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下子過來七八個人，林芳也不怯場。

    林芳見一個穿工裝的中年男人看了車子好幾眼，笑著主動問：“同志，覺得這車怎么樣？最新式最小巧的女式車，特別適合女同志。”

    林芳這話一說，中年男人已經(jīng)確定他們這是來賣車。

    “什么牌子？”

    現(xiàn)在自行車最好的是鳳凰、永久和紅旗，其他地方產(chǎn)的也有，不過不如這三種受歡迎。

    林芳早有準備，指指彎杠上的兩個花體字毫不臉紅的開始瞎掰：“平安牌自行車，一路平安，路路平安！平安牌自行車，專門為女同志設計的知名自行車！輕便小巧，安全易學，女同志結婚嫁娶的不二佳品！”

    宋建安臉皮抽了抽，原來‘平安’是這個意思。

    “大哥，您看這車比永久牌的女式車還要小一號，把手高，座位低，把手到座位的距離短。女同志騎著的時候不用老弓著腰，腰板直直的，看著好看還不累人。車條粗，能承重，后座不管是帶人還是帶東西都不會壓壞。您家要是有上學上班要嫁娶的女同志買這個最合適了?！?/br>
    中年男人顯然沒把林芳的忽悠全聽進去，站在車前扶著車頭看了看，接著蹲下身轉(zhuǎn)了轉(zhuǎn)車轱轆，來來去去看了好一會兒終于下了決定。

    “這車多少錢？”

    “大哥我們的車主要是賣給快要結婚的女同志，價格一直是長長久久299塊，現(xiàn)在過了金九銀十的好日子，快過年了，大家都圖個好彩頭，288塊！”

    一張自行車票差不多能賣120到150塊，自行車根據(jù)牌子價格在130到180塊，沒有票的話通常買一輛車要三百塊左右。

    “266塊！我馬上買?！?/br>
    林芳點頭：“成交！”

    “行，我回去拿錢，最多一個小時就回來?！敝心昴腥苏f完匆匆走了。

    林芳報價后有幾人離開，還剩下三個女同志圍著車子看來看去。其中留著粗長辮子的年輕女生咬咬牙問林芳：“我能試一試嗎？”

    “你原來會騎的話就可以?！?/br>
    林芳扶著另一輛車站在旁邊，宋建安在旁邊看著。任何意外都可能發(fā)生，直接“試”走了也不是沒可能。

    長辮子女生騎了十多米開心的跳了下車，：“這輛我要了！我馬上回家拿錢，你們可別賣給別人！我一會兒就回來！”說完急匆匆跑了。

    眼見著兩輛車都有人要了，其他人想要也沒辦法，只能怏怏的離開了。

    等了十多分鐘，長辮子女生帶著她爹回來了，當?shù)目戳塑囎狱c頭后，女生爽快的給錢笑盈盈的推著車子走了。

    半個小時后中年男人帶著一個十三四的女生回來，宋建安扶著車讓她試著騎了幾圈，女生興奮的對著父親夸了又夸。中年男人也干脆的給了錢。

    拿到錢，宋建安拉著林芳直接出了黑市。兩人興奮的忘了去買其他東西，直接到車站坐車回安平縣。

    回到家里，林芳再也憋不住興奮之情，跳到宋建安身上尖叫起來。

    胖丫正在喂林田逮給她的野兔子，巴掌大的灰兔子圓滾滾毛茸茸的特別可愛，胖丫每天都要喂它點菜葉子。

    自從革委會被撤銷后沒人來查家里養(yǎng)的家禽數(shù)量，劉香蘭今年一口氣養(yǎng)了十多只雞，每個月都要燉一只給全家補補。

    胖丫包子臉皺起來，大眼里滿是控訴：“娘，你吵到兔兔吃飯了?！?/br>
    林芳從宋建安背上跳下來，走過去撥了一下閨女的朝天辮，“兔兔吃飯了，胖丫吃了沒吃？”

    胖丫摸了下灰兔子的耳朵，氣哼哼的說：“當然吃了！不像娘和爹只知道出去玩兒，不知道回家吃飯，不知道帶胖丫一起玩兒！”

