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墨在房間里快步來回地走, 眼神放空神游。

    李青偃, 李青偃，李青偃……李青偃是什么人？

    第一個發(fā)現造紙之術秘密的人，也是第一個造出紙人的人。通過他老爸就可以看出, 李青偃的造紙?zhí)熨x必然十分驚人。如果自己是他的話, 肯定希望將造紙之術不能公之于眾的那部分秘密交給李家能最能傳承造紙之術的人。換而言之, 就是擁有極高造紙?zhí)熨x的人。

    這個思路應該沒問題, 簡墨心想。

    只是, 李青偃如何在自己死后去確認誰是有極高造紙?zhí)熨x的人呢？

    簡墨重新打量了一番四周, 暗忖，莫非要在這里進行一次造紙, 以此來考察進入者的造紙?zhí)熨x？

    可是李家老宅每個李家人只能來一次，出去之后就不能再進來, 也就是說他不能從外面獲取造紙所需要的材料。但李家老宅除了空白的誕生紙和化生池外，什么都沒有。即便是他可以脫離魂筆、點睛，甚至誕生紙來制造紙人，可是沒有孕生水，他怎么對紙人進行實體賦予？

    李家可能會有人與他想到一起, 但那個人也只能出去后將這個想法告訴下一個進來的人。可是這樣第一個人就錯失了機會。李青偃的想法如果和他一樣, 就不可能放任這種情況發(fā)生。誰能保證第一個走進李家老宅的人不能擁有絕好的造紙?zhí)熨x。李青偃給的機會, 應該對每個進入這里的李家血脈都是公平的。

    如果是不是通過造紙，那證明造紙?zhí)熨x的途徑——

    簡墨閉上眼睛, 只有這一條了。

    第一次, 幽暗的星海里, 他沒有看到一顆星光。

    簡墨的“視線”在一片黑暗中搜尋。無邊無際的海洋中，只有nongnong的黑暗。他仿佛整個人沉到了馬里亞納海溝的最深處。這里漆黑、沉悶、沒有一絲光線能夠通過層層海水抵達。

    過了一會，沒有任何發(fā)現的簡墨睜開眼睛，內心十分不解：怎么會這樣？

    他曾經與簡要做過一項測試。

    簡要通過空間置換，將自己送到遠距離的另外一個地方后，自己便無法觸碰到簡要的魂晶。但是如果簡要對自己僅僅是空間隔離，并且仍然處于自己的魂力波動控制距離內，那么自己的魂力波動依舊可以觸碰到對方的魂晶。這就是說，如果這個時候自己想要攻擊簡要，這是完全做的到的。

    他們得出的結論是：就像貴族的魂力攻擊除非達到斯瓦格突破的水平，否則是無法傷害到紙人的魂晶，即對紙人無效。異級紙人的攻擊對原人的魂力波動同樣是無法發(fā)揮作用，除了rou體上的消亡會導致魂力波動的泯滅外。

    辨魂能力雖然是魂力波動的一種罕見的運用方式，但既然是通過魂力波動來實現的，理應同樣不受空間隔離的控制。這在他和簡要的測試中已經得到證實。

    所以按照常理，即便簡要將李家老宅進行空間隔離，他也能夠看到正常的星海。最起碼，能夠看到距離他最近的李家老宅守衛(wèi)隊異級的魂晶。

    可現在，他的辨魂之眼的能力，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簡墨把手輕輕放在小樓的墻壁上，仔細的打量它:看上去完全就是最普通的墻壁?？蛇@棟看起來如此普通的老宅，到底被李青偃做了怎樣的改造？竟然能夠隔絕辨魂之眼？

    應該說真得不虧是李青偃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嗎？這么不動聲不動色，就震撼了他一把。這種不明覺厲的感覺，就像你每天都會路過的破舊得可以進入報廢序列的汽車突然變身成了超級豪華汽車人一樣。。

