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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給龍算命的日子在線閱讀 - 第64節(jié)

第64節(jié)

    “亓官, 放課后一起去樂坊看看罷?他們那兒新下水幾條畫舫, 聽說無論是姑娘還是公子都別樣美貌,好玩呢?!?/br>
    學(xué)堂中,十四五歲的少年們勾肩搭背, 齊齊笑著望向后排的一個黑衣少年。他身量高瘦, 眸色如墨,正低頭整理著課本。

    這家私塾地處城中, 雖不能與隔壁那家毗鄰書市、老師是前國子監(jiān)下來的太傅的私塾相比, 但也出過不少舉人。隔壁教書先生收人不看錢財, 只看眼緣和學(xué)生資質(zhì), 亓官所在的這家卻不同,只要錢夠了, 其他的便不是問題。

    故而,這里的一批學(xué)生家底殷實,也沒有幾個將心思放在學(xué)業(yè)上。更有一個家中世代務(wù)農(nóng)的學(xué)生道:“反正我考不上, 過幾年還是要回去種地的, 那便是真的要吃一輩子看不到頭的苦了。不如及時行樂?!?/br>
    一干人翹首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黑衣少年的回應(yīng)。那少年站在窗邊,仍舊不緊不慢地將桌上的東西一一擺放好, 隨后沖他們揮揮手, 那意思便是不去了。

    門嘎啦一聲關(guān)上。

    玄龍終于收好了自己的東西, 往后踢了踢椅子,將它拉開一些后,重新坐下。他的眼光往斜后方掃了掃——穿紅衣的少年仍然伏在桌案上寫字, 無聲地記誦著課本上的字,有時因為太過入神,口中不免漏出一些細碎的聲音來,溫溫軟軟的,像一只小奶貓。

    “背邙面洛,浮渭據(jù)涇。宮殿盤郁,樓觀飛驚,圖寫禽獸,畫彩仙靈……”身后的人慢慢地念,玄龍擱在桌上的手指也慢慢滑動,無聊地替他寫下一個又一個字。

    終于等到身后的人背到“孤陋寡聞”時,玄龍站起來,一把將書囊背到背上,順手就把身邊人的書囊也搶了過來:“走了,天要黑了。”

    紅衣少年被嚇了一跳,急急忙忙想要伸手去搶,但他比玄龍矮了半個頭,只伸了伸手便作罷,低下頭小聲道:“還有一本書沒放進去呢?!?/br>
    玄龍便停下來,略微矮身,要他在身后將書囊打開,整理一遍:“都背得滾瓜爛熟了,還要看它做什么?!?/br>
    紅衣少年只是笑,并不說話。玄龍看見他將將要縮回去的那只手,伸手便握了過來,扣在手心。

    少年瞥了他一眼,他佯裝不知。

    兩人手拉手走到路口,玄龍始終不放開他的手,一直走到快到墳場的上坡路,少年這才小心翼翼地掙動了一下,抬頭對他道:“我到家了?!?/br>
    玄龍點點頭:“你去罷?!?/br>
    紅衣少年便越過他往前走,邁著步子走上那一方窄小的院落,落日的余暉照得他披散下來的發(fā)絲晶亮,紅繩擺一擺便消失在了視野里。

    玄龍沒有走。片刻后,他繞路到后山,將書袋埋在了幾塊石頭地下,而后隨便采了幾顆果子送進嘴里。吃過后,他慢慢等著黑夜來臨,靜靜聽著房內(nèi)的聲響,等到那個人上床休息,書頁撐不住地從手里滑落之后,他方才變成了一條小黑龍,偷偷摸摸地從窗戶中溜了進去。

    他將少年手邊的書頁拱開,自己占得他懷中得天獨厚的位置,認真查看了一下他的氣息是否均勻,是否有夢魘的跡象后,這才放心閉上了眼睛。

    少年睡得沉,在夢中也只感覺到有一處溫暖的地方可以依靠,便放心大膽地抱緊了它。長長的睫毛底下陷出一片淡靜的陰影,掩藏著飽滿白凈的肌膚,其下是安寧恬雅的睡顏。

    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持續(xù)一段時間了。

    玄龍來到這個幻境中,首先便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少年的亓官,而自己的同窗同學(xué)正是身為姚非夢的花玨。這一回卻與前幾回不一樣,玄龍還記得現(xiàn)實中的事,花玨本人卻不記得了。

