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便離開了休息室。

    簡墨只覺得心頭受到劇烈的震動，一時無法冷靜。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李微生的話聽起來像是狡辯，但是不知道怎的，簡墨的心卻有些慌亂。他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簡要，觀察著對方的表情，想知道自家兒子此刻內(nèi)心的想法。

    簡要笑了，是他熟悉的通透明朗的笑容：“怎么，這么簡單的挑撥離間你都看不出來？”

    “我……”簡墨咬了下下唇，沒有說下去。

    雖然李微生這么說，確實有挑撥離間的用意。但是他卻覺得對方的話也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如果紙人的公平，必須由原人來給才能擁有，那么這種公平，也是一種不公平。他雖然自覺到目前沒有做錯，但是難保那一天，他不會做出自以為對紙人是好，但實際上卻并不好的事情來。紙人的權(quán)益，還是應(yīng)該由紙人自己來爭取和擔(dān)當(dāng)?？蛇@樣一來，難道自己應(yīng)該放手不管了？

    不，應(yīng)該不是這個樣子。

    簡墨心想。

    第334章 329 無法停止播放的視頻

    簡要看著簡墨坐在被告席上，目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他被李微生的話觸動了。

    從道理上來說，李微生的話并沒有錯。但是在原人和紙人完全達成一定公平前，如果有誰能夠站出來，強制規(guī)定紙人和原人必須遵照一定的公平原則來生活，好處也不是沒：第一，讓紙人們能夠提前享受這種公平，而不是非要等到自身力量足夠了才爭取來的公平，第二，在真正的公平到來之前，免除了無休止的戰(zhàn)爭。

    簡墨掃了一眼，法庭出席的除了代表著李家的李微生，還有不少人:他的院長，同時也是造紙管理局副局長李銘、紙人管理局局長董禹、泛亞軍隊總司令穆英，甚少出現(xiàn)在人前的造紙師聯(lián)盟主席秋山憶，李家造紙研究所韓廣平，丁家家主丁一卓……還有很多他不認識，但是皆是地位不俗的人物。

    而法庭的四個角落，居然還架著不同媒體的直播設(shè)備。李微生這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解釋”清楚，還是覺得自己會在法庭上一怒之下胡亂殺人，好叫全國人民都看得真切一點？亦或是就指望這種方式，威脅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簡墨突然覺得也有些好笑，什么時候他這樣一個人，成為這么多的大人物關(guān)注的對象。他們是想通過自己和李家這場博弈，看看紙人部落這次下場如何，會不會成為第三個泛亞境內(nèi)宣布獨立的政權(quán)嗎？

    就這么胡思亂想，高高的審判臺上的審判員用毫無情緒的聲音傳了下來:“簡墨，請你如實解釋紙人楊易與偽紙人自由聯(lián)邦間諜之間于六月四日在新華旅社會面的行為。”

    “需要什么解釋？”站在下面一方小格子里的簡墨心不在焉道，“既然那個間諜在旅館入住，那么吃飯、出門、購物，每天要交談的人肯定不少，難道個個都有嫌疑？”

    審判員一副就知道你會否認的表情:“這里有一份他們交談的錄音，里面將他所說的話記錄的很清楚，我可以放給你聽聽?！?/br>
    說完，就讓身邊的助理拿去播放。

    錄音里清晰地記錄了兩個人的對話。

    就算簡墨沒打算出席這次庭辯，簡要也會查清李微生說的這次泄密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查后結(jié)果顯示，這個楊易還真的做過這樣的事情。他是一家名叫品優(yōu)的大型紙源勞務(wù)公司的職員，工作中會接觸到比較大宗的造紙委托交易。泛亞政府要與兩個紙人政權(quán)開戰(zhàn)，單靠李家造紙研究所和造紙師聯(lián)盟早已經(jīng)不能支撐，所以民間較大的紙源勞務(wù)公司也成了他們的委托對象。

