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當(dāng)日谷中失竊, 無人知道究竟是丟失了什么東西, 竟惹得那祁進(jìn)瘋魔一般。

    “大師兄?！?/br>
    谷中弟子敲門喚道。

    負(fù)手立在窗柩前的風(fēng)雅青年目光淡淡，過了許久才道：“進(jìn)來吧。”

    自那日康雪燭大鬧萬花谷后這藥廬便愈發(fā)清寂了，小弟子指尖頓了頓, 慢慢推門而入。

    “師兄，九生草要開了?！?/br>
    這九生草極其珍貴, 半月前師兄還叫人好生照料著, 說是要給病人入藥，那弟子小心抬頭看了眼裴元提醒道。

    立在窗邊的墨衣青年并未回過頭來，只是淡淡道：“知道了, 你下去吧?！?/br>
    門被輕輕關(guān)上，裴元看著手中染血的絲帕微微瞇了瞇眼。祁進(jìn)已將矛頭對(duì)準(zhǔn)了惡人谷，可他卻覺得這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

    柳公子與康雪燭俱未回惡人谷, 定是中途又出了什么事情。

    他想到那柔弱中帶著戾氣的美人, 指尖微微頓了頓：“這藥廬中從來都沒有半途而廢的病人?！?/br>
    “更何況浪費(fèi)了這么多珍貴藥草?！?/br>
    面容風(fēng)雅清雋的男人聲音溫和嘆了口氣，那沾了血的帕子上欲燃的海棠格外動(dòng)人。

    天蒙蒙亮了，那細(xì)雨卻依舊下著。

    卡盧比自來到中原后已見了很多個(gè)這樣的雨天。相比于沙漠的干涸與貧瘠，這里的確繁榮的多。

    他微微收了刀, 準(zhǔn)備去尋些吃食。

    臨走前看了那倚在窗邊面色雪白的姑娘一眼，用生澀的中原口音問：“你想吃什么？”

    那異族人的聲音還是很冷淡, 可在這樣的語氣下聽著竟有幾分溫柔。

    吳裙想了想, 又彎著眼眸笑了起來：“想吃糖葫蘆?！?/br>
    雪衣美人月牙兒似的眼睛亮亮的, 似已想到了那酸甜滋味。

    卡盧比目光掃過她唇畔甜的醉人的梨渦時(shí)微微頓了頓, 慢慢消失在了院子里。

    這幾日守在門外的天策軍已撤了回去, 商隊(duì)往來又恢復(fù)正常。

    披著黑色披風(fēng)的異族人靜靜地走在街上，蒼白削冷的下頜像是一柄鑲了寶石的刀。

    李承恩若有所思地看著樓下，手中酒杯慢慢放到了唇邊。

    “這不是昨日那個(gè)……”

    旁邊年輕人話未說完便被一杯酒堵住了。

    那眉眼沉肆的軍爺輕輕笑了笑，突然翻身躍下了房梁。

    “統(tǒng)領(lǐng)?！?/br>
    阿古望著男人離去的方向嘆了口氣，給身后呆愣著的老板娘提醒：“記在天策府賬上?！?/br>
    雖是陰雨纏綿的天氣，可長安城中的喧鬧聲也讓這僻靜的小院多了幾分人氣。

    雪衣美人烏發(fā)披散，靜靜地靠在院中秋千上等著，她背對(duì)著繩子，細(xì)雨朦朧下更襯的身姿楚楚纖弱。

    門外腳步聲響起，吳裙原本無精打采地眸子瞬間亮了起來。

    “你回來啦?！?/br>
    她輕輕回過頭去，眼睛彎彎地像月牙兒一般柔軟動(dòng)人。

    可很快，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便黯淡了下來，長長的睫羽若小扇一般在雪白的面上落下一層陰影。

    “你是誰？”

    門欄處斜靠著一個(gè)眉目沉肆的軍爺，正叼著狗尾巴草笑看著她。

    那是一個(gè)身上血腥味很重的男人，這樣的殺氣也只有從戰(zhàn)場上成骨的尸堆中站起來的人才有。

    院中靜靜地，沒有人說話。

    李承恩并未上前一步，他只是忽然道：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吐出狗尾巴草的男人眼中有種鋒利的笑意，像是一匹無聲的狼。

    吳裙長睫輕輕顫了顫，慢慢抬起眼來：“在哪兒見過？”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美。

    唇邊柔柔的笑意像是輕紗拂過男人心尖，帶著些漫不經(jīng)心地孱弱。

    這江湖中的美人大多是有名的，而那些聞名天下的美人李承恩也見過，確實(shí)很美，卻――不能讓人心動(dòng)。

    男人沉肆的眸子掃過她眉間若隱若現(xiàn)的海棠花印，慢慢嘆了口氣：“夢(mèng)里見過。”

    他這時(shí)并未喝醉，身上的血腥與殺氣看著清醒的很。

    他當(dāng)然看見了那白色披風(fēng)下裊裊散開的碧羅，在陰雨蒙蒙中恍若翠羽輕鳴，瑰麗攝人。

    這世上唯二的百鳥裙竟在這偏僻的小院中得以窺見，李承恩原本就有些懷疑，此刻更是確定：“你與李裹兒是什么關(guān)系？”

