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等等,我林哥哥不是讓你先把話說清楚嗎?那禿驢自己跑過來對了那男人一掌,惹得我們?nèi)缃襁€要自己尋醫(yī)問藥,怎地現(xiàn)在還像是我們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連個大夫都要跑走呢?” 姚小花攔腰將邢杏林抱住,拖著哇哇直叫的老頭兒回到了林茂的面前。 第78章 那邢杏林這時候看上去已是十分狼狽,一頭花白的頭發(fā)已經(jīng)散開來, 連鞋子都被踢飛了一只, 然而便是這樣百般掙扎, 還是沒能逃掉, 頓時氣得扯著嗓子叫罵起來:“救命啊, 救命啊,有女土匪要謀財害命啦——” 畢竟是年過半百的老人,這般喊出來, 竟然也是十分凄慘可怕。 林茂尚未來得及開口安撫這瘋瘋癲癲的老頭兒, 姚小花卻已經(jīng)瞪著一雙湛金的杏眼,惡狠狠道:“閉嘴!什么女土匪——俺這身力氣可是殺豬練出來的, 你若是再這樣討嫌, 俺便把你當做兩腳豬也一并殺了!” 她年紀尚幼, 說著等狠話本應十分好笑,然而這時候邢杏林卻恰好對上少女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老頭竟然打了一個寒顫,好似忽然之間被人拔了舌頭一般, 瞬間安靜了下來。只是那張老臉依舊皺成了一團,愁眉苦臉, 似乎下一刻便要如同那老孩兒一般哭將出來。 林茂慣來是十分心軟之人, 這一刻對著邢杏林這般飽受驚嚇的老弱模樣,卻是面如凝霜,他單薄的身形正好落在從窄窗里射下來的一絲光線里, 那日光沿著他的輪廓給人染上一點朦朧的金邊,整個人就宛若那瓊花玉枝立在仙光之中一般,愈發(fā)顯得這絕美的少年是那般纖瘦柔弱。 然而,林茂的目光這時卻十分冰冷,直直地釘在老頭的身上,鋒銳如刀。 林茂一字一句,緩緩開口:“邢老大夫,床上這人與我而言乃是此生至親,如今他身受重傷,我難免有些心神大亂,若是處事之間對您老人家有了冒犯,還請多多擔待……”說道這里,林茂定了定神,才穩(wěn)住聲音不至于發(fā)顫,“他好不容易等得您這等杏林圣手診治,本是此生大幸。可是您地所言所行,卻實在是惹人驚恐。至于那等要加害于你的言論,在下更是不敢承受。如今我只求您老人家將這來龍去脈說個清楚,也好叫人死個明白——那持正府的和尚究竟是什么來頭?我這小兄弟從未犯下持正府的禁令,如今被人誤傷,為何您竟不敢施以診治?況且他的內(nèi)功極為深厚,便是再重的傷,也不至于像是如今這般不省人事,還想問老先生,他究竟是受了什么傷?可還有救?“ 林茂自死而復生一次之后,不僅重返青春,聲音也是一道回復到了年輕之時,如今這般壓著嗓子說起話來,便如同那林泉嗚咽,聲如鶯啼,不知不覺中,便讓那瘋老頭安靜了下來。 他怔怔發(fā)了半晌呆,終于頹然嘆了一聲氣,道:“罷,罷了……你既然想要弄個明白,我便告訴你便是了。老頭兒卻只是怕你這小娘到時候反倒要后悔……” 大概是因為精神氣一泄的緣故,說話間,邢杏林的身形似乎都要小上了一圈。 “老頭便先說了吧,你那小兄弟,是斷然救不活了——” 林茂聽到這句,身形忍不住一晃。 多年前邢杏林留了一張紙條,讓幾個徒兒給他備棺材,林茂心下也只是淡淡,并無甚悲意,如今聽得這老頭兒大喇喇直說常小青必死,竟覺得胸口陡然騰起一陣邪火,恨不得指著著對方大罵“胡說八道”一番。 “林哥哥……” 姚小花一見林茂這般虛弱,也顧不上守著邢杏林了,連忙撲過來扶住了林茂,這般動作,又是一個不經(jīng)意便碰觸到林茂胸側(cè)。