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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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的身子因為極度的憤怒而顫抖不止,惡狠狠地瞪著沈昕顏,只恨不得撲過去將對方撕成數(shù)塊。 什么她才是這府中名正言順的世子夫人,笑話,若不是因為夫君早亡,這世子夫人會落得到你們二房?! “我難道還說錯了不成?還是說,大嫂這么多年來一直掌著府上中饋,便以為自己便真的是府中主母了?”沈昕顏毫不畏懼地迎上,一字一句都像無比鋒利的刀,一下又一下地往方氏心口上扎。 大長公主的視線終于緩緩地落到了她的身上,看著她毫不相讓地對上方氏,說些的那些話,與其說是在逼迫方氏,倒不如是說在撕開自己這么多年來的粉飾太平。 “母親我說得對么?”下一刻,沈昕顏突然回過身來,直直地望著她,語氣真摯,卻讓大長公主立即便生出警覺來。 楊氏的目光在婆媳三人身上來回地掃,見沈昕顏步步緊逼,竟是連大長公主也不放過,心中興奮更盛。 果然前段時間她的忍耐是值得的! “二嫂說的自然沒錯,大哥已然過世多年,如今府上的世子爺乃是二哥,二嫂身為二哥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便是府中名正言順的世子夫人!”她眼珠子轉(zhuǎn)動幾下,清清嗓子,大聲地道。 方氏想要大聲反駁,想要大聲否認,可喉嚨卻像是被東西堵住了一般,半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不,不是這樣的,魏雋航不配,沈昕顏同樣不配! 這府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夫君的,日后也應(yīng)該是她的兒子的!其他人,憑什么?! 見方氏被逼得啞口無言,大長公主終究還是不忍,板著臉喝斥道:“夠了!我還沒有死呢!你們眼中可還有我的存在?!” “兒媳眼中心里自然是有母親的,只怕母親眼中心里卻從不曾有半分兒媳的影子,否則不會讓大嫂這么多年來凌駕于兒媳頭上,讓兒媳成為京中貴夫人們的笑話!”沈昕顏平靜地回道。 第63章 “你?。 贝箝L公主驚怒,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深呼吸幾下以平息心中怒火, 冷冷地道:“聽你此話, 我方知原來你心里竟是存了這么多不滿, 也難為你這么多年來都一聲不吭?!?/br> 沈昕顏笑了:“這么多年來兒媳半句不滿也不曾說過,但凡是母親的決定,兒媳自來便沒有什么不應(yīng)下的。只是母親, 若是因為我的不言不語而使得旁人一再進逼, 以致連自己身邊一個孩子都險些護不住, 那今日我便想與母親說幾句話?!?/br> “母親這些年來深居簡出,身份又是那般尊貴, 等閑的閑話也傳不到你跟前, 自然也是無法想像在京中各府夫人眼中, 兒媳是個怎樣的無能之輩, 無能到身為世子夫人,未來的一府主母,竟連中饋都掌不了, 以致不得不勞煩寡居的長嫂出面?!?/br> 大長公主心口一緊, 滿腹的責備不知為何卻說不出來。 “大嫂精明能干,兒媳自知遠遠不及, 故而這些年來雖然為京中流言所擾, 除了裝作不知不聽,盡量減少與眾人交際的機會外,再無旁的法子?!?/br> 想到上一世的自己屢屢在外頭聽了閑話回府后,將自己關(guān)在屋里生悶氣, 她便忍不住一陣嘆息。 自己不會爭取,有委屈也只敢憋在心里不言不語,久而久之,誰還會理會你的想法,在意你的意見? “兒媳也是為人之母,總也明白母親優(yōu)待長房的一番慈愛。憑心而論,得遇如此處處關(guān)愛照拂晚輩的長輩,是大嫂之幸,同樣也是兒媳與三弟妹之幸。因為兒媳清楚,也很是放心,不管二房將來是好是歹,只要還是母親的孩子,母親都永不會棄我們于不顧?!?/br> 說到此處,她深深地向大長公主行了一個大禮。 大長公主呼吸一窒,忽覺鼻子有些酸澀,連忙垂下眼簾,掩飾住眼中的水光。 為人之母,最為欣慰的不過是小輩能懂得自己的苦心,能夠體諒自己的不易。都是自己的親生骨rou,難不成她還能厚此薄彼?只是,長子英年早逝,長房沒有能支撐得起之人,她若不多看顧幾分,將來九泉之下如何去見長子? 方氏緊緊地揪著帕子,想要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此情此景,她無論說什么都不適宜。 楊氏眼珠子轉(zhuǎn)動幾下。沈氏請大長公主收回方氏的鑰匙和賬冊,可這些東西總得有人看管才是,看沈氏今日這般舉動,倒不像是有趁機奪取中饋之意,最大的可能便是幾人共同掌理。 不管最后是方氏與沈氏共同掌理,還是沈氏與自己理事,對自己來說,都是利大于弊! 她越想越激動,看向沈昕顏的雙眸簡直是亮如星。 