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第53章 夏疏桐立在悅豐酒樓二樓雅間窗前, 看著旌旗蔽日的軍隊自城門處浩浩蕩蕩而入。與四年前送別他們時的情形全然不同, 兩邊的百姓們都在熱情歡呼著,將士們面容雖有疲憊, 更多的卻是欣喜,他們終于歸來了,平安歸來, 一切的傷痛都有了回報, 他們成為了百姓們心中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等待他們的也將是無上榮光。 整齊的軍隊中, 領(lǐng)頭的仍是她舅舅秋君霖, 身穿金色鎧甲, 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 冷峻威儀。他身側(cè)是秋一諾,秋一諾騎在一匹毛發(fā)黑亮的駿馬上, 身穿銀色鎧甲,高大威猛,頭戴狻猊兜鍪,肩掛虎形肩吞, 胸前的護心鏡在陽光下閃著銀光, 有些耀了她的眼。 他依舊是戴著半邊面具的,夏疏桐忽然有些看不清他的臉了, 現(xiàn)在的他對她來說很是陌生。她隱隱在他身上看到了前世孤竹王凌厲的身影, 幾近成年的他在馬背上自有一股清貴之氣, 使人望之生畏。 秋一諾忽地朝她看了過來, 她一身鮮艷的紅色石榴裙,就這么立在窗后,驚艷了他的記憶。 在此之前,她前世長大后的模樣,明明一直都深刻在他心間,再清晰不過,可是就在這一刻,他的記憶忽然就模糊了起來,他甚至有些記不起她前世的樣子來了,他整個腦海里都是現(xiàn)如今的她,漂亮到將近奪人呼吸的她。 毫無疑問,她比畫骨大師的畫還要漂亮,遠(yuǎn)遠(yuǎn)一眼,便會讓人第一眼注意到她的嬌艷美麗。今日的她梳著漂亮垂掛髻,眉間點著一朵細(xì)小的紅色花鈿,將她綴得嬌俏可人。秋一諾忽然意識到,她長成了大姑娘了。 前世的她長到二十歲,直到嫁給她,他都覺得她像是小孩子,可現(xiàn)如今的她,像是一眼就長大了,像朵怒放的鮮花,飽滿欲裂,引人采擷。 秋一諾隱隱有些心慌,仔細(xì)想了想,最近傳來的消息中并沒有說定安城里有誰在熱烈追求她,可是真的沒有嗎?她看起來那么耀眼,像是看了她一眼,眼里就再也看不進旁人了。 秋一諾想得太多,以至于都忘了朝她笑,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jīng)騎著馬走出好遠(yuǎn)了,再回過頭來,見她依然立在窗后,卻低垂著眼眸,神情像是有些失落。 秋一諾張了張口,卻發(fā)現(xiàn)離得太遠(yuǎn)了,他喊什么她也聽不見了,周圍太過喧囂。 夏疏桐咬著唇,她覺得,一諾哥哥真的變了,可能因為戰(zhàn)場上真的很可怕吧?戰(zhàn)場的血腥和廝殺會徹徹底底改變一個人。他以前見了她都會朝她笑的,可是這次卻沒有。他以后再也不會笑了嗎?會變得像前世一樣冷酷無情嗎?夏疏桐覺得,像是失去了什么。 熱鬧漸漸地遠(yuǎn)去了,百姓們簇?fù)碇鴮⑹總儗⒒蕦m走去,一眾將士入宮論功行賞。秋君霖已是正一品護國公,封無可封,圣上干脆賜了他一道空白圣旨,只要他所求之事不是以下犯上之事,圣上皆可應(yīng)允;至于秋一諾,他在軍中因?qū)医ㄆ婀σ驯环鉃槲迤沸?,圣上此番干脆將他連升三級,冊封為正二品輔國大將軍,賜五進大將軍府一座;秋墨則被封為正三品鎮(zhèn)軍大將軍,賜三進宅邸一座。 將士們加官進爵的消息很快便在定安城里傳了開來,夏疏桐也知曉了,她很為他們開心,可心中也有免不了的失落,一諾哥哥和她距離越來越遠(yuǎn)了,就像前世一樣。 可是,前世他是高高在上的孤竹王,她是一介棄婦,二人身份更加懸殊,他為何反而親近了自己呢?現(xiàn)如今,她還未曾婚配,他是不是也會對自己…… 夏疏桐甩了甩頭,她想到哪兒去了,一定是最近那些莫名其妙的信件,才會讓她胡思亂想了起來。 這會兒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了,圣上在宮中設(shè)宴犒賞一眾將士,也不知道宴席散了沒有,他們趕了那么久的路回來,一定很累了吧?夏疏桐想著,宴席散后,他們當(dāng)早早歸家,好好休息才是,只怕要睡到日上三竿吧。 