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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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掉!脫掉!脫掉!” 我被震撼了。群眾的吼聲從來沒有這么齊過,也由不得我想歪了,難道這真的是要跳脫衣舞?好猥瑣的酒神節(jié)…… 一聲擊鼓響亮地穿透耳膜,這些男孩像是聽到了群眾們的呼喊,紛紛毫不猶豫地把衣服扯開,一把扔到了地上。 第64章 所有人都瘋狂了,成百雙眼睛像是突然變得锃亮的大燈泡,恨不得粘到那些年輕的身體上。 男孩們似乎也很享受這種毫不掩飾的赤裸的眼神,握著酒杯不停地扭動身體,狂歡,朝人群撒酒,嘴里還在哼著歌。簡直就是現(xiàn)代酒吧午夜場的翻版。 我無語了,扭頭以詢問的眼神看赫費斯提翁:“怎么會有這樣的傳統(tǒng)?” 兩人躲躲閃閃,狼狽地退出人群,赫費斯提翁這才艱難道:“其實我也不太懂,酒神節(jié)我通常不會出來在大街上閑逛,但你知道的,酒神節(jié)上祭拜的神袛一共三位,狄俄尼索斯、薩提羅斯和阿波羅。狄俄尼索斯是狂歡之神、欲望之神,薩提羅斯是林神,最喜歡yin欲和色情。所以,其實這個酒神節(jié)還有另外的一層意思……” 我靠,這就是傳說中的性愛藝術(shù)節(jié)啊。 “……只要能使人縱情歡樂,是不拘泥于任何形式的。而且傳說酒神狄俄尼索斯是個有女性味道的青年,所以……” 所以他們大概在玩cosplay——裸奔的狄俄尼索斯。果然是強悍的希臘民俗。我說這一路上怎么好多人都在朝赫費斯提翁拋媚眼呢,原來真的不是錯覺,說不定那些男人女人們看中了他那副英俊的好相貌,還等著和他來個一夜銷魂呢。我又打量一眼赫費斯提翁扎眼的棕色長發(fā)和希臘長袍,不由更佩服自己,幸好走之前把臉抹得又臟又丑,否則恐怕也會杯具。 眼看著面前的人們舉動越來越失去理智,不論男女老少,很多人幾乎都快涌上臺去動手動腳,更有人試圖去摸赫費斯提翁的屁股,他一面尷尬地躲避一面僵硬地提議道:“我們趕緊走吧。” “急什么,再等待,我還沒看夠吶?!睕]見過赫費斯提翁這么不自在的樣子,我心里偷樂,表面上還裝作十分嚴肅地東張西望。 “你!”赫費斯提翁皺了皺眉頭,又一側(cè)身躲過一個壯漢的摟抱,生氣地抿抿唇,忽道,“我昨晚去見亞歷山大了?!?/br> 心里仿佛稍微被什么碰撞了一下。 “如果你想用這句話來刺激我,那么很不好意思地提醒你,看在宙斯的份上它不管用。”我挑起一邊眉毛,毫不客氣地回敬道,“你們之間的故事,不論是民間傳說,還是小道消息,我已經(jīng)聽得夠多了。” 赫費斯提翁無奈地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好像最近狀態(tài)很不好?!?/br> 我笑不出來了,連忙追上他的腳步:“陛下怎么了?” “你知道的,戰(zhàn)爭,還有人事。”他簡潔地小聲說,“別看他平時那么天真直率,其實他挺穩(wěn)重的。說實話,他向來并不太相信神明,也不喜歡喝酒,可這次居然會舉辦這樣的節(jié)日。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慫恿,或是他有點急了?” 他怎么可能不急?戰(zhàn)場上接連失利,身邊又圍著如狼似虎的一群臣子,原本用信任維系的忠誠被一個接一個打消,稍有不慎就會被反咬一口,更何況還要派出去打仗? 我道:“他沒跟你說什么?” 赫費斯提翁搖搖頭,低頭不語,過了一陣,忽然咬咬牙,低聲道:“其實在他走之前,我們吵過一架?!?