林茂只覺得那處地方頓時又有一股說不出的酥麻一竄耳郭,倒讓他情不自禁微顫了一下。 他無意識地抬手在胸前衣襟上攏了攏,注意力卻始終落在那瘋醫(yī)身上。 “便是再重的傷……也該……先做些診治,才能這般下斷言罷?” 林茂低聲說道,每一個字從舌尖吐出來,聽上去都那般縹緲。 邢杏林當著林茂的面,飛快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床上地常小青,隨即便飛快地收回了視線,簡直就像是那床榻之下有什么怪物是可以通過視線爬回來咬人一般。 “你這女娃娃,哪里懂得其中的厲害——剛才你可也是看見了,你那男人的胸口上,是有一朵紅蓮花不是?” 林茂想起之前那驟然綻放在常小青皮rou之下的殷紅蓮花,一股莫名地涼氣驀然騰起。 “那是……” “是凌空寺的蓮穢印——不,不該說是凌空寺,凌空寺的人不過是一幫看守邪魔的禿驢……這是蓮穢印,是摩醯首羅天的摩羅蓮穢印……” 說到最后三個字時,邢杏林整個人看上去似乎又衰弱了一些,眼珠子更是不自覺地在眼眶里輕微地不規(guī)則顫動起來。 摩醯首羅天?這是……什么? 林茂微微皺眉,心中卻在拼命搜刮過往生涯中對凌空寺的信息。 若說他對凌空寺的存在一無所知,當然也不是,這座寺廟凌空懸掛在常人決不可到的懸崖峭壁之上,幾乎從不問世事,行事也異常詭秘。偶爾有一些消息在武林中流傳,通常也都是一些胡編亂造的江湖傳言而已。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林茂活了這幾十年,僅僅也只是知道在那云海之上,峭壁之側(cè),有這么一座修行涂灰外道的寺廟而。 可是這凌空寺是如何和持正府攪在了一起,這什么摩醯首羅天穢印……他卻是全然不知,一頭霧水了。 這邢杏林既有瘋醫(yī)之名,這般受了驚嚇之后,說話更是顛三倒四,林茂凝神細聽了許久,到了最后也只能勉強拼湊出個模糊的來龍去脈。 是說這摩醯首羅天乃是三千世界之主的大自在天的一位化身,心有妙勝,創(chuàng)出這世間萬物,然而這位天主創(chuàng)世時候卻無意間見到了天上明月,伸手攬月,求之不得,明凈心中竟因此生了欲念——這欲念之后便化為了名為摩羅的邪魔危害世間數(shù)億年,直到這摩醯首羅天憐惜世人受苦,將摩羅吞入腹中,以身滅魔。 “……然而摩羅畢竟是三千世界之主的心魔,即便是摩醯首羅天身死,魔心卻不滅。摩醯首羅天便將己身與摩羅一道投身六道輪回,以眾生苦滅魔心……” “而那凌空寺世代追尋侍奉摩醯首羅天并且要看守摩羅轉(zhuǎn)世之人……那人若為善,便是佛主自在天,可若為惡,便是摩羅。那人每隔十年便會離寺尋訪世間,歷練人世五取蘊苦與那八萬四千煩惱,以求心魔散去,超脫涅槃。而這期間若是有人惹得那人體內(nèi)摩羅魂現(xiàn),他便要在那人身上按下一掌穢印——那人隨后便會從五臟六腑之中漸漸開始石化,最后消散于世間,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 林茂聽得邢杏林嘰嘰呱呱說了這么一大篇長篇大論,只覺得頭暈腦脹,而且心中愈發(fā)煩悶。 在他看來,這等佛魔說法,不過是修行者哄得人修習自家法門的胡言亂語,再加上那凌空寺奉行的外道又與中原正統(tǒng)佛門全然不同,已算得上是邪門歪道了。想到這里,林茂之前因為驟然聽得瘋醫(yī)斷言而高高懸起的心,頓時又放松了下來。想來應當是那凌空寺中有特殊功法,能讓人中掌之后身體石化才對。不過這老頭兒也不知道是受了驚嚇還是有別的緣故,竟被那凌空寺的和尚嚇得失了心魂,只要一看到那所謂的蓮穢印便嚇得方寸大亂,全然無法理智待人了。 