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里看不見的角落，波動起來。

    一支魂刺顫抖著，在幽暗之中，閃現(xiàn)。

    他要阻止的人，不是別人，是世上最強大的言靈師，最強的異級紙人。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幫他，也沒有人可以阻攔他爸。他只能靠自己。

    可他只是一個原人。如果他想要阻止他爸，只有一個辦法。

    格瓦斯突破。

    他的腦海中無數(shù)畫面如電光流閃而過——

    爸爸抱著他，用胡渣扎得他哇哇大叫。

    爸爸拿著工具，手把手教他認識材料，制作魂筆。

    爸爸從廚房里探出頭，喊躺在沙發(fā)上看書的他吃飯。

    爸爸告訴他清理掉家里的魂筆，避免夏爾突然清街。

    爸爸站在天臺上，告訴他，因為他是原人，所以他們不能相見。

    爸爸在明珠大酒店燈光璀璨的會場里說，我來接你回家。

    爸爸說，來，我們一起創(chuàng)造一個紙人、原人都能夠和平相處的世界……

    他曾經(jīng)是那么熱切地期盼每一次父子重逢，期盼兩人能夠團聚在一起。

    可是今天，他竟然要親手殺了他嗎？

    為了紙人的未來，親手殺了他爸？這怎么可以？?。?/br>
    可是，如果不這么做，他還有其他辦法阻止他爸嗎？！

    沒有。

    簡墨的心臟，似乎正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揉捏，快要搓成一團爛泥。

    要殺了他嗎？還是不要？

    不要問！！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簡墨感覺什么熱熱地東西要從他冰涼的眼眶流出來。

    他想擦掉它，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爸!”

    星海之中，唯一一根魂刺突然不再顫抖，如箭離弦，向簡東的魂晶直奔過去。

    與此同時，自由靈子的震蕩也傳遞了過來。

    兩條清晰的軌跡，在擁有著無數(shù)璀璨的星光和絢麗星云的星海中劃出優(yōu)雅的弧線，相遇、交匯、錯身、離開，向各自的目標奔赴而去，無法回頭。

    一滴眼淚從簡墨的眼角滾下。他的手臂終于支撐不住，身體狠狠摔倒在地，眼睛緊緊閉上。

    第357章 352真正想要的（大結(jié)局）

    三年后。

    泛亞面向全世界的新聞發(fā)布會。

    簡墨站在發(fā)布會高高的發(fā)言臺上,聲音清晰而有力：“……紙人還原法的公布，是為紙人提供一種新的生活道路的選擇。你們可以選擇,或者不選。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組織能夠以任何理由強迫紙人做出違背自身意愿的選擇?！?/br>
    “根據(jù)目前的數(shù)據(jù)顯示,普級紙人,特級紙人還原后身體屬性和天賦與從前基本沒有差別。異級紙人則會失去異能，但保留其特級及普級天賦?！?/br>
    “紙人變?yōu)樵撕?擁有自然孕育生命的能力。新生兒各項指標與原人的嬰兒無異。”

    “紙人一旦還原,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可以返回紙人的情況。請大家謹慎考慮，一切以自愿為上?！?/br>
    走出總理府，簡墨坐進車里:“五十五的情況怎么樣？”

    “這幾日二緊盯著他呢。放心好了,他會成功的。”簡要笑道，“歐陽剛剛來電話，說他們已經(jīng)到了。”

    h市游樂場。

    一個小女孩向簡墨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膝蓋。

    簡墨彎下腰把她抱起來:“胖胖，你又重了。”

    小女孩或許因為還太小的原因，一點也不介意簡墨說自己重,熟門熟路地去掏他的口袋,從里面摸出一個精致的長耳朵小兔子,眼睛一亮。

    “你已經(jīng)有那么多兔子恰恰，還要叔叔買？”齊眉拿著一個大大的氣球走過來,眉眼含笑。

    跟在后面的歐陽肩膀上掛著一個迷你的小熊書包，手里兩支冰淇淋:“我們找個地方坐吧。阿首，你要吃冰淇淋嗎?！?/br>
    “好啊。”簡墨把小女孩交到齊眉手上,接過冰淇淋，“新工作適應的如何了？”

