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道：“其實我并不喜歡自己的相貌?！?/br>
    “嗯？”

    蘇珩安靜了好片刻，直到如玉開始忐忑，他才低聲道：“我的相貌不像蘇家人，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卻像極了父親一個至交好友，連掌形、身形都像，且越大越像......”

    如玉一驚。前世她未曾聽蘇珩提及蘇家之事。

    “由于相貌之故，父親始終懷疑我不是他兒子，打小在蘇家也不受待見。一直以來，我都不喜自己相貌?！彼缬駬P起一抹淺笑，“不過若能讓你歡喜，那也便值得了?！?/br>
    蘇青梅隨在他們身后，聽見此言，難受道：“堂伯那至交好友，卻原來是堂伯母失散多年的親兄長......外甥肖舅，本是常有的事?！?/br>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章節(jié)內(nèi)容提要，正文傍晚更新

    第23章

    “蘇珩......”

    “沒事兒，早都過去許久了，也好吃好喝的長大了?！?/br>
    他說的風(fēng)輕云淡，但在重視家風(fēng)與門風(fēng)的世族里，一個血統(tǒng)遭受懷疑的孩子會有什么樣的遭遇......不難想像。

    如玉心頭一揪，同時也感到愧疚。

    上一世他們相識甚晚，蘇珩始終像個知心的溫柔兄長陪伴在她身側(cè)，她也把他當成了顏琛般能安心倚靠的兄長，卻沒好好關(guān)懷過他自身的事。

    她想彌補回來。

    “真沒事兒的，方才莫名多愁善感了，其實我如今也過得挺好，隨意又快活。”蘇珩見如玉難受的表情，定定地看著她的眼，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瞬間天地失色，萬物生輝。

    蘇青梅有心想繼續(xù)接話，卻又過了開口的好時機，只得作罷。

    這時也到了飯點，蘇青梅的婆母該從陸家回來了，她不敢多留客，早早將如玉與蘇珩送了出去。

    布衣二巷離顏府也未有多遠，蘇珩便護送如玉與晚畫步行回去。

    晚風(fēng)徐徐，夜涼如水，整條巷弄閑靜無聲，清淡的桂花香沿途從兩旁人家的院子透了出來，蘇珩落后如玉半步，如玉聽著他微微的腳步聲，心中盤算著他與鋪子之事，脈脈溫情隱隱流連在兩人之間。

    到了顏府，蘇珩依舊拒絕了如玉的挽留，回了貧民巷那兒借居的舊廟。

    晚畫望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不解道：“小娘子，若說先前蘇小郎君乞兒身分尷尬，堅持回去還有道理，可現(xiàn)在他是蘇五郎了呀，大可借居顏家客邸哪。那破廟哪兒有顏府舒適？”

    如玉只是笑笑。

    晚畫見她那模樣，福至心靈道：“其實蘇小郎君跟小娘子也挺般配的?！?/br>
    如玉拍了下她的腦袋：“莫要瞎說?！?/br>
    兩人進了府，如玉聽聞顏凜下值回來了，便到正廳去尋爺爺。

    一進去卻見正廳里除了顏凜，還有一名魁梧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劍眉朗目，生得十分英挺，目光銳利帶著凌厲的霸氣，只眼眶下頭微微青黑，略有幾分倦容。

    “玉兒！”顏凜一見孫女，登時眉開眼笑，“來來來，快來爺爺這兒，哈哈哈，我的寶貝兒雍京才女呢！果然給爺爺長臉了，你瞧爺爺?shù)哪?，一個都有兩個大了！”

    如玉笑道：“那可不是玉兒的功勞，那是您自個兒吃胖的?！?/br>
    顏凜吹胡子瞪眼睛道：“外人在呢，小兔崽子。過來見見你蘇伯伯?！?/br>
    “蘇伯伯？”

    “這位是江南蘇家的家主，蘇衛(wèi)蘅。”顏凜笑道：“蘇珩的父親?！?/br>
    “蘇伯伯安好?！?/br>
    如玉大為吃驚，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蘇衛(wèi)蘅，父子兩一英氣一秀美，果真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好好好?！碧K衛(wèi)蘅微笑道：“小姑娘生得真好，又靈巧聰穎，匠心獨運連官家都夸贊，顏世叔真有福氣。”

    顏凜得瑟道：“那是，我同你說，玉兒打小便聰慧非常，詩詞歌畫無一不精，難能可貴的是品性溫良寬厚，樣樣都隨了我－－”

    “哈哈哈?！碧K衛(wèi)蘅道：“世叔，小侄可聽出來了，您這是拐彎兒吹捧自己呢?！?/br>
    顏凜挑了挑眉。

    “對了，你今日到訪，是為何事而來？”

    “世叔上京之后，小侄一直沒能來拜訪，此回路經(jīng)雍京，便想著來問候一聲?！?/br>
    顏凜笑罵道：“本官來京四十馀年了，你今日才想到要拜訪？有什么便直說罷?！?/br>
    蘇衛(wèi)蘅笑笑。“是這樣的，小侄有一么兒，名珩，今年十六?！?/br>
    “嗯?！?/br>
    “相貌堂堂，品性端正，當年因故離家七八載，借居在雍京小食巷旁的城隍廟。這幾年過得不多好，但心性仍舊敦厚寬和－－”

    顏凜擺手道：“知道知道?！比缬駥⑻K珩帶回府那日他便遣人查過了。

    “當年赫弟成親，我夫人曾來探望過他夫人，兩人那時可約定了將來要成為親家呢。”