    他恐怕花玨出什么意外,便寸步不離地跟著。姚非夢是外鄉(xiāng)人,起初cao著一口外地話來,被所有的同學(xué)恥笑,玄龍也笑,但手把手地教他說官話,跟他講先生教授的字句。

    花玨看上去比在外面時小了許多,也是十四五歲的樣子,十分乖巧,也更顯傻氣。

    這樣的感覺很奇妙,玄龍將自己的課桌搬到他旁邊,沒事就看一看瞟一瞟,不動聲色的樣子。

    “叫我不忘記你,你卻把我忘了?!?/br>
    玄龍這樣想著,不免有些賭氣,然而他對著花玨那張臉卻有些氣不起來,一看見他便忘了這回事。

    姚非夢生得好,花玨也生得好。自從他被私塾先生領(lǐng)著走進房門時,屋里幾十人的眼光便牢牢地黏在他身上,像是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娃娃似的。

    有人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嗤之以鼻:“娘娘腔?!?/br>
    花玨小鹿一樣干凈溫和的眼睛望過來,看得那人心頭砰砰直跳,一時間竟然忘了說話。小瓷人一樣的少年偏偏還十分乖巧,每天認真寫字,認真背詩,放了課也還要留下來學(xué)幾個時辰。

    亓官原本出身大戶人家,家里人管得緊,玄龍來了后卻自顧自更改了作息時間,只為陪著他,甚而還遣散了幾個不大規(guī)矩的書童。家中人本來當他是轉(zhuǎn)了性,忽而成了浪蕩性子,派人查看過后卻發(fā)現(xiàn)自家少爺留著在學(xué)堂中看書,便就當做是自家人誤會了,也不再管他。

    玄龍記著這是誰的夢境,故而沒有輕舉妄動?;ǐk不醒事,他便要成為替他觀察的那個人,幾天看下來后,玄龍卻慢慢看明白了,姚非夢當年大約是在學(xué)堂中受過欺負,故而之后才下手報復(fù)。

    究竟是什么樣的欺負,難說。但玄龍憑借著自身的敏銳直覺發(fā)現(xiàn),不少人正覬覦著他家的小家伙,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來。

    花玨膽怯,小小一個人,打也打不過人家,罵更開不了口,整個學(xué)堂中唯獨與玄龍親近一些,將他當成玩伴。玄龍卻對他若即若離,小心把控著不讓別人看出來,只讓旁人以為花玨形單影只,卻在暗中將他盯得緊緊的。

    這天,照舊放課,玄龍首先將東西飛快地收拾好了,見著門外奔過一群人,喊他:“亓官,看熱鬧,去不去?”

    “不去?!彼麑S手一丟,遞給花玨,“今兒個你自己回家,我去隔壁書市尋些小說小傳。”

    花玨抱著他的書包,愣愣地點了一下頭,見他走了,像個小跟班一樣跟了出去,便在門口分道揚鑣。

    玄龍走出幾步,拐了一個角后,原路返回。

    屋檐下一干人全齊了,十幾個男孩子大吵大鬧,先生早已回家休息了,沒什么人管他們。他們商議著今天去哪兒快活。

    有個人提議道:“村東頭有個傻子,我們?nèi)タ纯瓷底雍貌缓???/br>
    便有人皺了皺眉,唾棄道:“傻子有什么好看的?您多大了啊,出息見兒的,要我看——”

    這人話還沒說完,便被前一個講話的人打斷了。那人急不可耐地湊上來,悄聲道:“那個人,我聽說——是個太監(jiān)!”

    “是個太監(jiān)?”

    少年們一聽,頓時也興奮起來,一個個摩拳擦掌。

    宦官是怎么回事大家都聽說過,只不過能橫下那條心的人少之又少,近年來皇宮內(nèi)又多興女官,太監(jiān)簡直是個稀奇玩意兒了。少年人好奇心重,也急于通過欺凌弱者來顯示自己的威力,一眾人沒喝酒,卻都紛紛有些上頭,彼此商量著要往村頭走,去看一眼。

    “聽說太監(jiān)沒胡子,那兒也——也沒毛的,聲音吊得像正月唱戲的那些個老旦,特別奇怪?!?/br>
    “那不就是像女人?”有人問道。

    說話的那人想了想:“大概是吧?!毖埏L里無意望房檐下一掃,正瞧見一個埋頭抱著一堆書的白凈少年,頓時心中的躁動更深了,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道:“你們看,他——不就像個女人嗎?”

