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仿佛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表情，只提起鑰匙，在手指上晃了晃:“科林馬上就要來了，你們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嗎？”

    這三日里他也不白挨打。有心算無心，休斯輕輕松松就將牢房里人的能力都套得七七八八了。能關押在歐盟調查局總部的犯人，大多能力不俗。其他地方稀罕的異級，在這里也比較常見。所以休斯早就估算好了，一等公審結束，就殺回牢房，干掉這里負責異能禁區(qū)的探員，奪下鑰匙，借助狼族犯人的力量，集體越獄。

    犯人們立刻就感覺到身上異能又恢復了自由，頓時又驚又喜。

    休斯立刻安排犯人分為三組，從不同方向突圍出去。他則跟隨其中一隊。逃跑的同時，他還觀察著總部里的探員分布，不時的干掉一些追捕的探員，協(xié)助其他兩組順利逃走。

    然而，就當同伴中的異級終于找好定位，發(fā)動了將所有人帶走的異能后，休斯愕然發(fā)現(xiàn)——他被留在了原地。

    一片黑色羽毛不知道從哪個窗口飄了進來，落在他的肩膀上。

    “我就知道，他不會這么乖乖聽話配合的?！笔返俜艺驹谡{查局外，又怒又恨道。

    艾達望著調查局，擔憂地說:“現(xiàn)在怎么辦？休斯約克還在里面。”

    這時一個聲音驚喜地響起:“艾達漢森！”

    艾達定睛一看，竟然是尤金。西十六區(qū)一別，她就再沒有和尤金見過:“你怎么在這里？”

    “我——”尤金警惕地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

    “都是同伴。”艾達立刻道。

    “我是剛從這里面逃出來的……”尤金這才放心，快速將過程講了一遍，表情復雜地嘆道，“沒有想到，休斯·約克竟然是我們自己人?！?/br>
    “休斯·約克將你們救出來了？”史蒂芬抓住重點，立刻道，“那他自己呢？”

    “他跟另外一組突圍的?！庇冉鹫f到這里，回首調查局的方向，“這個時候，也該出來了吧。”

    六羽的黑翼天使驀然出現(xiàn)在半空中，睨視著下方的少年。

    休斯從來沒有感受到這樣濃厚凜冽的殺意，仿佛是站一線天的風口，被十二級大風切割著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尖叫著發(fā)出致命的警報。

    他根本來不及看清對方的魂晶，只恍惚感覺身遭三百六十度，無數(shù)黑羽閃著寒光，宛若鋒利的小刀，暴風驟雨般迎面射來。

    黑羽在接觸到休斯的前一刻，驀地消失了。

    休斯不知道自己剛剛那一刻，自己的心臟有沒有驟停。但那一瞬間被死亡的威脅侵襲全身的戰(zhàn)栗感讓他感覺到從頭到腳的寒意。

    從出生到現(xiàn)在，休斯還從來沒有距離死神這樣近過。他甚至有些說不出來那一刻，他有什么感受，因為一切都來太快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去想什么，感受什么，腦袋里只剩下一片冰涼和空白。

    雙手握緊了拳頭，休斯深呼吸了一口氣，這熟悉的呼吸感讓他覺得自己又重返人間。這個世界熟悉的聲音和氣息，又重新將他包圍。

    他聽見一個聲音在問：“……夏爾到底想做什么？”

    “你要救休斯·約克？”另一個冰冷的聲音說。

    “是的?！?/br>
    接下來再沒有聲音了。

    休斯用力閉了一下眼睛，然后睜開?；仡^望去，只看見無數(shù)黑羽在走廊里靜靜飄落，然后化為黑色的流光，消散在空氣中。

    黑翼天使已經不見了，只剩兩個他認識的人望著窗外。

    夏爾到底想做什么？為什要殺休斯？

    簡墨想了兩秒覺得想不通，便放棄了，現(xiàn)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轉身看向休斯，休斯也正看著他。兩人相視一笑。

