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簡墨的心情慢慢好了起來,懷里的爆米花高度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降低。 他根本沒認出來,節(jié)目的演員,沒有一個是造紙系的學生。 臺上將軍和幕僚離開了。 太子的背影正慢慢融入黑暗中,簡墨偷眼看見好幾個女孩眼中閃著淚花,心中悶笑。這時,臺上一個嬌嫩的女孩子聲音突兀地響起,差點沒讓他噎死。 “我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要去哪里??傊?,帶上我……”女孩緊緊抱著太子,輕輕抽泣。 太子猛然轉(zhuǎn)身,和女孩擁吻在一起。 追光燈打在了兩人的身上,優(yōu)美的音樂聲響起。 滿場突然迸發(fā)出歡呼聲,所有觀眾紛紛起立向臺上的演員報以熱烈的掌聲。剛剛還在哭泣的幾個女生紛紛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搖著手里的熒光棒。 一句話,悲劇變大團圓,簡墨哭笑不得,編劇該不會姓于吧。他拿著還沒吃完了的爆米花和飲料,向后臺走去。 去看看是哪個孫子改了老子的東西居然連招呼都不打的! 簡墨走進后臺,里面已經(jīng)演出完畢在休息的和正等待上場的演員們紛紛笑著和他打招呼。他也積極回應了表揚和鼓勵。 “發(fā)揮得很好!” “加油!” 視線一扭,便瞥見剛剛上場的話劇演員們,連服裝都還沒有換下來。簡墨刻意收斂了笑容,板著臉走了過去。但驀地,他就真的笑不出來了。 這是一群紙人。 全部都是。 他木木地望著太子、女孩、將軍、幕僚、王子的同學、女孩的好友、舊朝的大臣、新政府的士兵。 他們的靈魂淡而無光,一動不動。剛剛在耀眼的聚光燈影響下,他居然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這是一群被寫造出來的紙人,是根據(jù)他的那篇小說寫出來的紙人。 這就是造紙系的小話?。窟@就是每年京華大學元旦狂歡會的神秘保留節(jié)目? 簡墨茫然地望著紙人們。 紙人們也茫然望著他。 他還記得,簡要誕生后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一臉恨不得飛著撲過來的孺慕,燙得他的心一下子就化了??蛇@群紙人看著他,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 人命也是可以隨便玩的嗎?到底是因為他是來自異世界的訪客,所以總覺得和這里格格不入?還是有些人的下限實在是深不可測,讓他難以忍受。 簡墨艱難地走過去,一個個打量過去,心中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 紙人們也打量著簡墨,臉上卻顯露著茫然的表情:這個少年怎么了?怎么一看見他們眼圈就紅了,好像要哭了一樣。他認識他們嗎? 這個時候有人進來喊了一聲:“好了,你們可以過來了。” 簡墨緩緩轉(zhuǎn)頭,來人他認識:楊濤。 楊濤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簡墨,頓時神色大變,下意識后退一步,嘴唇哆嗦了幾下,仿佛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 簡墨一雙紅眼盯了他兩秒,隨即撲了過去雙手拎起他的衣領,憤怒地咆哮著:“誰準你寫造他們的?誰準你寫造他們的!誰準你寫造他們的?。?!說!誰準你寫造他們的?。?!”他胸口起伏,雙目爆睜,好像一頭要吃人的獅子。 楊濤大概也預料到了簡墨的反應,慌忙抓住簡墨的手:“不是我,不是我寫造的?!?/br> “不是你是誰?這屆加上一屆的京華學生里只有你和我都是從石山中學來的,只有你知道那片文章!不是你是誰?。?!” “真的不是我——” 話被人打斷,“是我寫造的。” 簡墨轉(zhuǎn)身,一個不認識的男生,他撥開剛剛聽到聲音而過來查看的演員和志愿者們,施施然走了過來,盛氣凌人地俯視著簡墨說:“是我寫的,或者說是我們寫造的?!?/br> 跟著男生又進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男生斜眼瞥了□后,得意地用拇指指了指:“是我們幾個人一起寫的這個話劇用的紙人。