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先前他沒計較,這會有了空閑,正好可以算一算小皇帝給他潑臟水的賬。蘭妃固然可恨,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可若不是皇帝嗷的那一嗓子,誰敢輕易把穢亂宮廷的罪名往他的腦袋上戴。 燕秦心虛地摸了下鼻子,然后又挺起胸膛,抬起頭理直氣壯地說:“王叔也是男人,此等丑事激憤之感定然能夠感同身受,當(dāng)時蘭妃說那些模棱兩可的話,教孤誤會。孤一時激憤,自然想不到那么多?!?/br> 這個理由相當(dāng)?shù)墓诿崽没?,但確實也符合邏輯,能夠自圓其說。 燕于歌又道:“既然陛下這般激憤,那為何在蘭妃死后,反倒又信了臣是清白無辜的呢?” 燕秦說話的底氣更足了:“這自然是因為孤反應(yīng)過來,認(rèn)為王叔沒有愚蠢到把能證明自己清白的人證當(dāng)場毀了的地步。若真是王叔做的,怎么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殺人滅口,而且就蘭妃那般貨色,王叔眼瞎了才看得上罷?!?/br> 把攝政王說的一愣一愣的,燕秦趁著對方?jīng)]來得及說話,又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來:“不是吧,難道王叔真的就喜歡蘭妃這樣的,也是,孤差點忘了,這蘭妃可是王叔你親自選的,還是王叔您要孤給她封了這個蘭妃之位?!?/br> 燕于歌給他選了二十個女人,好些只是貴嬪才人,有些連封號都沒有,只能安安分分的地待在儲秀宮,做個大部分人都可以踩一腳的秀女,偏生出事的就是這個蘭妃。 妃位在這個后宮中已經(jīng)是極高的份位了,攝政王力推的人出了這等丑事,他難不成還想撇的一干二凈。 這下子輪到攝政王啞口無言了,他當(dāng)時給小皇帝選人的標(biāo)準(zhǔn),就是貌美,輕浮,有野心,回來事。 可沒想到,蘭妃膽子確實夠大,大到都敢給皇帝綠帽子戴,還戴的這么簡單粗暴,皇帝還未曾臨幸過她呢,就敢先懷上孽種。 因為這份沉默,兩人之間的氣氛陡然尷尬了起來,太醫(yī)的話及時地打破流轉(zhuǎn)在皇帝和攝政王之間這種糟糕的氣氛:“回稟陛下,蘭妃的確是中毒身亡,這毒當(dāng)是三日前所下,如今才發(fā)作?!?/br> 一直沒有吭聲的白貴妃出來刷了一把存在感:“回皇上,臣妾方才在內(nèi)殿審問了一番蘭妃貼身伺候的宮人,得了些興許有用的訊息?!?/br> “讓她講!”燕秦就知道白牡丹有用的很,宮里最了解女人的就是這群妃子,事情交給白牡丹準(zhǔn)沒錯。 一個看起來二八年華的宮女被人推了出來,踉蹌了幾個腳步,然后普通一身,對著皇帝和攝政王所在的方向跪倒:“奴婢彩韻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 燕秦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行了,挑緊要的說。” “蘭妃娘娘她確實同人有茍且?!蹦谴┲簧矸勰蹖m裝的年輕宮女看了一眼攝政王,“是她進宮之前,便有的情郎?!?/br> 故事在皇帝的要求下很快被宮女?dāng)⑹鐾?,事情的起因是這樣,早在進宮之前,這蘭妃就有了心上人,兩人互有來往,并且私下許了終身,只是這段感情,蘭妃家中一直不同意,勒令女兒斷掉。 可兒女情長,感情這種東西,哪里又是輕易能斷掉的,蘭妃一向是個膽大的,就瞞著家中父母,繼續(xù)和那男人私下來往,還捏著她這個丫鬟的把柄,要她幫著打掩護。 本來蘭妃都想著,生米煮成熟飯,逼著爹娘同意了,誰知道當(dāng)今皇帝要選妃,家里人為了能讓她和皇帝斷掉,又想著女兒美貌,若是能夠進宮得寵,為家族謀得富貴榮華,便把名冊也遞了上去,關(guān)著她不讓出門。 當(dāng)天,蘭妃還特地穿著素凈,打扮的灰撲撲的,為的就是不要讓皇帝選上,結(jié)果誰知道皇帝是沒選上,可攝政王卻把她欽點為了皇帝妃子。 進宮之后,蘭妃想辦法讓情郎當(dāng)了侍衛(wèi),便是不能和往日一樣談情說愛,好歹看看,也能一解相思之苦。 