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殯宮只是暫時停放棺木的地方,守衛(wèi)遠非皇宮能比。但是有禁軍,又有皇帝自己的暗衛(wèi),一般來說,安全無虞。 這也是朝臣能放心讓皇帝待在這里的一個重要原因。 然而,今夜的殯宮,并不太平。 往常安靜的殯宮,忽然多了嘈雜之聲。更讓皇帝生氣的是,他正與殊兒說話,竟然有人不長眼來打擾他們。 — 皇帝望著不該出現在面前的人,慢慢站起身,雙眉緊皺:“是你?!你怎么會來這里?”他微微瞇了瞇眼:“蕭瑾,你沒受傷嗎?” 他驚愕過后,胸中怒火翻騰,想到那個死去的暗影。他心中殺意更重。 是那人騙了他?當真可惡。 蘇凌欠了欠身,輕輕撫向胸口,答道:“受傷了。一支利箭直接射在這里。兒臣福大命大,又有父皇庇護,才僥幸活了下來?!?/br> 定了定神,蘇凌繼續(xù)道:“兒臣怕父皇聽到消息擔心,就連夜趕來。父皇,兒臣胸前放著護心銅鏡,傷勢還不算太重?!?/br> 他笑了笑:“還能來這里陪父皇說說話?!?/br> 第111章 有大事了 他神色如常, 可皇帝卻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兒。皇帝逆光而立, 面色陰沉, 心中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他視線從蘇凌腰間所佩的長劍移開, 嘴角勾起極小的弧度:“是么?” 然而心中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怒火如潮,瞬間洶涌而至??磥硭趯m外,到底是有諸多不便, 連消息都不若先時靈通了。 他心里很清楚,事情絕非蕭瑾說的那么簡單。若是怕他擔心, 大可以派人報訊。何必連夜親至?受了傷還不好好養(yǎng)著么? 皇帝雙眼微瞇,向窗外看去, 只看見沉沉的夜色??扇绻麤]聽錯的話, 蘇凌帶的人可不少。 蘇凌頷首,神色平靜:“兒臣不敢欺瞞父皇?!?/br> 皇帝冷哼一聲:“你這次帶的人不少吧?無詔攜兵器覲見,是想逼宮?” 皇帝眼神晦暗,他人在殯宮內,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況。蕭瑾究竟帶了多少人?外面究竟怎么樣了?若蕭瑾真要逼宮…… “父皇說笑了?!碧K凌微微一笑, 并不驚慌, “兒臣豈會有不臣之心?之所以帶人前來, 只是擔心再有今日之事罷了?!彼p輕嘆一口氣,臉上隱約有后怕之色:“如果不是兒臣警覺,恐怕此刻已經見不到父皇了?!?/br> 他的反應幾乎無可挑剔,皇帝扯一扯嘴角, 轉了話題:“你方才說,你想陪朕說話,想說什么?” 殺他一次不成,難道第二次也殺不成么?只是如此一來,難免會打擾到殊兒的清靜。 掃了一眼姚皇后的梓宮,皇帝默默合上雙眼。 “說什么?”蘇凌笑笑,似是認真思索的模樣,慢悠悠道,“在這殯宮里,不如說一說已逝的皇后娘娘?” “你提她做什么?”皇帝臉色忽變。 若是在宮里,只怕他會直接罵一句:“你也配么?” 殊兒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他,他竟然還在她的殯宮里提她?! 蘇凌睫羽半垂,低聲道:“兒臣前兩日在殯宮外面,見一人形跡可疑,就派人攔住了他……” “嗯?”皇帝聽到“殯宮”二字,知道是與殊兒有關,好奇心立時被勾起,他皺眉,“那是什么人?!” “那人自稱是皇后娘娘的故人,身量頗高,四十來歲,哦,他右眉上方有顆紅痣,缺了一根手指?!碧K凌輕聲道,“他說他是來悼念皇后娘娘的。”他笑一笑,有些不屑的樣子:“真是可笑,皇后娘娘又怎會有他這樣的故人?” 