林茂心中這樣想道,臉上難免便帶出了一點端倪。那瘋醫(yī)也感到林茂并不信任自己所說,兩顆眼珠之中頓時迸射出極為絕望驚恐的目光:“被按下摩醯首羅天穢印的人,便是被這三千世界所不容的污穢罪人。老頭子也知道你不信,你若是親眼見到那人摩羅魂現(xiàn),就會知道……就會知道……那邪魔有多恐怖……” 等說到這里,邢杏林的瞳孔便已經(jīng)全然散亂開來,嘴里更是胡話連連,胡子上掛滿了控制不住滴落出來的涎液——這老頭竟然是直接當著林茂的面,被自己的所思所想嚇得犯了瘋病。 林茂也被邢杏林這般異變嚇了一大跳,踉蹌著往后退了一步。 “林哥哥?這,這老頭怎么了?” 姚小花一臉緊繃地向前一步,護在林茂身前。 林茂卻是無暇回答她……他忽然便想起來,邢杏林之所以這般瘋瘋癲癲的,確實是因為早年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番極為大的變故。如今他光是想起凌空寺中那所謂摩羅轉(zhuǎn)世,竟然就嚇得神智全失,難道……當初的那些變故,會跟那所謂的凌空寺有關? 林茂正待安撫老頭,好再詢問一番那什么摩羅蓮穢印的時候,邢杏林卻忽然以手捶胸,哇哇大哭著一跪在地,沖著常小青所在的床榻那邊五體投地地跪了下來。 “我錯了,我錯了……求您救我……求……” 林茂心中一驚,扭頭便朝著邢杏林跪拜的方向回望過去,可映入眼簾的,卻依然只有常小青死氣沉沉一動不動的身體。 “哎呀……” 緊接著,便聽到姚小花一聲驚呼。 林茂連忙回頭,之前還跪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瘋瘋癲癲的老頭子,卻如同泥鰍一般一低頭便朝著最近的窗口竄過去。 “呼啦——” 只聽到窗欄木料碎裂的聲音,邢杏林抱頭滾到了房外地上,隨即一溜煙便踩著圍墻翻身出去,動作之快,實在死看不出他竟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佛教背景資料都是我胡謅的!! 這篇是真的架空!架空?。?/br> 胡謅真開心啊…… 順便說這篇不是玄幻……不是…… 第79章 “可惡!” 姚小花一聲低喝,雙手在窗沿上一壓, 眼看著就要去追邢杏林。 林茂趕緊伸手在她肩頭一按. “算了, 不用追。”林茂嘆了一口氣, 低聲道, “追也無用?!?/br> 那瘋醫(yī)當年被孤身綁入忘憂谷, 身旁有武林盟盟主季無鳴,魔教教主金靈子還有江湖第一高手常小青三人,給他看了病之后, 都能丟下一句“醫(yī)無可醫(yī)”抽身走人。如今林茂與姚小花勢單力薄, 前路迷蒙,后有追兵, 那邢杏林既然給常小青下了定論是大羅金仙過來都救不了的絕癥, 就更加不可能轉(zhuǎn)念再來對他進行醫(yī)治了。 “只可惜這瘋醫(yī)邢杏林竟然真的落到個瘋瘋癲癲的境況, 那所謂的蓮穢印……究竟是什么?” 林茂低聲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起身又往那常小青床邊走去。 他拉起被褥蓋住常小青赤條條的身體, 然后又坐在床邊,伸手白發(fā)男人的胸口摸了摸——那讓人背后發(fā)涼地殷紅蓮花印記,這時候已經(jīng)隱入常小青的皮rou, 并未顯現(xiàn)出來。林茂摸著常小青的胸口,只覺得觸手冰涼, 皮下像是裹了鉛塊一般硬邦邦—— (那人隨后便會從五臟六腑之中漸漸開始石化, 最后消散于世間……) 林茂想到這里,手指輕輕顫抖了一下。 