    齊眉把自己的冰淇淋遞給小女孩舔了一口，笑道:“還好。有幾個朋友幫忙介紹業(yè)務，目前算是收支平衡?！?/br>
    簡墨點點頭。

    “原來的同事基本上都出來了?！饼R眉繼續(xù)說，“像我一樣都自己開了店，或許在家做點投資?！?/br>
    她頓了頓，笑望著簡墨:“你也不用太擔心。只要做過兩年的造紙師，多半都有些身家，雖然不能支撐一輩子，也足夠應付到找到新的工作的時候?！?/br>
    三年以來，越來越多的紙人轉(zhuǎn)變成了原人。根據(jù)君策等人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這個比例已經(jīng)占到既有紙人的50%以上。而從目前的情況看，這個數(shù)據(jù)上升的速度還在加快。

    選擇還原的紙人不僅有原來的紙人，還有這三年來的新增紙人。新增紙人還原的比例甚至遠高于既有紙人，達到70%以上。這一現(xiàn)象導致造紙的訂單數(shù)量崩盤式的減少。畢竟誰也不愿意剛剛交了那么多造紙稅后，定制的紙人就變成了原人，還跟你談工資，談待遇，要求與原人同工同酬。與其這樣，直接聘用原人不就得了。

    訂單沒有了，造紙師的收入自然也沒有了。他們雖然大多數(shù)因為從前的收入，并不擔心眼前的吃飯問題。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所以造紙師們在埋怨咒罵簡墨的同時，也不得不紛紛轉(zhuǎn)行，為未來謀出路。

    簡墨也通過各種途徑為他們的轉(zhuǎn)行提供便利和優(yōu)惠政策。這并不是說他害怕這些造紙師會濫造紙人來發(fā)起動亂。畢竟新紙的轉(zhuǎn)化率那么高，簡墨不覺得他們能夠cao縱新生紙人多長時間。但能夠和平解決地事情還是盡量和平解決，他并不想把局面弄得太僵，畢竟說起來，人家丟工作跟他也不無關(guān)系。

    受到影響最少的是造紙師中的異造師。異級紙人的訂單本來就是少數(shù)，能用得起他們的人一般并不介意多付出一些造紙稅和報酬。相反，現(xiàn)在能夠得到異級紙人的服務成了有錢人新的攀比項目。

    這并不是說就沒有異級選擇還原，只是比例相對特級和普級紙人會低很多。好在異級的數(shù)量本來就少，并且他們向來都得到原人重視，所以簡墨最不擔心的就是他們。

    離開游樂場，簡墨直接讓簡要把他送到了六街。

    撫摸著自己曾經(jīng)擺攤過的大樹，簡墨瞇起眼睛揚起頭，臉上印著從樹葉的縫隙里撒下的點點碎金。

    “真舒服。”簡墨享受地嘆了一口氣。

    他想起那個時候，自己每天小心地躲過巡警，偷偷地把自己做的魂筆低價賣給來這里淘私貨的造紙師；自己還在三兒的幫助下，無數(shù)次逃過夏爾手下的巡警的搜查。

    “就在這里?！焙喣钢呀?jīng)不在發(fā)綠的池水，笑著說，“我就把書包扔下去。只差一步就被夏爾抓到了?！?/br>
    簡要向清澈的池水里瞧了瞧:“應該已經(jīng)不在里面的吧?！?/br>
    “當然不在?！焙喣鴥蛇叺慕值?，“那個時候，這里的街道，每天早上七點鐘垃圾車會來收拾，差不多每天都能收走幾個紙嬰。我印象中最多的一天收走了二十七個?！?/br>
    記憶并不都是美好的。

    簡墨在街道上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原來販賣私貨的店鋪和攤販都變成了普通的商店、餐館、洗衣店、水果攤、超市……也是，正規(guī)的造紙工具商店現(xiàn)都門可羅雀，六街也不可能再現(xiàn)多年前私貨泛濫的“輝煌”了。

    又走了一段路，簡墨突然看見一個剛剛提到的人正坐在咖啡館了。

    簡墨走到夏爾的身邊坐下。

    “你什么時候回國的？”

