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刑如意才稍稍動了一下腳,就立刻被狐貍給拽進了懷里。 “知道,我會小心的?!毙倘缫馓ь^,看著狐貍那雙在夜色里越發(fā)顯得好看的眼睛:“殷臣司,魔是什么樣的?”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狐貍一手抱著殷元,一手牽著刑如意,慢慢的朝著村子里走去。 說是村子,倒不如說是石頭堆建的營帳,房舍與打鐵爐錯落而置,有些爐灶里的火還是燃著的。待經(jīng)過一個爐灶前時,刑如意站住了,因為她看見了半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頭在打鐵爐中,腳在打鐵爐外的死人。 “是魏叔謀?” “我們來晚了!”狐貍抬頭看了下天,不知何時,那漫天的烏云竟散了去,露出一彎月紅通通的月亮,像剛剛被血染過的一般。 “好奇怪的月亮?!毙倘缫饽剜z毫沒有察覺到,身后正有一團巨大的陰影向她靠近。 “如意,小心!” 當那團陰影撲向刑如意時,狐貍姿態(tài)優(yōu)雅的滑了個圈,將她保護在自己的臂彎中。同時,懷中那個小小的嬰兒,卻伸展著小胳膊,小腿蹦彈了出去。 漆黑的陰影中,露出一雙同樣猩紅的眼睛。、刑如意知道,這個人,就是魏叔謀。只是,他如今的模樣,倒更像是一只被關(guān)在籠子中,餓了很久的狼狗。 刑如意難掩失落的用手戳戳狐貍:“成魔就這德行?” “差是差了點兒?!焙偤苤锌系脑u價著,順便還做了一番解釋:“生前,就不是什么人物,成了魔,也就只能是這副德性了。不過,會咬人的狗不叫,你看看這周遭,被他禍害的也不輕?!?/br> “那我們要做什么?”刑如意言語輕松,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凝固著的。在她的右手中,掐著一朵鬼火,只是那火焰不只是幽藍色,而是赤紅色。 “你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好歹我在,總不會讓你著了旁人的道。”狐貍說著,竟向后退了一步。 “臭狐貍,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讓女人來戰(zhàn)斗!”刑如意嘴上說著,右手卻快速的翻起,做了一個飛彈的動作。指尖那朵紅火,不偏不倚,正對著魏叔謀眉心。 狐貍聳聳肩,看了眼乖乖的盤著小腿坐在對面房檐上的殷元,而他也正笑嘻嘻的看著場地中央奮力打魔的刑如意。若不是怕他的如意娘親驚著,他真想張開嘴,為她吶喊助威。因為她實在是打得太慢了,慢到他原本鼓鼓的小肚子,這會兒都餓扁了。 “殷臣司,你這個爹是怎么當?shù)??不幫我打架就算了,怎么還把孩子給扔到屋頂上去了?”纏斗中一個抬眼,刑如意看到了殷元,一股怒氣自丹田而生,也顧不上好看不好看,直接抄起旁邊的一根鐵棍就朝著魏叔謀的腦袋上招呼過去。 三分怒氣,七分鬼力,只聽“哐啷”一聲,魏叔謀竟倒在了地上。 顧不得查看,這魔是死是活,刑如意一個快步走到房檐下,朝著殷元伸開了手:“乖,殷元,爬下來!” 殷元看著她背后搖頭晃腦,呲著一口獠牙的魏叔謀,可愛的搖了搖頭。然后不等刑如意再開口,小身子竟猶如利箭一般竄了過來。 一切發(fā)生的都很快,快到刑如意只是一個轉(zhuǎn)身,剛剛還兇猛如野獸一般的魏叔謀,就化作了一張干癟的人皮。 