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面色緩了緩，將人扶起來，示意他一旁坐，“東西本王也不能收，先生請拿回去。”

    盧賁面露猶豫掙扎之色，最后像是最后一搏般，在楊廣面前跪下來，自懷中摸出了一封信，雙手奉到楊廣面前，叩首道，“實不相瞞，老臣此番提著腦袋來見殿下，是一心想效忠殿下！”

    做戲這件事，說宇文赟排第二，便無人能當(dāng)?shù)谝?，楊廣看著面前眼里藏不住倨傲不屑的盧賁，心說比起宇文赟，這年過半百的老人頭，實在是差遠(yuǎn)了……

    楊廣也不言語，就這么聽盧賁說得情真意切義憤填膺。

    盧賁叩首道，“太子乃無道儲君，奢靡平庸，殿下軍功卓著，禮賢下士賢名遠(yuǎn)播，臣等皆認(rèn)為殿下有人君模樣，愿追隨殿下，共起勢，廢立太子，另立殿下為大隋儲君，保我大隋萬世永存！”

    真是讓人熱血沸騰的一段話，楊廣接過盧賁的書信，里面的信是聯(lián)名上書，意思與盧賁所言無二，落款上署名的人不少，張賓、劉昉二人打頭，李詢元諧王誼也在，這可就有意思了，都是一班子當(dāng)年參與宮廷政變的功勛元老，天子也不好當(dāng)，當(dāng)真應(yīng)了孔夫子那句話，近之則不遜，遠(yuǎn)之則怨。

    盧賁敢這么明目張膽的借機(jī)找上來，一來可能確實是想效仿當(dāng)年輔佐父親時孤注一擲另謀出路，二來他這些年當(dāng)真有些扎眼了，擱在普通公爵之家再正常不過的軍功和名聲，放在藩王身上，風(fēng)吹草動都能惹得天下人品評出味道來，尤其隨著他們兄弟幾個年歲漸長，盛世太平，父親的脾性漸漸露出了端倪，有人想利用利用，也無可厚非。

    畢竟他是第一個手里有實權(quán)的藩王，大哥現(xiàn)在駐鎮(zhèn)洛陽，依然什么事都由父親和僚佐說了算，有心人惦記上了不稀奇。

    只這件事就巧了，恰巧在他領(lǐng)兵出征的風(fēng)口上。

    盧賁的事尚且瞞不過他，又如何能瞞得過父親。

    派他出兵相助沙缽略攻打達(dá)頭阿波的詔書還在案幾上擱著，明日一早便要出發(fā)，卻又準(zhǔn)了盧賁所請，讓他來晉陽……

    楊廣在書房里慢慢踱步，盧賁是拿準(zhǔn)了父親眼下不敢拿他們怎么樣，想一石二鳥，能起事是皆大歡喜，不能也離間他父子三人。

    那父親呢。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父親這是要做黃雀了。

    盧賁見楊廣不語，再叩首，情真意切，“還請殿下三思！殿下您在諸兄弟里出類拔萃，軍功和名聲都有，太子卻混混度日沉迷女色只顧奢靡享受，他日榮登大寶，還容得了殿下么？”

    這話說得真是漂亮，楊廣心里樂了一聲，他若頭腦不清醒一些，只怕當(dāng)真以為自己是戰(zhàn)功赫赫的大隋功臣，大哥是無道昏庸之人了。

    妄圖如當(dāng)年玩弄宇文赟一般，將他們父子玩弄于鼓掌之間，盧賁劉昉當(dāng)真是好大的膽子。

    楊廣將盧賁扶起來，溫聲道，“先生您先起來。”

    楊廣語氣態(tài)度溫和，一口一個先生，盧賁可謂是欣喜若狂，這幾年晉王在外素有名聲，皇家弟子，若無所求，緣何不若秦王楊俊太子楊勇一般，恣意妄為榮華富貴，這晉王府清寒普通如此，還不敵東宮十分之一，與當(dāng)年的楊堅可是真像啊。

    盧賁又情真意切地補(bǔ)了一句，“洛陽名士高德上表請奏皇上為太上皇，傳位于太子楊勇，此事若說與太子無半點干系，老臣是決然不信的，皇上雖是駁回了高德的奏疏，但心里對太子定是心存忌憚，此時正是奪取太子之位的好時機(jī)?！?/br>
    楊廣不答，盧賁也不著急，皇帝自己日子過得清貧節(jié)儉，皇子們眼前放著滔天的富貴不能享受，譬如楊勇楊俊，十幾歲的少年人，看見這兩箱東西誰人不是心生貪念，縱是不敢做旁的事，收了這錢財，也夠他們喝上一壺的了。

    楊廣見盧賁興奮得面色通紅，心里微微挑眉，含笑道，“先生且稍安勿躁，本王明日一早領(lǐng)兵前往白道川，出兵相助沙缽略，余下的事過后再說，先生也不好在晉王府多待，收拾好行囊，本王送先生先行一步罷?！?/br>
    前去助陣，手里自然多有兵馬。

