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
沈蘅從未想過這次傳染病幾乎殃及全國,原本辭舊迎新的熱鬧氛圍被憂患惶恐覆蓋。全國病例以極快的速度飛漲,數(shù)據(jù)幾乎時時更新。全省限制出行,N城勒令餐飲業(yè)閉門的條令是在她被迫辭職的第二天下發(fā)的。一切都像梁逾至說的那樣,全部人閉不出戶,隔離在家。梁逾至與朋友創(chuàng)業(yè),小公司倒也沒太多講究,開完年會就放了假。 而今兩人住在同一屋檐,一天說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梁逾至知道沈蘅是在跟他慪氣,那天回來她就從主臥搬去了書房,夜里房門緊鎖,他已經(jīng)有三天沒碰過沈蘅了。 “快過年了,”飯桌上梁逾至主動和她說話,對面的女人只是吃飯,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照這情形,你今年估計也回不去。和你父母說一聲,在我這里過年吧?!?/br> 長久的一陣沉寂。梁逾至腳下踢了踢她,“說話?!鄙蜣繘鰶龅仄沉怂谎?,很快又垂眸頷首,繼續(xù)安靜吃飯。梁逾至怒極反笑,“我這脾氣都被快你磨平了,我要怎樣你才肯說話?跟你道歉嗎?我做錯了什么?” 沈蘅見他氣焰囂張,懶得與他爭,端碗收筷,離開餐桌。梁逾至緊隨其后,貼身把沈蘅堵在廚房的洗碗臺沿,長長的雙臂斷了女人兩邊的退路,無處可逃?!澳愫煤孟胂耄沂遣皇菦]有跟你的同事公開我們的關(guān)系?替你辭職也是情況特殊,你到底在氣什么?” 沈蘅將臉扭向一側(cè),神情冰冷。“我也不知道,只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那完了,疫情結(jié)束前你必須和我待在家里,弄不好一兩個月也是有可能的,而且還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你不是挺會認(rèn)清形式的嗎?” “對你沒必要。” 梁逾至只好收起自己的脾氣,采取委婉策略。他放低身段,輕聲哄道:“你這個樣子特別像小姑娘生悶氣,等著男朋友來哄。不生氣了好不好?” 他彎腰低頭,把臉湊近想要討個親親,誰知被沈蘅一句話堵死:“你吃完飯沒擦嘴?!?/br> 梁逾至尷尬到想把對方掐死?!昂?,好好好,算你厲害。我終于知道為什么是你了。”他一手箍住沈蘅的纖腰,怕她跑,一手掏出紙巾將嘴擦干凈。 懷中的女人聽見這話十分不解,三天以來第一次主動問他:“什么為什么?” 梁逾至丟開紙巾,彎下腰雙手捧起沈蘅的臉,與她平視對望?!八麄兌颊f我天生反骨,是張賤皮子,專愛挑不喜歡我的人去討好。細(xì)想好像的確如此?!睆男〉酱蠖既绱?,不論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那是挺賤的,不會放棄嗎?” “長大后就懂得分寸了。” “比如陳翛揚?” “你和他不一樣,你還有回旋的空間?!?/br> “真的嗎?我不信?!?/br> “……”梁逾至氣得手上使勁,將她的臉捏成餅狀。“我是認(rèn)真的,我們或許真的能走到最后?!?/br> “多久算最后?如果明天末日就死了,也算最后?” 梁逾至像是想起什么,松開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神情凝重。“你是不是有自殺的念頭?“面前的冰山臉終于崩塌了,她表情驚駭,說不出話。梁逾至抓起她的左手腕,纖細(xì)瘦弱,橄欖綠色的血管安靜躺在皮膚之下,他用拇指細(xì)細(xì)摩挲著?!奥犝f要想割腕自殺必須把動脈割破。你得先用刀劃破皮膚,往下一點一點地撕開肌rou,來回切割根根血管直到最后刺透動脈。” 沈蘅聽得毛骨悚然,“你跟我說這個干什么?” “勸你?!?/br> “那我也不會用割腕自殺,我怕疼,你暫時不用擔(dān)心?!?/br> 男人粲然一笑,摸摸她的頭,夸獎到:“真乖。我們?nèi)コ袃湮镔Y吧?年后就不用出門了?!鄙蜣亢芸煊掷淙舯饋恚@開他走出廚房,不置一語。梁逾至不肯松手,上前抱住她,“不說話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 ”碗沒洗?!?/br> 男人蜻蜓點水似的吻了下她的耳垂,很克制,然后溫柔地貼在她耳邊說:“我來洗?!?/br> 沈蘅覺得荒誕不經(jīng),三天前那個冷血狠毒的梁逾至就像一個分裂人格,只一瞬便消失不見??墒乾F(xiàn)下這個有禮有節(jié)的男人,會是梁逾至嗎?她看不透。從初見的冷漠到床上的狂放,從前日的威脅到如今的溫存,沈蘅憑直覺而言,這些或許都只是他套上的皮囊,真實的他,她應(yīng)該還未見過。 也不知有沒有這個機會了,她心想道。 “你去給你父母說一聲吧,說是在女性朋友家也可以,我洗完好后一起去超市?!蹦腥寺曇舻统潦婢彛袷窃诤搴⒆右粯?。 沈蘅望著他的背影,沉抑多年的委屈似乎找到了一個傾瀉的出口:“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mama去世了?”他動作一滯,回身望著她?!拔覜]有其他親戚了,從小和mama長大,所以等于……我現(xiàn)在孤家寡人一個,住哪兒都行,沒人問沒人管?!?/br> 梁逾至沒有任何安慰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我也是一個人。他們出國定居了,留了這個房子給我。我想你母親和你感情一定很好,對比我來說,你至少有人疼過?!?/br> 沈蘅心頭有一絲驚喜閃過,她好像明白梁逾至為什么這么說,可又不確定。怕自己自作多情,她試探問道:“你跟我說這個,做什么?” “我如果說些不痛不癢的場面話,那只是在敷衍我們這段關(guān)系?,F(xiàn)在我告訴你,我活得不比你好到哪里去,你心里也就平衡許多了,是吧?”他笑得很釋然,看不出難過。 沈蘅心頭忽然起了悸動,果真和她猜的一樣。不論其他,單說梁逾至對待這份關(guān)系就比她上心許多。認(rèn)真的男人果然別有一份魅力。心頭的怨氣早已煙消云散,她微微抿唇一笑,向他發(fā)出和好的信號:“你快去洗吧,我等你?!?/br> 男人待到小女人走遠(yuǎn),站在一堆臟碗亂碟面前翻看手機。他表情嚴(yán)肅地點開那個黑色頭像,最新的聊天日期停留在去年六月二十三日,是他和沈蘅初見的日子。梁逾至懶得往上翻找,直接關(guān)鍵字查找聊天內(nèi)容,他輸入“割腕”兩字,找到了當(dāng)時的聊天記錄: “那個沈蘅怎么死的?” “割腕?!?/br> “所以你是要我救她嗎?” ”她二十歲生日那天自殺未遂,最好在此之前你就要接近她?!?/br> “憑什么?” “留住她,她會讓你上癮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