夏疏桐這會兒有些睡不著,抱著軟枕在撥步床上翻來覆去。 “篤篤……”忽然,窗外響起了兩聲輕輕的敲打聲。 夏疏桐乍一聽以為是自己幻聽了,并沒留心,可是緊接著,外間似乎響起了茯苓的聲音,很快又安靜了下來。夏疏桐這回有些警覺了起來,凝神細(xì)聽,卻清晰地聽到窗外響起了“篤篤”的敲窗聲。 “誰啊?”夏疏桐抱著枕頭坐了起來。 片刻后,窗外響起一聲清冷悅耳的男音,輕輕的,“是我。” 這聲音如清泉一般,對夏疏桐是個極陌生的男音,可她幾乎瞬間就聽出來人,整個人猛地打了個激靈,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一諾哥哥?” 外面的人輕輕“嗯”了一聲。 夏疏桐吃了一驚,只覺得像是做夢一樣,她鬼使神差地下了床,推開了窗戶,動作如同夢游,直到看到窗外真的立著一位身穿鎧甲的勇士,她仍一臉懵懂。 “我回來了?!鼻镆恢Z低低道。 “哦……”夏疏桐下意識地應(yīng)了一聲,隔了好一會兒才驚詫道,“一諾哥哥?” “嗯,是我?!彼貞?yīng)道,銀色的月光傾灑在他身上,他沒戴兜鍪,卻還身穿鎧甲,月光映射在他肩上威嚴(yán)的肩吞上。 夏疏桐一時間心跳如雷,心中像是又驚又喜,又像是在驚懼害怕,半晌才道了一句,“你、你怎么來了?” 秋一諾默了默,道:“慶功宴剛散?!?/br> 夏疏桐心跳快了起來,腦海中一片混亂。忽地,外面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夏疏桐有些清醒了過來,她覺得有些冷,折身回去,拿了衣架上的一件氅衣披上,緊接著輕輕撥亮了燭火。 借著燈光,她看清了他,他就立在窗外,墨發(fā)高高束起,臉上戴著一個銀色的面具,他的下巴有著堅毅好看的輪廓,輕抿的唇有著優(yōu)雅的弧線,再往上,一雙……同印象中一樣溫柔卻又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情愫的眼,就這么望著她。 就在夏疏桐打量著他的時候,他忽地一躍躍了起來,夏疏桐吃了一驚。 他朝她走了過來,她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她忽然有些害怕,連連后退,直到背抵上楠木撥步床的床柱,她退無可退,只能停了下來,柔柔喊了一聲,“一諾哥哥?!本拖裥r候。 她的聲音軟綿綿的,像無數(shù)根羽毛撓在他的心尖兒上。 秋一諾的頭低了下來,輕輕喚了一聲,“桐桐?!卑殡S著一陣醇香的酒氣。 他忽然覺得她美得攝人心魂,在宴席上喝了那么多的酒他都沒有醉,可是看她一眼,他卻覺得像是醉倒在了瑤池里。 她的臉蛋紅撲撲的,不知道是剛睡醒的緣故,還是因為害羞,在曖昧色燭光的照映下,像顆飽滿鮮艷的紅蘋果般誘人,像是在引誘著他咬它一口。 他真的好想好想咬一口,想到他幾乎克制不住。他的臉就這么地壓了下來,溫?zé)岬拇骄o緊地抵在了她通紅的臉上,整個人一動不動,她身上好香,好香,有股香氣,像是能讓他溺死在里面。 夏疏桐整個人如遭雷擊般立在了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來,她的手無意識地抬了起來,輕輕抵住了他的胸膛,那明明是冰涼的鎧甲,她卻仿佛觸摸到了鎧甲下一顆熾熱的跳動個不停的心。 她聽到了急促而強有力的心跳,不知道是誰的……不,她知道這是他的心跳,因為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就在她胸口跳動著,像是隨時能跳出來一般,而胸前的這個心跳,是他的,比她的心跳跳得還要熱烈,還要沖動,像是她的手能觸摸到。 不知過了多久,他炙熱的唇才緩緩地離開了她的面頰,他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眷戀的眼神看著她,像是要吃了她。 她桃紅色的面頰上印著一個深紅色的印子,這是他留下的,就像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專屬于他的印跡。 夏疏桐怔怔地看著他,目瞪口呆,還沒意識到他親吻了她。 