    訂單的內(nèi)容都是高度機密。因為有了這張名單，泛亞政府軍用的紙人軍隊近期會增加多少人，擁有異能的類型和級別，甚至還有他們“交貨”的時間地點，都會被紙人自由聯(lián)邦所獲知。無論是攪亂這場交易的達成，還是通過提前了解敵軍制作正對性的戰(zhàn)略，這份情報都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楊易通過某些交易細節(jié)中推斷出那些訂單是屬于政府的，于是將品優(yōu)公司來自政府的訂單內(nèi)容偷偷記錄下來，交給了紙人自由聯(lián)邦。

    簡要說，楊易做這件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否則政府也不會這么巧盯上他。

    盡管這并不是紙人部落給楊易下達的任務(wù)，但這件事情部落是知道的，并且一直采取了默許的態(tài)度，甚至?xí)r不時為楊易打掩護。紙人部落的低調(diào)馴服明哲保身只是一層做給別人看的保護色。這么多年，能夠減少戰(zhàn)爭的任何事情，紙人部落都很樂意插一腳。

    但是做得再隱秘，被截胡的次數(shù)多了，李家也不是傻子，心里怎么會沒點數(shù)。紙人部落被李家這么針對，當(dāng)然也不是絕對純白無辜的。

    “這里還有一個楊易將清單交給間諜的視頻。他們設(shè)計的交貨環(huán)節(jié)十分精密，沒有人員的直接接觸，但還是被情報科的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了。視頻時間有點長?！睂徟袉T坐在高高的審判臺，自上而下的盯著默不作聲的簡墨，兩只眼睛透著說不出的優(yōu)越感，“請你耐心點看?！?/br>
    李銘顯然是事先看過這份視頻的，眼睛憂愁又無奈的李微生和簡墨身上來回地移動，不住地嘆息。

    歐盟某個偏僻的小村莊。

    “這個家伙還真是，才回國幾天就鬧得這樣大的動靜?！毙菟埂ぜs克笑咪咪地看著電視直播。

    幾天前，艾達·漢森轉(zhuǎn)給他一封據(jù)說是簡墨讓人傳來的信。

    里面只寫著一句話。

    你的猜想是對的。

    休斯·約克當(dāng)時差點沒反應(yīng)過來，但一秒鐘后他就明白了簡墨想告訴他的是什么。

    這個家伙不是那么閑的人。他一定是在回國這幾天中，發(fā)現(xiàn)了什么，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所以才特地遣人告訴自己。

    可是，到底是什么呢？他真的是很好奇啊。如果知道貴族是怎么產(chǎn)生的，是不是就可以找到讓貴族消失在這個世界的方法了呢？

    休斯盯著屏幕，心想，巴巴的從那么遠的地方送一句話來，就為了回答自己的那個猜想。怎么就不提一下你現(xiàn)在周身的那些麻煩呢？

    西一區(qū)。

    “西二十五區(qū)的菲利普斯家族和西四區(qū)的摩根家族家主，分別被韋爾家族家主和希爾家族家主取代，成為了大區(qū)區(qū)長?！甭肺鞣ㄕf，“西十一區(qū)的克拉克家和納爾遜家，也差不多了。約克家的動作很快?！?/br>
    夏爾晃了晃手中高腳杯里的紅色液體，看著電視上那張黑眸黑眼面孔:“低調(diào)溫和不代表沒有成算。不過，瓊·克拉克這個小家伙不是省油的燈。你看著吧，很快就有反擊了?！?/br>
    他看了一眼震動的手機:“老師居然要去摻和這種熱鬧。他是最近是太閑了嗎？”

    泛亞。

    c市最高法庭。

    小小黑色的u盤被插入電腦，屏幕上出現(xiàn)圖像。

    場內(nèi)所有的攝像頭從簡墨和旁聽行上的大佬身上離開，轉(zhuǎn)向屏幕。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投向屏幕。

