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親善出人意料。

    卻又不是那種長輩式的和藹，也許是長相太過年輕的緣故，沒有距離感和壓力。

    就像一個女版的陸壹，春夏覺得，可愛，溫暖。

    陸壹就坐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

    在他老媽身上，從來不存在婆媳問題。

    陸mama瞧見他樣子，又恨恨地往他太陽xue上戳了一下。戳完，又抱住他的腦袋，在腦門上親了一口。

    “寶貝真勇敢?！?/br>
    天底下沒有哪個mama會忍心看著自己的孩子往危險的地方?jīng)_，可是為了救心愛的女孩子，上刀山下火海，是多么勇敢的事啊。

    蔣明若的情況便不大樂觀了。

    人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但全身燒傷面積達40%，其中三度燒傷達50%，伴隨呼吸道損傷，右手截肢的可能性很大。

    即便蔣家承擔得起巨額治療費，蔣明若以后所要面臨的大量手術(shù)，以及身心雙重痛苦，卻是錢解決不了的。

    他們是在離開醫(yī)院時，在走廊上碰到蔣家父母的。

    兩人正是沖陸壹而來的，蔣父臉色沉重壓抑著怒氣，蔣母則是個沒主見的性子，這時候只知道哭。

    尚未走進，蔣父怒氣沖沖的聲音便先招呼過來：“陸壹，我今天一定要問問你，為什么把明若害成這個樣子？”

    陸壹皺眉：“我沒有害她。”

    “你也在現(xiàn)場，你敢說與你無關(guān)？”蔣夫大怒道。

    “這是醫(yī)院，你別吼?！标憁ama不高興道，“我知道你們難過，我們也不希望明若出事的?！?/br>
    蔣父指著春夏，“著火的時候她和明若在一起，偏偏她沒事，明若卻傷得這么重，她和你們家什么關(guān)系？我看明若就是被你們害的！”

    陸壹把春夏拉到身后：“蔣叔，起火的原因還在調(diào)查，你們還是等結(jié)果吧?！?/br>
    陸mama毫不示弱地罵回去：“蔣立輝，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無賴，一把年紀了在這里撒潑丟不丟人。陸壹也受傷了，我都沒怪你們。”

    蔣母眼看要吵起來了，忙拉了拉蔣父，紅著眼睛說：“陸壹啊，不說別的，你和明若從小一起長大的，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她被燒成那樣，不救她?！?/br>
    陸mama個子小，但脾氣大，這下子真生氣了：“你女兒的命是命，我兒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但是陸壹明明沖進去了，為什么不救我們明若……”

    陸mama瞧見她身后正走來的人，剛才還氣沖沖的，立刻嘴一扁，腳一跺：“正誠，你看他們！”

    這一聲之婉轉(zhuǎn)之嬌氣，跟剛才老母雞似的護在兩個小輩身前的，簡直判若兩人。

    蔣父蔣母聞言轉(zhuǎn)過身，指責的神色皆有所收斂，只是蔣父仍然有氣：“老陸，你來得正好，今天這事兒，你們必須給我一個說法?！?/br>
    陸壹看到老爸，不禁有一點忐忑。

    老媽能理解他，但是在老爸眼里，大概還會認為他是胡鬧吧。

    陸爸爸只是瞥了他一眼。陸壹覺出那目光是不悅的，但老爸并未罵他，只是轉(zhuǎn)向蔣父道：“警方調(diào)查完了，自會有說法。老蔣，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盡管開口，時間不早了，我先帶他們回去?！?/br>
    蔣父再大的怨氣，當著他卻不好發(fā)作：“你們帶陸壹走，這個女孩子得留下來。她約明若在那里見面，這件事跟她脫不了關(guān)系?！?/br>
    陸壹把春夏擋得嚴嚴的，正要開口，一道冷冷清清的女聲先從背后傳出來：

    “你們想知道什么？蔣明若約我，因為她做過虧心事?！?/br>
    蔣父怒道：“真是滿口胡言！”

    春夏從陸壹背后走出來。

    這兩個人她都見過。

    當年校領(lǐng)導一次一次地做她和mama的思想工作，希望她們息事寧人。這一對夫妻為表誠意，親自派人送來了一筆錢，而他們倆，高高在上地坐在車里，連車都沒下。

    “我□□夏，蔣明若的初中同學?！?/br>
    她看著蔣父陰沉的臉，和蔣母略顯茫然的神色，“如果你們不記得我，說明她做過的壞事，太多了。”

    陸家的車將春夏送到小區(qū)樓下，陸壹也跟著蹦了下來。

    后面那輛車的車窗降下來，陸mama伸著腦袋問：“寶貝不回家啦？”

    陸壹這會兒還摸不準老爸的態(tài)度呢，不過聽見這句，心里大概也有了譜，揮了揮手道：“不回了，我得上去看看我女兒?！?/br>
    “真是個小沒良心的?！标憁ama嘆了口氣。

    車里，陸爸爸隱隱不悅道：“整天沒個正形?！?/br>
    陸壹是被春夏扶上樓的。其實他自己單腿蹦得也挺矯健，在外面還收斂一點，一進了電梯，就趁機把自己的重量都往春夏身上壓。

    “想死你了。”他把春夏擠在電梯壁上，拿腦袋在她肩上蹭，哼哼唧唧地撒嬌。

    春夏也沒推他，不知是已經(jīng)習慣，還是因為他此刻因為自己負傷而忍受。

    

