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剛剛回來那天大哥拿著東西從樓上疾沖下來的畫面，跟這些天來對方總是背后靈一般出現的寫滿了【你是不是忘記了什么】的眼神交替在頭腦中回閃。

    喬南忽然低頭，打開手機，發(fā)信息給沐想想。

    片刻后得到了一條：【復制這條信息打開手機淘寶******】

    余光一閃，抬起頭來，喬瑞已經端著香檳杯轉身，燈光下對方仍是那張跟石家俊的溫和截然不同的晚娘臉，裁剪細致搭配合宜的西裝領帶上，卻別了一枚畫風如此不合時宜的領帶夾。點擊鏈接，打開，金紅色的頁面過后，浮夸的水鉆圖片連帶不可思議的標價躍入眼中。

    這價格……

    媽的！喬瑞戴著這種東西出來見人是不是智障?。?/br>
    喬南半是好氣半是好笑，渾身的冷意盡數丟開，他朝天翻了個白眼，伸手進石家俊拎著的袋子里抓了把桑葚丟進嘴里。

    石家俊還在那嘚吧嘚，見他從沒精打采的狀態(tài)忽然恢復了精神，愣了一愣，剛要將桑葚袋子遞過去，喬南已經了懶洋洋地自沙發(fā)上站起，雙手揣兜環(huán)顧周圍：“你剛才說牌桌擺在哪兒呢？我去來兩把?！?/br>
    石家俊接觸到他琥珀色的眼瞳，那一瞬間心底深處竟不知為何生出一股綿長的失落，以至于讓他卡了下殼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不是說心情不好不想玩嗎？”

    喬南轉頭盯著他，視線里有種奇妙的平和：“現在心情好了不行嗎？”

    石家俊居然吶吶了一下：“可是你不是被弄丟了東西？不用找找嗎？”

    “啊，那個??？”喬南轉開視線看向人群中，視線在自家那個戴著奇怪的東西傷害人眼球偏偏還理直氣壯的大哥身上掃過，“沒那么嚴重，小時候的東西而已，那時候不識貨，把假東西當成真的來寶貝?！?/br>
    “不過現在有真貨代替了?！彼雌鹱旖切α艘宦?，“假的丟了就丟了吧，不用找了?！?/br>
    石家俊抬著頭，他很難形容這一刻的喬南給他帶來的感覺，對方就像在不動聲色間突然遭逢了一場洗禮，以至于從精神到氣質無處不進行著一種令他陌生的成熟蛻變。

    這種改變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總歸令他很無所適從。隱隱中甚至還有種對方當下恢復平和的樣子，比方才愛答不理的狀態(tài)同自己的距離反倒更加遙遠的……微妙的意識。

    石家俊扶著沙發(fā)站起，覺得自己真是太奇怪了，今天總是胡思亂想一些沒根據的事情。

    ******

    牌桌上，喬南倚著桌子氣定神閑地看牌，石家俊如同以前那樣親熱地站在他身后，發(fā)現他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時刻警覺地躲閃了。

    不得不說石家俊松了很大的一口氣。

    因為喬南看起來總算不再像近段時間那么陌生了。

    雖然對方冷漠寡言的變化認真說來也算情有可原，可那樣子的喬南總會令石家俊感到不安，不安到讓他不敢將自己計劃中的手段真正呈現在對方的眼前。

    比如聯(lián)合起來一起對付喬瑞之類的。

    可現在，前方這個一舉一動間又變回紈绔狀態(tài)的年輕人再度令他生出了可以掌控對方的信心。

    滿桌熱鬧的加注聲中，喬南捏著底牌，有籌碼的聲音掉落在桌面上，耳畔忽然響起石家俊帶著嘆息的詢問：“南南，你也這么大了，有沒有想過自己什么時候進集團工作？”

    右側的人飛來兩萬塊，喬南的目光跟隨拋來的籌碼滑向身旁，石家俊的面孔上滿懷對他未來的期待，他挑眉，順手撿了兩枚籌碼扔出去：“都行吧。”

    “唉。”石家俊憂心忡忡地嘆了一聲，“你這孩子，總是那么吊兒郎當，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哥在你這個年紀早就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到了現在，你知道他已經在集團里積攢下多少人脈聲望了嗎？”

