)槭裁捶质?？?/br>
    “大概是他太好，我不該耽誤的?！?/br>
    陳應月的回答，或許戳中了成年人關(guān)于初戀的痛感。沒人再追問，轉(zhuǎn)換了愉快的話題。

    **

    散伙時已近凌晨一點。

    滬上酒駕查得越來越嚴格，陳應月喝了酒，沒敢開車，和另一位組員一起拼車回家。

    上海不像南城，即便是凌晨，都是燈光輝煌的。

    公交站旁的廣告牌在黑夜里尤為顯眼，這條路陳應月開車路過很多遍，但上頭的人，卻是陳應月不敢直視的。每個加班的夜晚，人就越發(fā)脆弱，但每一次，她都迫使自己觀察前方，絕不流連兩旁的廣告牌。

    但組員不一樣，她是個女孩子，喝了酒上了頭，難免有些嘰嘰喳喳的，“你說陸亦修怎么就那么紅呢，這都快十一年了，還沒過氣。這道路兩邊都是他的廣告牌，可不得看膩了?！?/br>
    陳應月笑笑，扳過她的腦袋，“那就不看了吧?！?/br>
    喝了酒的人，話變得多了：“陳姐，我見過陸亦修真人?！?/br>
    “是嗎？”

    她搖頭嘆氣：“真不是夸他，他真人比熒幕里看起來更好看，甚至于看見這個人，總覺得他不應該跟我生活在同一地球。雖然我們做編劇，常年跟組，也算是見過不少明星，半只腳踏進娛樂圈的，但陸亦修這樣的人，總感覺離我們好遠好遠，完全不像是一個世界的。尤其是近兩年，看海報的時候，都感覺他的眼神好冰冷，讓人感覺更遙遠了?！?/br>
    陳應月頓了頓：“我也見過他。”

    “感覺怎么樣？”

    “是一個不敢再見第二次的人?！?/br>
    說完，陳應月不知道怎么地，覺得鼻子酸酸的。

    組員沒察覺出，笑嘻嘻的：“我就說嘛，明星離我們的生活太遠了。我以前一同事，喜歡上一個三線小明星，最后小明星胖富婆去了，她話都沒說就被分手了?！?/br>
    “是啊，他真的離我太遠了，不敢想，也不能想?！?/br>
    陳應月頭一回，大著膽子，望向窗外。廣告牌上，他還是那副模樣，干凈的白襯衫、棱角分明的臉，有媒體評論他是全球穿白襯衫最帥的男性之一，但陳應月覺得，他們一定沒見過他穿南城二中校服的樣子，那是陳應月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模樣。

    **

    從出租車上下車，陳應月獨自一人往回公寓方向走。

    包里的手機忽然嗡嗡作響，一接通，是個有點眼熟的號碼。

    “喂，陳小姐您好?！?/br>
    “您是……”

    “我是上次打您電話的小曾，想問下您南城悅西花苑的房子有意出售嗎？您還記得上回的李先生嗎？他家小孩急著要入學，看中您這學區(qū)房，他讓我跟您說價格不是問題，都好商量?！?/br>
    近年來南城房價瘋漲，悅西花苑位于南城最好的學區(qū)，價格已經(jīng)翻了好幾倍。陳應月母親受房產(chǎn)中介誘導，把悅西花苑的房子掛了上去，最近陳應月的電話快被打爆了。

    陳應月說：“抱歉，這房子不是我一個人的。”

    “那您方便透露我應該找誰嗎？”

    “找陸亦修吧?！?/br>
    當這個兩年沒吐出口的名字，從嘴里脫口而出的時候，細微的陌生感，讓陳應月覺得有些疼痛。

    “您有他的電話嗎？”

    “沒有?！标悜屡伦约夯仡^，已經(jīng)刪得徹徹底底。

    “那我怎么聯(lián)系他？”

    “我想或許你能聯(lián)系他經(jīng)濟公司，樂燦娛樂?！?/br>
    “陳小姐，您不想賣房子可以，但騙我說房子是陸影帝的，就不厚道了?！?/br>
    陳應月懶得與他多費口舌，掛斷電話后，她搖頭笑了笑，眼底有些水光：“我說了我和他在一起過，你們都不會信我的。那也挺好，那就永遠不說吧?！?/br>
    第25章

    017

    大清早, 陳應月剛進公司，就被頂頭上司——運營部總監(jiān)叫進了辦公室。

    總監(jiān)助理跟她交好, 剛進門那會兒，她就開始跟陳應月通氣，說是里頭進了個訪客, 大有來頭的，帶來的項目前景豐厚, 是總監(jiān)的座上賓。

    陳應月蹙眉，仔細回想了一遍自己的社交圈, 也沒能猜出來那人是誰。更何況, 總監(jiān)偏心手底下某個員工是全部門都清楚的事情，今天偏偏是她被叫進辦公室, 她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結(jié)果, 剛進門, 這個問題就得到了解答。

