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夜晚車輛川流不息,燈火輝煌,看起來熱鬧繁華,只除了榆飛路口僅有幾人拐進或出來,大概是住在里面的居民。 臨近咖啡廳打烊時間,偌大的店鋪幾乎全部黯淡下來,只余下沉蘅在的那處,亮著微弱暖黃的燈光。盯了一晚上,并沒有任何可疑人出現(xiàn)在榆飛路口。她盯得渾身疲累,眼睛酸痛,起身伸了個懶腰,轉(zhuǎn)轉(zhuǎn)脖子,情緒不快嘟囔道:“還不如回去復(fù)習(xí)呢。” 不遠處柜臺的服務(wù)員們見沉蘅起身,頓時起了一片小sao動。沉蘅理解他們,立刻收好東西準(zhǔn)備離開,好讓他們清理桌臺和杯具,早早下班回家。 “女士,你的耳機。”一個女服務(wù)員叫住了沉蘅。 “噢,好的,沒事,我過來拿?!背隽碎T的她又折返回來,小跑過去接過藍牙耳機。不知算有意還是無意,沉蘅朝著那個地方再次瞥了一眼。 凌晨的街道冷清,只要有一人路過,都會顯得格外醒目。 此時路口燈下走過一個步伐趔趄的猛漢,燈光照清他的身形相貌,那是異于亞洲人的膚色體型。不遠處站著一個打電話的女孩。沉蘅的心猛地一顫,濃烈的不祥預(yù)感席卷全身。 幾乎是一瞬間發(fā)生的。上一秒女孩和外國人隔著幾十米距離,下一秒她就遭受暴打鎖喉,無助地被外國人拖入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去。 今夜謎底揭曉,信里提及的強jian犯從始至終都應(yīng)該是那個外國人。梁逾至對她撒了謊,可能就連所謂的姜正東也是他杜撰出來的。 “那個……是打劫?人……呢?”沉蘅身邊的服務(wù)員也一起目睹犯罪現(xiàn)場,明顯驚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不是打劫,是強jian?!背赁亢菝俗约旱氖直?,鎮(zhèn)靜清醒不少,只是兩手發(fā)顫,翻出手機費了不少時間。“喂,你好,有人在榆飛路要實施強jian,就在剛剛把人拖進去了,現(xiàn)在我這邊看不見?!?/br> 在場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沉蘅只身一人沖下樓梯。警察的反應(yīng)沒有她預(yù)料那般積極,十分敷衍。大街上空空蕩蕩,涼風(fēng)寒月,沉蘅根本不生氣,只覺得徹透心涼?!拔铱匆娛莻€白人,外國人。”說完這句有把握的話,她便掛了。 此時萬籟俱寂,遠處偶有一聲飄渺的鳴笛,更顯得這周圍悠遠空曠,不知能去往何方。沉蘅知道,在自己聽不見的地方,是有哭喊求救聲的。但她又能做什么呢?明哲保身等警察出警,這段空白期,她也只能眼睜睜讓女孩受盡屈辱折磨。 大腦頭皮忽然一陣發(fā)麻,她驚覺這樣太過冷漠自私。拼了,念頭乍現(xiàn),沉蘅便做了決定,朝著榆飛路飛奔而去,橫穿了兩條馬路。僅剩的理智督促她從路邊綠化帶里翻來一塊松動的大石磚,她手小腕細,只能雙手吃力搬起,跌跌撞撞沖進眼前無燈漆黑的小路里。 漸漸近了,女孩子的哭喊聲既不凄厲亦不哀慘,只有細細的啜泣,還好沉蘅耳朵靈,不然這點聲音早就被面前兩個男人打架的動靜給蓋過了。沉蘅進退不是,樓上接連響起刺耳的推窗聲,如她設(shè)想一般,爭先探頭拍攝。 一聲沉重悶響,勝出者倒退幾步,才發(fā)現(xiàn)身后站了個人,他回身看了一眼沉蘅,輕笑出聲,沖她伸手?jǐn)傞_掌心,像是要什么東西。沉蘅一愣,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外國人,痛苦扭動,似蛆蟲一般?!叭?,人都被你干翻了,你還想干什么?” 那人二話不說,直接搶過她手中的石磚,轉(zhuǎn)身砸下,動作干脆利落,迅猛敏捷,地上本來還在掙扎起來的外國人,霎時間沒了聲息,形如一灘爛rou,不再動彈。沉蘅被這狠戾果斷的手法嚇退了,又瞧了眼蜷縮黑暗中的女孩,于是貼心上前詢問,“沒事吧?” 女孩衣衫不整,一邊臉也腫得老高。她搖搖頭,啜泣不止道:“沒事,我……沒事的,幸好有人來了?!?/br> 女孩越說越激動,直接撲進沉蘅懷里崩潰大哭,像在慶幸自己安然無恙,虛驚一場。沉蘅卻也熱淚盈眶,淚珠子一顆顆往下墜。如果那一世,有人也會這般拼了命來救你就好了。她緊緊擁住這個陌生女孩,就當(dāng)自己是在安慰陪伴那個受過傷的沉蘅一樣。