    “娘娘腔?!币粋€男孩低聲叫了一聲,忽而又抬起頭,往花玨那邊大聲喊了一句,“喂,娘娘腔,過來!”

    花玨陡然被喊聲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地抬起頭,正望見他那群精力旺盛的同學(xué)。他曉得他們是在嘲笑自己,但沒有辦法不過去,回家的正道被他們堵著。

    花玨低著頭,準備從人堆里穿過去,手臂卻冷不丁地被人拉了一下:“走,跟我們看熱鬧去!”

    他懷里的書掉了一大半下去?;ǐk抿著嘴唇,盡力掙脫了那只手,蹲下去想要撿起來,卻看見幾只手紛紛伸過來,胡亂把掉下去的書本重新塞進了他懷里,臉上掛著幾分意味不明的笑容:“走了走了,這么早回家干什么,跟我們一起玩啊。幾本破書,別管了,我們幫你撿起來了?!?/br>
    花玨拘謹?shù)氐懒寺暎骸爸x謝。”

    這兩個字卻不知道哪一點逗笑了眼前的這幫男孩,他們拉拉扯扯,將他往村東頭帶去。途中,有人花錢買了好幾個麻餅,還有人給花玨分了一塊。

    愿意分享食物的人總不會太壞,花玨慢慢地放松了警惕,不知所云地被拉了過去。他心下甚而有幾分惴惴不安,以為看不起他的同學(xué)終于肯同他玩耍,應(yīng)當是一件夢寐以求的好事。

    他們一路來到了村東頭,一個破爛的泥屋外,外面是半畝稀稀拉拉的農(nóng)田,房屋外甚至連個圍欄都沒有。

    隱約見得里面有個癡呆的人影。

    男孩們不管不顧,一窩蜂地就涌了上去,口里發(fā)出一陣歡呼?;ǐk愣在原地,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是否該加入他們,就在花玨還在猶豫的時候,擠住房門的男孩們突然散開了,從里面架出了什么東西,過來就要拉他:“你來看,來看一眼?!?/br>
    花玨毫無防備,抬眼去看,先是看見了一叢烏黑濃密的毛發(fā),腥臊氣味隔了老遠都能聞到,一個打開的、殘缺不全的胯|下直直地對著他,露出黑黢黢的傷痕,花玨喉嚨里涌出一陣惡心感,剛要扭頭回避,卻被一個人按住了往前湊去:“看看,看看,這個人下面和你一樣的嗎?”

    花玨極力掙扎,那些人卻反而越來越興奮,甚而有人按著他的腦袋,試圖將他的頭埋進去?;ǐk被按得直接跪在了地上,隨后又被翻倒在地,面上橫跨了兩個人,一人按著他的胸腹,一人壓著他的腿,笑嘻嘻地道:“一樣的嗎?看一看就知道啦!小娘娘腔,你看過自己下面嗎?”

    花玨奮力掙扎,卻仍舊抵擋不過這群人有力的臂膊,衣襟快被扯壞了,他卻還沒有放棄反抗,盡管手腳都被壓得充血,幾乎要失去知覺,他還是徒勞無功地一下一下嘗試著。

    頭越來越暈,力氣也要漸漸消失了,花玨于迷茫中望見了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影,還沒認出來是誰時,身上卻突然一輕,他被接入了一個溫暖緊實的懷抱里。

    “沒事了,別怕,不要看?!毙埳焓植敛了难劢牵撓伦约旱耐馀劢o他披上,將花玨抱去了一邊,靠墻放著,溫柔地道,“別怕,我在,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好不好?”

    花玨眼中盡是屈辱的淚痕,擦也擦不干凈,只胡亂“嗯”了一聲。玄龍摸了摸他的頭,而后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地擼了擼袖子。

    為首的幾個人有些傻眼:“亓官?你不是不來嗎?”

    “我是不來的,奈何你們幾個找死?!毙埪龡l斯理地道,“剛剛誰碰了他,誰先碰了他,給我一個一個站出來。”

    “不是罷,亓官兒,你別是想打架?就為這個娘娘腔?”有人率先笑出了聲。亓官素日沉默寡言,看身板也不是長一身橫rou的家伙,要不是因為家室雄厚,其他人讓著、奉承忌憚著,這一圈兒里他打得過誰?