秋一諾緩緩開口,有些沙啞道:“我,很,想你。”簡單四個字,像是飽含了這四年來無盡的思念。 等夏疏桐回過神來的時候,茯苓已經(jīng)站在她面前了,秋一諾是什么時候離開的,怎么離開的,她全無印象。 茯苓輕輕搖著她,有些驚慌,“小姐你沒事吧?”小姐怎么像被人勾了魂一樣?茯苓的目光忽然落在她面頰上的紅印上,驚道,“小姐你的臉怎么了?二少爺不會是……不會是親你了吧?” 夏疏桐聽到這句話,忽地反應(yīng)過來,連忙伸手緊緊捂住她的嘴,“不是!他、他……”夏疏桐自己都愣住了。 不對,他親了她,他真的親了她!她臉上還有感覺,像是還留有他唇的余溫。他吻住她的臉的感覺,溫?zé)岬暮粑殡S著醉人的酒氣呼灑在她臉上的感覺,炙熱的唇重重印在她臉上的感覺,還有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她通通都記得。 夏疏桐的身子忽然軟了下來,他喜歡她,是前世的那種喜歡。這一年來的信件,他都在表達(dá)著他對她的愛意,可她卻在自欺欺人。 夏疏桐忽然覺得自己雙腿軟得厲害,站不起來了。 第54章 慶功宴連續(xù)擺了三日三場, 第四日, 各將士原本該回家中休息了,夏疏桐卻聽秋氏說秋君霖同秋一諾、秋墨三人不知何故又入宮面圣了, 三人還在宮中過了夜。無緣無故,重臣與外男在宮中過夜,這種情況很少見。夏疏桐隱隱覺得, 這事和秋一諾的身世有關(guān), 前世,秋一諾也是在得勝歸來認(rèn)回……親父的, 連同面上的紅印也一起消了。今世若無意外, 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了吧。 夏疏桐也不知道認(rèn)回那個身份是好還是不好, 若說他以前身為護國公的義子身份只是徒有虛名, 可如今他經(jīng)過自己的拼搏終于成為了手握實權(quán)的大將軍,這個實力與名譽并重的身份已經(jīng)足夠他今后在定安城中立足了, 也無需那個只是錦上添花、更有可能給他帶來麻煩的身份吧。 是夜,夏疏桐又睡不著了,其實她這幾個晚上都沒睡著,老是夢到前世他娶了她之后的情形, 前世她嫁給了他三個多月, 在一起的時間也不是很多,她印象中最深刻的也只有那三次同房了。 第一次, 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他不疾不徐, 一件一件地脫掉了她身上的衣裳, 可他自己身上卻還穿得好好的, 她惶恐而羞恥,不敢抗拒已經(jīng)身為王爺?shù)乃?/br> 她緊緊地閉著眼,只知道他雙手輕輕按在自己兩肩上,緊接著臉上便落下了一個極輕極輕的吻,輕得像是她的錯覺。她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只見他低著頭,神色冰冷而認(rèn)真地擰開了一個小罐,接下來他的動作又羞得她閉上了眼。 緊接著,他便直驅(qū)而入…… 那是她一生中經(jīng)歷過的最可怕的時刻,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人活活地劈開了,劈成兩半。她連叫一聲的力氣都沒有,就徹底地暈死了過去。醒來后,她像是剛生產(chǎn)完的婦人,在床上躺了幾日才下得了床。 她以為自己遭受了滅頂之災(zāi),可是后來才知道他什么都沒辦成,她一暈倒他就喊女醫(yī)進來了,女醫(yī)進來后,不知道和他說了什么,門外守著的丫環(huán)說,他當(dāng)時聽完女醫(yī)的話,臉色陰沉得可怕,像是要殺人。 在那之后,她的身子養(yǎng)了將近一個月才好。 一個月后,他又來了。 這一次的他很溫柔,用唇和手細(xì)細(xì)描繪了她的全身,她戰(zhàn)栗不已,可是他一挺身,她便疼得直掉眼淚,哭著求他放過她,他只能作罷。她既害怕又委屈,生怕他要繼續(xù)欺負(fù)她,愣是這么哭了一夜,他則哄了她一夜,來來回回只有一句話,別哭了。 這一夜過后,又過去了一個月,這一次,他哄了她很久,她瑟瑟發(fā)抖又不敢拒絕他,最后他一分開她的腿,她便忍不住全身直冒冷汗,暈死了過去。 