皇帝瞳孔微縮,臉頰肌rou不可抑制地抖動,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字道:“人呢?他人在哪里?” 當年之事,他最后悔的就是沒取掉那人性命。 蘇凌皺眉,仿佛沒看到皇帝的反常,隨口道:“無用之人,已經驅趕走了啊?!?/br> “不,不對……”皇帝皺眉搖頭,耳畔似乎又回響起那個嘶啞的聲音,“她不是不喜歡這里,她是不喜歡你。” “不,不對?!被实垭p目赤紅,面有異色。他是殊兒的摯愛之人,殊兒怎么可能不喜歡他? 蘇凌繼續(xù)道:“那人一看就是個瘋子,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還說長相思,勿相忘,亂七八糟的……”他笑了一笑,緩緩搖頭:“還說什么共赴黃泉,說什么來生之約……說人能拆開,心分不開……知道皇后娘娘二十多年都不快活……” 皇帝臉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胸口劇烈起伏,悶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努力壓下那種強烈的難受與不堪,喉頭卻是一陣腥甜。他眸中暗芒閃過,生生咽了下去。 來生之約?來生之約!好一個來生之約,這么多年了,竟還惦記著!那殊兒呢?殊兒是怎么想的?她臨終前,他也向她討要了來生。 殊兒這輩子是他的,下輩子,下下輩子,也只能是他的。 殊兒不是不快活,只是不愛笑而已。即使真不快活,也是因為他的緣故,是因為他做了錯事,而不是因為其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們剛在一起時,琮兒剛出生時,他們明明很幸福,很快活的!她也曾對他笑的溫柔美好。她不開心是因為他,不是因為別人…… 她的喜怒哀樂都是因他而起。 皇帝胸口發(fā)堵,連連搖頭:不對,殊兒郁結于心,不是因為他,是因為蘇氏和蕭瑾。是他們母子的出現,讓殊兒和他離了心。不是他的錯,不是他的錯。他最愛殊兒了,怎么會舍得讓她難過呢? 是蘇氏,是蕭瑾。 蘇氏早就沒了,這個蕭瑾,當初也不應該出現。 皇帝重重喘了一口氣,目光沉沉盯著蘇凌,恨不得立時除掉此人,好讓其再也說不出話來。他厲聲呵斥:“住口!” 蘇凌面露驚詫之色:“怎么了?父皇。兒臣有哪里說的不對么?” 皇帝仿佛沒聽到聽到他的話,幾步到了姚皇后的梓宮前,手摸著冰冷的棺木:“殊兒,殊兒,朕的殊兒……” 接連喚了數遍姚皇后的名字,皇帝心里底氣似是更充足了一些,抬頭看向蘇凌的目光越發(fā)陰沉。 果真是留他不得了。 “父皇?”蘇凌輕聲詢問。 皇帝緩緩吁一口氣,神情古怪,他忽然提高了聲音:“來人,拿下!” 話音落下許久,不見人上前?;实坌闹幸粍C,心知不對。他直直望著蘇凌,眼中有震驚,亦有憤怒:“朕的守衛(wèi)呢?” 蘇凌含笑看著他,甚至還斟了一杯茶水:“時候不早了,父皇有什么吩咐,只管讓兒臣去做就是了。何必再喚旁人?” 這種情形,皇帝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殯宮的守衛(wèi)確實不夠森嚴,方才外面喧鬧之際,或許蕭瑾已經成事。 皇帝臉上血色盡褪,聲音更大了一些:“朕的守衛(wèi)呢?!” 蘇凌慢悠悠上前,將茶水遞給皇帝:“父皇要不要喝杯茶?” 皇帝心中那一絲希望瞬間化為泡影,他一揮手,打掉了茶杯:“滾開!” 玉杯摔碎,茶水四溢。 蘇凌垂眸,遮掩了目中情緒,他緩緩抬起頭,微微勾了勾唇角:“父皇這是做什么?不高興也別拿身體過不去。” 皇帝心里怒氣更重,還夾雜著前所未有的恐懼和不甘。他狠狠盯著蘇凌,罵道:“亂臣賊子,不忠不孝!早知有今日,朕當初就不該接你回來,還立你為太子!” 