    喬南漫不經心地摸開牌面，嘴角微勾：“多少？”

    石家?。骸岸嗟揭呀浛熳兂伤囊谎蕴美?，集團里的部門，現在幾乎都是他的人手，你爸現在也不太管事兒了，權利全都下放給他，你再這樣不思進取下去，早晚連口湯都沒得喝?！?/br>
    前方嘰嘰喳喳地圍繞著“跟不跟！”“跟不跟”的吵嚷，喬南收回手支著下巴：“不然呢？我還能怎么辦？”

    石家俊看了他一會兒，似乎在思索和猶豫，片刻后一字一頓，緩慢地開口：“不過我的事業(yè)部還算安靜，下頭的人，也都還算給我這個部長面子。”

    他的聲音落地，被滿場籌碼翻騰的碎響瞬間吞沒。

    明滅的燈光里，喬南抬手擋住牌面，神情也有些莫測。

    還算給面子？

    石家俊也太謙虛了。

    他在家的時候，可是清清楚楚聽到過父親朝大哥悔恨地提起自己當年將事業(yè)部交給石家俊這個決定的。

    據說現在的事業(yè)部在對方的管轄之下，人員嚴密到滴水不漏，以至于令他這個做董事長的想要整改，都短時間內無法找到合適的突破口。

    前方傳來等候加碼的人們耐心喪盡的催促聲，喬南抬起眼皮，目光從那些圍繞著牌桌已經玩紅了眼睛的面孔上劃過。

    石家俊沉聲問道：“怎么樣，你要不要，進來試一試？”

    喬南沉默良久，抬手將堆在自己面前的籌碼用胳膊全部推了出去。

    那群缺失耐心的催促者們被鎮(zhèn)得直接閉嘴。

    安靜里，他緩緩轉頭，對上石家俊認真的表情，然后微微一笑——

    “好啊?！?/br>
    “舅舅?！?/br>
    *****

    石家俊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恍惚中覺得似乎很久沒聽到對方叫自己舅舅的聲音了，兩人之間僵滯的氣氛就此消融，仿佛又回到了從前親密無間的時候。

    喬南下了牌桌，將贏來的小籌碼隨手丟給來收拾東西的助手。

    兩人摸了杯喝的找了個角落休息，石家俊迅速規(guī)劃：“既然如此，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立刻讓人給你安排合適的崗位，下周行不行？放學之后來公司，我?guī)е銓W學?！?/br>
    喬南搖頭：“下周我要飛s市一周?！?/br>
    “一周？去干什么？”

    “生物競賽集中培訓?！?/br>
    石家?。骸啊?/br>
    石家俊：“？？？？”

    喬南微笑：“總之，回來之后我會準時去報道的?！?/br>
    石家俊找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面前這個說起競賽培訓一臉云淡風輕的外甥。

    剛剛從賭桌上下來就談到如此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內容，石家俊總覺得外甥的畫風變得有哪里不太對，這是準備朝著品學兼優(yōu)的三好學生邁進？他咳嗽一聲，迷茫地回答：“好，那到時候我專門找?guī)讉€熟悉集團業(yè)務的人來帶你。”

    喬南歪在沙發(fā)，聞言還挺客氣：“那就麻煩你了?！?/br>
    “嗨！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石家俊趁著這會兒趕緊迅速跟外甥培養(yǎng)感情，“我是你舅舅，我的東西還不全都是你的？咱倆之間，犯不著那么客氣?！?/br>
    話音落地，他就見面前的年輕人眉頭緩緩挑了起來：“真的？”

    石家俊憨厚的面孔上露出被質疑的不滿：“當然是真的了，你這個臭小子，什么時候跟我變得那么生分了！”

    喬南就笑了笑，攤開手：“那行，你手機借我。”

    石家?。骸案陕铮俊?/br>
    喬南：“不是你的就是我的嗎？給我聯(lián)一下付款賬號，我給我參加選秀的一哥們投票，支付寶沒錢了?！?/br>
    選秀是干啥的石家俊不太清楚，但投票能用得了多少錢？面前這個現在可是未來會變得相當有分量的盟友，這點前期情感投資石家俊當然不會吝嗇。他一邊把手機遞給他一邊相當豪氣地拍胸脯：“拿去隨便花，你記著一個原則，舅舅的就是你的，咱倆不分你我。以后沒錢了直接從我這里扣。”