她就知道,沈氏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能給她帶來意外之喜。這樣的沈氏,遠比以前那個悶嘴葫蘆好多了! “那你待如何?”大長公主感覺自己平靜了下來,盯著沈昕顏緩緩地問。 沈昕顏自是察覺她的語氣已經(jīng)較之前緩和了不少,知道是自己的這番話起了作用,整個人終于暗暗松了口氣,袖中緊握著的雙手也不知不覺地松了開來。 她知道自己走出的這步險棋算是成功了一半。 “兒媳認為,母親應(yīng)將交予大嫂手中的鑰匙和賬冊收回,府中事宜由兒媳、三弟妹以及大嫂共同掌理,大事再請母親定奪?!彼痪o不慢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楊氏眼神登時一亮,三房共理,好??!真真是太好了! 方氏恨得雙目噴火,可她卻說不得什么拒絕之話。人家提出的是三房共理,并沒有徹底剝奪她的理家權(quán),只是多出了兩個人分去她的權(quán)利而已。 “兒媳也認為二嫂此法甚好!兒媳不才,但猶在閨中之時也曾學過掌理家事,愿替母親及大嫂分憂!”楊氏機靈地插話,迅速表明立場。 這個時候再不出聲支援沈氏便是傻子了,好歹也得讓大長公主看到,三個人當中有兩人是同一立場,哪怕她的心再偏,也不能只顧著一個而無視另兩人的意見了。 大長公主居高臨下地掃視著下首神色各異的妯娌三人,最后落在方氏身上:“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我當然不愿意!方氏想要大聲反對,想要大聲質(zhì)問她們憑什么,可對著大長公主平靜的臉龐時,卻發(fā)現(xiàn)那些話怎么也說不出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沈昕顏與楊氏也緊緊地盯著她,似乎是在等著她的答案。 方氏的雙唇幾度闔動,良久,才勉強勾了個僵硬的笑容:“兩位弟妹雖然在閨閣時多少學過掌家理事,可這么多年來養(yǎng)尊處優(yōu),加之府上事兒太雜太多,只怕一時半刻也未必理得清楚,不如日后……” “咳,這怕什么,雖說萬事開頭難,可府里不是還有大嫂你在么?有什么不懂的,不明白的,到時還煩請大嫂不吝賜教。便是真有個什么不好整的,母親可還在呢!她老人家總不會不管不問的,母親您說對吧?”楊氏笑著道。 大長公主神情淡淡,倒也讓人瞧不出她的想法,只是聽到楊氏問到自己時,居然點了點頭:“確是這個道理!” 哎喲喲,得到了大長公主的肯定,楊氏精神一振,頓時更來勁兒了。 “都是一家子,都是為了這個家好,大嫂也說了,府里事兒太多太雜,那便更不應(yīng)該都壓在大嫂一個人的肩上才是。騏哥兒年紀還小,處處離不得大嫂的看顧。更何況,翻過年二丫頭可就十二歲了,這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這親事卻也要留意著。還有碧蓉的親事也是,再耽誤不得了。這細細數(shù)下來,大嫂竟是忙得團團轉(zhuǎn),連個透氣的時候都沒有了,這讓我與二嫂兩個整日無所事事的如何能心安理得!” “故而大嫂也不必客氣了,便讓我和二嫂兩個搭一把手,好歹能讓咱們掙幾分臉面,也不至于日后旁人知道了只怪咱們不體貼長嫂,大嫂你說對吧?” 沈氏微微低著頭掩飾唇角的笑意。 她就知道,只要自己開了頭,接下來的一切便交給楊氏便可,楊氏一定會施展渾身解數(shù)達成目的的。 而方才大長公主肯定了楊氏那番話,其實便已是相當于同意了‘三房共理’的做法,至今不曾明言,想來不過是希望由方氏主動提出來,如此也能全了方氏的顏面,不至于讓人覺得是她犯了錯才被人分了權(quán)。 不得不說,大長公主對方氏確是相當上心了。 這也是她為什么只是提出‘三房共理’,而不是直接表明態(tài)度要剝奪方氏掌事權(quán)的緣故。 況且,為人父母者難免有些‘劫強濟弱’,若方氏失了掌事權(quán),便相當于又往“弱”上面靠了一步,屆時大長公主未必不會再從別的什么地方想方設(shè)法補償她。 與其將來另生枝節(jié),倒不如還是暫且維持現(xiàn)狀好。 她能看出大長公主其實已經(jīng)有了應(yīng)允之意,方氏亦然,一顆心剎時涼得透透的。 她垂著眼簾,聽著楊氏在她身邊喋喋不休,勾了個微不可見的嘲諷笑容。 沈氏提了月例歸各房,母親二話不說便應(yīng)了;沈氏再提‘三房共理’,母親同樣沒有深想便也打算同意了。可笑的是,她還自以為處處照拂長房,明明一顆心早就已經(jīng)偏向了二房。 不過也是,魏雋航如今是世子,將來便是她的依靠,若不偏著二房,難不成還要偏著長房她們這些孤兒寡母? 今日只是分去理家之權(quán),他日呢?他日若沈氏再提些什么‘建議’,她是不是同樣二話不說便同意了? 她越是想便越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怨恨,連忙闔上眼眸掩去眼中透出的恨意。 “……大嫂,你意下如何?”