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指指左邊的一間，林有福直接推門進去。

    屋子被一排厚厚的玉米桿隔成兩間，外面窗戶下一張土炕干干凈凈，里面什么情形看不到。

    林芳掙扎著下地，推開玉米桿做的門。

    林有福震驚的睜大了眼睛。

    二十多平米的空間，一捆捆的野菜干占了大半，只有門口放著一塊壓著很多干草的門板床，應(yīng)該是睡覺的地方。

    這么多的野菜干，有幾百斤了！

    “二丫！我喊人過來拿！”

    林有福原本想去辦公室拿鑼，讓社員過來，又覺得太遠了，干脆大喊起來，“林志高！林紅偉！林成才！林國富！”

    住在旁邊幾家當家人都被一嗓子喊了過來。

    “你們通知各家各戶過來領(lǐng)東西！”

    林有福大手一揮趕著幾人去跑腿兒。

    林有?？蓻]想過把東西拉到大禮堂去分，他可不想讓姓程的那家伙沾光。

    聽說領(lǐng)東西，社員第一反應(yīng)真的申請到救濟糧了！

    下一秒帶著木桶布袋子冒雨沖了出來，不過為啥要去林成誠家？他家不是沒大人，只幾個小孩子，難道出什么事兒了？

    第10章

    不過幾分鐘家家戶戶能跑來的都跑來了。

    林有福紅光滿面的站在變小的雨中，指著站在房門口的林芳自豪的說：“大家都看看！這是咱們林家的林芳！”

    認識不認識的齊齊點頭。

    “這丫頭喜歡菜干，以前曬了不少，這不是看好多人家開始啃樹皮了，今天專門找到我說要把她曬的菜干分給大家伙！”

    不少人露出失望的表情，一人能分一根嗎？

    林有福睜眼瞎般接著自說自話：“現(xiàn)在境況大家伙也知道，林芳能把她辛辛苦苦曬的菜干拿出來，大家伙也記她個情。她家也沒個大人，咱們這做叔伯大爺?shù)目刹荒芷圬撘患液⒆?！?/br>
    “沒人欺負！”

    “肯定沒有！”

    林有福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回答最快嗓門最大的林成才兩口子，點了幾個小伙子跟他進了房間。

    “這么多！”

    驚呼聲響起，引的其他人好奇的看向屋子里。

    “你們幾個把這些全搬出去，按照種類放好?！?/br>
    幾個小伙子響亮的應(yīng)了聲，興奮的跑進被玉米桿遮住的地方。

    一捆捆菜干被帶出來，幾分鐘后正琢磨怎么分的林有福聽到幾個小伙子的驚呼聲，趕過去一看，一堆紅薯埋在菜干下。這可比菜干好多了！

    “搬出來！快搬出來！”林有福興奮的直搓手，轉(zhuǎn)頭問林芳：“芳丫頭你哪來的紅薯？還這么多？”

    林芳異常淡定，“前兩年在院子里種的，不過這些都是我哥的功勞，他每天要挑好幾趟水。我們一直在大食堂吃，這些就沒怎么動?！?/br>
    “不錯！大田也是個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所有的東西搬出來，隔著窗戶圍觀的社員們也跟著震驚了。一個小姑娘竟然攢下這么多東西，真不容易。在那么多人餓死的時候還能把東西拿出來，更不容易。

    東西收拾好，挨家挨戶上前領(lǐng)。

    一家?guī)状罄σ安烁?，搭上兩斤紅薯。

    所有人笑的合不攏嘴，見到林芳兄妹幾個總要使勁兒夸幾句。

    林芳已經(jīng)變成大家嘴里漂亮心善又能干的好姑娘，以后肯定能嫁個好婆家。

    Σ(っ°Д°;)っ寶寶我滿打滿算才九歲?。?！

    東西領(lǐng)完了，各家陸續(xù)離開。

    走在后面的成才嬸手里拿著明顯超過十斤的東西，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等著人走光了，程衛(wèi)國和林有福代表村民表達了感謝之情，拍著胸口直說有什么事情找他們。

    送走兩位大佬，四兄妹神色各異。

    林田不知道馬上災(zāi)難就會過去，對這些東西難免不舍，又明白有了今天這事兒，在村子里以后誰也不會來欺負他們家。林薇氣的火冒三丈，可今天被林芳懟了好幾次，知道說也白說，只能瞪了她一眼自己躺床上生悶氣。林水通常都是哥哥jiejie說什么就是什么當然不會反對。

    分到蔬菜干后，社員們又發(fā)現(xiàn)了一件喜事。

    雨變小了。

    淅淅瀝瀝的下了幾天，他們終于見到了久違的太陽。

    田間地頭冒出草芽，災(zāi)難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

    ***

    雨停后半個月，他們終于等來了救濟糧，同來的還有馬上要補種的各種糧食蔬菜種子。這些種子算生產(chǎn)隊借的，以后還要慢慢還。

    程衛(wèi)國站在一塊石頭上，把最近的工作要求一一念出來。

    大食堂解散，實行工分制度，以后糧食按照‘人六勞四’分配。除了集體統(tǒng)一交的公糧，各家各戶每年還要交規(guī)定數(shù)量的任務(wù)豬任務(wù)雞。

