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深輕輕“啊”了一聲。

    尤小米踮起腳尖，拽著顧云深的袖子使勁兒搖了搖：“學(xué)長，你剛剛說那是你女朋友的衣服誒！”

    聽著尤小米聲音里的喜悅，顧云深的嘴角慢慢勾起。他又及時將嘴角沉下來，詫異問：“咦，有嗎？”

    “有的！你真說了！”尤小米跺了跺腳，急了。

    “啊，隨口說的?！鳖櫾粕钐羝鹧劢牵p手插進褲兜，悠閑地轉(zhuǎn)身往樓上走。

    尤小米狠狠瞪了一眼顧云深的背影，并且扯著嘴角扮了個鬼臉。

    ·

    晚上，顧云深在畫圖紙。尤小米在一旁看書。書冊攤開在桌子上，尤小米一邊走一邊看。走得累了，就盤腿坐在書冊中央，視線跟著書上的漢字走，小腦袋瓜跟著視線走。如今她變小，這書上的字變大了，一行的字那么長，看起來好費勁。沒多久，尤小米就歪著腦袋瓜揉脖子。

    顧云深握著鉛筆很久沒動，他側(cè)著頭看了尤小米許久，最后把鉛筆放下，去了三樓的儲藏室。三樓的一間儲藏室裝了很多他小時候的玩具。他在一個個箱子里翻了又翻，終于翻出放大鏡和縮小鏡。

    “給你這個?！鳖櫾粕顚⒖s小鏡遞給尤小米。

    “哇——”尤小米抱住縮小鏡試了試，書頁兩頭的字有些變形，不過好在再也不用像觀看乒乓球比賽那樣看書了！

    尤小米興奮地仰起頭，望向顧云深：“學(xué)長你好棒哦！”

    顧云深聽著尤小米興奮的聲音，忽然想起網(wǎng)頁上經(jīng)常彈出來的小廣告：啊啊啊啊——老公你好棒啊——

    顧云深忽然拉開椅子坐下，板起臉，拿起鉛筆繼續(xù)畫圖。

    他在心里給了自己一巴掌。

    齷齪，真他媽齷齪。

    ·

    時鐘滴答滴答地走，很快到了晚上11點。尤小米伸了個懶腰，哈欠連連。她扭頭看向顧云深，顧云深戴著無框眼鏡，畫圖的模樣特別專注。

    尤小米悄悄轉(zhuǎn)過身，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顧云深。她想了想，舉起手里的縮小鏡隔在自己和顧云深之間。

    這樣，她就和她的學(xué)長一樣大了誒！

    顧云深畫起古代園林建筑圖時常忘記時間，他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尤小米拿著個縮小鏡看他。他沖她笑了一下，用鉛筆輕輕敲了下尤小米的頭：“胡鬧?！?/br>
    尤小米站起來，小跑到顧云深的圖紙上，一屁股坐在顧云深面前，用縮小鏡望著顧云深：“學(xué)長，現(xiàn)在我眼里的你也是小人兒了耶！”

    顧云深瞥了她一眼，輕易將她手里的縮小鏡拿走。

    “學(xué)長——”

    顧云深拿起同時找來的放大鏡，放在尤小米前面。

    別說，顧云深還從來沒有這樣清楚地打量過尤小米。他可以看見她軟嫩的娃娃臉上細小的茸毛，她笑起來的時候明澈眼眸若井中那一捧滿月。兩片鎖骨遇見處，有一顆小小的黑痣。

    尤小米愣了一下，轉(zhuǎn)瞬燦爛笑出來。她透過放大鏡朝顧云深搖了搖手：“學(xué)長，我現(xiàn)在是不是變大啦？”

    通過放大鏡，尤小米臉上的燦爛笑容被成千上萬倍的放大。

    顧云深輕咳了一聲，把放大鏡放下。他隨手解開襯衫第二顆扣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很晚了，該睡覺了。”

    “學(xué)長！學(xué)長！”尤小米急忙爬起來，小跑到顧云深面前，晃了晃他的小手指，愁眉苦臉地說：“我想洗澡……”

    顧云深把洗手池裝滿熱水，取來香皂盒的蓋子放在一旁，然后把沐浴液和洗發(fā)露擠出來一滴，滴在香皂盒的蓋子上。剪成小塊的毛巾疊好，放在香皂盒旁邊。

    顧云深頗無奈地看了尤小米一眼，心想這真是撿回來一只小祖宗。

    “謝謝學(xué)長！”

