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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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見鬼的心理陰影讓花玨嚇怕了,連一點嘗試的想法都沒有。玄龍見他實在害怕, 便幫他縛了眼, 牽起他的手往前走。 另一邊小鳳凰不停叨叨著:“花玨, 你要這么想,蒙住了眼睛看不見,身邊沒人說話, 誰知道一會兒是誰在拉著你走呢?” 花玨自個兒聯(lián)想了一番,頓時感到頭皮發(fā)麻,怒道:“不許說話?!?/br> 小鳳凰縮縮脖子,乖乖蹲在玄龍肩膀上,安靜了。 然而,過了一會兒,花玨當真沒聽見身邊人的聲音了,他捏了捏玄龍的指尖,小聲問:“嘲風?”但是身邊人沒有給他任何反應。花玨被蒙著眼,身處茫茫黑暗中,心臟砰砰跳了半晌,又喚了一聲小鳳凰,也不見回音。 “嘲風?”又喚了一聲,仍舊沒有回音。 他險些嚇哭,腳步也停了下來,半步都走不動了。拉著他手的人也跟著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好像連呼吸聲都沒有。花玨只覺得仿佛過了千年那樣漫長的時間,身邊鬼影重重,正緩慢無聲地向他涌來,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身邊的人正在靠近他。 花玨渾身僵硬,感到那人湊近了,靜靜看了他半晌。 而后……在他唇上,輕輕舔了一口。 熟悉的觸覺回歸,溫熱的呼吸相抵?;ǐk一把摘下眼布,瞧清楚了一臉笑容的玄龍。這條龍微笑著看著他,湊近了摸摸他的眼角,低聲道:“嚇到了?” 聲音低沉,無比溫柔。 而后被花玨一巴掌拍在腦袋上。 “蠢龍!臭龍!”花玨啪啪拍著他的腦袋,隨手丟了張符紙,直接將他拍回了原型。花玨倒拎著龍尾巴,將手里的小黑龍卷成緊巴巴的一團,隨手就往旁邊一扔。玄龍眼疾手快地在空中展開,扭動著撲了回來,花玨一把將他兜住,仍然不停地屈指狠敲著小黑龍的腦門兒。 小鳳凰畏手畏腳地蹲在一邊,沉痛地搖了搖它的小胖頭。作為共犯,它的待遇要比玄龍好得多,并未受到花玨的毆打。玄龍被打得直往花玨身上爬,又開始叫:“寶貝兒,花玨!花小先生!”花玨沒解氣,仍不停地拍著他,玄龍在緊急關頭化回人形,伸手鉗住他,一把將他圈近懷里,溫聲撫慰道:“我錯了,沒事了,乖?!?/br> 花玨怒道:“誰要乖!” 但是玄龍把他抱得緊緊的,一動也不讓動,花玨掙扎了半天,發(fā)覺自己可以算得上是毫無戰(zhàn)斗力,于是更氣了:“不講道理,不許抱我,你回去給我在面粉袋里思過三天!” “好,三天,三天?!毙堏s緊安撫。與此同時,遠方透出一點溫潤的亮光來,是江陵人家的夜火。這微末的光芒將兩人的面龐照亮了一瞬,花玨被那燈光所吸引,愣了愣,踮腳從玄龍肩頭處看過去,望見遠處佇立著一座鼓樓似的建筑,里面燈火通明,人影綽綽,隱約有鑼鼓聲響,是一派歡騰景象。 是哪家新開的茶樓歡場么? 花玨在記憶中搜尋了一遍,有些不解。玄龍卻對他比了個噓聲的手勢,松開他,牽住他的手慢慢往前走,正朝著那茶樓的方向。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地方,從茶樓底下鋪出幾道陌生的街市,零零散散的有賣小玩意的人,面孔都讓花玨感到很陌生。 卻好似誤入了另一個陌生的城鎮(zhèn)。 “去聽書么?” “今兒是哪一場?” “是天場,走罷,今兒還有新藥來,我們?nèi)デ魄茻狒[。” 身旁傳來人聲,花玨回頭看去,望見一對衣著平常的男子,正常地聊著天,隨后攜手往燈火最盛的地方走去。 花玨仍舊不認識這兩個人,連半分面熟都沒有。但他慢慢想了過來,借著玄龍的身軀擋住自己,躲在后面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兩人的面皮往脖頸交界的地方,似乎暗藏著不淺的陰影,有些不正常的僵硬感。 “別怕,是畫皮術?!毙堅賹⑺磉厧Я藥?,“我們已經(jīng)到了鬼市,看出來了嗎?” 花玨愣了一愣,再往旁邊看了一圈兒,起初的預想帶給他的恐懼感忽而消失了,雖然仍有些緊張,卻沒剛開始那般害怕?;ǐk“嗯”了一聲,挨著玄龍小聲問:“那我們……過去嗎?” 玄龍瞅他:“乖了啊,花小先生?” 花玨面不改色心不跳:“嗯?!?/br> 玄龍笑,護著他繼續(xù)往前,走到那茶樓底下,才望見樓頂飄飄悠悠浮在半空中,似乎不見盡頭。