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祖墳

    李不狗把生辰八字告訴我，我提起毛筆，在紅紙上寫好，然后壓在香爐下面。

    胡婷婷和胡湞湞查驗過八字，說了一聲“我們?nèi)チ恕?，緊接著兩股香煙升騰，繼而渺渺，她們?nèi)氲馗チ恕?/br>
    我從來沒走過陰，不知道下面的情況，據(jù)說極為兇險，下去之后會有鬼差巡邏，一旦發(fā)現(xiàn)外來者，就會扣下，到時候想回都回不來。

    一般比較厲害的鬼堂都供奉著大碑王，這些碑王是在地藏王菩薩的麾下修行，相當于內(nèi)部人，有什么事知會一聲，全都能給你查的明明白白。所以，鬼堂可怕，可效果特別好，比其他的堂口效率要高很多。

    我這個堂口沒有大碑王坐鎮(zhèn)，只能靠兩個狐貍精臨時充當探地使者，胡婷婷在陰間的人脈等于零，只能仰仗胡湞湞，她一直跟著胡三太奶，甭管天上地下，九陰九幽都會有點關系。

    她們這么一走，不知多少時候能回來了。黃小天說：“小金童，還有個辦法可以探究李不狗的夢境來源?！?/br>
    我問什么辦法。

    黃小天告訴我，此法術名為入夢法，只有渡劫有成的大仙兒才能化陰神入他人之夢，這種方法和密宗的夢觀成就法頗為類似。

    我聽得這個稀奇，居然還能進入他人之夢。

    黃小天說：“翻看中國古代的筆記小說，神話故事，有不少人聲稱在夢中看到神仙，或是有高人在夢中傳授技藝，其實說穿了都是入夢法。你和李不狗商量一下，他如果同意的話，你就可以進入他的夢境，一探虛實?！?/br>
    我有點擔心，李不狗的夢如此黑暗恐怖，真要進去了會不會有危險。

    黃小天道：“你害什么怕，有我領著你們，我倒想看看那夢到底能邪到什么地步?！?/br>
    我把李不狗叫到一邊，小莫依然跟在旁邊。我不好意思趕她走，既然李不狗覺得沒啥，我也不多這個事。我直接了當告訴李不狗，我們大仙兒有個提議，名曰入夢，就是說進到你的夢里去一窺究竟。

    李不狗睜大了眼：“你是說，你和大仙兒一起進到我的夢里？”

    “對。”我說：“深入探測你的病根。”

    李不狗有些擔心：“我的夢很可怕的……”

    我和他說，我和大仙兒經(jīng)歷過很多九死一生的場面，這都是小問題，你不用擔心。

    李不狗道：“我不擔心我自己，這是我的夢。我主要是擔心你。”

    “我你就不用cao心了，你就說行不行吧?！蔽艺f。

    李不狗道：“當然行了，我好幾天沒正經(jīng)睡覺了，有你和大仙兒在，我至少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br>
    我們正說著，一直沉默的小莫忽然插言：“我也去。”

    “去哪？”我和李不狗沒反應過來。

    小莫看著他，“當然是去你的夢里?！?/br>
    “這不胡鬧嗎？！”我實在忍不住，爆發(fā)了。這女孩長得雅致非常，文文靜靜的，怎么這么多毛病。

    李不狗好像挺寵愛她，低聲勸著，小莫非常固執(zhí)，就是要去。李不狗反過來勸我，讓我就帶著小莫一起去吧。

    我差點罵他狗血淋頭，說肯定不行，她算干什么的。

    李不狗軟言軟語跟我商量，我說：“你怎么這么寵她，莫非你愛上她了？”

    李不狗為難了好一陣：“老馮，你就別問了，總而言之，你就當行行好，帶著她一起吧。”

    “這一去非常危險，我自顧尚且費勁，哪有精力去照顧一個外人?！蔽也煌?。

    “不用你照顧，我自己能行?！毙∧淅涞卣f。

    就在我們僵持著，黃小天在心念中忽然道：“帶她一起去。”

    “你瘋了？”我非常不理解。

    黃小天道：“這姑娘有點意思，帶上她，要不然她遲早能惹出點亂子，現(xiàn)在事態(tài)才剛開始，我們還能控制得住?！?/br>
    我勉強答應，和李不狗說，同意小莫也去。

