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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古代農家生活在線閱讀 - 第30節(jié)

第30節(jié)

    周頤照著自己的節(jié)奏念書,身邊又有楊不凡時時插科打諢,再有鄭知偶爾當調劑,學子生涯倒過的也頗為多姿多彩。

    等春風吹來,大地換上新裝時,去年出去做勞役的人終于回來了。

    出去時一百三十多人,回來時竟只剩一半不到。

    ,  這對于在家里望穿秋水等著他們歸來的家人來說,生離死別是多么殘忍的事!!有些人還被相熟的帶回了骨灰,而有些人則永遠的留在了異鄉(xiāng)。

    “樁子啊,樁子啊,你走了讓為娘還咋活啊,老天爺啊,你咋這么狠心啊,我的樁子還只有二十二歲啊,他的娃都沒看上一眼啊。我的個心啊,你可心疼死為娘了,我還不如跟你一起去了算了……”

    “爹,爹……”

    “大壯哥,你答應了我的,你一定會回來的,你答應了我的……你答應了我的……”

    耳畔是村里人的痛哭聲,那一聲聲的嘶啞哭泣,那一張張絕望灰然的臉龐,就像一下下刺向周頤的刀,讓他的心頓頓的痛。

    半年前他還叫著那些人爺爺,伯伯,哥哥,那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這么沒了。而他們的死除了會讓家人痛不欲生外,在這個時代不會濺起一點漣漪。當運河修通的時候,后世會在史書上記載一筆某某皇帝于多少年修了貫穿南北的運河,功在千秋。而這些真正為了這條運河付出了生命的人,卻沒有人會在乎,沒有人會記得。

    周頤望了望天空,捏著拳頭沿著小河向里走去,他再一次無比清晰的認識到,這個世界不是他前世生活的那個世界了,若想自己的命掙脫草芥,不被當權者隨意踐踏,他唯有拿命拼。

    下灣村大部分人家都掛起了白帆,村子被麻木絕望的氣氛包裹。

    而他和周老二今天要去奔喪,周頤的三叔公一個孫兒也沒能回來。

    周老二帶著周頤去了三叔公家,見了往日那個年齡雖大,精神卻矍鑠的老人這會兒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氣,宛如腐朽的木頭一般好像一碰就要散架。

    沒回來的是周頤的三堂叔,三叔公膝下有三個兒子,分別是大兒子周田,二兒子周山,三兒子周地。三叔公一大家早已分家,他跟著周田過。

    而周田又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周樁,二兒子周目,三兒子周齊。

    周齊也就是三堂叔有一子叫周竹,比周頤還小兩歲,這會兒正帶著孝帕跪在靈堂前,小小的身子看著格外孱弱。三堂嬸跪在一旁一臉的麻木灰然。

    周頤磕了頭之后,便站在周老二的身邊打量屋子里的人。

    周頤望著這位田大爺,他坐在靈堂一邊,臉上哀痛模樣再明顯不過,但周頤卻覺得奇怪,大堂叔周樁和而二堂叔周目各自兒子都已長大成人且已成親,而三堂叔膝下孩子卻還小的很,雖然這位田大爺一家沒分家,但這名額要是較真起來也不該輪到三堂叔身上。

    周頤再向三堂嬸看去,只見她看著田大爺眼里滿是刻骨的恨意,這位田大爺似乎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身子,躲開了三堂嬸的視線。一個公公若是沒做虧心事,又怎會怕兒媳婦的眼神。

    周頤了然,哎,這偏心眼兒的父母還真是哪里都有,當時要不是他們家里有銀子,只怕周老二這會兒也兇多吉少了。

    周頤總覺得這喪事不會這么順利。

    果然,要出殯的時候,三堂嬸忽然一下站了起來,聲音凄厲的宛如地獄來的惡鬼:“爹,你看見了,你把齊哥的命親手送掉了,你高興了?哈哈哈,齊哥,你為啥這么傻啊,你一心向著的親人他親手送掉了你的命啊!……”

    這話引得田大爺身子一震,他眼里滿是痛苦:“你在胡說些啥,老三是我的兒子,我還能盼著他沒命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只能拿出那么多銀子,總得有人去,我能咋辦?”

