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開始考慮，黎漾身子微微前傾，雙手交握放在桌上，作出了積極商量的姿態(tài)：“其實公司的管理你可以不用參與太多，當(dāng)然你如果想?yún)⑴c也行，你有這個權(quán)利，我們可以慢慢討論哪一部分是你想要參與的。我想找你做合伙人，是因為覺得你合適，因為我對你有自信，未來你會有比現(xiàn)在更好的成就，如果能成為合伙人，會是很好的品牌，而且你性格穩(wěn)，好溝通，我們不會有太多摩擦的?！?/br>
    黎漾的處事方式她倒是也很了解了。

    “我想想，這事現(xiàn)在還不著急吧？”

    “嗯，你不用現(xiàn)在就回答我，你還有時間好好考慮清楚。”

    “好?！鄙蛱目此€沒結(jié)束話題的樣子，“還有別的事嗎？”

    “我最近和電影《十面伏擊》的資方搭上了線，他們對你印象挺好，趁著最近的人氣，能試著爭取爭取女主角，明晚組了個飯局，到時候你和我去一趟，都是能拿主意的人，要是談得好，說不定當(dāng)場就拍板了，就不用再搞試鏡那些麻煩事兒了?！?/br>
    沈棠點點頭。

    黎漾還想交代點什么，轉(zhuǎn)念一想，又住了口。現(xiàn)在八字有了一撇，到時候在飯局上多煽煽風(fēng)點點火就行，至于其他人，也沒有刻意拎出來說的必要，順其自然吧。

    沈棠出來的時候，祝佳音在門口等著，一臉大事不妙的樣子，用氣音小聲問道：“沈棠姐，黎總找你說什么啦？”門緊閉著，百葉簾拉著，一看就是事情敗露被臭罵的既視感啊。

    “沒什么呀，工作上的事?！鄙蛱牡褂X得她像做錯了事，害怕被抓小辮子的模樣，“我們沒提到你呢，你是不是做錯什么了，怕被黎漾發(fā)現(xiàn)?。俊?/br>
    “……沒有，哪能啊?！弊＜岩艨扌Σ坏茫恼f我cao的這什么心，“我就是看你進(jìn)去挺久了，門又關(guān)得密不透風(fēng)的，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隨便問問?！?/br>
    沈棠笑著晃去了茶水間，沖了杯茶，轉(zhuǎn)身冷不丁撞上了人，灑出的水將手背燙得微微發(fā)紅。

    “對不起，我不知道后面有人?！彼傅叵破鹧燮で屏搜郏檬切录尤氲幕瘖y師卓思琦。

    “是我對不起，我貼太近了，對不起啊，害你燙到手了，怎么辦，我給你去找藥?！?/br>
    沈棠拉了卓思琦一把，“沒事的，佳音那里有藥，我待會兒找她拿就行，不是很嚴(yán)重，不礙事，倒是你有沒有燙著哪兒？”

    “沒有，我真是……太莽撞了，太不好意思了，對不起?！弊克肩^低低的，才剛一起共事就把自家老板給燙著了，著實很尷尬。

    燙傷的明明是沈棠，卻反過來一直安慰別人，她自己想想也有些好笑，再仔細(xì)看卓思琦，初見的時候沒有細(xì)看，現(xiàn)在仔細(xì)端詳幾眼，才覺得這化妝師很眼熟，回憶一番，有些熟悉的影像在眼前閃過，沈棠忽然福至心靈：“我們是不是見過，《帝相》劇組？你是那時候的化妝師助理，對不對？”

    卓思琦驚訝地對上她的眼，羞赧地小聲說：“我是，因為那時候我只是助理，我想你肯定是不可能記得我的，就也沒好意思提，沒想到還能認(rèn)出來……”

    “我也就剛剛才想起來，這么說來，我們是老同事啦。”

    卓思琦笑得很不好意思，“怎么辦啊，你手都紅了，菁菁呢，怎么沒叫她幫你泡茶？”

    “她幫我去車上拿東西了，”沈棠不甚在意地?fù)]揮手，“泡茶這種小事，自己做一樣的，沒事兒，這點小燙傷不用放在心上，我現(xiàn)在去搽藥就好了。”