    顏凜警戒地望了蘇衛(wèi)珩一眼，笑道：“哎呀，那都玩笑話，沒有正式的婚書，做不得準的?！?/br>
    蘇衛(wèi)珩點頭：“也是。”說罷語氣一轉(zhuǎn)，“不過，如今看來，我兒蘇珩與赫弟家的小姑娘卻是配極了的?！彼D(zhuǎn)向如玉，灼灼目光落到她身上?！皩嵅幌嗖m，小侄此番前來，是想替我兒蘇珩說親。”

    “不行！”顏凜想也不想便拒絕道：“我玉兒還小呢！況且你那小子也還小了點，什么名堂都沒闖出來，兩袖清風(fēng)便想娶我家玉兒？”

    “蘇家是名門巨賈，江南首富，我兒又怎會兩袖清風(fēng)？”蘇衛(wèi)蘅道：“何況將來，情況允許的話，我打算把蘇家交給他?！?/br>
    他在月前收到族叔蘇至善加急傳來的消息，言曰終于有了蘇珩的下落，便馬不停蹄連夜趕赴京城。

    這些年蘇家搜遍了江南每一處角落，卻遍尋不著蘇珩，原來人在千里之遙的雍京。

    當年成閔，也就是蘇珩的舅舅，失蹤前曾到過蘇家并與蘇珩聊過天，之后蘇家御用皇商的四方大印與染料配方就被盜走了。他一時迷了心竅，見著那張與成閔極為相似的面容，便對那個從小便倍受冷落的孩子做了過分的事......

    蘇衛(wèi)蘅今日才堪堪趕到京城，那時詩畫會已經(jīng)散場，他乍聞蘇珩的消息，一時心如刀絞。

    他的兒子，寧可行乞都不愿回蘇家。

    細細聽完蘇至善回報的消息，蘇衛(wèi)蘅涕淚滿面，他行事果斷，雷厲風(fēng)行，是個出門一跺腳便要地動山搖的主兒，從來也沒有遲疑害怕過什么。

    可現(xiàn)在，他卻害怕了。

    他不敢。

    明明思之若狂，卻沒有勇氣面對那個孩子......他愧為人父。

    他從蘇至善打探來的消息中知道，兒子與顏家小娘子關(guān)系極好，同進同出，還有詩畫會上那維護人的行徑，能逼得他承認身分的姑娘......必定是極為喜歡的吧。

    于是他來了。

    不管蘇珩想要什么，他都想幫他得到。

    顏凜嘴角一抽：“將蘇家交給他？莫說他無法服眾，這么多年他不在蘇家，哪來的管家能耐？你為了糊弄我讓玉兒與他定親，真是什么鬼話都說得出口?！?/br>
    蘇衛(wèi)蘅苦笑道：“這是真心的，蘇家不像顏家，子孫各個頭頂一片天，蘇家家大業(yè)大，分家子弟上千人，優(yōu)秀的有平庸的更多，蘇家當家不必然要智勇超群，卻要足夠仁善寬厚。”

    顏凜哦了一聲，道：“便是如此，仍是不行。我要好生考慮考慮，最主要的還要看玉兒的心意。”他記得如玉似乎喜歡那個宇文小子。

    “爺爺?！?/br>
    蘇珩肯定不知此事，如玉見情勢不妙，趕緊上前拉了拉顏凜衣角。

    她小聲道：“爺爺，其實，玉兒已經(jīng)有了心心慕慕的人?！?/br>
    “我知道－－”

    “就是浣南李家的李自在－－”

    兩人同時出聲。

    噗！

    顏凜促不及防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李自在？”這是哪根蔥？聽都沒聽過！

    “老太爺。”

    顏府三管事在廳口低喚了一聲。

    “報。”

    “戶部宇文侍郎來訪?！?/br>
    宇文玨？這位又是來做什么？

    顏凜看著寶孫女兒，頭痛地揉了揉額角。

    今夜的顏府，格外地熱鬧。

    第24章

    如玉一聽宇文玨過來，趕緊道：“爺爺，玉兒先回去歇息了?！?/br>
    “去吧?！?/br>
    顏凜看著如玉匆匆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沒一會兒，宇文玨進來了。

    “顏閣老?！?/br>
    “嗯。”

    蘇衛(wèi)蘅笑道：“這位便是宇文侍郎吧，當真青年才俊，若不說是戶部侍郎，還以為是哪兒來的濁世佳公子呢?！彼粗钗墨k一身特意打扮過的錦衣華服微笑。

    “您好?！庇钗墨k恰到好處地露出不失禮的疑惑眼神。蘇衛(wèi)蘅的動作倒是快，他派人暗中給蘇至善遞消息不多久，他就出現(xiàn)了。

    “我是蘇珩父親?！碧K衛(wèi)蘅微笑道：“今日來此，是為了替珩兒向顏家提親?！?/br>
    宇文玨靜了片刻，笑道：“顏姑娘才貌雙絕，京城貴女無人能出其右，想來不多久顏府的門檻兒便要被求親者踏壞了。”他對顏凜知之甚深，他不可能將如玉許配給一無所有的蘇珩，對于蘇衛(wèi)蘅提親之事倒是不擔心。

    兩人劍拔弩張，顏凜在一旁重重咳了一聲。

    “宇文侍郎，時辰也晚了，直切主旨吧?！?/br>
    宇文玨看向蘇衛(wèi)蘅，蘇衛(wèi)蘅自覺地告辭了，將正廳留給二人議事。

    “顏閣老。”蘇衛(wèi)蘅一走，宇文玨便不再保留，“關(guān)于先前下官同您商議好的，此次太子一案與之后陸家一案，官家那邊全權(quán)由顏家出面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