可皇帝幾個月沒有來臨幸她,孤男寡女相處久了,難免干柴烈火地?zé)饋恚Y(jié)果入宮之前沒有煮成的熟飯,反倒是在入宮之后煮成了。 交代完了這一些,宮女彩韻已然哭昏在地上,她還不斷的啜泣著:“娘娘她是真的很可憐,她也是被逼得,還請皇上看在蘭妃已經(jīng)死了的份上,饒恕她,饒恕蘭家吧。” 彩韻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這是在皇權(quán)和父母的威壓下多么悲慘的愛情故事啊,蘭妃人都死了,多可憐??! 可憐個屁!可憐她就不要進宮啊,進了宮還和野男人勾勾搭搭,大膽包天地給他戴綠帽子,難道還指望他知道了會為這份真摯的感情而感動,對他既往不咎,放她出宮不成。 至于真愛之類的,幾日前那男人便因了蘭妃懷孕,為了流掉她腹中的孩子給蘭妃下毒,因了份量過重,導(dǎo)致蘭妃身死。不管那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殺掉蘭妃,用真愛這個詞來形容她們之間的茍且之情都是對真愛的玷污。 聽了這個個故事,燕秦簡直覺得作嘔。他語氣頗為不好地道:“王叔,你給我選的妃子,這事便由你來解決吧!” 皇帝被人戴了綠帽子的丑聞絕不能泄露出去,否則皇家顏面何存。 這種齷齪事,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攝政王看走了眼,才導(dǎo)致如此,鍋自然要攝政王背,善后的麻煩事也得他做才行。 便是小皇帝不說,燕于歌也不會放過膽敢算計他的人,他眉目間俱是陰沉郁色:“陛下放心便是,臣自當(dāng)將功補過?!?/br> 說完這句,他也不想看戲了,起身就出了殿門,連招呼都沒有和小皇帝打一個。 出了宮之后,他便按照那彩韻的話揪出了那個和蘭妃私通的侍衛(wèi),在幾番拷問后,確認(rèn)了這并非針對他的陰謀,只是因了他看戲,恰好倒霉撞上罷了。 底下的人給了他這么個論斷,燕于歌便示意手下的人可以動手,只是吹滅一盞燈的功夫,那個膽大包天的男人便去見了先行一步的蘭妃。 除了大膽包天的蘭妃,想要借著閨女一飛沖天的蘭家第二日便叫人列了數(shù)百條罪名,在早朝上,讓個二品大員給告了。 那寫折子的人極有文才,教那官員用激憤的語氣念出來,顯得蘭家罪惡滔天,罄竹難書。 蘭家到底真的犯了這些罪過沒有,燕秦也不知道,但他們能教出穢亂宮廷的女兒來,還差點混淆皇室血脈,便已是犯了罪不容誅的過錯。 朝野之中,官員升遷降級乃是常事,犯了大錯丟了性命者也是常有之。蘭家只不過是還未興起的朝廷新貴,處置流放了,也未曾在朝野上掀起大的波浪。 朝野未曾動蕩,皇帝的后宮卻掀起了軒然大波。要知道,這一次蘭妃之所以能夠茍且,就是因為如今的后宮管得太松了些,隨便什么亂七八糟的野男人,都能被弄進來當(dāng)侍衛(wèi),那若是負責(zé)保護皇帝的人里混進了刺客呢,誰擔(dān)得起這般罪過。 借助這次機會,燕秦把宮里那些亂七八糟的都清理了一遍。雖然不至于把篩子的洞都給補上,但能這么光明正大的做到這種地步,他已經(jīng)是很滿意了。 宮里的動靜折騰的這么大,燕于歌不可能不知道。上次受罰過了的匯報人又跪在他跟前,繼續(xù)念小皇帝折騰完后的數(shù)據(jù):“皇帝所在的宮殿,我們的人被拔出了十三個,白貴妃安插的人三個……白貴妃那里我們損失了四人……” 皇帝宮殿伺候的人里,有一半以上都是他們的人,這次皇帝折騰起來,換掉了一部分,但還是有一部分留了下來。 原本以為自家主子會震怒,但燕于歌只是沉默了一小會,想到什么似的,擺手示意跪著的屬下出去:“既然還有人待著,就暫且先這樣吧。” 為了彌補之前的過錯,他就默認(rèn)了小皇帝的這一次清洗。反正皇帝下了這么大功夫整頓,要是再出了這種丑聞,無論如何也賴不到他的頭上來。 宮中出了蘭妃這種事情,小皇帝連著好些時日都沒有翻宮妃的牌子,地位高的幾個妃子,多多少少從這些變動中猜出真相,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去惹小皇帝的不快。 沒有耳目和能耐探聽消息的,通常也沒有機會邀寵,有人想法設(shè)法地偶遇了幾次皇帝,結(jié)果不僅美譽得到恩寵,還降了份位受了罰,就更沒有人敢去獻媚了。 