    心里那一丁點不耐煩霎時煙消云散。顧云深丟下一句“有事喊我”，便走出了衛(wèi)生間。

    尤小米脫掉身上的衣服，抓著水龍頭小心翼翼地進到水里。身子浸在溫?zé)岬乃?，舒服的感覺連腳趾蓋兒都感覺到了！

    “明明想要個浴缸，沒想到有這么個游泳池！”尤小米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閉上眼睛，享受著泡熱水澡的滿滿幸福感。

    尤小米洗澡洗到一半，一毛和二毛又在外面打架。起先還是在后院的花園里，你一爪子我一嘴，鏗鏗鏘鏘，一路從后院的花園打到客廳，再從客廳打上二樓，在二樓的走廊里激戰(zhàn)三百回合。最后一路戰(zhàn)到走廊盡頭的衛(wèi)生間門口。

    尤小米望著衛(wèi)生間磨砂玻璃門外一貓一狗打斗的身影，無奈地搖搖頭，一個地兒混的，怎么就不知道和平共處呢？

    不過可惜尤小米雖然變小了，終究還是個人類，聽不懂貓貓狗狗的語言，更不會說。想勸它們也勸不了呀！

    她抓著水龍頭，從洗手池里出來，拿起毛巾擦身上的水漬。

    一毛朝著二毛的臉一口咬下去，扯痛了二毛的胡子。二毛身上的毛全部炸了起來。它凄厲地喊叫了一聲，一爪子劃過一毛的狗臉，一毛的臉上立刻紅了一片。二毛再一爪子襲過來的時候，一毛狗心畏懼，哈了一聲，猛地向后退。然而它后面是衛(wèi)生間關(guān)著的門。這一撞，雖然將衛(wèi)生間的門撞開了，一毛卻撞疼了自己的狗頭。狗眼昏花地跌進了衛(wèi)生間里，它趴在地上，沖著二毛伸出大舌頭，哈哈哈。

    尤小米看它們兩個的激戰(zhàn)，看呆了。她回過神來，走到洗手池的邊兒，低頭看向它們兩個，也不管它們能不能聽懂了，苦口婆心地勸：“生不容易活不容易，生活更不容易。既然趕巧不巧湊到一塊生活了，那就應(yīng)該——啊——”

    她忘了自己身上的水漬沒有擦干，尤其是腳底。大理石的洗手臺那么滑，她一個不小心就從洗手臺上腳底打滑摔了下來。

    完了完了完了……

    迎接尤小米的并不是冰冷的瓷磚地面，而是濃墨的長毛。尤小米愣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好掉到一毛的背上了。

    一毛也嚇了一跳。前有二毛喵視眈眈，后面怎么還有忽然襲擊？它跳起來，撒開狗蹄子就跑。

    “啊——”尤小米驚呼一聲，雙手用力握住一毛的毛發(fā)。

    一毛跑得太快太快了，尤小米雙手緊緊抓著一毛的毛發(fā)，整個身子向后飄起來，身上裹著的白毛巾也飄落了下去。

    二毛歪著頭，碧綠的貓眼中浮現(xiàn)出一抹疑惑。眼瞅著一毛帶著尤小米一股氣沖下二樓，看不見了。二毛伸出貓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懶洋洋地躺下來打滾，軟軟的肚皮朝上。

    第12章

    尤小米望著前面陡峭的樓梯，腦海中閃過各種金毛、二哈、泰迪下樓梯的視頻。以挪動姿勢下樓梯挺好，可以讓她從一毛的背上安全下去！可千萬別滾著下樓梯??！

    可是她顯然低估了一毛的威風(fēng)凜凜。一毛轟轟烈烈往樓下沖，如履平地。不，比在平地上跑得更快。背上的尤小米震得過山車一樣。

    “啊啊啊啊——學(xué)長——救命啊——”

    油鍋噼里啪啦的聲音遮了尤小米的呼喊，顧云深將一盤小魚兒扔進油鍋里。油鍋里的響聲稍微小了些，顧云深這才隱約聽見尤小米的聲音。他驚訝地側(cè)耳聽了一瞬，放下鍋鏟，剛走出廚房，一毛迎頭撞在他的腿上。

    一毛向后退了兩步，晃了晃撞疼的狗頭。

    “一毛，你又……”顧云深的話猛地頓住，驚愕地看著一毛背上“黑白相間”的小人兒。

    尤小米“唔”了一聲，匆匆忙忙坐起來，抓了一把一毛柔軟的長毛擋在身前，氣喘呼呼地說：“學(xué)、學(xué)長，非禮勿視！”