門口閑坐著幾個濃妝艷抹的姑娘,花玨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姑娘,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卻有一個女子發(fā)現(xiàn)了,笑道:“小公子來玩玩?雙修嗎?” 花玨還沒說話,女子的眼神在玄龍身上流轉(zhuǎn)片刻,忽而明白了什么:“罷,有主的人了,若不嫌棄,咱們也可以好些人一塊玩兒啊?!?/br> 花玨連連擺手,抓著玄龍的衣角慌忙往里竄,引得身后一陣笑聲。這兒確實是個小鼓樓,做成茶館的樣子,男女混雜,與普通凡人的茶館也沒多大區(qū)別,有嘮嗑的,有劃拳比酒的,有談生意的,還有說書的。 說書的場子在二樓?;ǐk之所以知道上面是干什么的,是聽見了喊堂的敲鑼聲,還有說書先生拍醒木的脆響。時不時爆起的山呼海嘯般的喝彩?;ǐk拉著玄龍上樓,樓梯間更遇上一個一個青衣打扮的戲子,男女莫辨,眉目間有種渾然天成的美,醉了似的跌跌撞撞地往下奔,險些便要栽倒在地。 花玨下意識地扶了這人一把,換得對方微微詫異的眼神,里面有一泓極亮的泉水。 “多謝?!?/br> 聽得他出聲,花玨方才曉得這是個男子。碰到的手臂很涼,近于夏日山泉水深處的卵石,冰涼透徹,這感覺讓花玨清醒了不少,閃電般地將手收了回來,再放進玄龍的手心。 那人下了樓,步子跌跌撞撞,樓梯間卻還留一絲冷梅似的幽香,久久未曾散去?;ǐk有點在意這個人,回頭望去,正好遇上那人也回頭望過來,仿佛故舊相識。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問道。 玄龍在花玨耳邊低聲道:“莫說真名?!?/br> 花玨便道:“寧玨。你呢?” 那青衣對他做了個戲中的見禮姿勢,俯身答道:“非夢,我叫姚非夢?!?/br> 一襲青衣,繞成鼻尖的冷梅香。 人走了,花玨的心緒卻還未曾平靜。玄龍不動聲色地點燃一片龍鱗,放在花玨鼻尖下片刻,花玨打了個噴嚏,用袖子捂住,這才見上面有些不干凈的血跡,靈臺終于清醒了片刻。 “是一只魅,修的是艷術,修得太久,便自發(fā)地對生人攝魂。”玄龍伸手替他揉了揉太陽xue,“這次記住了,下回莫與他人對視太久。這樓里除了妖魅,還有瞳妖,能以眼神殺人?!?/br> 他們都還記著過來的目的,不欲在這里停留太久?;ǐk點點頭,便不再四下探視,只低著頭跟在玄龍身后,默默尋找著無眉的身影。本以為還要找好久,卻叫他們一上樓便見到了。 走過樓梯,踏過偏門,窗邊起首的一張油木桌椅上,正坐著少年人矮小消瘦的身影。無眉桌前擺著一疊花生米,一壺酒,并細瓷小杯,是一副正常聽書人的模樣,卻與他平日的形象大不相同:無眉脫了外袍,中穿一件利落的短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細瘦白凈的手臂。 他平日用來遮面的東西早就不知跑去了那里,干干凈凈的一張臉,頭發(fā)要散不散,眼神迷離,怕是早就魂游天外了。 花玨走過去,敲敲桌板,見他沒應,擔憂之后開始發(fā)愁起來。小鳳凰則老實不客氣地竄了過去,沖著無眉頂心xue位狠狠一啄,無眉驚得抖了一下,看眼睛在慢慢回神,有了聚焦。 花玨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這是多少,小無眉?” 無眉慢慢地把視線移到他指尖:“……三。” 花玨:“……” 第86章 真壞筆 花玨不死心, 又伸出三根手指:“這是幾?” 這回無眉的回答正常了:“三?!?/br> 小鳳凰推測道:“大抵是腦子只壞了一半, 另一半是好的,還有救。” 一行人各懷鬼胎,齊刷刷地盯著無眉, 無眉挨個掃視了他們一眼, 而后慢吞吞地把外衣披上,搖晃著站了起來:“哦, 你們來了?!?/br> 花玨一聽, 趕過去扶住他, 再問道:“我是誰?” 無眉翻了個白眼兒:“腦子有點蠢的江陵神算子?!?/br> 花玨:“……” 花玨脾氣好, 再指指玄龍,無眉道:“除了喝醋沒點屁用的龍。” 玄龍:“……” 沒等花玨指向小鳳凰, 無眉已經(jīng)把他的手壓了下去,而后對著桌上蹲著的小肥鳥下了短小精悍的結(jié)論:“鸚鵡?!?/br> 花玨松了口氣:“是正常的無眉?!?/br> 無眉幽幽道:“道生一,一生二, 二生三, 三生萬物。故而你問我看到的是幾,我回答你是三,三中包含無窮??偠灾? 你們?yōu)槭裁催^來了?” 花玨撓撓頭:“你兩天兩夜沒回家了, 我們都很擔心你啊?!?