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沒有碰過她了。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她死得太早了,沒有挨到他行事房的下一個月。前世的他給她留下一種印象,同房這種事,他一個月有一次的需求。 夏疏桐記得很清楚,那一天,她去白馬寺上香,目的是想為外祖母祈福,希望中風(fēng)的外祖母快點蘇醒過來。 她坐在馬車上,兩個丫環(huán)在她兩邊坐著,王府的車夫在前面趕著馬,身后跟著幾個護衛(wèi),一切如常。 可是走到半路,前面突然就混亂了起來,也不知是官府在追捕流民,還是兩撥江湖人在廝殺,她馬車的馬都受了驚,車夫好不容易才制好。丫環(huán)掀了車窗簾,她看到外面刀箭如雨,一片混亂,丫環(huán)囑咐她呆在馬車?yán)锊灰鰜?,她連連點頭??墒莾蓚€丫環(huán)一出去,窗外便迅速射入了一支冷箭,直中她心口。 這箭力度很重,幾乎將她的人都釘在了馬車壁上,那一刻,好疼,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她手握著箭,看到好多好多血從她胸前的傷口涌了出來,那種溫?zé)岬恼衬佒苟贾共蛔?,她也沒想過要止住它們,她握住箭,只希望它能別那么疼,希望馬車能停下來,別那么顛簸…… 臨死前那一刻,她是痛苦的。她回想起自己這一生,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好悲哀,回首匆匆二十年,有太多太多的遺憾未了了。 許是上天垂憐,才給了她這么一個重生的機會吧。 這一世,她真的過得很好,有很多值得信任的親朋好友:爹娘、外祖母、舅舅,茯苓、秋墨、秋墨姑姑,還有陳郁生和桃之,他們都關(guān)心她,愛護她,她也習(xí)了武,能夠自保,不再像前世一樣,只能依靠他人的庇護。 感覺,今生已經(jīng)很美滿了,但似乎還差了一個……可以和她相伴一生的人。 會是他嗎?夏疏桐腦海中忽然冒出這個念頭來。不!夏疏桐連連搖頭,想都別想,她受不住他,就算今世她的身體和前世不一樣了,她也受不住.她只想當(dāng)他meimei,不想要當(dāng)那個會和他同房的人。 想到這,夏疏桐又煩得抱著軟枕在床上滾來滾去,難以入眠。 明日,爹娘要設(shè)宴為舅舅接風(fēng)洗塵,他自然也是要來的,想到幾日前他的那個吻,夏疏桐的心跳又快了起來,二人之間,好像回不去之前那種關(guān)系了。 夏疏桐正煩惱著,忽地,窗外又響起了“篤篤”的兩聲,夏疏桐心一驚,屏住了呼吸。 “篤篤”——靜夜中尤其清晰的兩聲。 “誰?”她坐起了身,問出口后心中已有了答案。 “是我?!彼偷蛻?yīng)道。 夏疏桐咬唇,果然,他又來了。 猶豫了片刻,她披衣起身,點亮燭火,打開了窗,立在窗邊小聲道:“你又來做什么?” 今晚的他沒穿將袍,只穿了一身深藍(lán)色的交領(lǐng)常服,負(fù)手立在窗外,豐神俊朗,像是哪家的翩翩公子哥兒。 沒了那身冰涼的鎧甲,他整個人輪廓看起來都柔和了許多,連聲音也是溫柔的,“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她低問。 秋一諾頓了頓,問道:“讓我進來?” 夏疏桐猶豫片刻,怕他被海東青發(fā)現(xiàn),便點了點頭。 秋一諾一躍而入,順手關(guān)上了窗。 窗戶一關(guān)上,室內(nèi)的氛圍似乎就突然曖昧了起來。 夏疏桐倚坐在梳妝臺前,低著頭,抓著小手,也不敢抬頭看他,只道:“你有什么事?”他這樣晚上悄悄地來,總歸是不好的。 “我……”秋一諾欲言又止。 “怎么啦?”夏疏桐終于抬眸看他。 秋一諾卻抬腳,朝她走了過來。 有一種逼近的感覺,夏疏桐生怕他又親她,忙抬起了手,想要制止他繼續(xù)朝她靠近,可手一抬起,卻正好撐到了他胸膛上,手感是結(jié)實而微彈的,夏疏桐手像是被燙到了,忙收了回來,低頭不語。 “桐桐,”他止住了步,低聲道,“我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