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鄙蚺擞樣樖樟耸?。有些不好意思?！澳悴辉敢饴牐蚁麓尾徽f了。”

    他只是真情流露，哪里知道明瓊?cè)绱朔磻?yīng)？

    嚇到了他。倒真的是自己的罪過。

    “不是。”明瓊搖搖頭。抓了沈潘的手又趕忙放下。眼瞼低垂。落下淚來。

    “從沒有人，這樣，對我好過?！泵鳝偰四I。抽抽噎噎，終是憋不住了。

    他是留在了北方的困獸。他是無根可依的浮萍，他是留不住春日的花，他是終將枯零的秋草。

    他一出身便不收寵。他的母妃身份低微，沒有愛他的能力。更沒有理由。

    本想著母憑子貴的人，反而因?yàn)橘醯暮⒆痈绽渎?，又怎么會對著自己多好?/br>
    他在這深宮里，學(xué)會了踽踽獨(dú)行，學(xué)會了堅(jiān)強(qiáng)，學(xué)會了生活在這被人遺忘的角落。

    唯一學(xué)不會的就是溫暖自己。

    而現(xiàn)在，卻又一個(gè)人乍然出現(xiàn)。像是一團(tuán)火熱的光般?；\罩在他的身上。

    他知道，因?yàn)樗o他的是他最渴望的東西哇。

    他也知道，這將會是他唯一的獨(dú)一份的幸福。

    第62章 來遲

    可就是這獨(dú)一份的幸福。卻依附在一片迷惘里。

    他們只是從未相逢的路人。在這深宮里，那一切的一切，仿若曇花，像是螢火，轉(zhuǎn)瞬即逝，仿佛所有的溫暖柔情，都是個(gè)笑話。

    “你不該對我那么好?！泵鳝傕?。睫毛撲朔，眼淚成了斷線的珠子，一串串，落在衣襟里，浸染成一片顏色深黑圖案。“我只是，我只是?！?/br>
    “為何不？”沈潘心里一緊，打斷他的話?？茨请p原本清凌凌的眼睛，因著沾了眼淚，變得朦朧朧，寫不盡的迷離輕郁，仿若霧里看花。“我只想對你好，明瓊?！?/br>
    沈潘心里亂成一團(tuán)。無措地坐著，只想把眼前的少年，抱在懷里，揉在心坎里，好好疼。

    這是他的明瓊，無論今夕何夕，這都是他的明瓊。他看遍前世，心念今朝。對著所有的迷茫未來從未嘆惋，縱使自己思念成災(zāi)，哪怕如今他仍然步履維艱。

    因?yàn)樯咸旖o了他最好的饋贈(zèng)。

    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活生生的明瓊?；钌臅迺[會撒嬌，會軟糯對他笑的明瓊。而不是當(dāng)日今陽城樓下連撿都撿不起來的一攤血水。

    他從來都無懼生死。他爹被賤人所害，沒有死得其所。他娘陪著靖國公府送了命。從他逃走被鳳連毫無芥蒂接納的那一刻，他的命早已經(jīng)是鳳連的了。

    他不怕死，不然他不會陪著明瓊，一起上窮碧落下黃泉。

    他不怕死，可他卻不想死。他想和明瓊一起活。他想讓他的明瓊，沒有累贅，沒有顧及，和他一起，繼續(xù)當(dāng)年?duì)€柯山下的生活。

    因?yàn)槟鞘撬拿鳝?。是很愛很愛他，愿意和他休戚與共，同生共死的明瓊。

    前世他們沒有善終，所以這一世，他便是想著他的明瓊，知道他的明瓊?cè)兆硬缓眠^，也沒有不顧一切的跑來。

    因?yàn)?，縱使跑到天涯海角，禁錮在明瓊身上命運(yùn)的枷鎖也只會讓他們重蹈覆轍。

    明玦不能當(dāng)皇帝。鳳連必須當(dāng)皇帝。這不只是他沈潘的承諾，更是他的執(zhí)念，他的未雨綢繆。

    他不知道，前世在自己遇到明瓊之前的那些年。他的明瓊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他被明玦所脅，站在城樓上時(shí)，明明是絕望的，卻又淡然。