    夏爾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衣錦還鄉(xiāng)?。俊?/br>
    “來看看歐陽的女兒?！焙喣蚍諉T要了一杯紅茶，“順便回來瞧一瞧。”

    “托你的福，造紙師聯(lián)盟快維持不住了。老師叫我回來一趟，想想辦法?！毕臓枦]好氣地說，“天要下雨，紙要還原，我能有什么辦法？依我看，還是早點解散的好?！?/br>
    “你倒想得開?！焙喣?，“歐盟那邊的事情解決完嗎？”

    “還沒完呢！”夏爾冷笑，“只是家破算什么，人還沒亡呢！”

    “我聽說你和休斯聯(lián)手了？”

    “只是暫時合作而已。既然對手都是歐盟調(diào)查局和大貴族家族，合作一下也無妨?！毕臓柡吡艘宦?，算是承認，“不過當年的事情，就算不是約克家策劃和動手，但他們作為皇冠家族，作壁上觀就是某種程度地默認?，F(xiàn)在算是給他們一個機會將功贖過，最后怎么樣就看我的心情了?！?/br>
    他看了簡墨一眼:“休斯讓我給你帶些話:三年來整個歐盟的新貴族比例下降了大概50%。約克家新出生的三個孩子，沒有一個是大貴族。他估計和這三年來歐盟新造紙大幅度減少有關(guān)系。”

    “就這？”

    “就這?！?/br>
    簡墨笑著喝了一口茶:“他該高興了吧?！?/br>
    “高興什么？約克家后繼無人，馬上就會成為別人嘴里的rou。不哭就算不錯了。”

    “約克家都這樣了，別家只會更差。更何況有休斯看著，不會出什么大問題的。”簡墨倒是很樂觀，“一切都會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夏爾聽他說完，側(cè)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凈說些別人，你自己呢？三年了，魂力波動還沒有恢復？”

    簡墨倒是灑脫，直接解開手上的鎮(zhèn)魂印。

    幽暗的星海中一地大大小小的半透明碎片。

    “真的是碎成了渣。”夏爾嘴上諷刺，但眼神卻十分關(guān)切，“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其實比三年前那個時候已經(jīng)好了許多了，頭也不怎么疼了。連蔚說，或許再等上幾年還有可能恢復了，但也可能再恢復不了了?！焙喣θ堇餂]有一絲陰霾，“反正現(xiàn)在有沒有魂力波動，也已經(jīng)不重要了?！?/br>
    “我眼下既不用造紙，也不需要和人進行魂力戰(zhàn)斗。就這么著，我覺得也挺好?！焙喣柭柤纾瑹o所謂道，“這又不影響我寫東西?！?/br>
    “你還真打算把寫作當成新職業(yè)了？”夏爾諷刺道。

    “跟你的造紙師聯(lián)盟一樣，誕生紙檔案局過不了多久也要撐不下去了。我得給自己某個新出路啊?！焙喣_玩笑道，“無邪開了一家出版公司，我準備把泛亞的文學產(chǎn)業(yè)這一塊撿起來。”

    “你這么一說，我是不是也要考慮一下未來的飯碗問題了？”夏爾將咖啡杯放在桌上，突然換了個話題，“你是打算在這里等你爸嗎？”

    簡墨沒有想到夏爾突然問起這個，怔了起來。過了很長時間他看著手心的銀鏈，才開口:“他大概再不也想見到我了。”

    氣氛變得有些沉悶，兩人一個盯著茶杯，一個看著對方，都沒說話。

    那一天，簡墨沒有看見。

    可夏爾卻是看見?？偫砀?，一支顫抖的魂刺自看不見的幽暗所在發(fā)出，在即將刺破那枚魂晶的時候，驀地停了下來。

    足足三秒之后，魂刺在星海中化為了虛無。

    當時他以為簡墨死了。沖進總理府后，夏爾才發(fā)現(xiàn)里面所有的人，不管是紙人還是原人，都昏睡過去了。

    簡墨睡在了投票席的第一排座椅上，兩只手臂被安放在腹部。

    六個月后，簡墨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公布了紙人還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