    沈棠捧著灑了一小半的茶杯去找祝佳音拿藥膏，剛拐出茶水間沒一會兒，卓思琦又小跑著趕了上來，氣喘吁吁的，“沈姐，你的手機(jī)忘了。”

    “……謝謝?！?/br>
    沈姐這個稱呼聽起來奇奇怪怪的，沈棠不禁思忖，是她年齡更大些還是卓思琦大，但一想到自己的靈魂已經(jīng)有上千歲，要說比別人小，倒像是占便宜似的，就很不好意思再糾結(jié)下去，心寬地受了這稱呼。

    跟黎漾一起工作這段時間以來，沈棠知道黎漾向來有很多應(yīng)酬和飯局，兩人卻從來沒有一起參加過，黎漾在這方面對她也沒什么要求，一方面是性格使然，黎漾是那種能一個人解決的問題絕對不摻和兩個人，能用最快的方法處理事情絕不走更復(fù)雜的道路的人，而另一方面，沈棠臭美地想，可能是為了保護(hù)她，畢竟這種場合容易滋生潛規(guī)則。

    這次和資方的應(yīng)酬，黎漾直說了要她一起去，說明了這部電影很被看重，也說明黎漾至少心里有了一半的把握。

    有了合伙人的提議，沈棠對這件事不由也更慎重了些，沒像私下那樣出行隨意，而是任黎漾安排她要穿什么衣服，化什么樣的妝，一句話也沒多問。

    *

    “黎漾，你們來遲了啊?！眲偙环?wù)員領(lǐng)進(jìn)包廂，就有個臉上布滿褶子的中年男人朝她們?nèi)缕饋恚瑩]著手示意服務(wù)員把門關(guān)上，“都齊了，就等你們了?！?/br>
    約的七點，現(xiàn)在才六點五十分。

    黎漾扯扯嘴角，換了張熱情得恰如其分的笑臉，“來的路上堵車呢，是各位老總來早啦，不過我沒能早來確實是我的錯，等會兒我自罰三杯?！弊呓?，才又介紹，“這是我們家沈棠?！庇趾蜕蛱陌言谧膸讉€資方大佬挨個兒介紹了一遍。

    沈棠客氣地一一打了招呼，卻沒仔細(xì)看那些人，心思都在另一邊。

    黎漾沒說今天爭男主角資源的也會來，更沒說那人是宋余舟。

    可看他的表情，分明是事先知道她會來的，不知是刻意，還是巧合了，正好留的兩個位子就在他旁邊，沈棠坐下來正好挨著他。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會來？”沈棠小聲問。

    宋余舟沒臉沒皮的，“我不知道啊?！蹦樕细緵]有一點驚訝的樣子。

    沈棠抿著唇，斜斜睥了他一眼，不小心觸到駱明宇的視線，才飛快地移開了。

    “唉，你們倆看起來好像挺熟的，是不是？”方才那滿臉褶子的人留意到這邊的互動，開門見山問起來。

    宋余舟說：“我們合作過一部電視劇，還有正在播的真人秀綜藝我們也是一起參加的，所以算比較熟悉了?！?/br>
    “他們是朋友，合作起來肯定比一般人有默契，而且兩人的cp粉還不少呢?！崩柩釉挼?。

    問話的人不高興了，“黎漾，我們今天只是簡單吃個飯，菜都還沒上來，你就這么著急歪到工作的話題上，這得罰啊?！?/br>
    “伍總，您這么說我就很委屈了，我只是夸他倆有默契而已，別的可什么也沒說?！崩柩焐鲜沁@么辯解，卻一點不含糊地把這個伍總倒的酒喝進(jìn)了半杯。

    伍總約莫也不是真生氣，看黎漾這么爽快，立刻眉開眼笑，和她周旋起來。

    沈棠平時見多了黎漾訓(xùn)人擠兌人，見過她不說一個臟字把人罵哭，也見過她十分刻薄挑刺的樣子，可這副應(yīng)酬的樣子是第一次見，雖然雷厲風(fēng)行的氣勢還在，卻像換了個人，總歸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看得她心里不太自在。