楊氏啰啰嗦嗦地說了一大堆都得不到方氏的反應(yīng),有些急了,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問。 意下如何?如今還是她能決定的么?方氏暗地冷笑。 “那一切便依兩位弟妹所說吧,過幾日我便著人將府中鑰匙和賬冊送來,交還母親?!彼牭阶约盒睦镄苄芘鹪谌紵穆曇?,怨恨迅速蔓延,可她卻還是努力保持著表面的平和,不想,也不會讓人看她的笑話。 “哎呦,大嫂可真是個爽快性子,我瞧著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xiàn)在就派人去取吧?”楊氏深諳趁熱打鐵之理,又豈會容她拖延,笑瞇瞇地建議。 “三弟妹從來不曾管過家,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只這交接卻不是一件簡單事,豈是一時半會便能做得了的?!狈绞侠湫Φ馈?/br> “這有什么,不……” “便這樣吧,過幾日將事情理順了便將鑰匙和賬冊送來,待我理一理再將差事分配各房?!贝箝L公主出言打斷了楊氏的話。 楊氏心有不滿,暗地嘀咕:“這豈不是給了時間她填補虧空?” 她才不相信方氏掌家這么多年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只怕背地里不知從公中貪了多少好東西去??珊捱@剮下她一塊rou的千載難逢好機會,竟要這樣白白浪費了。 雖然心里甚為不滿,可大長公主發(fā)了話,那便不會再有旁人置喙的機會。 沈昕顏眼觀鼻鼻觀心。 適可而止,若是對方氏打擊太甚,只怕大長公主便要不滿了,如今這般結(jié)果她已經(jīng)相當滿意了,至于公中的那些虧空,最終是方氏補上也好,大長公主裝聾作啞也罷,她也不愿去計較。 第64章 看著那妯娌三人先后離開,大長公主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疲憊地靠在軟榻上。 徐嬤嬤見狀連忙上前替她按捏雙腿:“御醫(yī)都說了永和長公主殿下熬過了這一回, 病情也就穩(wěn)定下來了, 殿下心里還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我并非憂心永和之病,只是……”不知怎的便想起方才沈昕顏那些話,她直起身子問, “這些年外頭對沈氏是不是有些什么不好聽之話?” 徐嬤嬤手上動作微頓, 想了想, 斟酌著道:“也稱不上是什么不好聽之話,殿下也清楚, 婦人聚在一起難免有些攀比, 有些話聽起來令人不怎么舒服便是了。” “到底是什么話?!”大長公主不耐煩。 徐嬤嬤垂眸:“無非是世子爺?shù)拿? 以及大夫人代掌府中中饋兩事, 旁的她們也說不出什么難聽之話來?!?/br> 大長公主呼吸一窒,良久,才苦澀地笑了笑, 闔著眼眸喃喃地道:“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 誠如沈昕顏所說那般,她這些年來深居簡出, 偶有出席, 也僅是宮中的正式場合,自然沒有那等不長眼之人敢在她面前說三道四,故而這么多年下來,她對沈昕顏承受的種種異樣眼光與嘲諷之言當真是毫無所覺。 “殿下……”徐嬤嬤想要勸慰她幾句, 大長公主卻制止了她,緩緩地道,“若是如此,這些年確是沈氏受了委屈,也是我思慮不周,才會導(dǎo)致我國公府堂堂世子夫人竟然在外頭受盡閑言閑語!” 不管如何,沈氏乃世子夫人,在外頭代表的便是國公府的體面,她受委屈,何嘗不是國公府在受委屈。枉她素來以維護國公府數(shù)十年聲譽為任,卻不知自己…… 而另一廂的魏雋航自大長公主處離開后,先是喚人去請大夫,而后回到了自己屋里,正想喚來下人詳問今日府上發(fā)生之事,還未離開的下屬便清清嗓子,有些心虛地道:“世子爺,那個,今日我與老三許是做了件不大適合之事?!?/br> “何事?” “我與老三本來換好了裝想要離開的,卻不想府上有位姑娘尋來,吩咐我倆準備長棍與板凳待命,我們一時尋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而又聽聞這姑娘乃世子夫人身邊得臉的丫頭,想著許是世子夫人有什么吩咐,故而便……” 那人將今日發(fā)生之事詳詳細細地道來。 魏雋航聽罷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人見他不作聲,正想要靜悄悄地離開,魏雋航忽地道:“你去探一探世子夫人到母親院里做什么?!?/br> 那人一臉見鬼的模樣:“世子爺,你讓我去查內(nèi)宅之事?” “讓你去就去,這么多廢話做什么!”魏雋航不耐煩地瞪他。 那人無奈地摸摸鼻子離開了。 等候下屬攜消息來稟的期間,他靠著椅背,濃眉緊皺,一顆心七上八下,總覺得自己這么多年來許是忽視了些很重要之事。 一直到那人事無俱細地將沈昕顏妯娌三人在大長公主屋里所說的每一句話向他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