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唐姑娘，在邊城幾年，我……我一直心悅于你。”易成忽然表白了心意。

    “?。俊鼻锬霉煤翢o心理準(zhǔn)備，吃了一驚。

    “我很早之前便知你是女子，這次回來，我已做好打算。”易成猶豫片刻，道，“若你愿意，我愿娶你為妻?！?/br>
    秋墨姑姑半晌才回過神來，訕訕道：“我記得，易大夫您在安定城中不是已有妻兒？”

    “正是?！币壮傻?，“我愿意娶你為平妻。我妻子是文尚書家的嫡出二小姐，家中育有一子，今年六歲，很是聽話?！逼鋵?shí)他之前是打算納她為妾的，可是今日一見她，又為她心動不已，便臨時(shí)決定，娶她為妻。雖然妻子那邊有些難交待，但他努力爭取一下，當(dāng)不是問題。

    秋墨姑姑面色有些尷尬，可是礙于情面，只能委婉道：“多謝易大夫厚愛，只是，我并沒有再嫁的打算?！?/br>
    易成誠摯道：“唐姑娘，我娶你后一定會對你好的，你也可以不用再像現(xiàn)在這樣，整日出來拋頭露面了?！?/br>
    秋墨姑姑一聽有些不滿，道：“身為大夫，行醫(yī)救人，怎么會是拋頭露面呢？”

    “這……”易成頓了頓，道，“你身為女子，做這些始終多有不便。唐姑娘，你可有聽清？我是欲娶你做平妻，不是納你為妾?！币壮蓮?qiáng)調(diào)道。

    秋墨姑姑聽了他這些話，面色已經(jīng)有些不好看了，有些冷臉道：“我知道易大夫的意思，也多謝您的抬愛。但是我確定，我今后不會再同人共侍一夫，你還是請回吧。”

    “這……”易成有些著急了，他沒想過他都愿意娶她為平妻了，可她竟然還會拒絕得這么干脆，像是不為所動一樣，他道，“那這樣，我回去就休妻，八抬大轎迎娶你過門！”他真的很喜歡她，回來后，日日夜夜念著她，想她想得寢食難安。今日一見她的美貌，更是傾心不已，志在必得。

    “易大夫！”秋墨姑姑忽然發(fā)怒，站起來拍桌對他喝斥道，“您在邊城救死扶傷四五年，尊夫人在家侍奉公婆、cao持家務(wù)、養(yǎng)育幼子，您一回來不到數(shù)日卻要休棄她，敢問她何錯(cuò)之有？”

    “這、這如何能相提并論？”易成被她質(zhì)問得額冒冷汗。

    “這如何不能相提并論？我若嫁過去，她的今日莫不是就是我的明日？”秋墨姑姑冷臉看著他，難掩眼神中的鄙夷，“您的品德，真是遠(yuǎn)不如您的醫(yī)術(shù)！我先前一直對您多有敬重，可如今，您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她這般直言不諱，易成聽得惱羞成怒，站了起來道：“唐姑娘，你可別忘了，你先前是文安然的妾侍，是被他休棄之人，我愿意娶你做平妻已是不易！放眼整個(gè)定安城，哪個(gè)有頭有臉的人肯像我這般讓步？”

    秋墨姑姑只覺得心中忽起怒火，是因?yàn)樗鲞^妾侍，所以他便覺得，他愿意娶她做平妻是抬舉，她就應(yīng)該感激涕零了嗎？真是可笑??！

    她強(qiáng)壓住心中怒火，冷臉問道：“有頭有臉？可我覺得，我倒是從未見過像你這樣不要臉的人！”

    “你！”易成竟被她氣得周身顫抖，真沒想到，邊城那個(gè)性子靦腆的她換上女裝竟是這樣一只不饒人的小野貓！可是，卻也撓人撓得緊！他對她志在必得！

    “請吧。”秋墨姑姑板著臉指向門口，又見他還不走，道，“易大夫不會要我讓伙計(jì)送客吧？”