    到了午夜的時分，紅姨準備好入夢作法的事宜。我們來到閣樓，這里有兩張床，紅姨又準備了一張行軍床，一共三張，正好可以躺三個人。

    我讓他們兩個躺好，用黃色的符咒貼在他們的臉上。我示意紅姨點燃香火。

    我對李不狗和小莫說，這次入夢只有一炷香的工夫。

    小莫忽然道：“如果有人死在夢里怎么辦？”

    我楞了一下，這個問題黃小天還真沒跟我說過。我現(xiàn)在也不適宜再去詢問，冷笑說：“害怕了?你可以退出?！?/br>
    小莫不再看我，雙手交叉在胸前，閉好眼睛。

    我哼了一聲，躺在行軍床上，對紅姨點點頭。紅姨走到墻邊，把燈關掉，屋里頓時一片漆黑，只有那一炷香的香頭微微泛紅，冒著青煙。

    我一開始怎么也睡不著，總覺得哪兒不對勁，這時候忽然想到了小莫的入睡姿勢。她面朝上，雙手交叉在胸前，看上去像是木乃伊。我學著她的樣子，眼皮漸漸沉重起來，不知什么時候睡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屋里，低頭一看，心里一驚，旁邊是行軍床，床上躺著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

    這時有人說話：“不要害怕，這是夢中出陰神?！?/br>
    我回頭去看，黃小天不知什么時候來了，正笑瞇瞇看著我。他用手指了指旁邊那張床：“你看那個姑娘就比你有靈性的多?！?/br>
    我看到小莫正坐在床上，渾渾噩噩的樣子，她的旁邊躺著的人正是她自己，她也出了陰神。

    黃小天過來拉著我的手，然后又去拉小莫的手，小莫說話像是弱智兒童，緩緩地問：“你是誰？”

    黃小天就像是風衣叔叔，用猥瑣的語調(diào)說：“我?guī)闳ネ婧猛娴??！?/br>
    小莫緩緩把手搭給他。

    “她怎么了這是？”我問。

    黃小天道：“她是凡人，沒有經(jīng)過你這樣的靈修經(jīng)歷，出了陰魂之后會渾渾噩噩的，等入了夢就好了?！?/br>
    黃小天拉著我們，慢慢走向沉睡中的李不狗。

    這里唯一沒有出陰神的就是李不狗，他睡得很不踏實，身體每隔數(shù)秒不由自主抽搐一下，臉上的表情很猙獰，像是夢見了痛苦至極的情景。

    沒等我反應過來，眼前頓時一片黑色虛無，再看清的時候，周圍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變了。

    這是在一座山里，夜幕森森，漫山遍野都是墳塋。月黑之夜，數(shù)以千計的流火在墓地上空飄蕩流竄，起伏舞動，令人毛骨悚然。我認了出來，這些正是鬼火，是死人骨頭里殘剩的磷，遇到空氣起的反應。

    我抱著肩膀，感受著遠遠吹過來的冷風，看到了不遠處的黃小天。我走過去叫了他一聲：“黃教主?！?/br>
    黃小天指著下面說：“我們已經(jīng)進入了李不狗的夢里，你看那里?！?/br>
    我手搭涼棚看過去，下面有一個氣勢雄渾的墓地，完全不同于周圍的亂墳，砌著黑色的大理石，圍成半月形，有氣吞山河之勢。那里，有個人正在刨著這座墓地，正是李不狗。

    李不**著鐵锨，一下一下動著，挖的極是賣力，墳地周圍堆滿了高高的土。

    我拉著黃小天正要下去，黃小天道：“還有一個人呢？”

    他指的是小莫。我四面看了看，這里墳地實在太多，順著山勢，一層層向下鋪開，密密麻麻足有千計。大晚上的視線也不好，看不到小莫在哪。

    我低聲說：“那姑娘如果在夢里真的出現(xiàn)了意外怎么辦？”

    黃小天看著我，嚴肅地說：“那就是死。”

    我大吃一驚，說不至于吧。

    黃小天道：“咱們的情況和真正做夢是兩回事，咱們現(xiàn)在是陰神出游，如果傷及陰神，便是傷及魂魄，魂魄不全就算回魂了，最好的結(jié)果也是植物人。”