    “那你為啥不讓大哥二哥去?偏偏讓齊哥去,這一去就沒了啊,都是你偏心眼,要不是硬要讓齊哥去,齊哥怎么會死,啊……”三堂嬸越說越瘋狂,最后朝著田大爺嘶喊了一聲。

    “我……”田大爺無話可說,他是藏著點私心,三兒子一直是個悶葫蘆,他對這個三兒子沒有另外兩個兒子感情多,但他沒想到老三就這么回不來了啊,他想著老三一直身子壯實,咋的也不會丟了性命,誰能想到……

    “我當時就說賣家里幾畝地,是你們,你們都不同意,現(xiàn)在好了,你們得逞了,我的齊哥回不來了,就是你們害死的,一群沒良心的畜生……”三堂嬸從周田到周樁,周目一一指過去。

    周樁,周目眾目睽睽之下,被弟媳婦兒這么說,只覺得所有的面皮都被扒在了地下。

    “娘,娘……”周竹嗚咽著抱住三堂嬸,母子倆抱頭痛哭,孤兒寡母看了讓人無比心酸。

    這時有婦人上前勸三堂嬸:“你要往開想,這也是誰都不愿意的事,你還有孩子呢,你要是不能想開,孩子咋辦?”

    “竹兒,娘的兒,你記住,要了你爹命的就是你的親爺爺和伯伯,記住……”說著在誰要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從衣服里掏出一把剪子對著心臟直直插了下去:“齊哥,我來陪你了……”眼神渙散,手也搭了下去。

    “娘!!!!!!”周竹抱著渾身是血的母親不知所措,他小小的年紀還不明白生死的意義,只是看著母親血流不止的胸口感到本能的害怕。

    “啊……”周圍的人被這一幕嚇懵了,反應過來后忙朝著母子倆圍過去。

    “這……這……”田大爺渾身顫抖,嘴唇打著哆嗦:“看看……看人……咋樣了?”

    “快去請大夫,快去……”

    周頤也被嚇得懵住了,他怎么都沒想到這個三堂嬸會這么烈性這么癡情,在靈堂上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忽然他的眼睛被周老二用手擋住了,周頤能感覺到周老二的手在微微顫抖:“別看……”他的聲音似乎含著冰。

    周莊和周目也臉色慘白,事情怎么會發(fā)展成這樣?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把銀子給湊出來。

    沒一會兒大夫被請來了,他探了探鼻子,又把了把脈,嘆息的搖了搖頭,田大爺眼里的希翼頓時灰敗下去。一時偏心,造就的卻是兒子兒媳雙雙丟了性命……

    “造孽啊,竹娃兒還這么小,這剛沒了爹,又沒了娘,以后可咋過?”

    “她三嬸狠心啊,孩子都不顧了。”

    “娘,娘,娘你醒醒,娘……”周竹無助的拉著三堂嬸的手,周圍人或嘆息或同情的眼神讓小小的他害怕不已,娘說爹爹睡過去了,可現(xiàn)在娘也醒不來了……“哇……,娘!??!”

    似乎預感到了什么,周竹放聲大哭。穿著孝衣的身子被三堂嬸身上的血染得通紅,宛如最灼熱的情緒肆意跳動。

    周圍的人看著這凄慘的一幕,都抹起了眼淚。最后是周竹的奶奶將他抱走了。

    三堂嬸和三堂叔合葬了一起,下葬這天,烏云遮住了天空,眼光使勁也沒能穿透。周頤望天,這只是他們下灣村,生離死別就上演了一場又一場,而整個大越朝,又有多少同樣的故事在上演?