/br> 無眉愣了一愣, 像是聽見了什么無法理解的東西一樣,帶著懷疑的眼光看了看他們。 隨后,他的眼神柔和下來:“是這樣……抱歉, 我以前沒有家人,忘了這回事?!?/br> 他從椅子上離開,身形仍舊有些不穩(wěn):“是嗎,我已經(jīng)來這兩天了?” 花玨點點頭,有點不知所措。無眉卻從善如流地把手往玄龍那邊一伸,玄龍“哼”了一聲,不情不愿地交出一片龍鱗。無眉毫不客氣,和著茶水將龍鱗嚼碎了吞下肚,而后從隨身的包裹里取出一根銀針,自手腕的xue位上逼出一掛漆黑的血來。 “我好了?!睙o眉重新在桌前坐下,“我在這里呆得太久,感謝你們,若不是你們,我將要被妖氣吞噬掉了?!?/br> 花玨見他神情自然,氣色也比之前要好得多,終于放心下來問他:“你在這里干什么?為什么呆這么久?” 無眉咳嗽了幾聲,抬起下巴,往樓層中央的地方送了送:“聽書。” 花玨跟著望過去,瞧見那臺上正坐著一個彈詞的女子,手指柔婉,宛如飛蝶游走,盡是珠玉之音。等玄龍他們跟著坐下來后,無眉方才跟他們講了這其中的關竅。 原來這鬼市的說書場子,分為天、地、風、花四種,依次講述天界、陰司、妖鬼、人間的奇聞異事。許多在人界打探不到的消息,在這里都有。而那些不外傳的神鬼秘辛,亦有只在這里能聽見。 無眉道:“我以前編寫《三青》這本書時,多半會來鬼市采集故事,這次是玩得太過了。” 花玨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那你這回聽的什么有趣的故事沒有?” “有一個,但是斷斷續(xù)續(xù)記得不太清楚了?!睙o眉坦然道,“這里各種氣息匯聚,我中了些惑法,所以記憶也不完全。只想的起來一樁事,大約與你有些關聯(lián)。有人說判官是個糊涂神仙,將自己手中的判官筆也弄丟了,正是這樣的一件事。當時見到此景的是一個小鬼,發(fā)覺判官當時言行,多有奇怪之處?!?/br> 據(jù)說那支筆,本應是掉入忘川河水中。 這事怪就怪在判官不去找,后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反而叫它流入了人世。那目擊了現(xiàn)場的小鬼排隊,老老實實地去往奈何橋領孟婆湯時,便見到這位陰司的掌事大人蹲在河水邊,淡聲道:“我現(xiàn)在動不了你,等閻羅大人修煉出關,再來定你生死?!?/br> 不像是對著一件死物,卻像是在對一個人說話。 小鬼投機,料得判官筆是神物,一旦能夠得手便定然能叱咤天下,便潛入忘川河水里去尋,結(jié)果遍尋不見。 “最后他們猜測,是判官筆已然修得靈性,成為精怪,自己悄悄跑去了人間?!睙o眉說到這里,頓了頓,問花玨道:“你手持判官筆這么久,當真沒聽見過它的靈識嗎?” 花玨搖搖頭,確認道:“沒有?!?/br> 判官筆有靈性這一點,他與玄龍之前也想過,只是兩人左等右等,什么法子都試過了,卻依舊不見這支筆有任何能懂人話的跡象,比死物來得更死,硬邦邦的一塊,毫不動搖。 “動不了它,動不了誰?”無眉一字一頓,極為認真地看向花玨,“你認為能讓判官大人說出這等話的家伙,會是善類?還是惡鬼?判官動不了,唯有等待閻羅大人修煉出關,不說妖鬼魔道,神仙中又有幾個,擁有這等令人懾服的力量?” 花玨沉默了。 無眉用腳踢了踢玄龍:“你問問你養(yǎng)的這條蠢龍,他是龍神第三子,神性最強的嘲風。嘲風以往同判官打過一架,對方實力如何,他最清楚?!?/br> 玄龍道:“能讓判官忌憚,大約也能顛覆六道?!?/br> 花玨睜大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袖中的琢玉筆。這支筆光華柔潤,泛著溫暖的白玉光澤,似乎與他們談論的話題絲毫不沾邊。 有人干出惡行,可以說他是壞人,可是世間有壞筆的說法嗎? 無眉緩聲道:“花玨,我鄭重提醒你一次,世間萬物平衡,有借有還。判官筆逆改人命,也或許是通過這等做法吞噬他人命數(shù),養(yǎng)起自身靈性;也或許會在暗中吸取主人的陽元,從而修成人形。神物最易養(yǎng)出這類東西,劍靈鐘靈,不出此類。孫大圣亦是石靈,古往今來,石靈吸收天地精華,養(yǎng)出的東西最為可怖。” “謹慎為之,如此最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是一個爆更預警,從明天起,結(jié)束時間未知。大家可以攢起來慢慢看啦~ 第87章 真五月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