    “hi 陳班長！”

    陳應月愣了半秒，回了句：“文海，好久不見?！?/br>
    她這才想起來, 前段時間文海的影視公司剛獲得ipo，正是大有可為的時候。加之, 上海這影視圈實在小的很，選上華映做資本擴張, 也實在是絕佳的選擇。

    總監(jiān)是時候地站出來：“應月，文總最近和一家上市投資公司確認了合作關(guān)系，已經(jīng)確認了是現(xiàn)代軍事題材的選題, 這將作為我們下半年主推的劇集，這個項目接洽已經(jīng)有半年了，公司高層十分看重。具體劇本相關(guān)的事宜，你跟文總接洽。相信你們是老友協(xié)力，一定不會有問題。”

    “陳班長的能力我在高中那會兒就見過了，毋庸置疑的?！蔽暮峤j地鼓掌，似乎很期待這次合作。

    在場三人，只有陳應月一個人是懵的。

    她入職華映一年，知道下半年主推劇集是什么意思，這意味著所有的資源杠桿都將向她這邊傾斜，這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但同時，這也是個大挑戰(zhàn)。一旦這部劇不能如愿火起來，她會成為眾矢之的。

    文海和總監(jiān)聊了很久，臨送陳應月出門時，總監(jiān)忽然壓在陳應月耳邊，低低地說了聲：“林艷瓊跟你實力相當，如果這次劇本不能讓投資方滿意，那我會安排她接替你。”

    陳應月昂起頭，笑笑：“放心總監(jiān)，我不會有讓她接替我的機會?！?/br>
    總監(jiān)的臉有點黑，但這是陳應月預料的效果。

    林艷瓊是總監(jiān)秘密的枕邊人，也是親信，整個部門的資源向來都是林艷瓊一人獨有。尤其像陳應月這樣，剛?cè)肼氁荒甑木巹?，想從林艷瓊嘴里搶塊rou，實在難于登天。這意味著，今天從總監(jiān)手里拿下這塊rou，無論它好不好吃，陳應月都得一口吞下。

    陳應月出門沒多久，文海跟了出來。

    陳應月當了三年班長，對每個同學，心里都有本記錄。時隔快七年，她有點難以聯(lián)想，眼前西裝筆挺的男人，曾經(jīng)是個上課愛赤腳的邋遢大王。

    文海攔住陳應月，“陳班長，上回見面還是在兩年前的同學會吧，這回見面，是不是該請老同學吃頓飯？”

    “必須的?！标悜屡呐乃募绨?，“你這案子很緊，下月就要交劇本，我得先把工作安排下去，晚上找你一起?！?/br>
    “別別，劇本為先，這頓飯當慶功宴也不遲?！?/br>
    “那兩頓湊一頓，來頓好的?！?/br>
    文海：“對了，陳班長你知道林艷瓊是誰嗎？”

    “她啊?！标悜赂呱钅獪y地笑笑：“總監(jiān)的人。”

    “哦……怪不得。”

    “有什么問題嗎？”

    “這案子剛開始，你們集團是選定她來當編劇的，可是后來……”文海還沒說完，忽然瞟了一眼陳應月，停了。

    陳應月追問：“后來怎么了？”

    “也沒什么大事兒?！蔽暮Ｏ肓艘粫?，才說：“后來我想到我們陳班長在華映，同學一場，我沒有理由不偏向你。于是，我就點名說要你編劇，要是你不做，那我們這案子也就別做了，結(jié)果他們一聽，全同意了?！?/br>
    說起這些，文海還有點兒得意，但聽在陳應月心底，卻是感動滿滿。

    陳應月說：“文海，謝謝你挺我?！?/br>
    文海有些不好意思，“可別這么說，你們高層都是明事理的，沒必要為了個編劇頭銜，少了這么一大塊肥rou。在商言商，我不過是順水推舟。”

    “那我這次一定不讓你失望?！?/br>
    “我等著?！?/br>
    陳應月和文海一路聊著，直到她的辦公室門口。

    陳應月的辦公室不太大，位于走廊盡頭，離廁所沒幾步路，人流嘈雜。辦公室背陰，看起來有些老舊。林艷瓊和陳應月同一職級，但辦公環(huán)境卻天差地別。文海剛路過林艷瓊現(xiàn)代化的智能辦公室，要不是上頭的門卡寫的是陳應月，他還真不敢認。

    “陳班長，這是你辦公室？”

    “是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