    程衛(wèi)國絮絮叨叨念了許久，宣布了許多沒聽說過的規(guī)定。

    “今天還有兩個事情，隊上的會計以后去做倉庫保管員，要選個人接替他記工分?！?/br>
    實行工分制度之后按理會計直接去做記工員，可隊上的會計已經(jīng)五十多歲，腰又有毛病，不能跟在田間地頭監(jiān)督。干脆去做倉庫保管員，每天守著倉庫分配記錄農(nóng)具。

    程衛(wèi)國話落，氣氛立即熱烈起來。

    這個記工員既然頂替的會計，肯定和會計一樣，每天輕輕松松，只收糧的時候忙活幾天。這么輕松又體面的活兒，誰都想干！

    程衛(wèi)國見一群人躍躍欲試，趕忙補充：“記工員要會寫字！”

    瞬間澆滅了九成九的喜悅。

    雖說前兩年辦過掃盲班，可后來因為旱災(zāi)停了。旱災(zāi)的時候所有人腦子里只有“吃”和“下雨”，那些方方塊塊的字早認不得了。

    少數(shù)幾個上過小學(xué)的樂顛顛的舉手，“我！我！我！”

    林芳看了眼身旁的林田，見他滿臉羨慕的看著幾個舉手的人，忍不住著急起來。

    上一世老家不管紅白喜事都會找爺爺做賬記禮金，一是爺爺輩分高，另一個就是兒子能耐。

    林芳聽爺爺說過，家里老太爺做過賬房，他從小就跟著學(xué)打算盤。不過因為腿腳不好，辦事的人家嫌不吉利從來不請他，這種現(xiàn)象在大伯發(fā)家后才改變。

    林田現(xiàn)在才13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能做記工員最好！

    林芳伸出手指捅捅她哥，小聲問：“哥，你不是會打算盤嗎？”

    林田點頭，“可我才上到小學(xué)二年級?！?/br>
    圍城村沒有小學(xué)，想要上學(xué)只能去縣城。家里大人出事的時候林田正上二年級，同其他小學(xué)畢業(yè)的根本沒法比。

    兄妹兩人的對話，站在旁邊的紅星娘正好聽見了，她想也不想的喊道：“我看就選大田吧！他爺爺是老賬房，他也會打算盤還上過學(xué)！這不挺好！”

    人群一靜，齊齊看向林田。

    林田緊張的握握拳頭，想想家里的弟弟meimei，咬咬牙說：“我會打算盤！我爺爺教我了！”

    林芳趕緊笑著對林有福道：“有福叔，我哥真的會打算盤！”

    林有福看著她笑盈盈的眼睛瞬間心領(lǐng)神會。

    “我同意林田當記工員！林田上過學(xué)又會算賬，本身就符合要求。他家只有四個不大的孩子，我們這些叔伯嬸子能幫一點是一點！林田家的孩子受災(zāi)的時候能拿出來吃的分給大家，可見這孩子無私又善良。如果他當了記工員肯定會好好工作，全心全意為社員服務(wù)！”

    林有福就差直接點明咱們剛吃了人家給的東西，可不能沒良心欺負一窩小娃子了。

    聽了這話，誰敢反駁。

    沒有林家給的菜干和紅薯，保不齊人多的人家真有人會餓死。

    “就該大田！他爺爺給人當了幾十年的老賬房，他肯定也不差！”

    “對！他才多大，下地也干不了什么，還是記工員好！”

    “嗯嗯，我們沒意見！同意選大田子！”

    吃人的嘴短，這時候沒人會不同意。

    林有福對著程衛(wèi)國嘿嘿一笑，程衛(wèi)國一陣牙酸。

    圍城村就兩個大姓，什么事情都是對半來。程衛(wèi)國是村長，林有福是支書，會計姓林，婦女主任就得是程家的。反正不管什么事情，雙方都要插一腳。這次選記工員，原本應(yīng)該姓程的來，不過看這場面，真是便宜了老林家！

    程衛(wèi)國輕咳一聲，“既然社員們都同意，以后就由林田來擔任咱們圍城村生產(chǎn)隊的記工員！大家都是做叔伯嬸子的，可別欺負林田年級小，臉皮?。　?/br>
    既然已經(jīng)決定由林田來，程衛(wèi)國也不介意說幾句好話。

    “哥！太好了！”

    林芳忍不住小聲歡呼。林田三人也喜笑顏開。

    程衛(wèi)國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還有一件事情，掃盲班要重新開了！大家下工后都去聽一聽，學(xué)一學(xué)！”

    對于掃盲班結(jié)了婚的大多興致缺缺，下了工，男的要忙活自留地，女的做飯洗衣服，哪有那么多精力。倒是小年輕和家里的孩子們可以多學(xué)學(xué)。

    說完主要的兩件事，接下來才是重中之重。

    發(fā)救濟糧！

    新上任的記工員林田也被林有福喊過去跟著老會計學(xué)習(xí)怎么分配。

    忙忙碌碌大半天，林芳領(lǐng)到了屬于自家的救濟糧。

    八斤玉米面，兩斤高粱面，還有十斤紅薯十斤土豆。

    靠著這些東西，他們要撐到下次收糧。好在，現(xiàn)在天氣好，蔬菜野菜長的快，勤快些，餓不死。

    四兄妹開開心心回了家。

    林田直奔屋子，從箱子里找出爺爺常用的大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