/br> 聽自己的情敵對自己說這些,我心里百般滋味,感覺很怪異,只好苦笑道:“陛下最近很煩惱,有點脾氣也是正常的,你多讓這點他不就好了?!?/br> “你不懂。”他邊走邊將手插進棕色長發(fā)里,心事重重道,“過去的亞歷山大沒有那么多心事。他要是不痛快了,跟我打一架或者好好聊一聊上就會重新變回那個自信滿滿的金發(fā)男孩,可是現(xiàn)在,他什么都不肯說,只是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房間里,不聲不響?!?/br> 說到這里,他突然回眸掃我一眼,藍眼睛里淡淡的:“有時候我真的在想,我的男孩就像只落在我掌心的雛鷹,我永遠都抓不住他,而他只會在受傷的時候撲到我懷里。” 我腳步一頓,心也跟著微微一痛,像是有剛剛結(jié)痂的傷口又再次裂開。我討厭眼前這個人,嘴上云淡風(fēng)輕地說著一些事,可是那種深情,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磨滅的。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試圖想弄清楚,對于赫費斯提翁來說,他們兩個的愛情到底是什么樣的。但有一點我很肯定,他愛亞歷山大,至少不會像我那樣卑微又不抱希望。 可是他剛才那句話,分明描述的是我的心情。 于是一路無話。 “算了,我們兩個的立場本來就不一樣。”走到臨時宮殿的門口時,他忽然若無其事道,“你幫我好好看看亞歷山大,雖然你之前給我的解釋很荒謬,可我不想放過一點可以幫助他的機會。我只希望看到他平安、順利地打完這場戰(zhàn)役?!?/br> 我悶聲不吭地跟他走進去。 今天的節(jié)日活動除了游街和詭異的阿克斯利亞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三個部分,贊頌詩歌、戲劇表演,以及最后的集體狂歡。因為酒神節(jié)是全體民眾的節(jié)日,因此臨時宮殿是全面開放的。一進去就看見一片人山人海,好多百姓在跳舞喝酒,可宮殿里面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表演,也沒有什么熱鬧可看。 我給擠得有些發(fā)悶,只好拼命扯住赫費斯提翁,氣喘吁吁道:“怎么回事?” 赫費斯提翁也被人潮撞得頭腦發(fā)昏,根本顧不上回答我。 正在混亂間,忽然聽見有人帶著笑意在喊:“赫費斯提翁!快到這邊來!” 我隨赫費斯提翁費力地沖過去,還沒站穩(wěn),赫費斯提翁就被安提柯一把拽到大殿后面的走廊上,我連忙跟上去。這邊走廊里站著幾名看守,人群進不來,只有三三兩兩的希臘人聚在一起說話。 “可憐的小赫費斯提翁,瞧你被擠得!”安提柯哈哈笑著一把攬過赫費斯提翁,大步朝里面走,“你太慢了,他們都過去了。” “看在阿波羅的份上,這該死的宴會到底在哪里舉行?” 安提柯一臉笑瞇瞇:“今天是露天表演,場地在后頭,亞歷山大已經(jīng)來了。聽說昨晚你去見他了,怎么樣,有什么最新消息嗎?” “沒有,只是聽說在雪山那邊卡住了,有一群蠻族聚在山頭上沖他挑釁,把他氣壞了?!?/br> “亞歷山大還是這樣,受不住激將法?!卑蔡峥滦Φ酶鼌柡α诵b獰的獨眼看上去也不再那么可怕,“不談戰(zhàn)爭了,今天好好放縱一下吧,巴高斯被關(guān)起來了,亞歷山大最近肯定憋了一肚子的火。嘿嘿,你的機會來了……” 安提柯用僅有的一只眼睛奮力朝赫費斯提翁擠眉弄眼的樣子真是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 “薩提羅斯保佑你,你還是關(guān)心好自己的下半身吧!”