    三堂嬸追隨亡夫而去的行為,即便在愁云慘淡的時間里,還是在下灣村引起了轟動。

    “這女娃子烈性啊,就是可憐那么小的娃兒,沒了爹又沒了娘”

    “田老兒也真狠心,明明家里有地,卻還把兒子推出去送死。”當初送周齊去勞役的時候,這些人可不是這么說的,那地是一家的盼頭,要是把地賣了,一家人還有什么指望?至于獨獨把周齊送走,也沒人說周田的不是,十個指頭還有長短呢,做父母的要說真正的一碗水端平,也難。可現(xiàn)在周齊兩口子走了,便紛紛變了口風,都覺得周田不是東西。

    周頤聽了并未說是什么,人性,從來都是復雜矛盾的。

    王艷聽了三堂嬸的事后,嚇得拉住周老二的手直哭:“他爹,幸好當時你沒去,這要是你有啥差池,只怕我也只能和他三嬸一樣了”王艷自從懷孕后,就比平時敏感許多。

    “呸呸呸,你這是說的啥話,以后不許再胡說了!”周老二忙呸了幾聲,但臉上卻是后怕,當時要不是周以出主意去買回了名額,只怕現(xiàn)在他真的回不來了!

    周老二摸了摸周頤的腦袋:“我兒有福?!?/br>
    繞是周頤七巧玲瓏心,也不知道周老二為什么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不管怎樣,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都要為了活命而繼續(xù)掙扎下去,當天氣回暖時,爭分奪秒的春耕又開始了。

    二房家買的臨縣的地全部佃了出去,周老二也沒收回來,隔著這么遠,收回來自己種也麻煩的很。而分家時的六畝地又還給上房了,所以他們這個春耕一點兒都不忙。

    但周老二和王艷是種慣了地的人,春耕時這么閑著,總覺得不自在,作坊因為伙計要忙春耕也關了,周老二無事可做,便索性把房子周邊的荒地全買了下來。

    周頤看了看這些荒地,實在太過貧瘠,就算開出來了,也沒多大的作用:“爹,這地這么瘦,開出來做啥?”

    “我也沒想好,只是不想閑著?!敝芾隙钢z頭干的起勁。

    周頤對這種閑不下來的心情可真是不能理解,他想了想:“我覺得還不如把這里挖成一個魚塘,到時候在里面養(yǎng)些魚看著也好啊,剛好河離這里不遠,引得過來?!?/br>
    周老二沒怎么想就同意了,兒子比他自己聰明,聽他的總沒錯。

    周老二有了正經事干,也就不在家里閑的走來走去了。半個月的時間,周老二將魚塘挖了出來,并向里面引了水,只是沒有魚苗。

    廣安縣也沒有賣魚苗的,這年頭,吃魚主要靠漁夫出?;蛟诤永锎驌?,還沒見過誰專門養(yǎng)魚賣。

    這事便這么擱置了下來,周頤繼續(xù)日日不綴的讀書,等天氣再暖和一些,周頤在下午下學后,便又回到了小河邊練字。

    潺潺的流水聲讓周頤的心跟著靜了幾分。

    “哞……”忽然一聲牛叫將周頤從筆墨中驚醒,他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不遠處周竹正踉踉蹌蹌的牽著一頭小牛犢,似乎是看見打擾到了周頤,周竹有些驚慌,便死命拽著繩子想要將牛拉著離開這里。

    但那牛卻偏腳底生了根,只顧低頭吃草,周竹拉的用力些,這小牛犢還哞哞的沖著他直叫喚,眼里是明晃晃的不樂意。

    周頤收了紙墨,起身朝周竹走過去,離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這孩子同他上回見到時判若兩人,那時他雖然跪在靈堂上,但被收拾的干干凈凈,臉上也有小孩兒的圓潤可愛。

    可現(xiàn)在他渾身臟兮兮的,頭發(fā)亂蓬蓬的還有干草屑,見他走近,緊緊抿著唇不做聲,眼里竟然是完全不符合小孩子的陰沉。

    “你一個人放牛嗎?”周頤替他摘了頭上的草屑,輕聲問。

    周竹低頭看著腳尖默不作聲。

    周頤嘆口氣,他不知道為什么人心可以潰爛至此,這孩子的爹娘才去世沒多久,還是為了一大家子才去的,留下這么一個獨苗,田大爺大奶作為他的親爺爺奶奶難道不應該把他照顧的更好嗎?

    周頤看了看他雞爪子般的手,牽起了他的手:“吃飯了嗎?”