    易成這才甩袖離去，因步履匆匆，并沒有注意到門邊隱著的一人。

    秋墨姑姑在里面呆立了一會兒，調(diào)整好心緒后才走了出去。一走出去，便看到了門口躊躇著的秋君霖，不免吃驚，“將軍？”

    秋君霖“嗯”了一聲，面色有些古怪，方才她在里面訓(xùn)斥易成之語，像是句句都指著他的臉面來罵。

    “將軍您怎么會在這兒？”秋墨姑姑問道。

    “我……”秋君霖汗顏，不知該說些什么。

    “您是來買藥的？”

    “哦，是……”秋君霖借口道，“最近頭有點(diǎn)疼?！?/br>
    “頭疼？”秋墨姑姑道，“可是最近酒席多了？喝多了酒？”

    “興許吧?！鼻锞睾?，有些支吾。

    “將軍如果不介意，可要我替您號一下脈？”秋墨姑姑問道。

    秋君霖稍一猶豫，答應(yīng)了。

    秋墨姑姑做了個(gè)“請”的姿勢，示意他落座。

    秋君霖坐下，將手放在脈枕上。

    秋墨姑姑探出三指為其把脈，沉吟片刻道：“將軍體內(nèi)有些燥熱，注意飲食清淡些，夜間早些就寢，少吃酒rou?！鼻锬霉檬栈亓耸?，道，“秋墨這幾日也是吃多了酒rou。這樣，我給您開點(diǎn)藥膳，您回去后可吩咐廚房煮食，調(diào)理一下腸胃。”秋墨姑姑說完，低頭書寫藥方。

    秋君霖的目光落在她靈動的手上，書上說“手如柔荑”，莫過于此，連帶著寫出來的字也是十分娟秀。

    秋墨姑姑寫完，起身去到柜臺后給他配藥。

    秋君霖跟著起身，與她隔著一個(gè)柜臺，像是隔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秋墨姑姑仔細(xì)包好了藥，遞給了他。

    秋君霖沒有接過，只盯著她看，神情復(fù)雜，眼中像是有千言萬語，卻難以訴說。

    她說，她不會與人共侍一夫。馮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并無過錯(cuò)，他不可能會休她。所以，他注定給不了她要的。

    “將軍？”見他似有些走神，秋墨姑姑喚了一聲。

    秋君霖這才伸手接過了藥，動作有些僵硬。他接藥后，仍立在原地，只覺得雙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難以挪動。他知道，有些話現(xiàn)在不說，以后就沒有再開口的機(jī)會了。如果，他現(xiàn)在離開，也就沒有再回來的借口了。

    見他這神色，秋墨姑姑也猜出了緣由，她低頭抿了抿唇道：“將軍可是還在在意當(dāng)日之事？”她就這般直言不諱地問了出來，讓秋君霖?zé)o言以對。

    秋墨姑姑釋然一笑道：“將軍，您真的無需心懷愧疚，也無需對我負(fù)什么責(zé)任。”她低頭，聲音輕了下來，“您也知道，我并不是什么黃花大閨女，當(dāng)時(shí)那種情形之下，只是意外。您看了一眼，我也沒有少一塊rou?！彼痤^來，一 臉輕松道，“而且，我在邊城這些年，也不知摸過多少將士的身子……”

    “你又何必如此妄自菲??！”秋君霖忽然激動地打斷了她的話語，他的話脫口而出，自己都覺得震驚。他有多久沒試過這么沖動了，就像是個(gè)毛頭小子一樣，丟人現(xiàn)眼。他胸口微微起伏，盯著她一字字道，“是我配不起你?！?/br>
    秋墨姑姑看著他大步離去的高大背影，低頭沉默。