赫費斯提翁針鋒相對地譏諷,白皙的臉卻有些淡淡的羞紅。 安提柯大叔臉皮厚的可怕,又再接再厲地八卦道:“對了,我至今還不知道你和亞歷山大到底誰上誰下呢?告訴我吧我好想知道。” 赫費斯提翁意氣風(fēng)發(fā)地笑了,他用手臂一撞安提柯結(jié)實的胸膛,挑釁道:“要不咱們倆試試?” 兩人一路說著旁若無人地走出了圓柱長廊,大概因為酒神節(jié)人太多太雜亂,我一路跟著,竟然也沒有人注意。剛走出長廊,就被一陣歌聲給吸引住。 “你的酒杯高高舉起, 你歡樂欲狂,萬歲??! 你,巴克斯,潘恩。 你來,在愛留希斯萬紫千紅的山谷?!?/br> 遠遠望去,一片開闊的綠茵地里有一個巨大的圓形舞臺,很多人圍著席地而坐,熱鬧得很。歌聲就是從舞臺上傳來的。舞臺上站著身穿白衫的50名或成年或未成年的男孩,有悠揚的蘆笛在一旁伴奏,歌聲優(yōu)美又歡暢。 “啊,都開始唱酒神贊歌了?我們來得可真是晚?!卑蔡峥峦现召M斯提翁走向觀眾席,“快點快點。” 我悄悄跟隨他們靠近,等赫費斯提翁走到亞歷山大身邊坐下,這才低了頭隔著幾個人去觀察他。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亞歷山大金色的頭發(fā)柔順地隨風(fēng)飄動,他與赫費斯提翁對看一眼,又回過頭去專注地觀看節(jié)目,小指隨節(jié)奏敲著椅背。從白袍中裸漏出來的一截小臂上隱約可見一些擦痕割傷,似乎是新添的。 過去給他清理傷口時,他總是夸口說這些是習(xí)以為常的小傷,翹著嘴角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我當(dāng)然知道他在等待我?guī)е宸恼Z氣贊嘆一句陛下真的很勇敢,為了滿足他那跟小孩子一樣幼稚的心理,我也經(jīng)常這樣哄他。 一想到這兒,我難受得竟連偷看的心思都沒有了。 “啊,歡樂啊,歡樂在高山頂上, 競舞得筋疲力盡使人神醉魂消, 只剩下來了神圣的鹿皮, 而其余一切都一掃而光, 這種紅水奔流的快樂, 撕裂了的山羊鮮血淋漓?!?/br> 贊歌唱得越來越熱烈,很多人都隨著歌聲擺動身體,或跟著哼唱,亞歷山大時不時側(cè)頭與周圍的人輕聲交談,有時還會伸長脖子跟赫費斯提翁搭訕。沒說兩句,赫費斯提翁笑起來,亞歷山大似乎情緒也很好。 我心不在焉地四處亂看。托勒密懨懨地縮在椅子上打哈欠,克雷斯特若有所思地發(fā)著呆,塞琉古正捧著一個男孩的臉吻得水深火熱,呂辛馬庫斯則在歪著頭打瞌睡…… 贊歌的尾聲處,忽然一個輕浮的聲音打破了這種和諧的氛圍: “偉大的萬王之王、尊敬的亞歷山大陛下,我和我的同僚薩卡斯剛才因為一個問題吵了起來,我希望您能幫我們評評理。” 我墊腳望去,我靠,這圓圓的肚皮圓圓的腦袋,狡黠的目光,不是那個愛拍馬屁的阿那克么? 他又要搞什么名堂? 作者有話要說: 詩歌屬于引用部分,來自《希臘酒神節(jié)的性愛藝術(shù)》。 第65章 亞歷山大托腮笑了:“你們有什么問題,非要在這種時刻提出來?” “陛下,我們在討論偉大的英雄、孿生兄弟卡斯托和波拉克斯到底是誰的孩子。” 嗯,這我倒是知道。這倆人是希臘神話里最厲害的雙胞胎,形影不離手足情深,后來哥哥卡斯托不幸戰(zhàn)死,弟弟波拉克斯還請求天神,希望用自己的命換回哥哥來著。說起來,他們倆還是雙子座的由來呢。 “他們的父親不是廷達瑞奧斯嗎?” 有人大聲喊了出來。 我皺起眉頭,我記得他倆的父親不是宙斯么,廷達瑞奧斯是誰?難道我記錯了? 阿那克隨意抖了抖衣袍,神情有些得意道:“諸位都知道他們的英雄壯舉,哥哥精于馴馬和馬術(shù),弟弟精于射箭和拳擊??墒?,你們卻忽略了一件事,這兩人的父親根本不是一個人。” ……他是不是瘋了? 