陰風起,卷著干皮,如深秋的落葉般,翻著滾超前跌跌撞撞的飛去。 “殷臣司——” “噓!”狐貍握住刑如意的手,將他護在身后,原本還帶著幾分笑意的目光,此時竟也變得冷冽起來。 正文 第075章 血胭脂(5) 刑如意感覺到了一股寒意,那寒意自腳底竄起,漸漸籠住了她的全身。 殷元咯咯的笑著,剛剛吸食過魔氣的他,小肚子圓滾滾的。此時,正努力的用小手撐著地面,搖搖晃晃的想要站起來。 沒有一絲猶豫,刑如意彎腰,將殷元抱了起來,緊緊護在胸前。 陰測測的風,停了!卷著的干皮,自風中落了下來,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安靜的,睡在地上的紙片人。接著,刑如意聽到了詭異的,腳步挪動的聲音。 “是大/boss嗎?”刑如意貼近狐貍,小聲的問。 狐貍用力握了握刑如意的手,沒有吭聲。 懷里,殷元不悅的皺起眉,因為他沒有聞見靈魂的香氣,聞到的只有一股濃重的腐尸氣。 腳步聲近了,卻是來自身后。刑如意側(cè)了下頭,看見地上有個歪歪斜斜的影子。 靠!僵尸! 忍不住在心里咒罵了句,提醒式的扯了扯狐貍的手。 “放心,我在!” 刑如意松了口氣。因為她只喜歡打鬼,打魔也湊合,但是打僵尸……那畫面略微有點惡心。 心里正想著,人卻被狐貍輕輕一扯,霸道的給帶到了屋頂上。這會兒,紅月當空,腐尸爬行,竟有一種看大片身臨其境的不真實感。 “都怪那個魏叔謀,早知道他會變成一張人干兒,我還不如窩在胭脂鋪里睡覺?!毙倘缫庹f著,用手戳了戳殷元的腦袋:“還有你,乖乖的在家睡覺不好嗎?放著喝湯吃rou的孩子不當,跑出來吸食這些東西。想挨揍是吧?” 殷元瞥了狐貍一眼,委屈的將頭低了下去。心說,這是我愿意來的嗎?是你那狐貍相公硬是抱我來的好吧? 心里雖有些委屈,可錯還是要認的。他知道自己是鬼胎,而如意娘親,也一直希望把他當做正常的孩子養(yǎng)大。可鬼胎就是鬼胎,沒有邪靈當做養(yǎng)分,他又如何快速成長。 這邊,小殷元還在心里盤算著,要不要給他的如意娘親認個錯,那邊刑如意已經(jīng)將他拎了起來,像扔一件什么東西似的,隨手就把他給丟進了腐尸堆兒里。丟完,還不忘拍拍手,然后一把挽住狐貍,坐在屋頂上看風景。 “臭小子,你不是很厲害嗎?那么,接下來保護爹娘的任務(wù)就交給你了。娘親沒有別的要求,就是不要把衣裳弄臟了。你也知道,娘親不善女紅,這買來的小衣裳,還挺費銀子的。” 殷元撇撇嘴,順勢落在一具腐蝕身上,小手揚起,照著腐尸的腦袋就拍了下去。 嘰里咕嚕,斷掉的腦袋,像一顆皮球,滾到了陰影里。 能夠輕輕松松將魏叔謀干掉的小孩兒,刑如意自不會為他的安全擔憂。趁著月色尚好,就拉住狐貍聊聊天,只是這聊的內(nèi)容,聽起來不是那么的家常。 “說吧,白天時,你究竟打探到多少?” “你覺得我有藏私?”狐貍揚著眉問。 刑如意點點頭,十分肯定:“有!你絕對有!” “證據(jù)呢?” “你在進行事件描述時,曾刻意的忽略掉一些細節(jié)。例如,那個時候,你描述的語速明顯的減慢了。常大哥雖為人正直,卻是凡人,作為堂堂狐仙,有些恐怖的事情,你肯定不會告訴他。不是因為擔心,而是人妖殊途,你覺得沒有那個必要?!?/br> “還有呢?” “你很在乎我,也清楚我的性子,知道我肯定會來找魏叔謀。但是小狐貍,你別忘記了,我也很了解你。