    感情最后一句才是重點。

    宋建安撈起閨女開始哄：“乖胖丫，爹娘下次出去玩兒一定帶你。咱們?nèi)タ纯茨闾牙褱蕚淞耸裁春贸缘?。?/br>
    劉香蘭和林大有早就知道兩人賣自行車的事情，前幾年投機倒把要坐牢，嚴重的還要槍斃。誰知道這個改革開放做不做準，兩人在家里提心吊膽生怕出事。

    “沒事兒吧？”

    宋建安有些興奮的伸出手比劃了一下，“賣出去了，這個數(shù)！”

    “這么多！”林大有也忍不住驚呼出聲。

    林大有夫妻兩個有錢，兩人勤勞能干是一方面，絕大多數(shù)還是靠國家對烈士家屬的撫恤。兩人一輩子也攢了一千多塊，外孫子竟然一天就掙一半！

    宋建安也有些難以相信，以前在零件廠上班，他和林芳辛辛苦苦一個月，兩人能留下三四十塊錢已經(jīng)不錯?，F(xiàn)在他用了幾天的功夫就掙夠了一年的錢。

    這錢真是太好賺了！

    宋建安心里震動不已，如果不是還要上學，他都想天天去賣自行車了。

    三兩口吃完午飯，林芳和宋建安回了房間。

    兩人爬上床，盤著腿面對面坐著，林芳把收到的錢放在中間。厚厚的一沓大團結和幾張零碎的紙幣看的人眼暈。

    林芳從抽屜里拿出賬本算起來，“總共買了五次東西，再加上給你同事的幾包煙，總共成本不到五十塊。相當于我們賺了快四百五！”

    宋建安撈過林芳狠狠親了一口：“林小芳！你太聰明了！”

    林芳不甘示弱若：“么一個！最能耐的還是你！”

    兩人互相贊美了一會兒，林芳眼見著大白天要被這家伙帶進被窩立馬喊停。

    “你還有一個月就開學了，沒了你這生意沒辦法做下去，你能不能找個會做的，到時候能他做我來賣就好了。”

    宋建安沉思了一會兒，“讓我想想?！?/br>
    這種賺錢的法子零件廠上了幾年班的人幾乎都能上手，知道了其中的巨大利潤，幾乎不可能讓林芳這個外人參與。畢竟只是賣東西，誰不會？

    接下來幾天宋建安緊趕慢趕又做了幾輛車，同第一次一樣非常順利的賣掉了。只是之后宋建安沒再動手，反而和林芳要了幾塊錢買了一堆東西去了以前一個同事家里。

    “宋建安，你怎么來了？”不過三十多歲卻有些滄桑的男人打開門，見到宋建安大包小包的來找他感到很奇怪。

    “找你商量點事兒?！?/br>
    兩人在客廳坐下，能聽到隔壁屋子傳來一陣陣咳嗽聲。

    鄭宏偉倒了杯熱水推到宋建安前面，“你不是上大學了嗎？現(xiàn)在正放假吧？”

    宋建安把水喝了大半，點點頭：“過個十幾天開學，這次來是有事和你商量?！?/br>
    “什么事兒？”

    宋建安也沒廢話，直接開門見山：“你想不想掙錢？”

    鄭宏偉愣了愣又苦笑起來，“想！做夢都想！”

    鄭宏偉老娘癱在床上一天離不開人，媳婦兒生孩子的時候月子沒做好三天兩頭生病，家里還有三個上學的孩子。一大家子的開支全靠他一個人在零件廠的工資?？h城里吃的喝的什么不要錢，一大家子扣扣索索衣服幾年都沒買過一件，全是撿他快爛的工作服。

    鄭宏偉做夢都想掙錢！掙大錢！

    鄭宏偉盯著宋建安看了會兒，聲音有些干啞的說：“只要不是違法犯紀，對國家和人民有害的事情我都干！”

    有了他這話，宋建安也不藏著掖著。

    “我以前給我媳婦兒林芳造過一輛自行車你知道吧？”