    然而屏幕上并沒有任何圖像，只有一片沉默的黑色。

    在幾乎人都以為視頻壞掉的時候，屏幕上突然有了光。

    一條金色的河流。

    兩岸是蜂巢格子般的地面以及裝著菱形點陣的壁燈的墻壁。

    畫面雖然有光，卻看不清任何東西。整個畫面像是用熒光筆在黑紙上勾勒出來的，如果不是鏡頭似乎一直在前移，大家?guī)缀跻詾檫@就是一張圖片。

    “這是什么？”審判員有點懵，“是不是拿錯了？快去換！”

    助理急忙去檢查，然而無論他怎么弄，來歷不明的視頻還在繼續(xù)。

    這樣嚴肅重要的場合竟然出現(xiàn)這樣的烏龍，情況怎么看怎么詭異。旁觀席上開始出現(xiàn)低聲私語。

    審判員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他瞪視著簡墨，但因為沒有任何證據(jù)，他也不能指責(zé)對方故意擾亂法庭秩序，只能催促助理快點讓一切恢復(fù)正常。反正視頻又不是只有這一份，就算對方搞多少鬼，難道能毀滅證據(jù)嗎？

    這時，李微生的聲音從旁聽席上傳了過來：“是你搞的鬼？”

    簡墨沒有否認：“你們有一份視頻請我看看，我也有一份視頻想給你們看看?！?/br>
    李微生冷笑一聲：“你以為捏造出一份新的視頻就能夠掩蓋紙人部落的罪行嗎？”

    簡墨的表情卻帶著一絲憐憫，抬手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現(xiàn)在正在直播呢？李局長，耐心一點?！?/br>
    然而這個視頻看起來似乎跟今天的議題并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

    屏幕上的河流慢慢流進一個異常巨大的空間。

    空間的中間心是金色的環(huán)形河面和巨大的平臺。四周是環(huán)形的臺階，一階一階，梯田般向上無限延伸。

    這時，視野跟著轉(zhuǎn)向臺階。臺階上有許多格子，每個格子里放著許多許多亮閃閃的文字……不，是符號組成的一行行字句。

    “是誕生紙！”旁聽席上有人低聲念出來。

    看不見誕生紙的紙張，卻能看見發(fā)亮的光字。在座的都是造紙界的大人物，瞬間明白了，這是純辨魂師視角制作的視頻。

    “上面寫得什么？”又有人低聲道，“看起來不像是現(xiàn)在存的任何一種文字。但也不像是杜撰出來的?！?/br>
    本來心里就隱隱開始有些不安的李銘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他猛得把頭轉(zhuǎn)向簡墨，呼吸急促起來，像是不能相信對方會把這些東西在這里公開展示出來。

    “停下來?！崩钽懥⒖陶玖似饋恚曇粢驗榧泳o張有些變聲，“這些東西不能在這里播放?？焱Ｏ聛怼！?/br>
    簡墨看著李銘：“為什么不能放？”

    “這與今天的內(nèi)容無關(guān)!”李銘望著簡墨，聲音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他竭力掩飾著這份失態(tài)，“馬上停下來。審判長！”

    “不看完怎么知道與今天的內(nèi)容無關(guān)呢？”簡墨有些無動于衷，“這個視頻就是我今天到這里來的理由。它不播放完的話，我是不會離開的。”

    李銘看出簡墨的決心，立刻轉(zhuǎn)向李微生，語氣從來沒有這樣尖銳過：“快讓這個視頻停下來?！彼辜睙o比地看著法庭四周的直播器械，“不能讓它被直播出去！”

    李微生雖然也覺得有問題，但卻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雖然他也不怎么喜歡李銘，但他知道，至少在維護李家利益上，李銘的立場和自己是一致的，便下令道：“讓它停下來?！?/br>
    助理快要哭出來：“我把電源都拔了?！?/br>
    可是視頻還在繼續(xù)。

    環(huán)形空間里的畫面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了金色河流中心的平臺上。待將整個平臺掃過后，視角終于轉(zhuǎn)移到了頭頂。