怎么,不錯吧?”他用手指了指太子,“這個有特三級的水平呢,是里面最高的,哥的杰作。” 簡墨冷冷地說:“誰準你們寫造他們的?” 男生似乎覺得簡墨問得十分逗樂:“誰準?哈哈,我寫造個紙人還需要誰準嗎?我想寫誰就寫誰——你管得著嗎?” 楊濤這時低聲道:“齊師兄,他是謝首?!?/br> “什么?”齊師兄一臉懵然,沒懂他的意思。 楊濤無奈解釋:“那篇原文的原作者就是謝首。我跟你說過的?!?/br> 齊師兄的表情微微怔了一下,好像在回憶什么,過了兩秒噗嗤一笑:“喲,我說是誰呢,這么激動?沒道理?。吭瓉硎沁@樣?!彼呱蟻?,輕佻地打量簡墨,“原來你就是那個魂力暴動后失去魂力波動的倒霉小子啊。真是可惜啊,如果不是這么倒霉的話,說不定還能給師兄提提鞋呢?可惜現(xiàn)在只能淪落到造設系了。唉,反正你那篇原文放著也是放著,師兄我看著不錯,就寫出來娛樂娛樂大眾了。好了,別生氣了。就當時師兄請你做了一回槍手,回頭會給你錢的。喏,師兄還是很大方的!” 簡要的手指在手心捏了又捏,捏了又捏。他眼睛盯著齊師兄的嘴,心里止不住生出一種撕了它的想法。這種想法好像一團炙熱的火不斷在心底炙烤,他感覺到自己胸口的血不斷地翻滾、沸騰,燙得他全身止不住地顫抖。他不住地提醒自己要忍住,要冷靜,要為大局著想,一定要忍住,絕對不能在這里就動手。 正好在這個時候樓船雪走了進來,看見他們面色不對,奇怪地問道:“你們在做什么?” 簡墨感覺自己的理智就快要斷弦了,飛快地向樓船雪說了一聲:“師姐,對不起,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br> “欸,你——” 簡墨已經(jīng)無法再開口說法,他怕自己再多留一秒都會改變主意。他用最快的速度奔出了后臺,奔入了蒼茫的夜色中。 很快一個身影跟上了簡墨:“少爺,你怎么了?怎么跑出來了?” 簡墨聽見這個聲音,好像一顆即將爆炸的定式炸彈被剪斷了引爆線。他猛地停住腳步,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冷冽的空氣可以平復狂暴的心跳。 簡要對簡墨再了解不過,知道他在調(diào)整自己情緒,便安靜地在一邊等他。 過了好久,他才聽見簡墨用一種透著恨意的平靜說:“簡要,我要揍幾個人?!?/br> 耗時三個多星期籌備的元旦狂歡會,終于在一片長久不衰的歡呼聲和掌聲中結(jié)束了。學生們圍繞在舞臺邊,紛紛和自己喜歡的演員合影,遲遲不愿意離去。 作為這次籌備實際上最主要的負責人,面對如此的成功,簡墨心里沒有絲毫欣喜和得意,他有的只是被層層掩蓋的怒火。 晚上開始慶功的夜宵,簡要的咖啡廳里坐滿了人。簡墨擺著笑臉和每一個過來敬酒的人碰杯,他喝酒的速度好像在喝白開水,看得歐陽心驚膽戰(zhàn):就算是紅酒也沒有這種喝法吧。 等到他站都站不穩(wěn)了,簡要才出現(xiàn)扶住他,誠懇地向周圍的人道歉:“少爺已經(jīng)醉了,我送他回寢室去?!?/br> 大家看到簡墨滿臉酡紅,手腳無力地掛在簡要身上,也不好再說什么,便紛紛笑著說拜拜,目送他們離開了。 “齊師兄,”楊濤忍不住抱怨,“你剛剛和謝首才吵了架,為什么還要去他家的咖啡廳喝酒啊!” 齊師兄一張紅臉轉(zhuǎn)過來對著楊濤:“楊濤,你這——嗝——是在教訓我嗎?哈哈,一個廢掉的天賦者算什么啊,就算他過去曾經(jīng)很厲害好了吧,可他現(xiàn)在不過是造設——嗝——系的一個小小的……小小的渣,能把我們怎么樣?用了他的原文又怎么樣?他能開除我,還是能廢了我。我去他那吃飯,是看得起他,是和解的意思!看在他的文字cao控能力這么好的份下,我才賞臉去的,以后說不定可以好好合作,他出原文,我寫作,哈哈哈……說起來他還真有點小才華,我們這次表演的反響可比去年那群家伙好得多呢!那群垃圾,寫出來的東西真是……真是豬都不想看!” 后面跟著的男生女生也紛紛附和。 五人身后的紙人們只是低著頭走路,一句話都不說。 女生說:“楊濤,我知道你心軟性子直??赡阋惨辞宄F(xiàn)實,怎么樣才是對謝首真正有利的事情。如果他肯跟我們合作的話,將來只要我們捧捧他,他的前途就有保證了。你瞧瞧他那個臭性子,不過半年時間就把同年級的造紙系同學都得罪光了,等到了大二的時候你看著吧,有得他好受。那個時候我們正好大四,還沒畢業(yè),給他說兩句好話豈不是雪中送炭?” 楊濤終于受不了:“我不想跟你們說了。我走了?!?