    “沒想到你會來救我。我還以為你真的一點都不打算摻和歐盟的事情呢？”休斯的臉色有些發(fā)白，大概剛剛被路西法的殺氣震住了。

    “的確是這樣?！焙喣柭柤?，“但是我最好的讀者要死了，我袖手旁觀似乎也不怎么好?！?/br>
    說完這句，兩人想起之前數(shù)次見面的情形，不約而同又是一笑。

    “你接下來怎么打算？”簡墨問，“現(xiàn)在身份暴露了，只怕在歐盟再難待下去了?！?/br>
    “是啊。”休斯苦笑一下，“計劃趕不上變化快?！?/br>
    簡墨想了想：“我要回泛亞了。你要不要跟我去泛亞。雖然那邊現(xiàn)在也是亂得很，但是至少，你在那邊沒什么敵人?！?/br>
    休斯沉默了一會兒，抬頭望著簡墨道：“謝謝你的建議。但是，我想好了——我還是想留在歐盟。”

    “哪怕從此不見天日，像過街老鼠一樣躲躲藏藏的生活？”簡墨皺著眉頭說。

    “哪怕從此不見天日?！毙菟挂舶櫰鹈碱^，抱怨道，“你這是什么爛比喻?！?/br>
    “就為了你那個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實現(xiàn)的理想，反貴族？”簡墨挑了挑眉毛，諷刺道，“你覺得有成功的一天嗎？”

    “那你呢？為了你那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實現(xiàn)的理想，紙原和平共處？”休斯反問，奚落道，“有成功的一天嗎？”

    簡墨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瞪著同樣不悅的休斯。但片刻之后，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明明自己也是做著明知難為卻必須為的傻事，卻要勸說別人放棄。想到這里，他看著對面休斯忿忿的臉，板著的臉漸漸有些維持不住。

    休斯大抵也有同樣的感覺，表情有些繃不住。

    兩人你望我，我望你，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好吧?！焙喣溃拔易鹬啬愕倪x擇。”

    “謝謝。”休斯笑道。

    兩人向外面走了幾步，休斯又停下腳步：“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說，關于邢教授，我請他來歐盟的目的?！?/br>
    簡墨想起拜倫·約克找他的那次：“我已經知道了?！?/br>
    休斯問他怎么知道的，只是繼續(xù)道：“我請邢教授來歐盟，是希望他能夠幫我探查貴族的出現(xiàn)與紙人的出現(xiàn)有什么關系。不久前，邢教授已經得到一個比較準確的研究結果：貴族的大量涌現(xiàn)是在造紙盛行之后大約十年左右。而在造紙之術出現(xiàn)之前，不管是泛亞還是歐盟，都沒有貴族的出現(xiàn)。所以，盡管還沒有直接的證據(jù)貴族是大量造紙的產物，至少可以說明兩者之間是有關聯(lián)的。”

    “雖然我是大貴族之上，看起來榮耀尊貴，但是這么多年來，我也受累于這種身份和生活，過得很不開心，所以一度產生過一個荒謬的想法：既然世界上曾經有過沒有貴族的這種時候，那一定有讓貴族消失的方法?！?/br>
    “當造紙從這個世界消失，貴族也會從這個世界消失，我是這樣認為的?！毙菟箞远ǖ卣f，然后他把視線轉向簡墨，“而現(xiàn)在我覺得，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實現(xiàn)這一點，那個人就是你?！?/br>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向外面走去，彼此都有一種相見恨晚的相惜之感。只可惜，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路到走，能夠這樣暢談的機會大概不會再有。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兩人幾乎同時面色一肅。

    附近的星海中，突然驀地多了上百朵星云和上萬顆魂晶。

    簡墨和休斯對看一眼，內心皆知離開歐盟調查局的最后一戰(zhàn)來。

    第315章 310 以簡墨的名義

    這一天的陽光很好, 金燦燦的撒滿了西一區(qū)的歐盟調查局總部和它周圍的街道。連街道中密密麻麻的人, 也被這樣陽光照得明亮起來。

    明媚而充滿熱度的陽光與潛藏在建筑中的陰暗在調查局總部的大門口形成一條涇渭分明的分界線，彼此再不退讓。

    休斯對簡墨笑道:“這場景讓我想起一個童話故事?！?/br>
    “最后一個離開學校的人, 將永遠留下?！焙喣跉W盟待了一年之久, 一些經典的童話民俗還是知道的。