    她長至膝窩的黑發(fā)凌亂地披在身上，將紅撲撲的小臉兒遮了大半。

    顧云深輕咳了一聲，隨手扯了一塊門口架子上的黑色垃圾袋遞向尤小米。

    剛被撞得狗頭生疼的一毛以為顧云深要打它，嚇得轉(zhuǎn)身就跑。尤小米“啊——”了一聲，重新伏在它的背上，使勁兒攥著長毛，匆忙間，扯斷了好幾根一毛的毛發(fā)。

    “一毛！”

    心驚膽戰(zhàn)的尤小米這次終于聽出來顧云深喊一毛的語氣有了波動。

    正當尤小米擔(dān)心一毛要帶著光溜溜的她要沖到大街上的時候，一毛突然停下狗蹄子，一個緊急剎車，轉(zhuǎn)身往回跑。

    尤小米還沒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一道黑色的陰影在她頭頂劃過，一毛一躍而起張嘴接住，然后溫順地趴了下來。

    原來是塊大骨頭。

    尤小米松了口氣。

    又是一塊黑色的陰影罩下來，蓋在尤小米的身上，遮擋了她的視線。她雙手胡亂抓了抓，探頭從黑色塑料袋里出來，扭過頭望向廚房的方向，只來得及看見顧云深轉(zhuǎn)身走進廚房的背影。

    尤小米匆忙將黑色塑料袋折疊了又折疊，圍在身上，系好。

    一毛啃骨頭啃得正香，喉嚨里發(fā)出一陣陣唔嚕唔嚕的聲音。尤小米在它的背上拍了一巴掌：“原來是條傻狗！”

    尤小米抓著一毛身上的長毛，從它背上下去，走向廚房。

    “學(xué)長，你看了不該看的，得對我負責(zé)！”尤小米跳上顧云深的拖鞋，扯了扯他的褲腿兒。

    顧云深低頭，看著踩在他鞋上的小東西，詫異問：“尤小米，當初那個一見了我就臉紅，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小學(xué)妹哪兒去了？人變小了，膽子倒是變大了。嗯？”

    尤小米想了想，特別認真地反駁：“可是生人勿擾的撲克臉學(xué)長也變了呀！”

    尤小米扒拉著手指頭數(shù)起來：“給我弄吃的，給我弄穿的，還給我地方住，想去哪兒你的手你的衣兜都是小車子……”

    “是啊，衣食住行都包了，還不夠負責(zé)？”顧云深挑眉，眼底有浸在銀河里的三千星辰。

    尤小米眨了下眼睛，仰著頭望著他，脫口而出：“學(xué)長，你眼睛真好看！”

    顧云深怔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向廚臺，若無其事地掀開鍋蓋，攪動著里面的大骨湯。

    “學(xué)長？”尤小米抓著顧云深的褲子往上爬。

    顧云深低頭瞥了一眼“攀巖”的尤小米，無奈地捏著她的肩膀，將她放在廚臺上。他掀開鍋蓋，一邊往里面扔調(diào)料，一邊說：“靠遠點，別濺到湯?！?/br>
    “嗯嗯！”尤小米退到廚臺角落，從一個盤子里抱起一粒花生，啃了一口。有點咸，而且好硬，她搖搖頭，將啃了一小口的花生扔了，沿著廚臺的外圈，往洗手池走。

    顧云深低頭看著她。

    尤小米走到洗手池邊兒，把光潔的水龍頭當成鏡子，照著整理圍在身上的塑料袋，她將胸口的一圈塑料袋翻出來，又在左側(cè)胸口系了個蝴蝶結(jié)，她轉(zhuǎn)了個圈，問：“學(xué)長，我的小黑裙好不好看？像不像晚禮裙？”

    顧云深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的幾層塑料袋，隨口說：“a。”

    “嗯？什么？”尤小米歪著頭。

    “誒！真像！”顧云深別開臉。

    尤小米笑起來，又轉(zhuǎn)了一圈兒。

    顧云深側(cè)過臉看向她，有些驚訝一個人居然能一直這么樂觀，就算走進困境遇見挫折也能笑得如此明媚。好像她的世界里永遠都是晴天。

    顧云深嘴角的笑慢慢收起來，伸手理了理尤小米的長發(fā)。

    “唔？”尤小米疑惑地望著他。

    “小毛孩。”顧云深捏著她的腰，把她放在水龍頭上，“轉(zhuǎn)過去?！?/br>
    然后將她亂七八糟的長發(fā)，一點一點理順。

    尤小米撓了撓頭：“學(xué)長，我想要小梳子?！?/br>
    “嗯，知道了?！?/br>
    “學(xué)長，我還想要牙刷。”

    “知道了?！?/br>
    尤小米垂在身側(cè)的一雙小手翹了翹，又捻著塑料小裙子的裙角，聲音略小了一度：“學(xué)長，我還想要做你女朋友……”

    沒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