不,總該會有辦法的——林茂在心底對自己說。 那邢杏林之前不是還曾說自己是醫(yī)無可醫(yī)嗎?可是他現(xiàn)在不正好好地守在常小青的身旁嗎……想來, 這世上定然是有辦法解開那凌空寺和尚的怪異掌法的。 只是想是這樣想,常小青的呼吸,卻比之前還要更加微弱一些。 “林哥哥?” 姚小花怯生生地在房間的另一角站定,也不上前,可目光也始終沒有離開林茂的面頰,這時候見林茂神情肅穆,忍不住寬慰出聲:“哥哥你別擔心,那老頭兒看上去就是個瘋子,這瘋子說的話,哪里又能信呢?!?/br> 聽了她的這番勸慰,林茂忍不住苦笑,張口想要說些什么,話到了嘴邊,又覺得實在無甚可說,便也只能沉默。 那姚小花又在原地頓了一會兒,終于期期艾艾挪著步子往林茂這邊走了兩步,手中搓了一塊帕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了林茂一眼,又開口:“那個……林哥哥,俺知道你傷心,不過,你,你還是將臉擦一擦罷?!?/br> “嗯?” 林茂有些納悶看向她,姚小花的一張臉微微發(fā)紅,朝著林茂靠過來,將手帕遞給了林茂,然后又從懷里掏出了一面只有半個巴掌大的手鏡展開給林茂看。 那手鏡做得十分粗糙,好在看得出來是姚小花十分心愛的東西,鏡面被細心磨過,倒影倒是十分清楚。 林茂往那鏡中一看,只見那鏡面上倒影出一張滿是煤灰的臉來。 原來林茂如今容貌實在太過打眼,姚小花之前不得不從外面尋人來診治他,卻也害怕那這樣一張艷光四射的容顏惹來禍患,便額外留了心思,在綁那大夫回來之前,先從廚房里尋了煤灰來,將林茂一張臉上上下下都拍了一遍,這樣一來,盡管滿面煤灰之下林茂依舊難掩顏色,卻好歹將那亂人心魂的嬌妍流麗斂去了些許。 林茂頓時對姚小花的這番妥帖心意很是生了些感激,不僅連聲道謝,隨后才揀起手帕來,對著鏡子擦臉。 不過等林茂接過那鏡子時,他倒是微微一怔,然后往那小小的手鏡上多看了一眼。 “這是你的鏡子?” 他道。 姚小花眼底金光一掠,隨即便微微笑著回道:“是啊,是俺爹送俺的生辰禮物,村里的其他人都沒有哩,連村長家娟兒都羨慕得緊……” 林茂盯著那鏡子又看了看,神色略有些惘然。 “是生辰禮物啊?!?/br> 他喃喃道,卻顯然不是說給姚小花聽的。 那鏡子的一面刻的是小貓撲蝶圖,雕工很是粗糙,大概是常年摩挲的緣故,木雕表面凹凸不平的地方都已經(jīng)變得油潤光滑。早些年,這等調(diào)皮氣的圖案因為遠比連理枝或者是鴛鴦戲水圖來得可愛,因此很是流行過一段時間。 也許也就是因為這樣,林茂如今驟然見到這面鏡子,竟然隱隱感覺有些熟悉,似乎很多年前,他也曾經(jīng)送過一面手鏡給忘憂谷中無人疼愛的南疆小師妹…… 想到當年往事,林茂愈發(fā)覺得胸口宛若有一塊大石頭一般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幾乎快要讓他喘不過氣來。這么多年下來,當年忘憂谷中人死的死,散得散。真要說起來,作為常師兄留下來的唯一一點骨血,常小青已是林茂與當年忘憂谷的最后一點聯(lián)系…… 林茂將自己收拾干凈后,定定地坐在桌前思索了一小會兒。 然后他找出了紙筆,持筆在那紙上寫下第一行字: 【忘憂谷內(nèi),季無鳴,金靈子,常小青互起爭執(zhí)?!?/br> 緊接著,林茂另起一行,又寫道。 【江湖傳言,長生不老藥現(xiàn)世——】含了墨汁的筆尖在質(zhì)地糟糕的宣紙上停了停,然后才接在后面,【與吾師扶搖子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