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冰冷無力的身體霎時間充溢起了暖意，guntang的鮮血沿著他全身的脈絡(luò)汩汩的流淌，細(xì)小的快樂像是一連串的電流在他的背脊上竄動，而林茂的身體在酥麻中變得柔軟而敏銳，宛若干枯的花瓣浸在清冽的美酒中，徐徐舒展開皺癟的身軀，綻放出冶艷的色彩。

    鮮明而熱烈的鐵銹味與甜味，血管有規(guī)律的脈動順著肌膚相觸的部位滲透到了林茂的心神之中，有那么一小會，林茂的腦海中只有一片空白，他貪婪地吮吸著自伽若身體中噴涌出來的鮮血，渾然不覺那些纏繞著他四肢關(guān)節(jié)的藤蔓已經(jīng)干枯無力地脫落，而他的雙手正下意識地捧著伽若的頭顱，指尖幾乎快要插進那那冰冷而潮濕的肌膚中去。

    自始至終，伽若都沒有發(fā)出聲音，他像是被凍結(jié)了一樣凝滯在了林茂的唇齒之間，動彈不得。

    若是林茂能夠在黑暗抬起頭來看向伽若，他定然因為伽若臉上異樣的神情感到一陣心悸，悄然浮現(xiàn)在妖冶面頰上的表情絕非是被攝取大量血液后應(yīng)有的痛苦，而是宛若春花綻放一般的極致快樂與迷亂，潮濕的水光氤氳在一黑一藍(lán)的異色瞳孔之中，在額頭與太陽xue的部位迸起了緊繃的青筋，伴隨著伽若越來越急促的呼吸細(xì)汗自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膚中滲透出來，一片濡濕。

    自然，林茂是不可能有余?？吹劫と舻漠悩拥模拖袷撬膊辉姷教倮O外面的紅花漫野一般。

    也就是常小青被那愈發(fā)狂躁的紅花卷去了武器，在險而又險的情況下發(fā)出的一聲悶哼，讓林茂霎時間回神。

    “唔？！”

    他顫抖了一下，喉嚨中依稀還殘留著些微的甜腥，他就像是被毒蛇咬到了一樣，猛然甩開了手中伽若虛弱無力的頭顱。

    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林茂明明記得自己只是想要制住伽若，卻從未想到自己竟然情不自禁地……開始吮血。

    而且剛才發(fā)生的情形，竟是那般似曾相識，就好像之前便已經(jīng)發(fā)生過許多次似的……

    林茂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盈強健，遠(yuǎn)勝之前，可他的心卻如墜冰窟，周身發(fā)冷。

    “……非……非……林茂?！?/br>
    偏偏伽若被林茂拋到一邊，不僅沒有噤聲，反而還要用那已經(jīng)破了一個洞的嗓子繼續(xù)低吟著林茂的名字，滿是歡欣。

    聽得“林茂”兩字，林茂只覺得自己整個人似乎都要發(fā)了狂，再不能忍受與剛剛被自己吸了血的伽若同處一室。再加上先前束縛他的那些藤蔓也早已脫落，林茂忙不撕開藤繭上的縫隙，不管不顧朝著外界爬去。

    而他抹掉臉上粘液，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常小青差點兒被花藤抽中的那一幕。

    “小青——”

    來不及思考，林茂一聲呼喝，整個人便自發(fā)地朝著徒兒撲去。

    林茂早些年纏綿病榻一身武功盡失，本應(yīng)是有心無力救不到常小青的?？蛇@一次，他卻是剛剛從伽若身上吸了不少鮮血，柔韌纖細(xì)的身體自然而然便回歸了狀態(tài)最好的時候。

    當(dāng)那一聲“青”字于花藤腥風(fēng)中散落的同時，林茂整個人竟已經(jīng)踏葉而來，徑直擋在了花藤與常小青的中間。

    說時遲那時快，也不過是瞬間的功夫，花藤已經(jīng)落了下來。

    林茂身上衣衫凌亂，手無寸鐵，可眼前是猙獰可怕的藤怪，身后卻是搖搖欲墜，一看便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的徒兒——沒有半分猶豫，林茂雙手抬起，直直對上了那呼嘯而至的藤蔓。

    “嗤——”

    皮rou撕裂，鮮血迸射。

    在極致的驚恐中，常小青的瞳孔縮小，窒住了呼吸，他覺得時間似乎忽然間變得很慢很慢，慢到連空氣都快要凝滯，慢到常小青能清楚到看見半空中顫動的血滴，碎裂的骨rou，還有林茂一瞬間因為痛苦而扭曲起來的面龐，蒼白的臉色。

    林茂的胳膊被花藤抽掉了一塊巴掌大小的皮rou，深可見骨，鮮血淋漓。

    其實，倘若身在花藤下的人不是林茂而是常小青，那傷口本應(yīng)該要嚴(yán)重得多才是。那時的花藤在察覺到林茂氣息之后，分明是想要停住的，之可惜一切都只發(fā)生在轉(zhuǎn)瞬之間，花藤來勢又異常兇猛剎車不及，最后哪怕勉力將前端卷起想要避開林茂，還是無法避免地埃上了林茂的胳膊。