    因?yàn)槊鳝偭私庾约?。情義兩難全。便是明瓊不跳，他也會攻城。

    因?yàn)樗巧蚺恕?/br>
    他知道，所以他寧愿自己了結(jié)，也不愿意讓他沈潘，因了他的死，痛至癲狂。

    他是沈潘。他是頂天立地，說一不二的沈潘。

    所以，這一世，明玦必死。

    “我只想對你好，只對你好?！鄙蚺嗣寄恳卉?，試探著伸出手來，為他拭淚。

    guntang的眼淚落在手心，燙得沈潘心里一顫。

    終究是低下頭去，不敢將他抱在懷里。

    “可你到底要離去?！泵鳝傄欢?，聳著肩膀可憐巴巴道?！拔遗挛也涣?xí)慣?！?/br>
    “你與我一起離開可好？”沈潘一愣。卻原來，明瓊在擔(dān)心這件事情。臉上稍霽，咧著嘴，憨厚一笑。

    “你與我一起離開。這清寒宮里，我自然會替你安排妥當(dāng)?！?/br>
    明瓊只是個(gè)不甚重要的質(zhì)子。他如今被鳳連信任。在鳳英荀這里到底就有了幾分薄面。他若開口，鳳英荀自然不會與他為難。

    “我離開？”明瓊陡然一驚，連著淚都來不及擦，霍地站起來，瞪著圓圓的眼睛卻了無喜意。

    “怎么了？”沈潘呆愣一瞬。臉上一僵，笑容凝在臉上，變得有些惶恐。

    握緊了桌子下的手，垂下了眼皮。

    “沒?！泵鳝傄淮?，晃了晃，有些無措?！拔覜]料道。”

    “什么？”沈潘抿著嘴。泠然看著方才還凄苦悲傷的明瓊，如今倉惶不安，再幽幽坐下。

    “沒?！泵鳝偨┬σ宦暋χ蚺丝嘈χ?。深吸口氣，到底垂下了眼眸。

    “沈潘，我心悅你?！泵鳝偫洳欢〉亻]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淚珠低掛，搖搖曳曳，欲落未落。

    惹得沈潘心里直癢癢。

    沈潘這次沒有忍著，抬起手來，將那滴淚拂落在手心里?！罢媲?。我心悅你好久了?！?/br>
    ………………

    晚上起了風(fēng)，烏云遮了月光，夜色渾茫，讓人看不清天地盡頭。

    沈潘站在院子里，背著手，久久佇立。忽然，樹上風(fēng)聲，沈潘耳朵一動(dòng)，眼睛一瞇，盯著那院落的一角。

    “去了雙槐胡同右邊第三戶。那是李家的產(chǎn)業(yè)?！蹦窃郝湟唤窍肫鹨宦暋Ｆ毯?，樹影一搖，聲音落在風(fēng)里。再也不見。

    “好。”沈潘一愣。微微頷首。卻絲毫未動(dòng)。

    “大人?！睒溆疤幱謧鱽硪宦暋！澳髦！?/br>
    “你多言了?！鄙蚺搜劬淠?，眼皮垂成一把劍，掃過去就是一陣森然的涼。

    “是?！蹦翘幘镁脗鱽硪宦暤痛沟穆曇簟?/br>
    “可知，所來何事？”沈潘眉頭輕皺，繼而舒展。到底是問出了聲。

    這是他下午留在寒清宮的暗衛(wèi)。卻在剛才才歸來。

    “不知。來的那位功力不錯(cuò)。屬下不敢輕舉妄動(dòng)?！边@句話用的內(nèi)力傳音。那冷清的聲音傳過來讓沈潘心里一窒。

    “真是李家的？”沈潘同樣傳過去，帶著一絲疑惑。

    “是，”

