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奧的話音才落，系統(tǒng)就拉響了警報。這警報數(shù)個小時前便響過一次，現(xiàn)在又響，一點也不陌生。

    “臥槽！”利奧騰的跳進cao作艙。

    ……

    “所以，我死了？”男人說。

    韓煙煙腳下像踩著柔軟的水面，頭頂像是重重霧氣。在水與霧之間，她的面前站著逝者。

    逝者的模樣與她想象的“老爺子”大不相同。他身體健壯高挑，容貌堪稱英俊。筆挺的黑色軍制服和大檐帽增加了氣勢，更不要提肩膀上金線純手工縫制的肩章。

    人皆有愛美之心。他的rou體已經(jīng)湮滅了，在自己的精神力源里投射出的樣子，自然是顏值巔峰時刻的模樣。

    這是一個多么難以回答的問題啊。韓煙煙糾結(jié)半天，還是只能回答：“是的，您死了?！?/br>
    而且即將再死一次。

    想到這一點，韓煙煙就有些歉意。逝者不是數(shù)據(jù)，他曾經(jīng)是生命。甚至當他這樣站在她面前，她根本無法想象他已經(jīng)沒有了身體。

    她抱歉的說：“有人不知道出于何等目的要喚醒您。不知道是不是您的仇家，或者是為了什么軍事機密？如果您愿意，可以告訴我您的名字，如果我有逃出去的一天，會把這件事告訴您的親族，他們或許會為您復仇?！?/br>
    “你想多了。”男人哂笑。

    “哎？”

    男人嘴角帶出一抹冷意，說：“會干這種事的，只能是我那些不肖子孫?！?/br>
    “?。俊表n煙煙有點懵了。這跟她一直以來猜測的簡直南轅北轍。

    “可是，這會導致您徹底的……那個什么，為什么您的親人要這么做？”她問。她自從看了《利奧傳》就一直很困惑于為什么利奧會接到這么多喚醒逝者的生意。但《利奧傳》里的內(nèi)容其實都來自于利奧，帶著非常強的主觀性和有色眼鏡，非但不能給她她想知道的答案，那些吹噓自己的狗屁話更是根本不能相信。

    “還能是為了什么?！蹦腥俗旖浅冻?，“我生前最后的記憶，是在客廳里午睡，想來是突然猝死了。我沒有留下遺囑，不肖子孫，自然是為了財產(chǎn)爭奪不下，才要把我喚醒。反正在他們看來，我已經(jīng)死了?！?/br>
    竟然是因為這種狗屁倒灶的破事兒嗎？韓煙煙啞然。她之前還猜測什么國家機密，戰(zhàn)場仇家之類的高大上的理由呢。

    利奧那本來就不怎么高大的形象，突然之間，在韓煙煙心目中變得更low了，賺這種錢，連“野路子科學家”的那點酷炫狂霸拽都沒有了，簡直low穿地心！

    “韓煙煙?！蹦腥送蝗粏玖怂拿?，問，“你……是什么人？”

    韓煙煙垂眸，說：“我是一個普通人，被一個叫利奧的人綁架來，成為構(gòu)建師，構(gòu)建模擬世界，喚醒逝者和死人?！?/br>
    “利奧？”男人露出沉思模樣，“是那個利奧·派克嗎？我聽說過他，亡靈喚醒者?！?/br>
    “應(yīng)該就是他。我直接被綁進模擬世界里，沒有與他見過面。”韓煙煙說完，忍不住問，“我還是不明白，就算您的親人想要重新分配財產(chǎn)，喚醒您又有什么用呢？您已經(jīng)死去了啊?！?/br>
    男人挑挑眉，打量她：“感受不到你的精神力……來自很落后的地方嗎？”

    “是的，我被綁架以后才知道精神力這個東西。我的世界……生命體還沒有開發(fā)到這個層次。”韓煙煙承認。

    “幾乎所有的重要事情，都要用到精神力。所有重要的機器與設(shè)備，都要靠精神力激活運行?！蹦腥瞬痪o不慢的科普，“一份遺囑，什么時候立的不重要，生前還是死后，不重要。只要上面有精神力標記，法律就承認。”

    原來如此，韓煙煙徹底明白了。在她構(gòu)建的世界里，精神力的應(yīng)用沒有普及到這種程度。

    她看男人的眼神變了。

    男人挑挑眉：“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一個逝者，也已經(jīng)從世界脫離出來，韓煙煙也不怕他，直接說：“雖然這么說有點冷酷，但的確不太想同情您?！?/br>
    “哦？”