如果此處真有危險,就算你再累,也一定會陪著我,就算是要歷練我,也一定會在暗中保護。” “我的確是在暗中保護你,不僅是我,還有殷元?!?/br> 狐貍努努嘴,場地中,小殷元上躥下跳,看似胡鬧,實則將那團沒有腦子的腐尸調(diào)戲的團團轉(zhuǎn)。 “剛剛與魏叔謀纏斗時,我就發(fā)覺有些不大對勁,他雖是魔,攻擊性卻不強,這簡直太不符合民間對魔的定義了。好歹你也是六道之一,好歹你也是這陰尸地的看護著,說句不好聽的話,給皇帝看個墓xue,那打前陣的也得是個高手。魏叔謀太弱了,弱到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給人打殘了。再聯(lián)想到白天時的種種,我就明白了。其實,白天你來的時候,魏叔謀他已經(jīng)入了魔道,不光是他,下面的這些人也一樣。你之所以狼狽,就是他們給整的?!?/br> 狐貍贊許的看著刑如意,揉揉她的頭發(fā),說了句:“我只是怕你擔心?!?/br> “真要怕我擔心,就不該瞞著我?,F(xiàn)在好了,我們都給困在這個鬼地方了?!毙倘缫馔兄掳停行┎粷M的沖殷元吆喝:“臭小子,你還要纏到幾時,再玩下去,他們的主子該生氣了?!?/br> 狐貍啞然失笑,卻被刑如意白了一眼。 “你還沒告訴我,那魏叔謀是怎么一回事?!?/br> “我承認,是我失算了。白天來時,我就發(fā)覺有些不對,這村子太過安靜。剛到村口,便聞見一股血腥氣。那些人,都是魏叔謀殺的。他因天生暴虐,被選為這陰尸地的看護著,卻陰差陽錯,被黃皮子害得吃了人rou。但凡鬼怪,以小孩兒最為恐怖。因為心思單純,怨念也深。加上這陰尸地的陰邪之氣入侵,魏叔謀儼然有了成魔的勢頭。若是旁人,我大可以不必理會,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不僅僅是因為虎子,還因為那些無辜的被魏叔謀吃掉的孩子們。所以,我只能出手?!?/br> “打的很辛苦?” “嗯,很辛苦!” “因為你潔癖,怕弄臟了衣裳?” 狐貍搖搖頭:“不!因為那身衣裳,是你幫我挑的?!?/br> 刑如意驀地紅了臉,感覺受到了一萬點來自狐貍的挑逗。 狐貍側(cè)臉瞧著,嘴角上揚,吐出來的話,卻有些煞風景:“小殷元殺的差不多了,看來那幕后之人也是時候出來了?!?/br> “幕后之人!誰?秀秀!” “若沒猜錯的話,應(yīng)該是他?!?/br> 狐貍話音剛落,平地里竟又起了風。風中,蕩起一陣鈴鐺聲。瞇眼看出,只見風眼中站著一個中年男子,一身道衣符袍,看不清楚眉眼。 “莫須有!” 刑如意想起那個向朝廷舉薦魏叔謀的終南山道士,可瞧著年齡,似乎又與傳說中的有些不大相符。 “想不到這洛陽城中,竟還藏著一個上仙。”道士揚了揚手中的拂塵,那鈴鐺聲越發(fā)的清脆:“小道莫須有,見過上仙。” “小道!”狐貍微勾唇角,“莫須有?” “只不過是個名字,上仙又何須介懷?”道士躬身,又行了一個拜禮。 “的確只是個名字?!焙倢⑿倘缫鈹堖M懷中,暗示她不要輕舉妄動。“今夜之事,莫道友可否做個解釋?” “上仙與姑娘本是世外之人,這凡塵俗世,就莫要參與了吧?!蹦氂刑ь^,細長的眼睛瞇著,幾縷胡須無風自動,竟頗有些飄然若仙的感覺。 “如果我們想要參與呢?”狐貍眼睛也瞇了起來,眼神中也透出些冷意來。 莫須有似微微僵了下,“此事牽扯深廣,為了姑娘著想,上仙還是不要介入的好?!?/br> “如此說來,你我之間,已沒有什么可談的了?!