/br> 望著楊濤遠去的背影,一個男生嗤之以鼻:“裝什么假清高,要不是他把原文拿出來,我們也不會用啊。對著我們就橫鼻子豎眼的說教,何丹稍稍嚇唬了他一下就什么都說出來了。一點男人硬氣都沒有,真是扶不上墻的爛泥——啊——誰打我?” 其他三人借昏暗的燈光,終于看清楚了對面黑乎乎的人影。 “謝首,你想做什么?”齊師兄一邊打著飽嗝,一邊聲色俱厲地說。 簡墨哪里還想聽這張臭嘴說什么,沖上來就抓著他的衣領將他甩到旁邊的電線桿子上,咚得發(fā)出一聲巨響。 旁邊三個人聽得都全身一哆嗦。 齊師兄捂著鼻子,殺豬般地慘叫:“你怎么打人啊!不就是一篇原文嗎,你又寫不了——啊——” 齊師兄身后幾人連忙上來拉架,簡墨的理智已經(jīng)被熊熊怒火燃燒殆盡,只要有人上前,他就抓著那人往死里揍,仿佛只有聽到對方痛苦的慘叫,感受到拳頭揍到對方皮rou或者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才能稍稍釋放他心中的沉郁和狂躁! 簡要很快幫簡墨牽制了另外三個人,但他沒下什么重手,因為簡墨打人打到一半喘著粗氣對他說:“你下手輕點,我要親自揍!” “是的,少爺!”簡要從善如流。 四個人聽到,簡直快要瘋了。 “你們還站著干什么,快上來幫忙?。 饼R師兄氣憤地沖著紙人們喊,他不知道簡墨這兩人打架能力這么強,二對四居然完全不是對手。 簡墨聽這四個字,火氣又上來了:你妹,用老子原文寫的紙人回頭來揍老子?他抬起頭頭沖太子等人眼一瞪:“我看誰敢??!” 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原本已經(jīng)踏了一步的紙人們在聽到簡墨的咆哮后突然眼神都恍惚了起來,踏出去的腳步居然又齊齊收回來了。 “去你媽的!”齊師兄見狀,心中狂罵膽小鬼,口中吼道:“到底誰是你們的主人?” 紙人們似乎有點不在狀況,看看齊師兄四人,又看看簡墨,誰都沒有動。 簡墨嘿嘿笑了,下手更狠了。 四人中唯一的女孩終于受不了,哇得一聲哭了出來,趁著簡要和另外兩人糾纏的時候,準備逃走。 簡墨這個時候一點憐香惜玉的想法都沒有,喊了一聲:“攔住她!” 簡要聞聲正要把兩個男生快速放倒,然后去攔女生。可一抬頭發(fā)現(xiàn)女生已經(jīng)被人攔住了,攔住她的是——太子。 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簡墨。 第43章 一型紙人 “葉青,你為什么幫我?”簡墨問。 葉青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簡墨點點頭。 “這里是什么地方?這里很顯然不是我的故鄉(xiāng)。但是你卻認識我。你又是誰?”葉青臉上寫著淡淡疲倦,望向簡墨的目光卻充滿疑惑。 簡墨慢慢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站了起來:“你知道自己是誰?” 葉青愕然苦笑:“難道我不該知道嗎?” 葉青覺得自己在做一個長長的夢。 他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這里不是他的國,更不是他的家。他不認識這里的任何一個人,但似乎有不少人認識他。他們用驚喜的目光打量他,卻在他發(fā)出詢問的時候爆發(fā)出并無誠意的笑聲,他們稱贊他,他們欣賞他,只是為了他們自己。 他很想離開這一群缺乏善意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內(nèi)心卻不愿意違背他們的意愿,甚至不樂見他們因此流露出不悅或生氣的表情。 直到他見到了小藝,見到將軍,見到了其他人。 他感覺自己墜入更深的夢境中。那些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往昔,一點一滴,重新上演。他感覺夢游一般說著相同的話做著相同的事,,人卻如同提線木偶一樣身不由己。 他看見偽太子接受覲見,他看見同學盲目地投入無謂的復辟,他看見小藝環(huán)著他的脖子閉眼唱著:“我的王啊,眾神也要為你祝福,山河也要向你致敬,萬古的靈魂,長留人間。”,他看見自己答應舊日臣屬登高一呼,他看見嘉陵之血在體內(nèi)解封,并蒂蘭在臉上蔓延,長弓在手,血流灌天。 停! 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