    喬南便笑瞇瞇地接過來：“知道了，舅舅。”

    然后他關聯(lián)完賬戶，打開某個不知名視頻app，點開已經進入尾聲的《裊裊余音》初賽直播。

    三分鐘后，叮的一聲，正在喝紅酒的石家俊下意識抬起手機，掃向屏幕——

    【您尾號5571的工商銀行銀行卡于xxxx年xx月xx日19時26分49秒通過支付寶付款1000000，00元，請確認此筆交易由您本人cao作?！?/br>
    舉著紅酒杯的石家?。骸啊?/br>
    迅速開始脫發(fā)的石家?。骸?？？？？？”

    喬南在手機直播內現場主持人【天啊我們的人氣第一liberty樂隊又迎來一筆大額投票】的驚呼聲中平靜地轉向身邊已經陷入呆滯的石家俊。

    “謝謝舅舅?！?/br>
    *****

    這邊一派和樂融融，另一邊的喬瑞卻整晚沉浸在低氣壓中。

    他原本是打算繼續(xù)在弟弟面前找存在感的，誰知石家壽宴現場的客人們一個比一個沒眼力勁兒，弟弟也不知道主動來跟自己說說話，一直跟石家俊膩在一起，中途更是莫名消失了很久，搞得他非常氣悶。

    這股氣悶持續(xù)到洗完澡都未能消散，喬瑞從鉆進被窩生氣的姿勢換成大馬金刀地抱臂盤腿坐在床上生氣，看著床頭柜上那個又被戴了一晚上后越發(fā)慘不忍睹的領帶夾，他越想越氣不過，起來穿拖鞋開門出去了。

    深夜的喬家二樓走廊非常安靜，聽不到除了座鐘秒針轉動之外的任何聲音，他朝著弟弟的房間走去，然后按上門把手，不怎么報希望地嘗試著扭了扭。

    這幾天弟弟每晚都鎖門，鎖得特別好，一點可乘之機都沒有。

    然而意外的是，今天的門把手居然毫無阻礙地就能一轉到底。

    喬瑞迅速轉身，非常熟練地將趿拉著的拖鞋脫回自己房間，赤著腳踩出去，同時保證自己的房間大門處于虛掩狀態(tài)，以方便一會兒干完壞事后一推門就能裝作無事發(fā)生。

    然后同以前那樣輕手輕腳地打開弟弟的房門，順腳將對方丟在地上的外套和襪子踢到一邊。

    借著昏暗的月光，弟弟的睡顏非常沉靜，一點都看不出白天時可以氣死人的樣子。

    喬瑞冷哼一聲，不忿地上前，抱臂站在床邊盯著看了一會兒，緩緩伸出自己的罪惡之手……

    指尖已經觸碰到了那頭柔軟的發(fā)絲，突然間，那雙合攏的眼皮全無預兆地睜開來，目光灼灼地盯向自己！

    喬瑞：“………………”

    娘喂。

    心跳停頓了一下，他下意識縮回胳膊在一秒鐘之內找準離開的位置然后邁開長腿——

    身后便更加迅速地傳來一聲大喝：“站??！”

    喬瑞：“………………”

    喬南：“跑什么跑！”

    喬瑞：“………………”

    喬南：“給我過來！”

    喬瑞：“qaq”

    ******

    深夜，本該陷入沉睡的喬家又一次熱鬧了起來。

    聽到動靜的喬遠山披著放在床頭的皮衣睡眼惺忪地出來，正對上隔壁門同時探出頭的羅美生。

    羅美生瞟了他一眼，對他的造型十分無語：“你不熱嗎？”

    “反過來披的，你看毛都在外頭呢?！眴踢h山抓著衣服問，“怎么了這又是？”

    兩人走向傳出喧鬧的房間，羅美生邊聽邊分辨出來：“估計是南南跟瑞瑞又吵架了?！?/br>
    一到門口，果不其然，兄弟倆面對面盤腿坐在床上，喬南暴躁地拍床頭柜：“……我他媽都快禿了?。?！一直以為家里在鬧鬼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