焙偟脑挷艅偮?,刑如意已經(jīng)按耐不住的用腳踢了踢坐在地上的殷元:“兒子,滅了他!” 殷元懶懶的瞧了莫須有一眼,顯然,他沒有跟一個凡人動手的興致。 “殷臣司,你兒子欺負我!”見殷元不動,刑如意隨即向狐貍告狀。 狐貍輕出了口氣,淡淡的道:“別急,我?guī)湍銣缢?!?/br> 莫須有縱然還有些鎮(zhèn)定,聽見這話,也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來。他瞧著面前這古怪的“一家三口”,終于意識到,這上仙不是仙,凡人不是人,就連這鬼胎都身具魔魂。若是動手,只怕他連中間的那位姑娘都抵不過。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他老老實實的俯首,將這魏村陰尸地的事情,一一的都說了出來。 唐弘道年間,因高宗身體抱恙,朝中政務(wù)多由武后協(xié)助完成,朝野內(nèi)外隱隱透著一股脂粉氣。女子地位,也因武后執(zhí)政而有所提高,不僅可以走出閨閣,還能走入朝堂。尋常人家的女子,既沒有入宮為妃的心思,也沒有入朝為官的覺悟,她們所能看見的,就是武后掌權(quán)為其帶來的婚事相對自由。以前,姑娘出閣,多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眼下卻可以由姑娘們自選郎君。雖還是小范圍內(nèi)的,但總好過盲婚啞嫁。 舉個簡單的例子,以前大戶人家招婿,多是父母過個眼,縱使膽大的姑娘,也只是隔著屏風,偷偷的瞧上那么一眼,其人脾氣、秉性均不了解。武后掌權(quán)后,這些姑娘則擁有了更多自主的權(quán)利,家教嚴的,隔著屏風也能對上兩句話,家教松些的,甚至男女之間可以接觸一番。這見的多了,雖可以挑選一樁合適的姻緣,但挑的多了,也容易花眼。 古人雖有云,娶妻當娶賢,可對于男子們來說,不管是之前,還是現(xiàn)在,容貌都是考慮的第一要素。于是,一種來自南疆的換顏術(shù)開始在長安和洛陽流傳。 “血胭脂?”刑如意忽然想到在亂墳崗里撿到的那盒胭脂,以及狐貍曾說過的那個故事。 “是的,血胭脂。原來,姑娘你竟也知道這個東西?!蹦氂姓f著,抬頭望了刑如意一眼,目光落到她的臉頰上微微一怔。 “姑娘的臉——” “你可認識秀秀?”刑如意當然也留意到了莫須有的神情變化,緊抓住他話語的尾巴,問了出來。 正文 第076章 血胭脂(6) “秀秀?姑娘莫急,小道接下來的話里,就會說到她?!蹦氂械土祟^,繼續(xù)自己剛剛說的話。 “這是一種早在中原地區(qū)失傳的秘術(shù),它是將已故美女的臉做成胭脂,而涂抹這種胭脂的姑娘,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變成那張臉原主的模樣。可這世間的美女原本就少,要制成這種胭脂,其條件又異常的苛刻。它需要割取新鮮的,最好還帶著體溫的美女臉皮。若是世間長了,這美女的臉會變硬,變僵,甚至生出許多的斑點來。這種極不新鮮的臉皮,制出的胭脂,也會帶有同樣的問題。于是,獵殺就成了這筆買賣背后的衍生品。一張新鮮的美女臉皮,在黑市上叫賣的價格,可以在這洛陽城隨意的買下一處風水極好的宅子。盡管很貴,可購買者仍是絡(luò)繹不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