    不過，這個世界上，能夠屏蔽辨魂能力的東西還是有的。

    簡墨摸了摸脖子上的銀鏈。

    是鎮(zhèn)魂印。

    不同的是，他帶的鎮(zhèn)魂印是讓辨魂師無法觀察到自己的魂力波動。但李家老宅似乎擁有不讓自己看到外面任何魂力波動的能力。

    好吧，姑且不深究李青偃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簡墨現在只想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屏蔽掉了外面的星光，意義到底何在？

    不讓他看到老宅外面的情形，是想讓他更專心研究屋內的東西嗎？應該沒有這個必要吧？畢竟不是每個李家血脈來一趟老宅都會搞得兩軍對壘，驚天動地的。這么多年，搞不好也就他這么一例。

    但如果不是為了迫使他集中注意力，那又是為了什么呢？

    守衛(wèi)在院子里的異級紙人們很容易透過窗戶觀察到里面的情形。

    “他，這是發(fā)現了什么吧？”一名隊員壓低了聲音，滿懷期望地說。

    其他的隊員雖然不敢擅自離開崗位，但眼睛里都流露出類似的情緒。此時此刻的他們，與面對簡要等非李家血脈之人，甚至簡墨本人時，都要顯得更加鮮活一些。

    唯有守衛(wèi)隊的隊長依舊面無表情，注視二樓的簡墨，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東西。

    “隊長，你說，這個小家伙會不會真的找到——”另一名隊員悄悄地問隊長。

    守衛(wèi)隊隊長扔掉手里的煙頭，用腳踩著碾了兩下:“你問我，我問誰？少說廢話。到了那個時候，你想留在這里，老子也不想看見你?！?/br>
    隊員訕訕地閉上嘴，不敢再招惹隊長。

    守衛(wèi)隊隊長一副不耐煩地模樣，轉頭要離開，又停下腳步，彎腰撿起煙頭，走了兩步，扔進垃圾桶里。他若無其事地抬起頭，又表情自然地看了一眼玻璃后有些模糊的青年身影，嘴角卻噙著一絲有些瘆人的冷笑：你發(fā)現老宅的特別之處了吧。

    呵呵，等你發(fā)現這特別之處的由來時，只怕會連站都不想站在這棟小樓里。

    簡墨把目光投向窗外，看著撒落在院子里金燦燦的陽光。他忽然想如果有人把原本就陰暗的房間里的燈都關了，若不是為了睡覺，那么——就是想讓原本不起眼的光，看起來更加清楚。

    這就像是過開生日派對時，關掉房間里的日光燈，是為了讓生日蠟燭上微弱的燭光看起來更加醒目。

    簡墨此刻如同醍醐灌頂。他毫不猶豫地轉身沖上樓梯，直奔李青偃的書房，從書柜里重新翻出那一摞空白誕生紙。

    濃墨一般的黑暗，四處蔓延，看不透，化不開。他在沒有一顆星子的星海中急不可耐地尋找著。在這一片虛無之中，他感覺自己的心跳特別得重，就像年節(jié)時喜慶的大錘敲在響鼓之上，一下一下，震得他整個人都在顫抖。外面戰(zhàn)況不明帶來的重重焦慮和即將發(fā)現那個已經沉睡了半個多世紀、有可能治愈紙人魂晶缺憾之癥的機密帶來的驚喜激好像一把軟錐，雖然沒有刺穿他的心臟，卻也讓它陣陣發(fā)痛。

    這可不是一個好狀態(tài)。簡墨一邊對自己默念著“鎮(zhèn)定鎮(zhèn)定……”，一邊屏住呼吸，“視線”在星海中繼續(xù)搜索著。

    黑暗與黑暗，仿佛是熱戀中的情人，輕吻相擁，不給任何東西鉆進來他們中間的縫隙。又像是沉睡千年的地宮之中，厚重的石墻阻斷了內外的連接，杜絕了任何人窺視的機會。

    應該有什么的，應該就是在這里，簡墨這一次很確定。

    吐出一口濁氣，又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越是焦急越是激動越是看不到，反而更耽誤時間。