    那一小塊rou，便是避無可避之下的代價。

    花藤的攻擊停了。

    張牙舞爪，狀若瘋蛇的藤蔓簌簌發(fā)抖，之前還顯得格外鮮艷，連精鋼寶劍都能一口腐蝕掉的鮮花全部萎靡地縮起了花瓣，掩住了花蕊中可怖的變形，至于那些在戰(zhàn)斗中被催生出來的嫩須與綠葉更是毫不留情，全部都自藤蔓身體上脫落下來，到了最后，站在林茂與常小青面前留的，便只是無數(shù)根根光禿禿的綠桿，打著卷兒收縮了起來。

    “呼……”

    林茂忽然一聲悶哼，身體晃了晃，頭暈眼花跪倒在地。

    他也是疼得過了，被抽掉一塊rou的初始還只覺得手麻，等眼看著藤蔓收縮心中微松，劇烈的疼痛才漫天遍野排山倒海到朝著他席卷而來。

    一雙手從他身后伸來接住了他。只是向來異常沉穩(wěn)的手，在這一次卻抖個不停。

    “師……師父……”

    林茂聽著常小青沙啞的叫聲，有心想要安慰一番，可胳膊上傳來的劇烈疼痛卻叫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死死咬著牙倒吸著涼氣才不至于就這樣暈厥過去。

    曾經(jīng)在驚慌與痛苦中的師徒兩人都沒有察覺到，那些從林茂身上噴涌出來的血已經(jīng)順著花藤表面的纖毛涌入植物的內(nèi)部，被刮下來皮rou碎屑更是以驚人的速度納入藤蔓的身體之中，哪怕一絲rou星都不曾漏下。

    “林茂，你怎么樣了？”

    喬小小瞪著一雙杏眼，警惕到看著開始收縮退卻的花藤，戒備著一步一步挪到了林茂身邊。她順著常小青的視線往林茂手上看去，挑了挑眉頭。

    那人身上血糊糊的一團看著倒確實可怕，不過喬小小既然是喬洛河的愛侶，多少也懂一些醫(yī)術(shù)。不過是一眼，喬小小心中就已經(jīng)有了定論——縱然看著血流滿地，可實際上卻并非傷及性命的大問題。

    也就是林茂多年來鎖在忘憂谷中，很少出武林走動，平日里又被自己的徒弟保護得嚴(yán)絲密縫，不曾見過一點雨雪風(fēng)霜，才會叫一個這樣的傷口給弄成這幅奄奄一息的模樣。

    “我……我無事……”

    喬小小既然開口問，林茂也只能流著冷汗慢吞吞地回答。

    喬小小有意無意到走到了林茂眼前，擋在了那名為伽若幻化而成的怪物的面前。

    第146章

    其實若真要說起來，常小青與伽若相斗了這么久, 內(nèi)傷外傷疊在一起, 遠(yuǎn)比林茂如今傷勢嚴(yán)重得多?？扇缃袼粗置稚蟼? 卻是滿臉惘然慌張, 雙目赤紅而含淚, 雙手痙攣一般幾乎抱不穩(wěn)林茂，像是已經(jīng)失了神智。

    喬小小眼看著常小青滿臉煞白簌簌發(fā)抖的模樣，不由翻了個白眼, 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廢物?！?/br>
    她低聲呢喃一聲, 再抬眼望向伽若——

    先前如同受傷野獸一般發(fā)狂的花藤在花葉凋零之后已經(jīng)縮成了小小的一團。青黑色的植物表面泛起了不吉利的灰褐色，就像是入了冬后凍死在霜花之下的南方植物, 干枯的樹葉與藤蔓伴隨著動物一般的涌動簌簌而落, 不斷地壓縮著自己的體積。就在喬小小與常小青林茂三人互相招呼的須臾時間里, 那花藤巨大的身形已經(jīng)不斷的融化脫落，最后回到了人形大小, 整團花藤便徹底凝在原地不動了。

    看到眼前景象，喬小小眼瞳一縮，不僅沒有半分放松, 整個人反而變得更加緊繃。

    “還在哼哼唧唧什么，你們兩個最好給我滾起來, 事情不對！”

    喬小小慢慢往后退了半步, 一字一句皆是從牙縫中勉強擠出來的。

    明明花藤已枯，但她看著那團玩意，毛骨悚然之感卻比之前更甚。

    “呲——”

    就像是為了應(yīng)對喬小小的不祥之感一般, 她的話音剛落，那花藤忽然微微一動。

    一雙慘白如尸，毫無血色的手從枯枝敗葉中猛然伸了出來。

    “小心！”

    喬小小原本就對其滿心戒備，這時候見著一雙手彈探出來，不由慘叫出聲。

    “唰——”