    第59章

    秋君霖回到夏府已是日暮時(shí)分, 馮氏和秋正南已經(jīng)回了護(hù)國公府, 夏知秋一看他臉色，便知事情不好, 也不多說，只陪他喝酒。

    秋君霖喝得酩酊大醉，晚間秋一諾過來找的時(shí)候, 叫都叫不醒, 夏知秋干脆將秋君霖留在了夏府過夜。

    與此同時(shí)，護(hù)國公府的馮氏聽了下人的回稟, 焦慮得睡都睡不著, 問孫嬤嬤道：“你說, 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二人一別四五年, 她以為，他一回來她就能感受到他久別的勇猛, 可是……卻沒有。他回來這么多日，一直都沒有碰過她——他剛回來那幾日宮中一直有慶功宴，他每晚都喝到最后等宮宴散了才醉醺醺地回來，一回來倒頭便睡。昨晚受圣上召見, 是在宮中過的夜。今晚也沒回來, 直接宿在了夏府。這四五年來她夜夜獨(dú)守空房，寂寞難耐, 試問, 他如果跟她一樣, 難道會不想嗎？

    孫嬤嬤是馮氏娘家那邊隨來的老嬤嬤了, 也是馮氏的親信，這會兒寬慰她道：“夫人您別想多了，老爺剛回來，酒席不斷，二少爺都說了，喝醉了呢。”

    馮氏搖頭，在邊城四五年，他許是有了別的女人吧，這個(gè)她能理解，他正是壯年的時(shí)候，有幾個(gè)女人解解情欲也無可厚非?？墒牵绻欠陥鲎鲬蚓土T了，可是為什么回來了還在惦記著？惦記到碰都不肯碰她？

    “你說，他的女人帶回來了嗎？”馮氏喃喃道。

    “夫人您說的是什么話？老爺怎么會有別的女人？這些年來要納妾早就納了！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孫嬤嬤斬釘截鐵道。

    馮氏想了想，“你說的也是。”以秋君霖的性子，若真寵幸了什么女人，定會給名分的，不會這般偷摸。

    “可是，你說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馮氏又問，“我總覺得，這幾日他怪怪的，一直在躲著我?！?/br>
    “唉，這有什么好躲的呀！老爺什么性子您還不清楚？二少爺不是說了，老爺喝醉了嗎？夫人您別想多了，明兒一早去夏府接老爺回來就是了！”孫嬤嬤覺得自家小姐真是胡思亂想。

    馮氏搖頭，是不是真喝醉了還不好說，她覺得，這父子倆自從昨晚入宮后，便有什么事情在瞞著她了。

    這秋一諾一直都不是個(gè)簡單的，從小心思就深沉得緊。如今他深得圣恩，今日圣上還特意傳來口諭，命他參加不久后的科舉，她不知圣上此舉是何意，秋一諾如今已是武官，為何還要考察他的才情？莫非是還想讓他入仕，重用他不成？朝中重臣除了武官，文官皆是從翰林院所出，而科舉則是入翰林院的唯一之路。

    馮氏隱隱有些危機(jī)感，尋思著這幾日有空，準(zhǔn)備入宮去同她的大姐，皇后娘娘探探口風(fēng)。

    次日清早，馮氏去了夏府，秋君霖因昨夜醉酒，今晨還未醒，馮氏來到廂房門口，讓丫環(huán)守在門外，自己悄聲進(jìn)去了。

    一進(jìn)去，便覺滿屋酒氣熏天，只見榻上橫躺著一具高大的身軀，外衣未除，毯子都掉在了地上，馮氏上前拾起毯子，毯子拾起，卻也卷出了一幅畫像來……

    秋君霖直到午前才醒了過來，一醒來便聽說馮氏過來了，正和他meimei秋氏在花園里。

    秋君霖頭痛欲裂，坐在榻上沉思了許久，正欲起身，忽地想起了什么，在榻上胡亂翻找了一下，終于找到了一幅畫像。

    畫像上的女子墨發(fā)高束，彎月眉笑眼，正淺笑著，唇邊兩朵梨渦，笑容略有靦腆，遙遠(yuǎn)得像是他觸之不及。

    秋君霖沉默片刻，痛苦地閉上了眼，終是將畫卷投入了火爐中，起身洗漱了。

    酒醒了，夢也該醒了。

    盥洗后，秋君霖去了前廳，和馮氏還有夏府長房一家三口一起用午膳。

    秋君霖獲知了秋一諾被圣上欽點(diǎn)參加今年科舉一事，微微擰了擰眉，沒說什么。

    夏疏桐倒是問了一句，“那一諾哥哥這陣子不是要很辛苦了？”畢竟他在外征戰(zhàn)數(shù)年，荒疏學(xué)業(yè)已久，如今忽然要參加科舉，只怕這陣子得埋頭苦讀了。