    “怎么辦？”休斯望著十步之外的陰陽分界線, “我連影子都不想留下。”

    簡墨笑道:“那就什么也別留下?！?/br>
    星海中的星云大概從來沒有這樣密集過，一朵蓋著一朵, 瑰麗奇幻的色彩, 如霧如云的形態(tài)，仿佛是一個縮小的宇宙, 集中了全人類能想象的所有奇觀。

    看不見的黑暗所在，無數(shù)赤紅色的焰火如流星雨毫無征兆地抵達, 直直地朝朵朵星云飚去。極高的速度將它們的運動軌跡拉成長長的一條條紅線，仿若用紅色熒光筆在黑色的紙張上隨手畫下的拋物線。

    一朵瑩藍色的星云眨眼功夫就被其中一條紅線纏了個結實。它也不輕易認輸，快速轉變形狀，企圖從被紅線縫隙中分頭突圍出來，繞到紅線的背后重新連接起來。

    然而紅線的速度卻比它更快, 瑩藍色的星云的外形才放生變化, 紅線就立刻收緊, 將它瞬間肢解成了幾十等份。

    一朵小星云就這么，簡單地完了。

    這約莫是剛剛簡化般的刀網, 比起威廉·約克, 敏捷度起碼要快上三倍, 簡墨一邊觀察著, 一邊心中做出判斷。

    休斯魂力波動衍生出的十多條紅線，在幽暗的星海中仿若海妖伸出的觸須，干凈利落地收割著捕獲到的獵物。站在他旁邊的簡墨也并沒有閑著：白色的梨花花瓣自星海另一看不見的所在飄出，如同被一股無色的洪流自山澗托出，向人間傾瀉。

    毫無意外，被梨花花瓣沾到的星云行動在短暫地僵滯了幾秒后便倒戈相向，將屠刀對準了其他星云。

    不過十分鐘，上百朵星云就被處理得一干二凈。

    然而，不等他們考慮接下來如何對付剩下來的異級，星海中毫無征兆地又閃現(xiàn)數(shù)百朵星云，恰似原本沉睡在夜色中花骨朵被驚醒，齊齊綻放，一瞬間姹紫嫣紅滿布。

    看到這美好的一幕，休斯絲毫沒有驚艷之感，適才變得輕松一點的心情又凝重起來。

    既然阿爾杰·科林能夠在一批貴族被處理后又無縫銜接地瞬移來一批新的貴族，這證明他早就已經備下車輪戰(zhàn)術來對付自己。即便他和簡墨很快處理了這一批，還有下一批、下下一批在等著他們，以此消耗他們的魂力。

    作為皇冠家族未來繼承人的休斯絲毫不敢小覷調查局能夠調配的貴族數(shù)量。要知道，光憑調查局的人不得為騎士這一條，就吸引了無數(shù)貴族的投奔。雖然阿爾杰·科林一人能夠調控數(shù)量趕不上約克家族，但是用來對付他和簡墨，卻是足夠了。

    就算他和簡墨都是大貴族之上，但是無論是誰，魂力都是有極限的。他不知道簡墨用來控制其他貴族的新手法對魂力的消耗程度如何，可也絕對是有底線的。

    更不用說，在對抗貴族車輪戰(zhàn)的時候，他們倆的周圍還有上萬異級在蠢蠢欲動，隨時會對他們發(fā)動攻擊。雖然不知道誰在這十多分鐘里為他們拖延了異級的攻擊。但是只有格瓦斯突破作為反擊異級手段的他們，是絕對無法在與貴族糾纏的同時對上萬異級進行碎晶攻擊的。