    正走著神，有個閑著的李總突然把目標(biāo)對準(zhǔn)過來，舉高了酒杯，“沈小姐，來，我跟你喝一杯，敬你真人比電視上更美?！?/br>
    “……”這祝酒詞說得還挺生硬的，沈棠手捏著酒杯，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舉起來，要說內(nèi)心的想法，也真的不太想跟對方喝。

    黎漾往她這邊瞥了眼，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宋余舟倒先挺身而出了，和李總說：“李總，她過敏，喝不了。您知道女演員的臉特別重要，喝壞了可不太好，對吧。您賞個臉，我陪您喝兩杯?！?/br>
    “過敏？”對方半信半疑。

    沈棠不好打宋余舟的臉，只得順著臺階下，“嗯，好幾天了，醫(yī)生說得忌口?！?/br>
    黎漾一口酒悶在喉嚨里心塞極了，宋余舟這是哪門子的英雄救美，要是把大佬惹急了，丟了女主角的機(jī)會他怎么賠！本來她也不打算讓沈棠喝多，但場合里，喝幾杯總是少不了的。她知道沈棠的性子，肯定也不會強(qiáng)迫她做什么不樂意的事。只是宋余舟這么一插手，搞得好像沈棠融入不了這場合，還怎么在資方面前留個好印象。

    氣死了，又不能表露出來，黎漾暗暗甩過去眼刀子剜了駱明宇好幾刀。

    駱明宇是除了當(dāng)事人之外唯一一個了解情況的，這會兒被撒了氣，又無辜，又無奈，只得拿眼神威脅宋余舟，讓他別太出頭。

    “既然沈小姐喝不了酒，讓服務(wù)員換無酒精飲料吧?！辟Y方那邊最年輕的男人從入座之后首次發(fā)話了，招來了候在旁邊的服務(wù)員，讓服務(wù)員拿了菜單給沈棠選。

    黎漾心頭那點被宋余舟熄滅的希望隨著男人這句話，立刻春風(fēng)吹又生地熊熊燃燒起來。

    這個人叫余瀚，在這堆大佬里最年輕，其實話語權(quán)最大。他話少，又不愛這種場合，黎漾本來沒太指望他，覺得攻克他的難度一個頂仨，但看他此刻幫沈棠說話，說明這其中還是很有商量的余地的。

    一番計算后，黎漾干脆把重心轉(zhuǎn)移到了余瀚身上，沒像之前對其他幾個老總那么積極，采取了更柔和低調(diào)的方式，只偶爾順余瀚的話說上幾句，再暗里拋拋橄欖枝。

    余瀚也奇怪，雖幫了沈棠，卻沒有再對她表示什么好意，只是尋常地和大家聊一些商業(yè)上的話題。

    而因為他的出面，其他幾位資方老總沒再敢為難沈棠，沈棠倒落了個輕松。

    飯局上的氣氛因為有了余瀚這個轉(zhuǎn)折，變得正經(jīng)不少，沈棠見黎漾喝得也少了，這才安心吃起菜來。

    她放在桌下的手突然被牽住時，整個人明顯一愣，側(cè)過頭詫異地睨著宋余舟。

    膽子太大了！

    微微用力捏他的手指，他卻若無其事地勾唇笑，好像一點也不擔(dān)心被人發(fā)現(xiàn)似的。

    他們像頑皮的小孩，交換了親昵的眼神，在桌底下悄悄牽手，面上卻裝作毫無交流的樣子。

    沈棠覺得自己這行為挺不坦蕩，偷偷摸摸著實不是她的作風(fēng)，心中滿載著甜蜜和心虛，煎熬了一會兒便松開了手，抬起眼正好和黎漾對上了目光，輕輕一碰又飛快地移開了。

    大約為了掩飾心虛，又多吃了兩塊甜點。

    余瀚瞧著沈棠一頓吃了不少東西，很是納悶地移開視線，改而端詳起宋余舟來，忍不住好奇，他這個發(fā)小難道是喜歡沈棠么，又是英雄救美，又是在桌下偷偷摸摸做小動作的，還特地提前來了電話，說要來吃飯，又交代他對沈棠多擔(dān)待點。