    周竹還是低頭不語,但周頤看見他明顯的咽了咽口水。周頤心想,三堂嬸如果知道周竹會過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那一剪子是否還會那樣毫不猶豫的插下去。

    “跟我回家吃飯吧,我娘應該把飯做好了?!边@小孩兒讓他好像看見了前世的自己,一時間好像被全世界都遺棄了。

    周竹掙扎著想把手抽出來,但周頤握的緊,他沒抽動。

    “走吧?!敝茴U一手拉著周竹,一手牽著小牛犢,朝家里走去,周竹沉默的走在后面,時不時悄悄看一眼周頤。

    周頤也只當沒看見。

    第43章 收養(yǎng)周竹

    周頤帶著周竹回了家,王艷見了周竹這樣子,敏感的孕婦立刻心疼的直掉眼淚:“這咋就弄成這副模樣了,這孩子以前收拾的多干凈啊。田伯和田大娘咋也不著看著點兒,這么小的孩子,咋能放牛?”

    周老二看了嘆息一聲,造孽啊,田大伯和大娘咋狠得下心。

    王艷趕緊給周竹梳了頭,幫他洗了澡,又給他找了一件周頤以前穿過的衣服給他換上了。

    “快吃,竹兒,多吃點兒!”飯桌上,王艷不停的給周竹夾菜。周竹悶著頭也不作聲,只是吃了一會兒,忽然吧嗒吧嗒掉起眼淚來。

    這可把王艷心疼壞了,忙將周竹抱在懷里:“這是咋了,咋還哭了,不哭啊,竹兒,不哭?!?/br>
    吃完了飯,天色已經黑了,周老二送周竹回去,臨走的時候,周竹忽然給王艷鞠了一躬,又看了周頤一眼,這才隨著周老二走了。

    周老二只是去送周竹,一家人就在燈下等著,本以為用不了多久,誰想到一直到亥時(晚九點)還不見周老二的身影。

    這下不止王艷,連周頤都著急起來。在家里坐不住,王艷點了火把,和大丫周頤三人沿著家一直向田大爺方向走去找周老二。

    春寒料峭,又是晚上,這會兒村子里的人都睡了,萬籟俱靜,一陣陣寒意襲來,周頤攏了攏身上的衣服,邁著小短腿跟上王艷和大丫的步伐。

    母子三人心里都焦急無比,一直走到田大爺家外,看著里面透出的光和爭吵的聲音,母子三人心里松了口氣,看來是有事耽擱了,周老二才沒能及時回家。

    “娘,爹應該在里面?!敝茴U被王艷拉著一起進了屋子。周老二果然站在屋子里,他旁邊還站著深深埋著頭的周竹。

    “爹……”周頤出聲,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周頤掃了一眼,這不大的堂屋里擠滿了人,二叔公坐在炕上,但三叔公卻反而不見人。

    田大爺一家,二叔公那邊主事的男人都在,甚至連周頤的大爺都在。

    “你們咋來了?”周老二看見周頤三人,忙拉著他們站在了邊上,又給王艷找了凳子讓她坐下。

    “爹,發(fā)生什么事了?”周頤拉了拉周老二的手,疑惑的問。

    周老二嘆了口氣沒說什么,只是帶著憐惜的目光看了眼周竹。難不成還和周竹有關?果然,接下里屋里人的談話讓周頤清楚了原由。

    自從三堂嬸走了之后,周竹忽然像變了個人,陰沉沉的,一點兒也沒有以前的活潑,看著田大爺一家無論是誰眼光都充滿了憤恨,在田大爺氣不過打了他之后,周竹更是叫嚷他們是害死他爹娘的仇人。

    這一下,三叔公被鬧騰病了,田大爺一家也實在受不周竹整日在那他們當仇人看的眼神,便把他打發(fā)出去放牛。

    至于今晚三大親房聚在一起,也是因為周老二送周竹回來的時候,聽到了田大爺他們準備把周竹送給別人家的事,他和周齊小時候玩的好,又可憐周竹無依無靠,現(xiàn)在田大爺一家竟然還要將人送走,便勸了田大爺一家?guī)拙?,但他們鐵了心,這么著,聲音越來越大,驚動了其他幾房人。

    周老爺子因為住在村子的另一頭,所以并不知情,也沒人去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