    在被下屬告知星海中出現(xiàn)白色梨花花瓣的時候，阿爾杰·科林便知道簡墨來了。

    雖然他曾想過簡墨是否會來援救休斯約克，但是在他的印象中，兩人畢竟曾經“交惡”過，簡墨出現(xiàn)在這里的可能性很小——阿爾杰·科林不否認他愿意這么想，是因為他確實對簡墨此人實在有些忌憚：更勝于休斯·約克的魂力波動量級，神秘未知的控制手段，數(shù)量不明的強大異級紙人支持。最麻煩的是簡墨的根不在歐盟，他根本無法通過其他手段鉗制簡墨。

    然而，此時此刻，阿爾杰·科林也只能恨恨地暗罵一聲倒霉，將原本一輪百人的編制加大到五百人，同時責令異級紙人加大攻擊力度。他怎么可能忘記，明珠大酒店中簡墨是怎樣輕輕松松策反了休斯那三百貴族騎士的戰(zhàn)績。

    簡墨閉著眼睛，額頭上微微出汗：四五輪下來，即便是他，也明顯感覺到自己為這些敵對貴族設置魂力鎖的速度變得慢下來。

    若不是被他策反的敵對貴族還能幫他與休斯分擔一部分抵抗，自己只怕堅持不到現(xiàn)在這個時刻。真是不知道阿爾杰·科林從哪里弄來這么多貴族，一輪人數(shù)比一輪多，眼下一次送來的貴族竟然超過千人之數(shù)。盡管不過一些中小貴族，但人數(shù)也未免太多了。

    簡墨難得遇到能夠暢談的朋友，又決定與對方攜手對敵，原本已經做好了撤離安排的簡要只是安靜跟在他身后。此刻見他和休斯·約克壓力不小，簡要便不再打算繼續(xù)沉默下去，瞬間將簡墨、休斯約克和自己三人送到總部外。

    他一出現(xiàn)，便果斷發(fā)出信號。早在外面等候的五十紙人在一瞬間變換了位置，若隱若現(xiàn)的陣圖輕柔地覆蓋在地面上。

    除了三個依舊躺在病床上的紙人，負責醫(yī)護的二十一和負責聯(lián)絡的十八，其他人都來了。

    簡要抬起的手指上早有一滴鮮紅的血懸立，仿佛一粒可以流動的石榴石。他順手向前一送，血液飛至陣法正中，筆直落入陣心。

    剎那間，紫色光芒大盛，花紋繁復的陣紋中即刻生長出藤蔓，將陣中所有人，無論貴族、異級亦或是普通原人都被纏繞住。紅色、黃色、綠色，只一眨眼便將敵人、中立方、友方分得清清楚楚。

    見到在明珠大酒店曾經遇到過的陣法，阿爾杰·科林望著簡墨，冷笑道:“你莫非以為憑這陣圖占過一次上風就能戰(zhàn)無不勝了？”

    簡墨閉著沒有說話。

    簡要手勢一變，五十位紙人再次變換了位置。

    巨大的陣圖運行方向即刻發(fā)生了變化，陣紋中流動的光芒愈見鋒利。

    同樣感到疲倦的休斯聽到阿爾杰說話勉力睜眼，看一眼眼前情形，又側眼瞧了一眼站自己旁邊閉著眼睛的簡墨，見他只是繼續(xù)平靜應對著其他貴族，便按耐下心底的一絲好奇，閉上眼睛，繼續(xù)處理剩下的貴族。

    阿爾杰·科林見到陣法運作方式改變，內心警鐘大響。他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會，卻又未曾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心里不禁疑竇重生。

    他回頭向自己身后的新助理道:“這個簡墨莫非——”

    話沒說完，阿爾杰·科林便感覺走一陣風從身側后撲來。本能地向旁邊躲開，但他仍覺腰肋下一陣劇痛：他的新助理正試圖將一把裁紙刀插進他的身體。

    “你——”阿爾杰·科林猛得一把將他推開，驚怒異常，“你是狼族的人??？”

    被推了個踉蹌后跌坐在地上的新助理的表情十分奇怪，他如夢初醒一樣瞪著阿爾杰·科林，然后把視線移到對方用手掌按著的部位：手指縫里正在向外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