    玄龍看了一眼發(fā)笑的那人,似乎找到了目標似的,徑直便走了過去。那人在他眼中望見了一絲寒光,忽而不寒而栗,扭頭想要躲,卻被玄龍一把揪著領(lǐng)子,輕輕松松地提了起來——

    而后狠狠砸向了墻壁!

    聽著都rou痛的一聲悶響,玄龍跟上去,反手一記重重的肘擊。沒有駕馭細如針的水流,也沒有召來俯首聽命的蛟靈,玄龍采用了最簡單、最原始的方法:拳打腳踢。解決完一個后,他順手又拎起兩個,一個疊一個地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去了墻邊,其中一個底子好的,頭暈過一陣后也紅了眼,嚎叫著沖他撲了過來,卻讓玄龍輕飄飄地躲過了,順勢一把握住那人的后臂,一壓一折,倒懸著將他摔在了地上,直接摔得翻了白眼。

    旁邊被扒光的傻子呵呵笑著,留著涎水?;ǐk坐在一邊,淚水迷了眼睛,始終睜不開。

    還剩幾個人,呆立在原地一動不敢動——他們連撒腿跑路的膽子都沒有了,兩股戰(zhàn)戰(zhàn),只差要嚇出尿來。

    玄龍收拾完手里的人,視線剛剛轉(zhuǎn)過去,便聽見那兩人不約而同地尖叫了起來,跌跌撞撞地便要往后退。

    他上前幾步,俯身捏住一個人的下頜,森然道:“放心,你們一個都走不了。敢動我的人,第一次是這樣,第二次,老子讓你們死無全尸,死在地里,刨都刨不出來。”

    事情結(jié)束后,天剛黑盡。

    玄龍走過去把花玨抱起來,往他懷里塞了本書:“我在書市上找來的,笑話集,你可以帶回家看。”

    花玨掙扎了一下,沒說話。玄龍將他放下來,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我背你走?”

    花玨擦了擦眼睛,輕輕說了聲:“好?!?/br>
    玄龍放了心,便蹲下去,讓花玨趴上他的脊背。走了一半,他忽而聽見背上的少年小聲問道:“你怎么辦?”那聲音里還帶著鼻音。

    你為我打了架,要怎么辦?

    玄龍低低笑道:“我父母若是知道我行俠仗義,也會贊許我的作為。”

    花玨便不說話了。

    玄龍感覺到,這個家伙似是在他背上睡過去了一會兒。他白天讀書太認真,不肯停歇,放學(xué)后又受了驚嚇,這才熬不住地睡了過去。

    玄龍便放慢了腳步。平常兩炷香的時間能走到的地方,他硬生生花了半個時辰,最后停在了他們院落的階梯下。

    “該下來自己走啦,花小先生?!毙埰鸪跻詾榛ǐk沒聽見,正琢磨著要不要干脆送他進門時,忽而聽見花玨應(yīng)了聲。

    “你為什么叫我花小先生?”他問。

    玄龍想了想,胡謅道:“因為你像一朵花,又像一個小先生?!?/br>
    “因為我像一朵花那樣沒用嗎?”花玨問。

    玄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是像花一樣好看。”

    花玨從他背上爬下來,伸手去找自己懷里的書本,將玄龍的遞給他:“你的書?!?/br>
    之前掉在地上壓出的褶皺,他都一一抻平了,怕沾到沙土,還用衣角仔細揩拭一遍。

    玄龍微笑道:“謝謝你?!?/br>
    花玨也道:“謝謝你?!?/br>
    第二天,私塾暫時關(guān)閉,據(jù)悉是因為學(xué)生齊齊請假,十一人中有九人告了假,教書先生干脆不開了,讓所有人都休息幾天。

    花玨一進門,便看見房內(nèi)空空,玄龍照舊坐在他的位置旁邊,正聚精會神地翻著一本書。

    見到花玨來,他舉起來給他看:“一本武俠,有那么一點意思,看不看?”

    花玨搖搖頭,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又開始背書。

    玄龍瞥了他一眼:“你過得也太無趣了?!?/br>
    花玨背了一會兒書后,忽而停了下來,小聲道:“我也想看,可是不能。”

    玄龍難得見這個十四五歲的小花玨主動挑起話題,好奇問道:“為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