    陸壹把腦袋抬起來，瞅著她：“jiejie，你有沒有想我？”

    春夏“嗯”了一聲。

    陸壹的嘴便控制不住地咧開了，要不是現(xiàn)在右腳殘了，真想立刻扛起她沖出去跑三圈。

    等電梯到達，春夏扶著他出去，他也不看路，就只管盯著她瞧。

    咪咪的叫聲從門里傳出來，他的注意力才被轉(zhuǎn)移，立刻就笑了。

    這種熟悉又踏實的感覺。

    開了門，他一只腳剛邁進去，咪咪就扒著他的褲腿試圖往上爬，一邊嗷嗷嗷，喊得比之前每一次都更撕心裂肺。

    “哎喲，是不是想爸爸了，嗯？”陸壹把它抱起來，在腦袋上親了幾口，又把臉埋進它軟乎乎的肚皮。

    親熱夠了，他抱著咪咪往客廳走。

    單腿不方便，剛蹦了一下，咪咪被嚇了一跳，從他懷里掙扎出來便跳下地跑不見了。

    陸壹一邊叫著咪咪，一邊自己蹦到沙發(fā)，往下一躺，舒服地長長喟嘆一聲。

    春夏關(guān)好門，將帶回來的藥放進柜子里，一回頭，卻見他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她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拿了一條毯子給他蓋上，把跳到他身上試圖用鼻子拱他的咪咪抱下來，開了一盒罐頭給它吃。

    陸壹跟八百年沒睡過覺似的，睡得很沉，很沉。春夏洗完澡，換了一身干凈睡衣，從浴室出來時，他躺在沙發(fā)上，連姿勢都沒變過。

    她沒有吹頭發(fā)，害怕吹風筒的聲音太大，吵醒他。

    已經(jīng)很晚了，萬籟俱寂的深夜，這一天的驚險與勞累，在此刻放松下來。

    困意上涌，春夏卻不想去睡，她坐在陸壹身前的地毯上，在只開了一盞壁燈的昏黃客廳里，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的陰影。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好像什么都沒想。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

    是被忽然的一聲“jiejie”驚醒的。

    她直起歪靠在沙發(fā)上的身體，便見陸壹猛地坐了起來，眼睛還是混沌的，滿是困倦。

    看到她，大松了一口氣，伸手把她一摟，閉眼倒下，不出三秒鐘便又打起了小呼嚕。

    第44章 四塊四

    春夏的肩膀被他抱著，姿勢有些別扭，偏他兩只手摟得還很緊。她堅持了一會兒，脖子有點酸，便慢慢地，把頭放在了他胸口上。

    起初只是虛虛挨著，后來漸漸放松下來。

    男孩子的身體總是帶著取之不竭的熱量，沉睡中的心跳依然激揚有力。

    不遠處貓窩里睡覺的咪咪伸著懶腰爬出來，也不甘示弱地蹦到陸壹身上來，墩地一下，踩得陸壹哼唧了一聲。

    咪咪在他胸口找了位置團好，往他下巴上舔了兩口，腦袋一歪，貼著他的脖子睡下了。

    陸壹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迷迷瞪瞪地抻了抻腿，結(jié)果動到右腳腕，嘶地一聲生生把自己給疼清醒了。

    感覺胸口沉甸甸的，他睜開眼往下一瞧，咪咪揣著手趴在他胸口，一雙黑溜溜的圓眼睛正盯著他。

    陸壹打了個呵欠，抬手在它腦袋上撓了幾下。

    “怪不得我做夢夢到胸口碎大石?！?/br>
    腦袋一轉(zhuǎn)，瞧見春夏就在沙發(fā)旁邊坐著，雙手抱腿，也盯著他。

    忍不住笑起來：“我睡覺的樣子這么讓你們著迷嗎？”

    “你睡了很久?！贝合恼f。

    “困?！闭f著又是一個打呵欠。陸壹托著咪咪的屁股，翻個身側(cè)躺，然后把她的手拉過來，貼在臉上蹭了蹭。

    “幾點了？”

    春夏看了眼鐘表：“四點二十。”

    陸壹還真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睡了這么久，好長時間沒睡得這么踏實了。

    春夏自己將頭發(fā)剪短了一些，昨天沒火燎過的痕跡已經(jīng)不見了。陸壹一手摟著貓，一手摸摸她剛修剪過的發(fā)梢，輕輕癢癢的手感，舒服得不想動彈。

    電話偏偏在這個時候響起。

    手機在褲兜里，摸索摸索掏出來，童憲的號碼，他接起來。

    “誒我去，你終于睡醒了？”童憲跟身旁的人說了句什么，才接著道，“我們這兒專門給你攢了局，就等你呢，趕緊帶小姨過來吧?！?/br>
    陸壹趴著沒動：“什么名頭？”

    “慶賀出獄暨表彰大會，錦旗都給你做好了。”

    “……”

    事實遠比陸壹想象中的更二b。飯店門口一下車，便瞧見大張旗鼓懸在飯店大門上頭的橫幅——熱烈慶祝陸壹同志重獲自由暨英雄救美表彰大會——不僅二，還相當之囂張。

    他負傷的右腳剛剛落到地面——“砰砰砰！”伴隨著驟然響起的炮聲，潛伏在兩側(cè)的一幫人躍然而起，在一片從天而降的禮花金箔中直沖著他一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