    我牙疼似的倒吸冷氣，埋怨他怎么不早說，要知道這么兇險，打死我也不來了。

    黃小天順手一指，讓我看一個地方。

    在遠遠的山谷中間，有一個巨大的香爐，高度能有三米，像是一座小房子。香爐中間插著一根巨大的香燭，香頭燃著火，亮著紅，冒著煙霧，正在嗤嗤燃燒。

    黃小天道：“我把外面的一炷香在這里具象化了，只要在這柱香燒完之前出去就沒事。”

    我們兩個順著山坡一路顛簸下到李不狗挖墳的地方，我尋找著小莫的蹤跡，可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雖然我對她有看法，但現(xiàn)在不是糾結(jié)這些矛盾的時候，她要真出了什么意外，死在我的店里，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黃小天對此并不在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可能是心里有數(shù)。他有數(shù)就行，我也不那么著急了。

    到了下面的墓地，李不狗還在挖著，他已經(jīng)挖了很大一個坑，整個人都跳在里面，黑土飛揚，正挖得熱火朝天。

    “你挖什么呢？”我站在坑前問他。

    李不狗停下手，從坑下抬頭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邪惡，“我在挖我們家祖墳?！?/br>
    第三百七十六章 蛛絲

    眼前的李不狗讓我感覺很陌生，或許是在夢里的緣故吧。我嘗試著問他：“你認不認識我？”

    李不狗不搭理我，埋頭挖墳，干得相當賣力，土越堆越高，坑越來越深，他的身影也漸漸下沉。

    我蹲在坑邊看著，看了一會兒，實在是無聊，回頭對黃小天說：“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入夢了，下一步怎么辦，總不能看他在這挖一宿墳吧。”

    黃小天袖著手，噘嘴對著坑下說：“別急，出來了?！?/br>
    話音剛落，就聽到坑下“叮”的一聲，李不狗的鐵锨似乎碰到了什么硬東西，他停下手。很多團鬼火似乎知道這里發(fā)生了情況，紛紛飛舞而來，在空中形成一片慘綠色的亮區(qū)，照著墳地的深坑。

    我探頭去看，坑下的土里出來了一具棺材頭，黑色材質(zhì)，上面全是土，看樣子應該挺大。李不狗用鐵锨清理上面的土，鬼火的綠色光亮照著棺材，泛出一種陰森的效果。

    畢竟這里是夢，李不狗清理得速度很快，時間不長，整具棺材的浮面都露了出來，表面雕刻著黑色紋理，看不出是什么。

    我看著看著就感覺怎么不對勁呢。

    李不狗把自己的夢境用藝術作品的方式都展現(xiàn)了出來，包括油畫、雕刻、泥塑什么的，這些東西雖然形式不一樣，大體來說，美學基調(diào)是一致的。就是說，能讓人看出都是從一個世界來的，風格非常統(tǒng)一。

    可是自從我進入他的夢，見到的墳地、墓碑，乃至現(xiàn)在挖出來的棺材，都和他那個黑暗夢境里的格調(diào)完全不一樣。

    會不會說明他的夢分很多層次，我們現(xiàn)在可能還沒到那么深的夢境世界里呢？

    李不狗清理完棺材的土，棺材蓋子露了出來，也就是說，不必等到整具棺材全挖出來，現(xiàn)在就可以掀開蓋子。

    李不狗蹲在坑下，用一種很別扭的姿勢，使勁抬著棺材蓋，只聽“嘎吱嘎吱”的響聲，巨大沉重的蓋子真就讓他緩緩給推開了。

    我忽然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棺材里莫非就是下一層的黑暗夢境？

    這時，身邊的黃小天忽然說：“你叫馮子旺，是吧？”

    我隨口應了一聲，突然覺察不對勁，黃小天連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嗎？我回頭看他，黃小天站在后面，夜色深沉，他的面目朦朧在黑暗里。

    “黃教主，你秀逗了，連我叫什么都不知道了?！蔽艺f。

    “聽說克制胡家的神器打狐印在你的手上？”黃小天慢悠悠地說。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盯著他看，一股深深的不安感襲遍全身。我問：“你是誰？”

    黃小天突然飛出一腳，正蹬在我身上。我本來蹲在地上，這一腳過來，根本躲不開，被他一腳踹下墓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