    而迎接那雙手的，是一道凌厲至極的劍氣。

    那是已經(jīng)全然超出了任何一個江湖人士的認(rèn)知的一道劍氣。

    熾烈如火，迅捷如光。

    明明本應(yīng)該是無形無色，純以真氣凝練而成的劍氣，卻仿佛擁有自身的光澤與熱度，在空氣中劃出流火一般的絢光。

    那道劍氣自然便是常小青發(fā)出的。

    嘩啦啦——

    自常小青指尖到那團花藤之前，雪與血，泥與草，斷枝與碎rou，都在那道劍氣掠過的瞬間被齊齊撕裂成碎末。

    劍氣直指之處，也毫無疑問是那雙手伸出來的位置。

    只要見到了那一道劍氣的人，都不會懷疑，在這樣一道近乎窺見劍之真道的劍氣面前，那雙手與那團令人作嘔的怪物藤蔓也會如同之前的血雪泥草一般化為rou眼再分辨不出區(qū)別的黑色細(xì)末。

    而事實上也差不多。兇殘暴虐的干枯花藤在劍氣掠過的瞬間便碎裂了，一道寒風(fēng)恰好吹過，揚起漫天黑色碎屑。

    可是，也就是在這漫天的碎屑中，那雙慘白的手微微地動了一下。

    凜冽的劍氣尚且來不及發(fā)揮自己的全部作用，便戛然而止，與微風(fēng)一同消散在了冰冷的熹微天光之中。

    待到風(fēng)緩，紛紛揚揚的碎屑緩緩落下之后，一個不著一物，膚色泛著尸白的英俊男人出現(xiàn)在了三人面前。

    “你……是你?！?/br>
    在看到那個人熟悉的面孔之后，喬小小控制不住地連連后退，背上汗出如漿，縱然想要運氣凝神與其對峙，卻始終沒法止住自己的兩股戰(zhàn)戰(zhàn)。

    那個有著蒼白面孔和異色雙瞳的青年自然也不是別人，他便是伽若。

    在場沒有人能解釋為什么他會在變身成那樣的怪物之后，還能重歸人身。

    “伽若……”

    林茂虛弱的聲音響起，一個名字，差點兒嚇得喬小小跳起來。再回頭，她便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常小青已經(jīng)抱著林茂站起來，到了她的身側(cè)。

    黑色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達(dá)數(shù)寸的溝壑，一頭是緊抱著林茂的常小青，而另一頭是人鬼莫測的伽若。

    那種仿佛連空氣都要凝滯下來的氣氛再一次籠罩了在場的所有人。

    林茂凝神看著不遠(yuǎn)處的伽若，他清楚地看見了對方那修長的四肢與蒼白的肌膚。除去過于蒼白的缺陷，伽若的每一寸皮膚都像是初生的嬰兒一般細(xì)膩，沒有一丁點傷痕與瘀斑——只除了他咽喉處的洞口。

    那是一個櫻桃大小的血洞，邊緣層次不齊，并沒有流血，但也沒有愈合。

    但它看上去卻比那血流如注的傷口更加令人害怕。

    伴隨著伽若緩慢的呼吸，林茂能夠清楚到透過那個洞口看見伽若咽喉處的肌rou正在有規(guī)律的脈動。

    林茂的喉頭滾動，舌尖上仿佛依然殘留著那種叫他精神恍惚的溫暖甜意。

    他還記得自己是如何在黑暗中，用牙齒在伽若的咽喉處咬開那個血洞的，他更加記得，自己又是如何將嘴唇覆蓋在那冰涼的肌膚之上，透過那個洞口貪婪地吮吸著伽若的血液。

    如果要說林茂想到這些時候心中毫無迷?；炭峙c疑問自然是假，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當(dāng)他像是這樣看著伽若時，他心中竟然毫無怨恨與恐懼之意——哪怕對方剛剛化身為怪物，哪怕對方與自己的舊友與徒兒發(fā)生了漫長的殊死戰(zhàn)斗，哪怕對方差點兒用藤蔓將他整個胳膊上的rou都卷走……

    先前看到伽若時候的恐懼，早在林茂不知道的時候，如同凝在蛛網(wǎng)上的露珠一般消散無影。

    “林……茂……”

    伽若雙手合十，溫和地與林茂對視著。

    在林茂喚出他的名字之后，他也喚出了林茂的真名。

    跟之前只會非真非真低聲亂吼的時候相比，伽若此時顯然已經(jīng)重新拿回了屬于人類的靈智。

    他已經(jīng)全然沒有了之前那種恐怖的模樣，就連聲音都從之前的怪異干澀變?yōu)榱藴貪櫸难?。那種初見時與世人的格格不入仿佛是一種幻覺，這個時候的他氣息縹緲雅致，哪怕赤身裸·體，也像是月光照射下的上好青玉，沒有哪怕一絲絲yin邪之氣。

    而就在伽若開口之際，林茂感覺到常小青抱住自己的胳膊驟然用力，幾乎快要把他整個人的骨頭都要掐碎一般。

    其實這個時候再看常小青與伽若兩人，恐怕不明所以者反而會認(rèn)為常小青才是造成此處尸山血海的罪魁禍?zhǔn)住Ｐ∏嗟幕野咨L發(fā)早已在之前的戰(zhàn)斗中被自己的血和花藤的漿液染成黑紅，襤褸的衣衫上更是血污團團，更可怕的是他的表情與他的眼神。

    那是無法描繪的冰冷與暴虐鍛在一起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