    不知道調整了幾次呼吸，簡墨的心跳終于趨近平常。

    終于，黑暗逐漸變淡了，仿佛被水稀釋了一般。

    極細微的光點，有規(guī)律的排列……逐漸呈現在了簡墨的“視界”里，無數自由靈子被束縛在誕生紙上，形成了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這是一張沒有使用點睛的半成品誕生紙。

    簡墨拿著這張誕生紙，有些驚訝也有些感嘆:無怪那么多年李家沒有一個人找到它。

    因為發(fā)現這張半成品誕生紙是的條件是在是太過苛刻。首先你要擁有辨魂的能力，而且能力至少要達到看見靜止狀態(tài)的自由靈子的程度。光是這一條，就他自己所知，除了自己外就沒有第二個——他自己一年前都還達不到這個程度。其次，你還必須知道，造紙四大工具部分是可以被某些高級的cao作手法所取代的。這一點非精于造紙之術研究的高級造紙師是不可能知道的，甚至聯想到都不會。

    至于第三點，本身是最難達到的，但實際上卻是人人皆知。沒有魂晶的紙人十分罕見，但是是存在的——這個大家都在造紙課的教材里讀到過，但現實中卻沒有一個人遇到。他原本以為這只是部分辨魂師因為自身辨魂能力不足的而造成的誤解。可現在想來，恐怕是李青偃早有預謀放出的風聲，為著許多年后的這一天埋下伏筆。

    天底下關于造紙的事，也只有造紙之父說出來的話，盡管無人親眼見過，卻從來沒有遭到質疑。

    李青偃到底在這張沒有魂晶的半成品誕生紙上寫了什么呢？

    簡墨強忍住狂喜，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用自己最快地速度讀完這張誕生紙上的原文。

    第323章 318 出來

    第一個發(fā)現簡墨出來的人, 不是簡要，不是無邪, 甚至不只紙人部落的任何一個人。因為他們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戰(zhàn)場之上, 連萬分之一秒的分心都不敢有。

    那個人是李微生。

    他注意到，簡墨出來時與進去時相比, 手上多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張空白的誕生紙。

    李微生皺起眉頭，在他的記憶中, 李家老宅確實有不少的空白誕生紙。難道那秘密, 就在這張空白的誕生紙之上？

    先不管理由，把那張誕生紙弄過來再說。

    只可惜，他忘記了李家老宅依舊處于簡要的空間隔離之下。雖然嚴密觀察全場，但仍時不時在尋找偷襲李微生機會的簡要立刻發(fā)現了對方細微的表情變化與手勢。他瞬間意識到：簡墨出來了。

    雖然這一瞬間內心狂喜, 但是幾乎在同時, 簡要就察覺簡墨的狀態(tài)并不太對：既不是找到秘密的欣喜, 也不是沒找到秘密的沮喪，而是像是陷入某種沉重的思索和不確定的猜測之中, 顯得極度心神不定。

    而且簡墨此刻根本還沒有看到戰(zhàn)場上的慘狀以及自己腳邊密密麻麻的……尸體和傷員。

    “少爺, 一切還順利吧？”簡要看似平靜的眼神里有幾不可查的緊張和閃爍。

    簡墨從自己紛亂的思緒中被喚醒，一個激靈抬起頭, 正欲回答“沒事”，就看到了簡要此刻并不希望他看到卻也無法隱瞞的現實。

    簡墨停住了腳步。

    他的目光從躺在地上數百局軀體的這邊, 位移到了那頭, 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就一路沉到了冰冷的湖底。簡墨全力克制著心底的恐懼不要傳遞到身體, 雙腳徑直地走向簡要。他甚至沒有注意到一直站在院子外的二。

    “死了多少人？”簡墨強制自己鎮(zhèn)定的聲音問。

    “死亡1498人, 重傷4607人，剩下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簡要望著他，輕輕回答。

    簡墨握緊的雙手又緊了緊。他站在原地，幾乎沒有勇氣抬起眼睛去看那一排一排的尸體和傷員。

    他知道這么做很自私，為了自己的五十五個造紙，將這么多人拖下水。他心里不是想不到這次行動的風險。只要被李微生發(fā)現，必定會有傷亡，并且傷亡肯定不小。只是這損傷具體會有多大，他卻拒絕去想。因為他的內心早已經痛下決心，不能讓五十五紙人就這樣死去，或者是永遠沉睡下去。

