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顧謹言覺得她這么哭下去,實在太傷身體了,邊拍她邊開始跟她說話。 阮綿綿果然豎起了耳朵,哭聲漸止。 “你怎么知道的?又去我家瞎打聽了,你到底埋了多少眼線?”阮綿綿總算是抬起頭,眼睛紅腫地看著他,聲音沙啞地問道。 自從顧財神爺進了阮府之后,阮家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他比阮綿綿這個阮家人知道的還清楚。 顧謹言輕笑了一聲,從衣袖里摸出了一塊手帕給她擦眼淚。 阮綿綿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他的懷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直了身體,從他的手里接過了手帕自己擦。 顧謹言捻了捻手指,剛剛他的指尖上沾了她的一滴淚。 “下人可不敢這么說你,我知道的都是你兒時的事情,剛會走路就變成小跟屁蟲,天天哥哥長哥哥短。每次放煙火,你都舍不得走,人家放完了,你還說要家里的下人去買煙火繼續(xù)放?!?/br> 他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阮綿綿又再次鼻子發(fā)酸了,竟然是她的兄長跟他說了那么多話。 “哥哥還說了什么?”她好奇地問。 記憶中的兄長,已經(jīng)完全模糊不清了,現(xiàn)在從顧謹言的口中聽到,她塵封的記憶似乎被挖開了一個角。 “他跟我說了許多,一半是生意,一半是你?!鳖欀斞赃呎f邊看了她一眼,似乎透過她的臉,在回憶已故的老友。 “他說他死了有很多遺憾,他對上海灘生意場很有想法和抱負。對于親人,他最放不下的是你,太太雖身體不好,但是卻極聰明,只是性子執(zhí)拗,很容易鉆牛角尖,只怕與你爹之間的恩怨,會牽扯到你。你那么傻,別人一塊糖就能把你騙走,他的小meimei應(yīng)該是這世上最無憂無慮的大小姐,以后找個體貼忠厚的丈夫,一切的風(fēng)雨苦難都有他擋在你的面前……” 顧謹言倚靠著椅背,神色之間帶著懷念。 “如果他不死,必然比你爹優(yōu)秀?;蛟S被稱作財神爺?shù)木筒恢刮乙粋€人了。北有顧謹言,南有阮啟舟。” 阮綿綿聽到“阮啟舟”這三個字的時候,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我跟他一起被綁了五天,就成了生死之交。我欠他一條命,如今來還債。他最放不下你,他的小meimei,所以我來看看你?!彼D(zhuǎn)頭,極其認真地看著她。 阮綿綿終于明白,為何挑剔異常的顧財神爺,會答應(yīng)阮府居住,因為這里有他已逝故人的執(zhí)念。 她回看他,再次淚眼汪汪。 眼前的男人英俊,成熟,聰明,似乎一切的光環(huán)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而她的兄長與顧謹言同齡,甚至意氣相投,都是商人之子,兩個人好像一下子重疊了。 阮綿綿直接撲進了他的懷里,大喊兄長。 少女細瘦的胳膊,緊緊地摟住他的腰,頭埋在他的懷里,像一只歸家的小崽子。 “乖孩子?!彼嗣暮竽X。 “我哥哥不這么叫我?!?/br> 顧謹言從善如流地改口:“小綿羊?!?/br> 她吸了吸鼻子,滿意地點頭:“嗯?!?/br> 等了片刻,他才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別跟叔叔撒嬌了,鼻涕泡都出來了?!?/br> 阮綿綿瞬間就覺得眼前美好的肥皂泡碎了,她的哥哥一直都是溫柔得不得了,得了一塊糖看見她流口水,立刻就全塞她嘴里的。 哪會像眼前這老男人,總愛欺負小姑娘。 “你就不能裝得久一點?”阮綿綿瞪著紅腫的眼睛看他。 “太臟。”他邊說邊把風(fēng)衣脫下來,直接往前面丟了過去。 那件風(fēng)衣恰好丟進了郭濤的懷里,他一言不發(fā)地疊好衣服,乖乖地放在旁邊。 “你看郭濤都嫌棄你,那領(lǐng)口泛白的東西就是你的鼻涕眼淚。”顧謹言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氣地挑剔。 郭濤只有閉嘴,他哪敢嫌棄,只是爺?shù)臇|西都是不讓旁人碰的,連貼身伺候的都不敢抱懷里太久。 因為財神爺會嫌棄那衣服上沾了別人的味道,可是方才他摟著六小姐那么久,之后沾了鼻涕還不扔。 