    嘖，光是被他喂狗糧了，敢情全世界就他有女朋友似的。

    余瀚想完，很不服氣地?fù)u搖頭。

    這一幕正好入了黎漾的眼，看得她心里沒底，心說這幫有錢子弟，性格就是難捉摸，一會兒一個樣，心煩。

    作者有話要說：

    到處撒狗糧，真討厭。╭(╯^╰)╮

    第87章 動機(jī)

    飯局結(jié)束得比預(yù)計中早, 黎漾客客氣氣地送走了幾個老總, 回頭上了車便立刻換了個表情，臉拉下來, 很是嚴(yán)肅，大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的架勢, 說：“認(rèn)真交代，你和宋余舟怎么回事？”

    沈棠心里咯噔一下, “你看見了？”

    這個回答基本和肯定沒什么兩樣, 黎漾心里涼了一截，且翻了個白眼。

    “你們就在旁邊，動作這么明顯, 我又沒眼瞎, 你覺得我能看不見？”戀愛的人智商都被吃了嗎, 當(dāng)著全桌人的面, 還是資方的人，她想想就來氣, “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沒多久……真人秀殺青的時候?！?/br>
    “你打算一直瞞著我？”

    “不是, ”沈棠做了錯事, 這會兒說話的語氣倒很乖順, 端正地坐著，頭微微垂著, 悄悄掀起眼皮看黎漾，一副老實孩子的樣子, “我這方面沒什么經(jīng)驗，不知道該怎么開口，還沒找到合適的機(jī)會說?！?/br>
    黎漾差點沒給她氣笑，“唉，你說，你和別人也就算了，為什么偏偏是宋余舟。”

    “他怎么了？”

    “他不靠譜啊?！?/br>
    沈棠不贊同，認(rèn)真地盯著她的眼睛，說：“其實他挺好的，很細(xì)心，又會為人著想，你再多了解他一點就知道了?！?/br>
    “……算了，這不是重點。如果我叫你分手，你會分嗎？”

    沈棠怔了一下，她知道黎漾不希望她現(xiàn)在戀愛，可沒想到她會這么問，“那你得給我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br>
    “你現(xiàn)在不適合戀愛。不是我非要干涉你的感情，是因為你現(xiàn)在的事業(yè)正是上升期，卡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如果這時候你和宋余舟的感情曝光了，你和他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我這么說你明白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你沒理由不懂，粉絲的力量能把你拉上來，就能分分鐘把你踩下去?！?/br>
    “我知道，可是感情這東西，是能等的么？在時機(jī)不好的時候，扔在一邊先晾晾，等到了好時機(jī)，再回去撿起來？”沈棠皺眉，繼續(xù)說道，“我覺得只要還在圈里，就永遠(yuǎn)不可能有‘適合’的時候，除非不紅了，所有人都不在意了……如果你擔(dān)心，我們現(xiàn)在可以不公開。”

    黎漾心煩地重重往后靠，揉了揉太陽xue，“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可你能把風(fēng)擋住。”

    還能好好聊天嗎，黎漾心塞極了，這話題聊到最后，責(zé)任居然落到了她頭上？

    “……我現(xiàn)在無論怎么說，你都聽不進(jìn)去了是吧，行吧，我又不能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你分手?！崩柩鷽]好氣道，“反正也不知道你們能在一起多久，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千萬低調(diào)，別再像今天這樣，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似的！”

    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又補(bǔ)充了句，“你要明白，你現(xiàn)在走到這里是很不容易的，別親手?jǐn)嗔俗约旱那巴荆胂肽阕约鹤畛醯脑竿??！?/br>
    最初——

    沈棠從車窗倒影里看見自己的模樣。

    慎重地點了點頭。

    *

    宋余舟聽著駱明宇的嘮叨走了一路，下到停車場，實在是受不住了，嫌棄地?fù)]揮手，“我知道，下次低調(diào)，低調(diào)，低調(diào)，有人在的地方我連半徑一米都不靠近，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