蘇凌神色不變,只輕輕“嗯”了一聲。 他這不喜不怒的模樣,教皇帝心中怒火翻滾,一陣勝似一陣,心里聚集的恨意在一瞬間達到了巔峰?;实劭人砸宦?,生生吐出一口血來,他神色一變,又咽了下去。他上前一步,猛然拔出了蘇凌腰間的長劍,徑直向其頸中刺去。 蘇凌不閃不避,只用右手握住了劍刃。 那劍竟再前進不得。 皇帝怒極,臉色難看,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在了頭頂,遠處的燭光,近處的蕭瑾都在搖搖晃晃,還有重影。 蘇凌睫羽低垂,凝視著寒光凜冽的長劍,低聲道:“第三次?!彼痤^,薄唇牽出一絲笑意,盯著皇帝,一字一字道:“父皇,這是第三次?!?/br> 他的父親,第三次想要他性命。 蘇凌右手稍一用力,反手自皇帝手里奪過了劍,劍尖直指皇帝。望著皇帝驀然睜大的眼睛,他神色平靜,調整了劍尖的方向,摸出手帕擦拭著劍柄新染上的鮮血,復又長劍入鞘。 他慢條斯理:“我不會殺你。” 他答應過她,不會弒君殺父。他不想對她食言。她希望他做個好人呢。 蘇凌笑了笑,舒朗清雋:“我想做個好人,嗯,忠孝雙全的好人。”他輕嘆一聲:“皇后娘娘薨逝后,父皇憂傷成疾,無心朝政,甘愿退位,長伴愛妻,真是一段佳話呢。” 皇帝眸光輕閃,胸膛劇烈起伏,他揚起手,一巴掌還未落下,就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 這一夜,程尋睡得很不踏實。 不知是怎么了,她眼皮一直跳。 躺在床上,她腦海里時常浮現蘇凌的面孔。 他臉色蒼白,對她說著:“他沒事?!?/br> 程尋暗暗嘆一口氣,心里隱約有些后悔,暗想,或許她應該問清楚的,或者多陪陪他。她真是太不關心他了,他不讓她看傷口,她就沒看。連他傷在哪里,傷勢到底如何,都不清楚。 也不知道他說的“沒事”是不是在安慰她。 程尋翻了個身,暗暗祈禱蘇凌一定要早些好起來。明天見他的時候,即使是他攔著,她也一定要弄清楚,他傷的究竟重不重。 如此思來想去,她直到很晚才睡著。 夜里睡得遲,清早醒來的反而格外早,腦袋昏昏沉沉的,隱約還有些疼痛。 程尋輕輕按了按眉心,在床上靜坐了一會兒,才起床收拾洗漱。 日出東方,朝靄未散,倒是難得的好天氣。 程尋暗暗嘆一口氣,心說,今日還是蘇凌的十九歲生辰呢。 同大哥大嫂小侄子一起用飯時,大哥程嘉瞧了她幾眼:“沒睡好?” 程尋扯出一抹笑來:“還好吧,睡得有點遲?!?/br> “不要擔心,你昨日不是進宮去看過了么?”程嘉安慰小妹,“沒事的。” 程尋點一點頭:“嗯,我知道。” 她胡亂吃了一些,就放下筷子,去了崇文館。 — 今日她精神不濟,本想干脆告假去行云閣看蘇凌??墒牵瑒傔M崇文館,與她共事的段和就一臉神秘,壓低聲音:“你聽說了嗎?出事了?!?/br> 程尋瞬間睜大了眼睛,一顆心猛地懸浮在了半空中:“聽,聽說什么?” “太子殿下昨日自殯宮回宮的途中,遇到了埋伏,受傷了。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都進宮了?!倍魏蜕衩刭赓獾馈?/br> 聽他說的是這件事,程尋的心莫名松快了一些,她緩緩舒一口氣,點頭:“我知道。” “啊,我差點忘了?!倍魏托÷暤溃澳闶俏磥淼奶渝??!彼p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瞧我這記性,最近真是糊涂了。你不僅是崇文館校書郎,還是皇上欽定的太子妃。東宮有事,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程尋勉強扯扯嘴角:“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