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第38章 大路兩邊,除了田就是山。厲騰大致觀察了下周邊地貌,攬緊阮念初,徑直就往某個方向走去。 阮念初不時轉(zhuǎn)頭打量這周圍。群山密集,白天看是滿目的青翠,天暗了,整個兒黑壓壓,山脈輪廓綿延如黑綢,乍一看,瘆人得很。 她有點害怕,忍不住道:“欸,這地方你來過么?” 厲騰:“沒來過?!?/br> 阮念初皺眉,有點無語,“那還說在這兒借宿。你怎么知道走哪條路是對的?萬一沒找到人家,我們不是要露宿荒野?” 厲騰沒什么表情,只說:“跟著我你丟不了?!?/br> “……”阮念初默。見他這么淡定也稍微放心了些,只管跟著走。 大約二十分鐘后,阮念初眸光微閃。 只見前方暮色依稀,一點燈火從滿目夜色中突圍出來。那是一間單層的磚瓦房,煙囪里還在往外飄炊煙。 她喜道:“原來這條路真的有人?。 闭f完側(cè)頭瞧他,眼睛亮亮的,“你怎么知道?” 厲騰說:“瞎猜的?!?/br> 阮念初:“……” 他扭頭看她一眼,“農(nóng)村的泥路都是讓人踩出來的。如果你迷了路又找不到人幫忙,就跟著田埂和小道走,準(zhǔn)沒錯?!?/br> 他說完,阮念初下意識回頭張望,有點明白了:“原來是這樣。這些都是你在部隊上學(xué)的么?” 厲騰嗤:“打小就知道的事兒,學(xué)什么學(xué)?!?/br> 阮念初覺得古怪,“我怎么就不知道。” “你們城里的姑娘,還是云城那種大城市,不知道也正常?!?/br> “你不是城里長大的么?” 厲騰笑了下,語氣挺淡,“我老家在嶂北農(nóng)村?!?/br> 說著話,兩人已經(jīng)離磚瓦房不遠(yuǎn)。那戶人家,門外有一片開闊的空地,鋪了水泥,一只大黃狗拿鐵鏈拴在豬圈旁邊,察覺到他們,立刻齜起牙,兇神惡煞地狂吠,“汪汪汪……” 厲騰上去拍門,“邦邦”兩聲。 片刻,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過來給他們開了門。老婆婆打量著落湯雞似的兩人,皺眉,很疑惑地說:“你們找誰???我三個兒子都出克打工了,沒在屋里。” 老婆婆說的話是當(dāng)?shù)胤窖?,阮念初聽半天,有點兒沒懂。 厲騰笑著,答婆婆的話。 他開口剎那,阮念初立刻錯愕地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 沒過幾分鐘,老婆婆臉上就綻開了笑容,邊說邊不停地擺手,把兩人請進了屋。 老婆婆忙著給兩人倒水去了。 剩下厲騰和阮念初坐在堂屋的凳子上。 她沒忍住,驚道:“你居然會說這兒的方話?” 厲騰的語氣倒很平常:“我有戰(zhàn)友就是這地方的人。跟他學(xué)過幾句?!?/br> 阮念初瞇了下眼睛。忽然想起這人的柬埔寨語和英語都很流利,不由感嘆,他智力是真出眾,難怪十六歲就能考空工大。 她又問:“你剛才和那個婆婆在說什么?” “跟她說我們要借宿,請她找身干凈衣裳給你換一下?!眳栻v答道,“我又說要給她錢,她不肯收?!?/br> 這時婆婆出來了,端了兩杯熱水,還拿了兩件衣服。 婆婆把裙子遞給阮念初,笑道:“這是我兒媳婦的,她健康,沒毛病。你要不嫌棄就先換上,我?guī)湍惆褲褚律芽靖?。?/br>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不知怎么的,阮念初想起了柬埔寨叢林的阿新婆婆。 她笑起來,“謝謝。” 婆婆又把一條長褲和一件上衣遞給厲騰,示意他也去換。 幾分鐘后,兩個人各自換好衣裳出來。 阮念初抬起頭,看見厲騰穿著條深色長褲和一件黑t,臂膀袖長緊碩,古銅色,袖口往下延展出一條青灰色的巨型龍尾,蜿蜒栩栩,猙獰可怖。他眉眼冷淡漫不經(jīng)心,沉重感又重得逼人,光站那兒,就教人無法忽視。 這打扮,恍然讓她想起七年前初見他的樣子。她想起之前他打爆那輛車油箱時的眼神,狠厲殘忍,置敵于死地,忽然驚覺,這人骨子里的狼性其實一點沒變。 她看得有些出神。 厲騰察覺什么,撩起眼皮看她,“怎么了?” 她臉微紅,清清嗓子把頭轉(zhuǎn)向一側(cè),“沒事?!?/br> 不多時,婆婆從一間屋子里走了出來,瞧見兩人,笑起來,“我大兒子和大兒媳的身材跟你們倆差不多,還真合身。床我都給你們鋪好了,就我大兒子那屋。鄉(xiāng)下地方,別嫌棄。” 厲騰用方話說:“老人家你太客氣了?!?/br> “我三個兒子都克大城市打工了,家里就我一個老太婆,你們倆來了能陪我說話,我高興得很。”婆婆說,“你們先坐,我飯剛煮好,盛了一起吃。” 他們推拒。 