    “確定？”

    “屬下確定?！?/br>
    “退下吧?！鄙蚺藝@口氣。終究還是問不出口。

    夜深了，清風(fēng)微拂，去了些許的暑熱。倒是宜人。

    沈潘看了又看那房門內(nèi)影影綽綽的燈火。

    終究是回了屋。

    難道是他錯(cuò)了嗎？

    今日李家人來找的明瓊。次次他想帶明瓊離開時(shí)，他的驚慌失措的反應(yīng)。

    沈潘一揮手，將拳頭揮在了門板上。震起輕響。

    原來，早在這個(gè)時(shí)候。命運(yùn)的輪軸已然響起。

    他終究還是來遲了一步。

    第63章 梧州

    沈潘近來去乾清宮倒是挺勤。日日里，溫水還沒伺候完叫死叫活的鳳皇，沈潘已然端坐在了幾案旁，看那堆得越來越高的奏折。

    “咱們這么扣下來也不是辦法。”沈潘看得疲了，歇下來，扶著頭，有些煩躁地扣了扣桌子。

    “咱家有什么辦法？一天沒有找出什么，你敢讓他們走？”

    溫水也急，這么些官員調(diào)派的折子，一份耽擱一份險(xiǎn)。他溫水扣下的，日后那些反應(yīng)快的，參他一本，他是一點(diǎn)辦法也無。

    “可咱們也不該這么個(gè)看法兒。”沈潘急得直撓頭。

    “那怎么看？怎么看？”溫水狠狠拍著書案上，咆哮著。

    這些東西，哪里是隨隨便便一個(gè)人就能看的？事關(guān)國祚，他沈潘要是敢讓別人看，他就敢讓他人頭落地。

    “這樣。咱們先想想。”沈潘稟著氣，抹了抹頭上流不斷的汗珠子。

    “我有件事很好奇，李家費(fèi)盡心思，一時(shí)間這么多動(dòng)作呈上來干嘛？難道上了折子，就妥妥地能去？”沈潘緩緩?fù)鲁鰵鈦?，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溫水說他們要做的事就在這折子里?？伤笏加蚁?，覺得不對勁兒。這些折子不少，除了平日里的奏請，特殊的便是出自各家的調(diào)任。這些日子他像無頭蒼蠅般忙活，卻了無頭緒。還不如如今抽絲剝繭，慢慢來。

    鳳連教他的，遇事冷靜，才是大慶。

    “放屁。真當(dāng)李家有那么大本事了？這請調(diào)的折子還不是咱們御批的？咱們不讓他去，他就不能去?！?/br>
    “事情就出在這里?！鄙蚺搜劬σ涣?，猛地一拍大腿。隨即指了指那成堆的公文?！皽毓?，這堆折子里，你想批幾本準(zhǔn)啊？”

    “老子一本都不想批。這個(gè)時(shí)候的折子。不是渾水摸魚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睖厮藓薜??；噬隙嗳詹簧铣?，前朝本就動(dòng)蕩，這倒好，那些個(gè)折子向紙片飛般呈上來，說些粉飾太平，無關(guān)痛癢的東西便罷了，那些個(gè)旁敲側(cè)擊，抨擊別人的，是想渾水摸魚還是用折子淹死他？倒霉催的，一個(gè)兩個(gè)的，怎么都沒點(diǎn)兒眼色呢？

    “一本不批可以？”沈潘一愣。無辜看了眼溫水。他沒批過，他不熟。

    “可以啊。明日咱們的尸體就能掛在城樓前示眾了。”溫水冷笑著，有些陰陽怪氣道。一本都不準(zhǔn)，那不是明目張膽地告訴人家這乾清宮里有人搞鬼？

    “…………”

    “這些折子。若是皇上批，也要準(zhǔn)個(gè)六成。剩下的三成，有待商榷，需得議了再議，放得批復(fù)。剩下能被駁回去的，也只堪堪一成?！睖厮鲢龅馈@了口氣。力不從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