蘭妃給皇宮眾人帶來的負面影響,差不多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漸漸消散。這個時候已經(jīng)從初冬轉(zhuǎn)為了嚴(yán)冬,皇城連著下了幾日的大雪,一出暖意融融的宮殿,入眼便俱是銀裝素裹。 前幾日白牡丹在她的宮里栽種的臘梅花開了,還時不時邀小皇帝去賞梅飲酒。這宮中燕秦也就同她熟一些,也常常應(yīng)了邀約,去白貴妃的宮里坐一坐。 雖然沒有發(fā)生什么實質(zhì)性的接觸,但皇宮里都知道,白貴妃深受圣眷,怕是冊封皇后指日可待。 不得不說,白牡丹為人做事無可挑剔,便是連著常笑,說起白貴妃的時候,也多是好話。 因著近日宮里關(guān)于立后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在燕秦生辰的前一個晚上,他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小皇帝:“陛下,您真的想要立白貴妃為后嗎?” 燕秦放下手中的筆,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指,他看著自己的大伴:“這話是你自個想問,還是有人要你問的?” 常笑小心翼翼地道:“自然是老奴自個想問的?!本退闶怯腥艘麊?,他也不能說實話啊。 燕秦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常笑,你覺得孤立誰為皇后為好?” 常笑惶恐道:“立后這般大事,老奴不敢妄議。” 燕秦當(dāng)然不可能因為常笑的話就動搖自己的想法:“孤恕你無罪,只是想聽聽你怎么想的?!?/br> 常笑看著小皇帝的臉色,壯起膽子說:“那老奴就斗膽一說,老奴覺著,白貴妃行事大方,這宮里怕是沒有人比她更適合皇后了。而且白貴妃之父,是輔國大將軍,又只有這一獨女,若是她能站在陛下這一邊,陛下的處境便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舉步維艱?!?/br> 不管其他人給了常笑多少好處,這天底下他最親近的人還是小皇帝,自然在任何事情上,都是要以小皇帝的利益為出發(fā)點思考的。 燕秦默不作聲,只在心里感嘆了一句白牡丹的手腕。就像是常笑說的,白牡丹其實挺好的,她會做事,能識得人的眼色,雖醉心權(quán)勢,卻也有自己的底線。 唯一不好的是,這位白貴妃,她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前世敵軍攻城的時候,那么多宮妃都留了下來,只有白牡丹,因了她的父親傳遞的消息,老早就收拾了細軟包裹,一聲不吭,跑得比誰都快。 他這一世還繼續(xù)用她,是因為白牡丹好用,但第二世的記憶讓他心懷芥蒂,便是這一世一切還尚未發(fā)生,但這個他特地留下來的位置,他不想留給她。 “皇后的事情,孤心中自有成算,若是有旁人問起,你只管糊弄過去便是,這個話題,以后休要再孤面前提起?!?/br> 大概是這冬日里實在是太冷了些,小皇帝身邊沒有個溫香軟玉的知心人,只有個笑起來一臉老橘皮的常笑,總覺得自己尤其心酸可憐,心情也難免低落起來。 燕秦憋屈了兩世,總是有法子自己排解這種郁悶之情,在他過十四歲生辰的這一日,朝臣為他舉辦的生日宴,教他以為先皇守孝,不得大辦的名義,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匆匆結(jié)束了宴會。 在宴會之后,他也沒有去任何一個妃子的殿里,而是讓了個小太監(jiān)藏著他的龍床上,假裝皇帝在休息,自己則帶著常笑和暗衛(wèi)偷溜出了宮,打算去宮外尋些樂子回來。 “微服私訪”的路線,早在燕秦心中形成了一個計劃,因此一出宮,他便拉著隨從直奔這次的目的地——京城最大的青樓。 第25章 京城最大的銷金窟千金閣前,一個富貴人家公子打扮的瘦小少年已經(jīng)站了好一會,他身旁跟著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瞧著像是少年從家里帶來的仆從。 “少爺,你真的要進去嗎?”一直拉著那少年試圖阻攔他的不是旁人,正是跟著小皇帝出來的常笑。 