一旁瘦高個的叫薩卡斯的學(xué)者立即扯著嗓子道:“你這純屬胡扯!他們的母親是斯巴達王妃麗達,麗達的丈夫是國王廷達瑞奧斯,況且他們倆可是雙胞胎,同時出生的,難道還可能有不同的父親?” 還是這家伙的話比較靠譜,我深以為然地點頭,發(fā)現(xiàn)很多人紛紛點頭,看來大家都和我一樣覺得阿那克是個瘋子。 “不!只有卡斯托才是國王的孩子,人類之子,而波拉克斯是神子,是偉大天神宙斯的兒子!”他一只手高指向天空,激動地反駁道,“宙斯曾化身天鵝與麗達王妃有過一段露水姻緣。這才誕生了偉大的神子波拉克斯,他驍勇善戰(zhàn),又為自己的哥哥獻出了永恒的生命,他是個真的英雄!” 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還沒回過神來,又聽見薩卡斯不滿地叫道:“那么卡斯托呢?卡斯托明明也是為國戰(zhàn)死的,就因為他是人類之子,英雄就該被埋沒嗎?” “當(dāng)然不是!”阿那克挽起袖子抬高聲音,“他們都應(yīng)該稱之為天神宙斯之子!只有神才能孕育出這樣偉大的靈魂,英雄從來都不是平凡的!” 他圓圓的眼睛忽然提溜一轉(zhuǎn),粗壯的手指指向亞歷山大:“包括您——在世的最偉大的英雄,亞歷山大大帝!” 阿那克說完,撲通一下迅速拜倒,rou麻地向前蠕動自己的肥胖身軀,然后雙手小心翼翼捧著亞歷山大的牛皮靴子,視若珍寶般地親吻他鞋尖。 原來這兩人跳出來的目的就是拍馬屁,我默默別開頭。早知道就不該對他們抱有多大希望。 “啊,你說得對!”剛才還怒氣沖沖要跟阿那克拼命的薩卡斯忽然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露出諂媚又虛偽的笑容,“卡斯托和波拉克斯又怎么能跟我們的亞歷山大陛下相提并論?同樣是宙斯之子,他們創(chuàng)造的功績,又有哪一項可以趕得上陛下?可悲的是在世的英雄總被世人忽視,神廟里祭祀的卻都是些無名小卒!” 這句話一出口,就像一枚重磅炸彈,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亞歷山大爽朗地笑著,從椅子上站起來,又朝前走了兩步。這時我才發(fā)覺他今天穿的竟然不是過去一成不變的希臘長袍,而是暗紅與淺橘相間的波斯服飾。這樣柔和熱烈的顏色穿在他身上,的確很耀眼。然而面對這種過分的獻媚,他竟然沒有絲毫排斥,反而低頭拍拍阿那克的肩膀,愉悅道:“起來吧?!?/br> 我無奈地暗嘆口氣,他喜歡聽別人夸獎的確不是一天兩天了。 薩卡斯又順勢跪下,親吻亞歷山大鞋尖。然后更多的人沖過來贊美他,什么“阿喀琉斯也不過如此”,“陛下將會是最閃耀的一位英雄”,“阿波羅連陛下一根頭發(fā)絲都比不上”之類的越來越夸張的言論不斷涌現(xiàn),他們一個又一個輪流跪倒在亞歷山大身前,心悅誠服或是裝作心悅誠服地吻著他面前的地面。 亞歷山大站在其中,笑意滿滿,就像一個獲勝的戰(zhàn)士在一件件地欣賞自己的戰(zhàn)果。 我說不上來,不知道該替他高興還是害怕。可是這一剎那,我覺得亞歷山大好像離我更遠了些,或者說,是離所有人都更遠了些。他好像變了,又好像還留著一個影子在這里。 然而還沒等我來得及擔(dān)心,已經(jīng)有人坐不住了。 一片尖叫聲從舞臺上傳來,合唱演員們四散逃去,穿著雪白長袍的克雷斯特斜斜歪歪站在臨時搭建的舞臺上,腳下傳來吱吱嘎嘎的聲音。他舉著酒杯灌了一口葡萄酒,忽然出其不意地將酒杯砸到正在亞歷山大面前跪拜的那人后腦勺上。 那人痛叫一聲捂著腦袋滾一邊去,而酒杯滾到亞歷山大腳邊,淡紅色的酒水有幾滴濺到他的牛皮靴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