要知道平時他都是要把衣服給燒掉的,這區(qū)別對待簡直沒眼看了。 “你既然來還債,就該照顧我,為何見我第一眼要捉弄我?”阮綿綿想起他們之間的不愉快,立刻問了一句。 顧謹言輕咳了一聲:“試探一下你,沒想到你跟你哥簡直不像一個娘生的。你哥那么聰明,你笨得跟個小鴨仔似的!” 阮綿綿瞬間就被點炸了:“有你那么試探的嗎?你讓一個會武的隨從,對著半大的小姑娘腳底塞彈珠,你找出一個不會摔的給我瞧瞧。還說我是小鴨仔,下回下棋的時候,一定把你這個小雞仔虐得服服帖帖的!” “那你需不需要叔叔的照顧?”顧瑾言被她說得有些尷尬,立刻氣勢很強地問了一句。 實際上他也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當初他見面的時候,用彈珠測試小姑娘,那真是一個蠢主意,但顧財神爺如何都不會低頭認錯的。 阮綿綿直接就想拒絕,但是面對似笑非笑的顧瑾言,她立刻遲疑了。 眼前的男人是讓整個上海灘大佬都警惕的顧財神爺,具體的實力與資本,都還沒有展露出來,仍然蟄伏在一角。 但就算是沒有發(fā)揮實力,依然讓阮富忌憚成這樣。 “當然要,我一向善解人意,顧叔叔要還債,我豈有阻止你的份兒。只盼著顧叔叔多多照顧我與八弟?!彼碱^一挑,就換了語氣。 阮綿綿自知對上阮富,她自己還嫩了不少,顧瑾言這個強有力的外援必不可少。 “果然是聰明的選擇。那以后多聽話,首先就不許再提彈珠那件事兒了。要知道你是叔叔的人,叔叔想讓你摔,你就不能站著!”顧瑾言十分的滿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臉上露出了自認為親和的笑容來。 阮綿綿臉色一變,氣得牙癢癢,眼前這男人就是欠揍。 她心底已經(jīng)知道顧瑾言對自己為何那么關(guān)注了,完全就是有恃無恐的狀態(tài),當下就抓住了他揉她腦袋的手,對準了他的手腕就是狠狠地一口。 “嗷——”任由顧瑾言自以為是真漢子,被忽然咬一口,也叫出聲來,把前面坐著的司機和郭濤給驚呆了。 ☆、第46章 046 狗咬叔叔 “你屬狗的???”顧瑾言怒目相視。 阮綿綿松了口, 看著他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頓時覺得心頭舒爽極了。 她眉頭一挑, 無所畏懼地道:“我剛剛后槽牙有些癢,顧叔叔既然說要照顧我,我就順口咬了你磨磨牙。” 顧瑾言正在萬分嫌棄地用手帕擦胳膊, 上面一圈牙印,還沾著她的口水。 結(jié)果聽到阮綿綿這個理由,他當場愣住了, 轉(zhuǎn)而就看到她那張洋洋得意的臉。 顧財神爺終于是嘗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兒, 他向她耍賴, 她也跟著耍賴。 車里的氣氛很微妙, 郭濤都縮著脖子,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生怕自家爺一個不高興就沖著他撒氣, 好在財神爺仍然處于震驚之中。 直到快下車了, 顧瑾言才低聲說了一句:“小綿羊,你夠無恥的?!?/br> 郭濤下車直接繞到了后面,拉開了車門, 就聽六小姐輕笑了一聲,毫無畏懼地反駁道:“那是顧叔叔教得好,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一行人回來得算是比較晚,阮綿綿在車上哭過了, 情緒也漸趨穩(wěn)定下來。 剛下車看到阮家那扇門大開, 門上的燈籠非常明亮, 幾乎把里面的院子也照亮了,阮綿綿的眼瞼低垂,她又要再次回到這個牢籠了。 顧瑾言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把。 “愣什么呢,顧叔叔都說罩你?!?/br> 他說完便領(lǐng)頭先進去了,阮綿綿勾著唇角輕輕笑起來。 這叔叔還真不是白認的。 進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阮富竟然沒睡,坐在前廳的太師椅上,手里端著一杯熱茶,顯然是在等他們回來。 “爹?!比罹d綿喚了一聲。 阮富立刻站起身,視線在他們二人身上掃了一圈,眼神之中帶著幾分狐疑。 財神爺提出要六小姐陪他逛街的時候,阮富心里就直犯嘀咕。 根本看不出顧瑾言像是一個愛逛街的人,所以他今日是派人跟上的,不過顧財神爺一行人分四輛車,他的人怕被發(fā)現(xiàn),就小心翼翼地跟著最后一輛車,結(jié)果在上海灘繞了一圈之后,才發(fā)現(xiàn)其他三輛車早就沒了蹤影。 