    “從孩子看父母，熊孩子都有熊父母，不孝子的爹媽通常也涼薄。子孫不肖，閣下您怕是脫不了責任。”她不客氣的說。

    “唐克?！蹦腥苏f。

    “??？”

    “唐克·伯納特?！蹦腥苏f，“你可以叫我唐克。”

    聽起來和“唐恪”幾乎沒什么區(qū)別，但韓煙煙已經(jīng)練得心細如發(fā)，意識到了只呼名不喚姓的親昵。她不動聲色，從善如流：“說實話，真想知道唐克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這個世界由我構(gòu)建，可是你把它完全扭曲了。世界里的最強者和最弱者都被你從新定義了?！?/br>
    唐克笑了：“這是我該問的問題。韓煙煙……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韓煙煙凝視他。

    唐克上前一步，看著她的眼睛：“‘唐恪’的一生都被你cao縱了。甚至到最后，他以為他掙脫了，可這掙脫也是在你的安排之下。他以為他cao縱了小仙女，可其實，小仙女也是你。唐恪的一生，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你……可真會玩弄人心?！?/br>
    韓煙煙非常低調(diào)：“因為我對世界的認知跳出了世界的框架之外，所以可以不被世界內(nèi)的邏輯束縛。”

    唐克盯著她：“即便是這樣，你，也是非常洞悉人心。這是屬于你的能力，與這世界無關(guān)?！?/br>
    他看她的目光帶著明顯的男人看女人的溫度，韓煙煙一經(jīng)察覺，立刻向后撤了一步。

    唐克笑了：“怕我？你可是一點都不怕‘唐恪’的。玩弄他，不是很有趣嗎？”

    “世界里的唐恪，人格由我構(gòu)建?？赡F(xiàn)在看起來，與唐恪相去甚遠，倒更像是韓峻?！表n煙煙說，“是了，韓峻本來也是您的投影。你的影響太強，幾乎完全從新定義了他?！?/br>
    “比起唐恪，你本來也更喜歡韓峻。既然如此，為什么要后退？”唐克又上前了一步。

    韓煙煙又后撤了一步。

    “韓峻是我父親，他站在我背后?！彼璧目粗澳?，您站在我對面，步步逼近。”

    唐克看著她，說：“你的確是個很有意思的女人。唐恪一直未曾得到過你，對你有強烈的執(zhí)念?，F(xiàn)在都還殘存在我的意識里?！?/br>
    韓煙煙冷笑：“您連身體都灰飛煙滅了，只剩下意識。還談什么‘得到’。我現(xiàn)在既感覺不到熱，也感覺不到冷，甚至感覺不到呼吸，想來也脫離了模擬世界，是純意識體。您在這里對我做什么，也不會有感覺，又能有什么意義？”

    唐克微笑，沖她伸出了手。

    韓煙煙這次沒再躲。就如她所說的，都是意識體，這有什么意義？

    唐克的指尖，輕輕點觸了韓煙煙的唇。像蜻蜓點過水面，一觸即走。

    他說：“天真?！?/br>
    快感像電流一般竄過，串燒每一個細胞。這是純粹的、不受任何外因干擾的強烈的快感。

    韓煙煙從未體會過。

    “怎、怎么會這樣？”她被刺激得渾身哆嗦。

    唐克優(yōu)雅的收了手，仿佛剛才耍流氓的不是他。

    “此時此刻，你在哪里，知道嗎？”他問。

    韓煙煙大體是能猜到的。她說：“您的精神力源里。”

    “你對精神力的了解到底有多少？”唐克問。

    韓煙煙沉默一下，回答：“都來自‘世界’里?！?/br>
    唐克也曾在世界里待過：“那個世界技術(shù)落后得很，關(guān)于精神力的內(nèi)容基本都是大路貨，都是九年級之前學習的內(nèi)容。”