為免自己太監(jiān)的身份暴露,他還特意粗著嗓子說話,“宮里多少美人,您要真喜歡哪個,納入宮中便是,何必來這種風(fēng)月之地。” 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淪落風(fēng)塵的女子,都不是皇帝應(yīng)該接觸的對象,這種風(fēng)月場所那么亂,萬一得了病怎么辦。 “行了,別擋在本少爺面前,我又不是去開葷的?!彼娺^的美人那么多,還能被這些野花野草迷了眼不成。 常笑訕訕道:“奴才聽說,這里的姑娘都和狐貍精一樣,奴就是擔(dān)心……” 多是男人家中嬌妻美妾無數(shù),還要跑到這銷金窟來找快活,不就是為了追求那么些大膽刺激。 皇帝雖然不缺美人,但絕對缺這么大膽奔放的美人。若是燕秦是個閱盡千帆的他肯定不擔(dān)心,可皇帝如今連個妃子都未曾臨幸過,萬一就被哪個小妖精迷了眼呢。 在外頭不需要顧忌皇帝的形象,燕秦翻了個白眼:“你要是真這么不放心,到時候跟在我身邊不就得了?!?/br> 瞧著燕秦已有了決斷,常笑便也不再多攔,退到小皇帝身后去,心中暗暗給自己打氣:不管陛下到哪兒去,他都一定要保護好他,不能叫自家單純的陛下被那些滿身脂粉氣的狐貍精給玷污了。 沒了常笑阻攔,又出了五兩入場費,燕秦很輕易的進了千金閣的大門。因是城里最大的銷金窟,千金閣把沒錢尋樂子的人都悉數(shù)擋在了門外,明明是數(shù)九寒冬的天氣,這樓內(nèi)卻是春意盎然。 一進門,燕秦的鼻翼間便飄來混合著各種脂粉味道的甜膩香氣,他本來覺得大冷天的還玩什么折扇看起來傻里傻氣的,這會也忍不住支使常笑:“去那邊,給我買把扇子來?!?/br> 等著描繪著美人圖的扇子到了手,燕秦“啪”地一下把扇子打開,把被熱烘烘的香風(fēng)送過來的脂粉味道扇開。 都怪他鼻子太靈敏了些,根本受不了這種甜膩得令人作嘔的味道??珊貌蝗菀撞胚M來,讓他這么打了退堂鼓也不可能。 燕秦這張生面孔進樓的時候,就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雖然這少年瘦了點,年紀(jì)小了些,可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小公子。 又瞧燕秦用扇子扇走香風(fēng),老鴇心中有了盤算:得,八成是哪家小公子到了年紀(jì)來見世面,平日里接觸的是那種淡雅的女子,受不了一樓這些庸脂俗粉。 她笑吟吟地迎了過來:“這位小公子看著面生,不知如何稱呼?” “我家少爺姓秦?!背P尨鸬?,狀似無意地把燕秦和臉上脂粉比城墻都厚的老鴇給隔開。 “一樓的這些姑娘,這位小公子可有看中的?” 跟在燕秦邊上的常笑,一看就不是來尋樂子的,老鴇沒有把他放心上,全身心地應(yīng)對這個頭一回來的小公子。 她眼尖得很,這小娃娃身上都是些好東西,便是沒帶銀兩,那腰間玉佩也可抵千金,這么一只大肥羊,不好好褥一把他的毛,她就不是千金閣的琴mama! 燕秦搖了搖頭:“未曾?!?/br> 都說千金閣美人多,可一樓的這些姑娘,加起來都沒有他那位白貴妃長得好看,也就勉勉強強地比得上先皇后那個樣貌平平的侄女。 “既然不喜歡,那還請您到二樓來,樓上清靜些?!?/br> 琴mama帶著燕秦往樓上走,一邊談笑活躍氣氛,一邊問燕秦喜歡什么風(fēng)格的女孩子。 “琴mama,這小公子好生俊俏,你把他讓給我吧?!庇写┲p薄紗衣酥胸半露的美人靠在欄桿上,朝著燕秦拋了個媚眼,眼波流轉(zhuǎn)間脈脈含情,鶯啼一般清脆婉轉(zhuǎn)的聲音像是帶了無數(shù)小勾子,勾得人心癢癢。 琴mama看向這姓秦的小公子:“這是樓里的鳴柳,最擅吹簫彈琴,秦公子喜歡嗎?” 燕秦瞧著那張艷麗大膽的面孔,搖了搖頭,大多數(shù)男人喜歡吃這一套,可惜他是少數(shù)男人的那部分。 得了,這小公子喜歡什么類型的,琴mama心里有了計較,她嗔了那鳴柳一樣:“sao蹄子,張公子還等著你呢,把靈玉給我叫來?!?/br> 鳴柳癟了癟嘴,做了個委屈的表情,嬌嗔的樣子看得視線移過來的男人直了眼。 “秦公子往這邊請,我讓靈玉來給您彈彈小曲兒,您有什么需要的,隨時找我琴mama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