    極為熟悉唐宮地勢(shì)，又在刺殺了陛下后可以全身而退的又有誰呢？

    他少年時(shí)曾見過那位艷冠天下的安樂公主，自然知道面前這美人并不是她。李裹兒或許和她一樣美，可卻沒有她動(dòng)人。

    雪白的披風(fēng)慢慢落下，露出那碧色羽裙的真容來。

    “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br>
    李承恩沉吟輕笑，這是當(dāng)年那些內(nèi)廷詩人們不甘不愿寫給安樂公主的，如今陰差陽錯(cuò)下竟也合適了。

    這世上再無人比她更能襯出這百鳥裙的散漫風(fēng)情。

    凌厲的劍光閃過，攜著蕭瑟的長風(fēng)在陰沉的雨幕中辟出一道瑰麗的艷色來。

    李承恩指尖輕點(diǎn)，避開那一劍，在美人耳邊笑了笑：“你受傷了?！?/br>
    或許這一劍有十成威力，可如今卻只發(fā)揮出了三成。

    男人壓迫的氣息就在耳邊，吳裙回眸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

    “你要抓我？”

    她眼尾上挑，雨珠順著纖長的睫羽滑落，恍若春露打散海棠，孱弱中透著些張揚(yáng)的戾氣。

    李承恩握著劍鋒輕笑：“你并非李裹兒，我又為何要抓你？”

    他語氣淡淡迫人，眸光卻散漫，好像之前那挑動(dòng)戰(zhàn)火的一句并非由他口中所出。

    那美人赤著腳踩在被雨水打濕的青石階上，微風(fēng)拂動(dòng)間雪腕上的銀鈴清脆作響。她看了眼男人腰間令牌，慢慢收了劍。

    “這裙子是我的。”

    她只說了這一句便不再多言，背過身去坐在秋千上赤腳晃著，送客之意已是很明顯。

    那痞子一樣的男人靠在門邊微微搖了搖頭：“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這樣就走好像不太劃算?！?/br>
    他語氣氣定神閑，顯然是算準(zhǔn)了她的心思。

    卡盧比進(jìn)客棧的時(shí)候那胖老板正睡醒，看見人影便笑著問了句：“客官回來了。”

    他心中略有些怪異，只是面上卻不顯。

    那個(gè)蒼白幽冷的男人手中拿著糖葫蘆卻像是在拿著把刀一樣。

    大堂里的動(dòng)靜自然瞞不過院中兩人，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李承恩神色依舊懶散。

    他手指叩在袖口的鐵環(huán)上一下又一下，這蒙蒙煙雨也似靜止了一般。

    突然間，一方繡帕帶著疾風(fēng)襲來，李承恩側(cè)身接過，終于看見了上面印著海棠一般婉轉(zhuǎn)的字體。

    “阿裙?！?/br>
    他沉笑著呢喃了聲，像來時(shí)一般躍墻而出。

    與此同時(shí)，那院中的門慢慢被推開了。

    秋千上的人像是睡著了，靜靜地抱著雙膝蜷縮在一起。鴉羽似的鬢發(fā)微微散亂，更襯得膚色如雪。

    她孱弱的就像是被雨打散的柳絮，卡盧比從未見過比她更需要精細(xì)對(duì)待的姑娘。

    細(xì)雨纏綿打濕眉眼，烏發(fā)貼在雪白的面上。男人撿起秋千旁隨意放著的白披風(fēng)剛要蓋在她身上，便見吳裙長睫輕輕顫了顫，慢慢睜開了眼。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剛睡醒時(shí)就像江南繾婘多情的煙雨，卡盧比指尖頓了頓，那聞到香味的姑娘卻已彎起了眸子。

    “我等了你好久?！?/br>
    她聲音輕軟，與其說是抱怨倒不如說是撒嬌。

    那姑娘冰冷的側(cè)容靜靜貼在他肩上，面容冷峭的異族人目光沉了沉，慢慢伸手揉了揉她冰涼的發(fā)絲。

    他并未問她為何睡在雨里，就像她從未問他到底是誰一般。分明是萍水相逢的兩個(gè)人，竟像是已相處了很久。

    男人手中還拿著糖葫蘆，許是拿的久了外層的糖衣也有些融化。吳裙卻并不介意，拿過糖葫蘆輕輕咬了口。

    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烏發(fā)美人輕輕笑了笑，將另一邊遞給他：“你要不要也嘗嘗?！?/br>
    這糖葫蘆還有些酸澀，并不是特別好吃，吳裙卻笑得歡肆，唇畔的梨渦閃閃的動(dòng)人。

    卡盧比猶豫了一瞬，也嘗了嘗那糖衣下的山楂。

    “好吃么？”

    碧衣美人期待地問。

    卡盧比淡淡看了眼那酸澀的果子：“你如果喜歡，我可以給你多買些?！?/br>
    他并未回答這個(gè)問題，只說如果她喜歡可以多買。

    那看著生于黑暗的異族人雖面容冷峻卻也意外的溫柔。

    清冷華山之上：

    祁進(jìn)跪在地上已有三日，想起那日聽洛風(fēng)無意所言，穿著藍(lán)白道袍的青年眸色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