    秋君霖淡淡道：“考不上也沒什么?！?/br>
    一旁的馮氏同往常一樣，附和笑道：“是啊，考不上我們也能理解，他現(xiàn)在都是將軍了，還要那些功名做什么！”

    秋君霖輕輕“嗯”了一聲。

    飯后，秋君霖對馮氏道：“我回府看看，你先在夏府呆著吧，等一下我來接你，我們?nèi)ネ饷婀湟还洹！鼻锞仡D了頓，“給你買些衣裳首飾？”

    馮氏溫婉笑應(yīng)，小鳥依人靠攏在他寬闊的懷抱中。

    秋君霖遲疑了一瞬，張手輕輕擁住了她的肩膀。

    之后，秋君霖很快回了府，問了秋一諾科舉一事。

    秋一諾道：“這事，應(yīng)當(dāng)是皇后從中作的梗?！?/br>
    秋君霖默了默，道：“她知道你的身份了?！?/br>
    “是?！鼻镆恢Z面無表情。

    “手倒伸得長?！鼻锞氐懒艘痪洌粗镆恢Z鄭重道，“我知你沒這個(gè)心，但也不要輕易站隊(duì)?！?/br>
    “一諾知道?！?/br>
    “以后，低調(diào)行事吧。”低調(diào)些，不會引來殺機(jī)?？墒牵x子現(xiàn)在身份尷尬，再加上還有護(hù)國公府這一層關(guān)系，這層關(guān)系能護(hù)他也能害他，只怕他會引來皇后那邊極力的拉攏。到時(shí)，他中立將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甚至于，中立也會引來殺機(jī)。

    秋君霖處理完此事，便去夏府接馮氏了。

    二人在城南逛了一會兒，馮氏添了好些首飾，又到處閑逛，二人竟不知不覺地就來到了長生藥鋪門前。

    馮氏立在門口笑道：“這是桐桐的藥鋪呢，我們?nèi)タ纯从惺裁春觅I的?！彼f著便拉著秋君霖欲入門去，可秋君霖卻駐足不前，馮氏回頭看他，不解問道，“怎么啦？”

    秋君霖沒有要移步的意思，有些沉默道：“沒什么好買的，藥材府里庫房不都有？我們?nèi)タ纯匆律寻?。”說著轉(zhuǎn)身欲走。

    馮氏拉住他笑道：“我們買些人參嘛，南兒就要科舉了，給他好好補(bǔ)補(bǔ)身子?！?/br>
    “如果我沒記錯(cuò)，他們店的參鋪是在城西，你要人參的話我們?nèi)コ俏??！?/br>
    “夫君，你這是怎么了？我們就隨便買點(diǎn)嘛?！瘪T氏打量著他，面色仍帶著笑意，眸色卻有些不明，“我怎么覺得你這幾日有些奇怪呢？”

    秋君霖微微皺了皺眉，看向了對面的古董鋪，“我去對面看看，你先去買吧，買完過來找我?！币膊坏人鹪挘_入了對面鋪?zhàn)印?/br>
    這邊，秋墨姑姑正在診室里復(fù)核著上午的藥方，忽然眼角余光看到門外進(jìn)來了一華裳婦人，也沒有伙計(jì)帶領(lǐng)，頗有些不請自來的韻味。

    秋墨姑姑抬起頭來，見是個(gè)美貌婦人，頭梳倭墜髻，身穿一件牡丹紅團(tuán)花對襟褙子，神態(tài)雍容，儼然一副貴夫人的模樣。雖然看著她時(shí)面帶笑意，可眸色卻帶著一種讓人隱隱有些不舒服的打量，像是居高臨下，又像是高深莫測。

    秋墨姑姑從容起身，上前客氣問道：“閣下是？”

    馮氏微微一笑，“你是這兒的女醫(yī)？”

    “正是。”秋墨姑姑沒有多想，以為她是來就醫(yī)的，便伸手請她落座。

    馮氏也不推拒，款款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