后來這些跟著的人就悄悄溜了回來,阮富心里沒底,不知道顧瑾言究竟知不知道。 “今兒好玩嗎?”阮富收起臉上的神色,輕笑著問了一句。 “好玩的,顧叔叔帶我買了許多東西?!?/br> 阮綿綿的話音剛落,郭濤就帶著人提著大包小包走了進來,阮富被嚇了一跳,定睛一瞧大半都是百貨商店的包裝紙,還有一些小玩意兒。 “顧老弟,破費了啊。你給她花什么錢,郭濤啊,待會兒你把賬單給阮德,讓他給你結(jié)賬?!比罡涣⒖掏凭艿?。 要知道百貨商店剛流行起來不久,里面的東西那是貴得很,雖說對他們家來說不算什么,可是買了這么多東西,價錢一看就不菲,況且顧瑾言跟阮綿綿可真的沒什么太大的關(guān)系。 “阮兄,你這是看不起我啊。我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大侄女好幾年沒出門了,我恰好也想再逛一逛上海灘,就讓她領(lǐng)著,很有意思嘛?!?/br> 阮富還想說什么,顧瑾言就先開口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睡了。綿綿身體不好,之前上車還有些喘,趕緊去休息吧。明日再找顧叔叔下棋?!?/br> 他邊說邊帶著阮綿綿往外走,阮富都沒來得及攔一攔,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老爺?!比畹驴此恢卑l(fā)愣,不由得低聲喊了一句。 阮富皺皺眉:“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回老爺?shù)脑?,前幾日的確是財神爺?shù)谝淮我姲松贍敗V劣诹〗?,也是這回您請財神爺來阮府,才與他見面的,這十年間并沒有任何聯(lián)系,也沒送過一次東西?!比畹鹿Ь吹鼗亓艘痪洹?/br> “顧瑾言不會做無用功的事情,他那日說是偶然到后院這話我信,但是偏偏來救小八,我不信。以他的性子,要是聽說我在用鞭子抽人,只有躲得遠遠的份兒,免得濺了他一身血珠子,他卻來了,分明就是為了救小八?!比罡粦n心忡忡,顧瑾言的動作越來越多,他直覺不妥,但是具體的又查不出。 阮德猶豫了片刻,還是順著阮富的話說了出來:“老爺是擔(dān)心因為十年前的事情,顧爺才來的我們府上?” 阮富點頭:“我曾派人打聽過,說是十年前顧瑾言從綁匪手里逃出來之后,就發(fā)高燒糊涂了幾日,他身子原本就不大好,差點一命嗚呼了。后來就算醒過來,對于綁匪一事也是三緘其口,再沒提過。但是我心里還是不踏實,誰知道他當初在綁匪那里,啟舟有沒有跟他說過什么。” 阮德的眼瞼垂了垂,沒敢接話,十年前大少爺死的過程,他這個經(jīng)辦者可是一清二楚,當初太太大鬧靈堂的時候,所說的話并不都是瘋言瘋語。 “你怎么看?”可惜阮富此刻正是心發(fā)慌的時候,根本不允許他退縮。 阮德在心底過了一遍答案,挑了個安全的回答:“當時大少爺年紀小,也說不出什么,他們二人必定是互相安慰得多。人在害怕的時候,哪里能想到什么。小的覺得財神爺這一系列的舉動,最多就是覺得大少爺沒了,想要補償他的弟弟和meimei,旁的事情就與大少爺無關(guān)了,而是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所為?!?/br> 阮富微微一愣,立刻追問道:“意愿?財神爺有什么意愿?” “小的剛剛瞧了一眼,財神爺幫六小姐買的東西,都是小女孩兒喜歡的衣服鞋子之類。完全就是要討好六小姐,老爺還是試探一下那位爺?shù)囊馑急容^好?!?/br> 阮德輕聲提醒了一句,也不知阮富是沒明白,還是怎么了,只是皺著眉頭看他。 阮德只得把話挑明了些:“六小姐快十五歲了,這要是之前,已經(jīng)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不能光把她當小孩子看,老爺也可以盡早挑挑女婿。” 阮富愣了一下,伸手指了指顧瑾言住的方向:“你是說他瞧上了六丫頭?” 阮德低眉順眼地站在那里,不再吭聲,不過阮富心底已經(jīng)琢磨開了。 “之前我與顧爺提了,他看不上四丫頭,要不是四姨太硬是攛掇我,我肯定不會去他面前丟這個臉。如今再讓我去問他對六丫頭的看法,還是不大妥,再過一段時日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