    應(yīng)了韓煙煙的猜測，系統(tǒng)往世界里填充細節(jié)，果然是有限制的。

    “精神力源是一個精神力者的絕對領(lǐng)域?！碧瓶苏f，“除了絕對信任之人，基本上精神力者一生都不會讓別人碰觸自己的精神力源。譬如你，你現(xiàn)在如果有一絲一毫的精神力，我恐怕都已經(jīng)將你絞碎了?！?/br>
    所以利奧因此不敢輕易進入世界嗎？他敢隨意進出喬文興的世界，是因為喬文興只是個被寵壞的大少爺，他的精神力大約是很弱，利奧才無所畏懼。而在yao的世界，他只在丁堯遠離她時出現(xiàn)過。大約那時候，她跟丁堯的精神力鏈接十分薄弱。而姚琛跟她幾乎從未分離過，所以利奧一次都沒出現(xiàn)過。

    “但是，對可信任的人來說，精神力源和精神力源的接觸是什么概念，你剛才應(yīng)該體會到了?！碧瓶撕粗n煙煙。

    韓煙煙剛才的確體驗過了。那是……比碳基生命以血rou進行的交溝更加親密的接觸！

    真是匪夷所思，韓煙煙雖然也喜歡科幻，但她真的想不到，她這一輩子，還有機會做這么高級的愛，o這么高級的x。

    但韓煙煙抓重點的能力很強。

    “所以你剛才碰觸的是……我的精神力源？”她雙目含著期待，“我曾經(jīng)一度在爆發(fā)精神力的邊緣，您是否能判斷，我到底為什么沒能爆發(fā)？”

    唐克說：“唯一能抑制精神力的，只有抑制劑。通常給罪犯使用，防其暴動。也會用于刑訊?！?/br>
    他頓了頓，有些玩味的說：“我對利奧·派克這個人略有所聞，他被多國通緝，通緝罪名中包含了綁架、拘禁和強制奴役。所以，世界里叱咤風云的韓家女家主，其實是被綁架拘禁，連人身自由都沒有的奴隸？”

    韓煙煙在世界里兩個回合，叱咤風云了四十年，已經(jīng)習慣了“家主”的身份，陡然被揭開了面紗，露出下面的真容，頗是有一陣難堪與難受。

    她做了根本沒有空氣的深呼吸，壓下情緒，問：“閣下的世界，真的也像我構(gòu)建的世界里那樣嗎？”

    “從我的眼睛里去看，差不多?！碧瓶苏f。

    韓煙煙沉思了一下，說：“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人。利奧·派克遇到了一個麻煩的客戶。我也是因為這個人才被綁架來成為他的奴隸的。他是某個帝國的皇族，開國一世皇帝的十五世孫，一個公爵。他現(xiàn)在是反政府武裝的領(lǐng)袖，要推翻他祖國的帝制。您知道這個人嗎？”

    “亞彌金帝國的克林公爵堯·卡蘭德嗎？”唐克詫異，“他死了？”

    堯……

    韓煙煙可以肯定，就是這個人沒錯了。

    “亞彌金皇室視他為叛徒，我聽說他遭到過好幾次暗殺，看來終于是著道了。”唐克說，“如果是他的話，你恐怕無能為力?！?/br>
    韓煙煙冷笑：“你仿佛忘了，我連你都能喚醒?！?/br>
    唐克不說話，只是望著她。

    韓煙煙微怔，猛然醒悟。她剛才說話的口氣態(tài)度……是女家主韓煙煙。

    兩回合，四十年。四十年的大小姐、繼承人、女家主、精神力強者，通通都是虛幻。她身體被囚，精神被鎖，只是個奴隸。

    韓煙煙只覺得，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唐克注視著她問。

    “我的本名于你沒有意義，你就叫我韓煙煙吧。”她說。

    “那么，韓煙煙。”唐克問，“你甘心這樣嗎？”

    韓煙煙抬眸看他。那眸子漆黑深邃，有火焰在燃燒。

    很美。

    唐克凝望她，說：“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你用什么來交換？”

    韓煙煙沉默片刻，眼中的火焰燃燒得熾烈。

    “一切我擁有的，一切你能拿去的?！彼f。

    唐克微笑，沖她伸出手，摸上她的臉頰。

    排山倒海的快感壓過來，碾碎了一切。

    色彩瘋狂變幻，世界清晰模糊，模糊清晰。一時像在云巔，一時像在深海。身體固形霧化，粉碎重組，尖叫癲狂，死了又活了。

    直至唐克饜足，他的精神力分出了一絲，如蛇如鞭，呼嘯著向韓煙煙抽來！

    一瞬間韓煙煙感受到萬伏電流過體的痛楚，超出了人類能忍受的極限。

    0.000000001秒的接觸到此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