    原本一片黑暗的穹頂慢慢發(fā)生奇幻的變化，金色光點勾勒的圖畫仿佛姍姍來遲的女主角一樣，一點點展露出曼妙的身姿。

    第335章 330 公開

    在來到這里之前，簡要與簡墨就商量過這次出庭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

    李微生想要整治紙人部落，這次出庭無非是想為自己的下一出行動弄一個師出有名。簡墨不答應(yīng)去，李微生順手就可以給他套一個畏罪心虛的帽子，后面跟著會有一連串的文章在他身上發(fā)作。而簡墨若是答應(yīng)去，李微生就勢會把證據(jù)準備的又足又實，務(wù)必在法庭上把罪名砸下實錘，讓他公開認罪。

    為了一錘定音，避免將來簡墨用政治黑幕為借口給自己“洗白”，他肯定會想辦法讓這次庭審公開，讓全天下人都知道簡墨到底做了什么。這次參與公開審理報道的媒體分量在泛亞都是頂尖級別的。而且為了避免出“意外”，李微生勢必選擇將審理過程直播出去，徹底斷掉簡墨在錄制的視頻上做動作的借口。

    簡墨要的就是這個。

    他要將造紙源空間看到的圖畫都公布出去，若是自己去找媒體和渠道，只怕很快被李微生察覺并阻攔。雖然他相信最終會有辦法解決，但是哪有李微生這樣上趕著給自己創(chuàng)造條件來的便利。

    為了避免李微生中途察覺不對，他和簡要提前做了很多預(yù)案:只要法庭里的直播線路一連接，后面他們就不會讓事情停下來。

    整個法庭陷入一片詭異的亂流之中。

    法庭內(nèi)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絞盡腦汁停下視頻，或讓直播設(shè)備結(jié)束工作。然而無論他們急的全身都汗?jié)窳?，都不起作用，甚至?dāng)李微生嚴厲地下令摧毀這些設(shè)備后，他們依舊束手無策：所有媒體設(shè)備仿佛被套上了“無敵”的屬性，無視任何cao作和攻擊，忠心耿耿地遵循著最初的cao作命令，將法庭里發(fā)生的一切，轉(zhuǎn)為為一組有力的光電信號，通過眼前的數(shù)十根粗細不一的線，傳輸?shù)酵饷鏀?shù)百根線中，從泛亞東二十二區(qū)c市出發(fā)，奔向泛亞一百六十八個大區(qū)，甚至國外。

    這個即將轟動世界的新聞，像一條一往無前的大江，在無數(shù)絕緣塑料皮包裹的金屬線纜中，眨眼分流為成千上萬條長河，眨眼再分流成百億條小溪……抵達無數(shù)人家里的電視上、辦公室的電腦上、移動的手機上，最后映射在他們的視網(wǎng)膜上。

    視頻剛開始的時候，法庭還有人在竊竊私語：能讓簡墨想方設(shè)法夾帶到這里播出，而李家叔侄急于抹殺的視頻，到底是什么呢？

    而當(dāng)視頻的視角轉(zhuǎn)向穹頂?shù)臅r候，聲音就驟然減少，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了。

    整個法庭安靜的只剩下每個人怦怦的心跳，格外的清晰。

    良久都沒有人說話，但是洶涌的疑問幾乎快從每一個人的眼神漫出來。

    “這是真的嗎？”第一個打破寧靜的，是李家造紙研究所的所長韓廣平。

    簡墨認出這個低調(diào)少見的李家核心高層，坦然回答道：“這個視頻記錄的是我在造紙之源空間里看到的東西，我盡可能將每一個細節(jié)都還原出來……我知道你想問我那些畫上記錄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可是在此之前，我對造紙術(shù)的所知，并不比在座各位多多少。所以我也無從判斷，這是否真實?！?/br>
    這句話卻不全是真的。

    正是通過假設(shè)原人的魂力波動與紙人的魂晶擁有同樣的原理結(jié)構(gòu)，才解釋了為什么簡墨魂力鎖能夠發(fā)揮或者發(fā)揮不了作用的原因。但是目前世界上并沒有原人對造生誕生紙?zhí)韯h改成功的先例，簡墨也未曾暴露過自己這樣的能力，所以并沒有以此作為證據(jù)展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