婆婆卻很堅持,很快就進灶房忙活開了。阮念初也跟進去幫忙。 突的,屋外再次響起狗叫聲,隨之而來就是“邦邦邦”拍門兒的聲音,一陣接一陣。 “……”阮念初和厲騰相視一眼,都察覺出了不對勁。 婆婆從廚房小跑里出來,狐疑嘀咕:“真是奇怪了,今天晚上這么熱鬧……又是誰啊?!闭f著,便要去開門。 阮念初卻伸手把她攔住,笑道,“婆婆您歇著,我們來?!比缓笥挚匆谎蹍栻v。他也正看著她,目光冷靜而深。 她心跳如雷,沖他緩慢地點頭。 厲騰上前兩步握住門把,沉著臉,五指收緊。下一瞬拉開了房門。 阮念初探頭一看,驚了,脫口而出道:“我去,怎么又是你?” 門外那人卻一副比她還驚的嘴臉,瞠目道:“我他媽還想問呢!怎么又是你們這對狗男女!” 厲騰冷著臉,一腳把那陳國志踹出幾米,“再給老子罵一句。” 陳國志“哎喲”一聲摔了個狗啃泥,爬起來,哭喪著臉道:“口誤口誤……我說厲哥,剛才口誤是我不對,但你能不能別一見面就對我動手動腳!” ……動手動腳這詞兒還能這樣用? 阮念初抽了抽嘴角,氣結(jié):“早跟你說了別再跟。再跟就把你手剁下來,你真不怕死啊?” 陳國志想懸梁,真就差跪下來磕頭了,“美女,厲嫂,大姐,姑奶奶!我發(fā)誓這回真沒跟著你們!真沒有!” 阮念初:“那你怎么會在這兒?” 陳國志:“路過啊?!?/br> 阮念初:“……” 厲騰勾了勾嘴角,伸手,掐住陳國志肩膀狠勁兒一捏。陳國志疼得鬼叫,忙說:“別卸胳膊別卸胳膊!我就一老實人,跟你們說實話,說實話!” 厲騰松了手。 陳國志驚魂未定地扭了扭肩膀,慘兮兮道:“你們把我丟派出所之后,我就準(zhǔn)備回邊城搭飛機回深城,再從深城回香港。結(jié)果從白溪鎮(zhèn)回邊城的路又給封了,我沒轍,只好繞路。你以為這就夠倒霉了?錯,還有更倒霉的——我租的破車半路上忽然拋錨,打租車行電話沒人接,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雨又落那么大,我只好先找個地方避雨啊?!?/br> 阮念初把一臉茫然的婆婆護在身后,盯著陳國志:“你說的是真的?” 后者指天發(fā)誓:“我說的話如果有半句假話,我生兒子沒屁……”說著忽然一頓,掃眼臉色不善的厲騰,悻悻,只好把那個“眼”字憋回去,改口:“股?!?/br> 話音落地,阮念初和厲騰又對視一眼。 片刻,她不甚情愿道:“好吧,姑且就信你一次?!?/br> “信我了是吧?”陳國志一下樂成朵花,搓著胳膊嬉皮笑臉地就要往屋里鉆,換成粵語:“真冷,凍死我了。” 厲騰站原地,把路堵死。 陳國志動作一頓,抬起頭來瞧他,咧嘴,笑:“厲哥,勞煩您往旁邊站那么一點點先。多謝?!?/br> 厲騰盯著此人審度,片刻,微動身,這才讓他進屋。 “砰”,大門再次被關(guān)緊。 婆婆不大聽得懂國語普通話,被攪得云里霧里,正茫然。她問厲騰:“小伙子,這是你們朋友吧?也來躲雨?” 厲騰點點頭,“嗯?!?/br> 婆婆人淳樸,聞言又綻開一抹笑,道,“正好,那就一起吃飯?!鳖D了下,“你們先坐,我再去炒個菜?!?/br> 厲騰道:“您別忙了。我們吃不了多少。” 陳國志兩手抄袖子里,見桌上有杯熱水,也不問誰的,拿起來就喝。喝完咂咂嘴,一屁股坐到了飯桌旁邊,隨口道:“人家阿婆好客,想多炒幾個菜,你就讓她去。沒準(zhǔn)一會兒還有客人來呢?!?/br> 阮念初注意到這句話,皺眉:“你說什么?” 陳國志拿起筷子夾了塊兒rou,丟嘴里嚼,應(yīng)得含糊不清:“唔?我說什么了么?” 數(shù)秒后,老婆婆又進廚房忙活去了。 厲騰面無表情地坐到陳國志對面。阮念初隱約察覺到什么,抿抿唇,坐在厲騰旁邊。 陳國志吃了幾筷子菜抹抹嘴,“雖然是鄉(xiāng)下地方,阿婆手藝還不錯?!闭f著,從褲兜里摸出盒煙,抖出兩根,叼一根,再把另一根遞給厲騰,“鄭爺賞我的,特供煙。試試?” 厲騰接過來。 陳國志站起身,兩手拿著火機去給他點火。厲騰微側(cè)頭,右手虛掩住火,把煙吸燃,煙霧背后的眼睛瞇了一下。 然后扯唇,抬抬手里的煙,“謝了?!?/br> “不客氣?!标悋緮[手。 厲騰深吸一口,然后吐出煙圈兒撣煙灰,語氣冷淡,“你說的人還有多久到?” 陳國志說:“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br> 厲騰垂眸,沒吭聲,還剩大半截的名煙摁熄在木頭桌上。 這兩人說的話,聽得阮念初一頭霧水。她看看左,又看看右,不解道:“誰已經(jīng)到了?” 誰知剛問完,門外的狗就第三次狂吠起來。 邦邦,有人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