    可惜，問題不會因為他的逃避而消失，而是更慘烈的形式回報他的懦弱和膽怯。一千多人的尸體就在這里，簡墨卻無法再告訴自己，這是為了紙人部落共同的理想和事業(yè)。

    “少爺，現在不是考慮別的時候?！焙喴曇暨@個時候顯得無比堅定，仿佛是要強行給他打上一劑強心針，“現在準備離開嗎？”

    簡墨抓緊手中的空白誕生紙，用盡全身力氣鎮(zhèn)定自己快要失去控制的情緒。他深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向李微生。

    幽暗的星海中，從看不見的角落，無數魂刺同時迸發(fā)而出，極為強烈的光在場所有辨魂師的視界里殘留下清晰的軌道。

    李微生身邊的圣人們急忙應戰(zhàn)，企圖將針對李微生的那一根魂刺及早扼殺。然而他們的阻擋仿佛螳臂當車，上百道障礙被魂刺一穿而過，紛紛化作煙霧消散在星海中。

    危險！??！

    所有辨魂師的驚叫即將溢出喉嚨口，卻見不知道誰反應如此迅速，在魂刺距離李微生的魂力波動不到數米的距離，再度形成一道障礙，緩住魂刺的去勢。其他圣人也都反應過來，，心念一動，在魂刺附近再次行成重重阻礙，終于將那么枚魂刺攔截成功。

    當魂刺慢慢消失在星海中，大家的神色才稍微放松了一點，但緊接著就聽見有人驚叫:“上當了?！?/br>
    只見綠洲邊界的異能海關仿佛被什么新的物質滲透，慢慢溶解在了空氣中，不到五秒鐘就全部消失不見了。

    “重建，重建！”有人尚不明所以，驚慌大叫道。

    卻沒有聲音回應。

    “不用喊了，”一名辨魂師表情難看地說，“簡墨真正攻擊目標不是李局長，是那些建造異能海關的異級?！?/br>
    建造泛亞邊境異能海關時，考慮到簡墨的魂力波動已經達到格瓦斯突破，所以負責異能供應的異級都躲避得極遠，并與其它異級混淆在一起，加大了搜索難度。再加上整個國境線都被設置了異能海關，使用的異級數量龐大。他們拿準了簡墨不會隨意攻擊。

    但是在這方圓不過幾里的距離里，除了紙人部落就是李微生的人，簡墨就沒有其他顧忌了。

    雖然這個辨魂師話里話外都在暗示簡墨兵行詭道，聲東擊西。然而，即便如此，一邊同時抗衡上百圣人的攔截，一邊以格瓦斯突破的程度瞬殺兩萬名異能海關，這樣恐怖的魂力攻擊強度和精度，就算他們提前算到簡墨真實意圖，又能怎樣？

    綠洲之外。

    看著李銘在異能海關消失后匆匆進去戰(zhàn)場，阿文收回了目光，對身邊的中年男人道：“老師，我不明白?！?/br>
    “不明白什么？”

    “你將簡墨通過異能海關來到李家老宅的消息通過我們的人私下透露給李微生，又故意拖延了這個消息傳到李銘那里的時間，到底是為了什么？簡墨不是你最重視的孩子嗎？”

    簡東的視線看向綠洲那邊，盡管從這個距離，看到的人就像無數螞蟻一樣。

    “因為他需要人推他一把?！?/br>
    “您希望他和李家正面對上？”阿文望著簡東，“因為他是李家的血脈嗎？您希望李家最終覆滅在李家血脈的手上，這一點我大概能理解，這也算是報復的手段之一。但是我覺得您把太多籌碼都放在簡墨身上了，難道您覺得紙人就不能做到這一點？”

    簡東側頭看了阿文一眼，從他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一點點不平：“阿文，這并不是能力問題?！?/br>
    他用手指了指阿文的心口：“恨——的力量固然強大，但是它只能毀滅問題，而不能解決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