“都是來救你的,不怕,不怕。我報了警,很快警察就來了?!?/br> “你報了警?” 熟悉的聲音響起,驚得沉蘅回頭望向那個黑衣人。他與黑夜融為一體,就連面容也深深掩藏好,看不見真人?!澳恪惺裁疵郑俊?/br> “不重要,等警察來了你跟他們?nèi)ソ忉?,我不奉陪?!甭犓囊馑际且堋?/br> “站??!”沉蘅拋下脆弱無助的女孩,緊緊跟了上去。“你是不是姓梁?” 男人聲音低沉,但聽得出是故意壓低了的?!安唬阆敫胰ツ膬??” 沉蘅伸手拽著他的衣角,“我倒想看你去哪兒!為什么這么害怕警察?” “呵,我才打傷人,我一向下手沒個輕重,這人不死也半殘。你現(xiàn)在把警察叫來,我可不想進局子?!?/br> 堅定扯著衣角的小手開始猶豫起來,手上的力度也減輕不少。“那……那你這叫做見義勇為?。 ?/br> “若是別人還好說,他,哼,不一定?!蹦腥苏Z氣譏諷。 沉蘅本想據(jù)理力爭,聽到這里,不得不認(rèn)同松手?!澳悄憔瓦@么跑了?警察來了我怎么說?總不可能說是我干的吧?呀,干什么!” 那人忽然伸手替沉蘅戴上連帽衫的帽子,動作輕柔細心?!跋掠炅?。不用怕,我倒是有個辦法?!?/br> 沉蘅雙眼透著疑惑,男人順勢牽過她,溫暖干燥的掌心緊緊地包裹著少女細嫩小手,她居然不感到冒犯?!笆裁窗??” “一起跑!”像被黑洞引力吸走一般不受控制,沉蘅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就要飛起來了。他們手牽手,沖出黑暗的小路,迎著細密的雨絲奔跑在明亮寂寥的大道上,肆無忌憚地穿過一個又一個路口。 狂奔起來的世界上下晃動,燈光迷蒙,模糊成一片。雨漸漸大了起來,涼風(fēng)夾著雨絲四面而起,黑衣男人單薄的外套被吹開飛揚,衣服因跑步而抖落下滑,露出他萎縮干瘦的手臂,還有依附在上的丑陋疤痕。 看見的那一刻,沉蘅就親手扼殺了“他是梁逾至”的猜想。梁逾至清高自傲,能干上進,就是未來的他能穿越到此,斷不會是這般凄涼悲慘模樣。 “還跑得動嗎?看你不行了?!彼_心大喊,好像沒有什么能有這事值得他開心。 “不,不行了?!蹦腥寺犓@么說,當(dāng)即止了腳步。沉蘅沒反應(yīng)過來,踉蹌地撞上男人的背。 “雨下得好大,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他回身扶穩(wěn)腳步虛浮的她,低頭詢問。沉蘅抬頭,借著燈光打量對方。原來他戴了黑色口罩,難怪之前怎么也看不見真人的臉。帽檐與口罩都沒能遮擋住的部分,是一片扭曲猙獰的瘡疤,簡潔明了告知她這般打扮的原因。 細看對丑人是一種殘忍。她不忍心再細看下去,移開赤裸裸的目光,禮貌回應(yīng)道:“不用了,我預(yù)定了酒店。今天就沒打算回去。” 男人雙掌擋在她頭頂斜上方,紳士有禮,輕易破解了沉蘅心里的戒備?!澳俏宜湍悖刹荒茉儆鲆妱偛诺氖铝?。認(rèn)識一下,我叫沉良?!?/br> “嗯?”她頗為驚喜,笑得坦然真誠?!拔医谐赁?,我和你是本家誒?!?/br> “是嗎?這么巧嗎?”他裝出一副不信的樣子,倒顯得是沉蘅在跟他套近乎。 “你不信算了?!?/br> “別生氣啊,我開玩笑的。看你年紀(jì)輕輕,大晚上不回家到處逛什么呢?!?/br> “看你年紀(jì)也不小,大晚上不回家照顧妻兒子女,到處逛什么呢?” “小丫頭,牙尖嘴利的,說不過你。走快點吧,別被淋透了感冒?!背亮紵o奈苦笑,這才作罷和她搭話。 沉蘅覺得尷尬,又重新尋個話頭:“你家離這里遠嗎?要不你打車走……” “我沒有家?!?/br> “?。俊?/br> “你不用緊張,我不是本地人,只來這里辦點事。我也是住酒店。” “噢,那就好。”她如釋重負,心里忍不住祈禱祝愿,這個世上,能多一個美滿家庭便多一個吧z “到了,是這里嘛?”沉蘅點頭,雀躍地小跑進去,倒沒顧上拉著他一起進了酒店大堂躲雨。 深夜人少,值班的酒店人員很快將房卡遞給她。 “沉良,你要不……誒?”她身后大堂昏暗空蕩,玻璃大門外是無盡黑暗,并無一個男人的身影。沉蘅摘下帽子,胸前還垂著他系的蝴蝶結(jié),她疑惑解開繩結(jié),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夢啊?” 他像個幽靈,現(xiàn)身于黑暗的小路中,又消失在幽深的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