    鄭宏偉點頭，當時廠子里的人一個個夸宋建安會討好小姑娘。

    “前些天我買了東西又造了幾輛，一輛賣出去凈賺這個數(shù)兒。”

    鄭宏偉沒有太震驚，搞這一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成本。

    “過些天我還要去上學，這么個掙錢的機會放棄又可惜，所以想和你合作?！?/br>
    “怎么說？”

    “你負責造，林芳負責賣。一輛車266塊，去掉成本價，兩家平分。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能保證林芳絕對不會把你供出來?！?/br>
    造自行車并不是簡單的組裝，如果是這樣宋建安可以直接找林田或者其他人來接替他。最關鍵的焊接步驟沒有零件廠內(nèi)的東西根本完不成。所以這個接替他的人必須是零件廠的人，還必須是家里很需要錢又沒有多余強壯勞動力的人。

    借用廠里的機器偷偷做東西，往小了說沒什么，往大了說工作直接玩完，說不定還要吃牢飯。

    鄭宏偉想著剛才宋建安說的一輛車就能分一百多，相當于他三個多月的工資，這個誘惑他拒絕不了。

    “好！我同意?！?/br>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商量好之后，宋建安在鄭家留了頓飯喝了酒優(yōu)哉游哉的回來了。

    “臭爹回來啦！”胖丫聞到宋建安身上帶的酒味，嗖的躲到了太姥姥身后。

    宋建安搖了搖手上的袋子，笑呵呵的看著她的伸出來的小腦門：“姥姥，我買了蜂蜜蛋糕，可軟可香可甜了！您快來嘗嘗！”

    胖丫啪嗒啪嗒跑過來抱住宋建安的大腿搖起來，“爹！我要吃蛋糕！”

    宋建安把袖子往她臉前湊了湊，“你聞聞，爹是臭的，爹買的蛋糕也是臭的。咱胖丫不吃臭的！”

    “爹是臭的！蛋糕是香的！”

    “都是臭的！”

    “好了！你就別逗她了！”劉香蘭說著奪過袋子拉著胖丫去廚房拿碗筷。

    宋建安兩手空空的站了會兒，對著廚房里吃的正香的爺孫倆喊了一聲：“胖丫可別吃完了！給你娘留點！”

    第49章

    林芳下班回來后宋建安和她說了鄭宏偉的事情，周末的時候兩人一起去了鄭宏偉家里。

    互相介紹后，約定了以后鄭宏偉每星期負責造一輛自行車，林芳負責購買材料和售賣，所得利潤兩人平分。三人在簡單的手寫合同上按了手印，平安牌自行車最初的小集團問世了。

    之后幾天，宋建安日日往鄭宏偉家跑，帶著他做了一遍女式小車。做好后，林芳和宋建安又去了一趟市里順利賣掉。鄭宏偉拿到第一筆錢的時候堅定了跟著他們干的決心。

    轉(zhuǎn)眼又到了開學的日子，宋建安依依不舍的走了。

    開春的時候林芳突然想起幾句歌詞。

    “1979年，那是一個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神話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跡般地聚起座座金山?！?/br>
    祖國開始騰飛了！

    林芳白天依舊在罐頭廠上班，周末休息的時候去市里買材料賣自行車。像只存糧的小倉鼠，看著小金庫一點點變多。

    這兩年村里也發(fā)生了不少事情。

    知青們考大學，返鄉(xiāng)回城，陸陸續(xù)續(xù)的離開，現(xiàn)在青年點已經(jīng)沒幾個人。學校的周麗紅老師和另一位王老師留了下來，衛(wèi)生站的唐醫(yī)生也沒有離開?？赡苁鞘畮啄晟钤谶@里，結婚生子后他們已經(jīng)扎根在這里，可能是踐行當初下鄉(xiāng)時的偉大理想；不管怎么樣他們都是可敬可愛的人。

    社員養(yǎng)家禽沒人管了，不少人養(yǎng)了雞鴨和兔子去縣城賣掉，生活好了很多。

    林芳不記得施行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具體是什么時候，大概就是這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