    “該當(dāng)如此。”盧賁欣然應(yīng)聲道，“殿下留步，此地離晉州不遠(yuǎn)，老臣想順道過去一番，老臣靜待殿下凱旋而歸?！?/br>
    晉州，兵家重鎮(zhèn)，那可是梁世彥的地盤，楊廣笑了笑，落在盧賁眼里，少不得要品出些其他味道來。

    金銀財物堆在書房正中央，金燦燦的好看漂亮，蓬蓽生輝。

    楊廣喚了銘心進(jìn)來，給盧賁裝了兩箱子晉陽山茶，整理好復(fù)又讓人抬出去，盧賁拂須直笑，領(lǐng)著兩個親信衛(wèi)兵出了晉王府，往晉州去了。

    銘心看著地上堆著的財物，瞠目結(jié)舌，“王爺，這都是咱們的了？”

    楊廣再未看地上的財物一眼，只拿了個一模一樣的信封，將信紙照著原先的痕跡疊好，裝進(jìn)去封上一模一樣的火漆恢復(fù)了原樣，朝銘心吩咐道，“找兩個箱子把東西裝起來，裝完再把王妃請過來?！?/br>
    銘心應(yīng)聲去了，一邊裝一邊贊嘆不已，愛不釋手，楊廣失笑道，“這般沒見過世面，快些收起來?！?/br>
    銘心嘿嘿笑了兩聲，兩個灰撲撲的木箱子里面裝著滿滿金銀財寶，密不透風(fēng)，看外頭誰也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東西，銘心拍拍手上的灰塵，笑道，“好嘞，裝好了，屬下這便去請王妃?！?/br>
    楊廣等賀盾進(jìn)來，便示意她過來。

    賀盾在案幾前坐下來，看他神色不大好，不像高興的樣子，猜到肯定是與盧賁談的不愉快了，聽下人說盧賁走得時候春風(fēng)滿面，想來是極其高興滿意的。

    賀盾溫聲問，“阿摩，是不是出事了?！?/br>
    楊廣搖頭，只把信遞給她道，“那兩箱是我送給父親的禮物，還有這個信，你一并帶回去給父親，阿月你……”

    楊廣本是想讓賀盾暗地里問問李家人，是不是父親先提起阿月醫(yī)術(shù)高超這件事，畢竟她是晉王妃，人又遠(yuǎn)在并州，絕無為了給朝廷大員治病無詔令私自跑回長安的可能，路途遙遠(yuǎn)，跑這么遠(yuǎn)尋醫(yī)問藥，折騰幾日人只怕都已經(jīng)死透了。

    楊廣想交代她，隨后想想又算了，只喚了暗一他們出來。

    除卻在外辦差的五人，其余全安排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賀盾搖頭，堅決反對，“阿摩你做什么，我這次是回長安不是在戰(zhàn)亂之地，長安城又不是龍?zhí)痘ue，我不需要他們，反倒是你，你硬要這樣浪費人力物力，我也生氣了?！?/br>
    是不是龍?zhí)痘ue還尚未可知，楊廣態(tài)度強(qiáng)硬，“我是你夫君，這件事你必須聽我的?！彼@里規(guī)矩得很，怕就怕小人謀劃算計，父親對她是不錯，但當(dāng)真卷進(jìn)朋黨之爭里，下殺手只怕也毫不留情。

    真是要敗給他了。

    賀盾頭疼道，“而且阿摩，父親明知盧賁有問題，還準(zhǔn)許他來晉陽見你，也沒詔令要臨陣換將把你從行軍元帥的位置上扯下來，并州八萬大軍如數(shù)交在你手里，這就是信任你了，我?guī)е@么多護(hù)衛(wèi)回去，萬一被父親發(fā)現(xiàn)，父親豈不是要多想了。”

    楊廣聽她這么說，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心說笨蛋，你能想到這些，怎么就想不到你這時候去了長安，我哪里敢有所動作……

    父親興許是有那么點信任他，但手里若無保障，光桿獨棍的把晉陽的兵馬交給他，只怕晚上連覺都睡不好了。

    他不比其他皇子，他現(xiàn)在是有實權(quán)的藩王。

    盧賁劉昉等人口蜜腹劍，跳梁小丑之流，不足以為伍，他羽翼未豐，平陳在即又外敵不穩(wěn)，他不會在這時候輕舉妄動，但朝堂之事風(fēng)云莫測，萬一出了些預(yù)料不到的事端，他鞭長莫及，那可是當(dāng)真要賠夫人折兵了。

    “阿摩，我沒有亂說……”

    朝堂政事比較復(fù)雜，陛下做事自來有自己的考量，心眼又多，她鉆進(jìn)他心里去都不知道從哪個篩眼里出來是對的，想多了也無用。

    賀盾接著道，“阿摩你是關(guān)心則亂，你搞這么多武功高強(qiáng)的暗衛(wèi)在我身邊，想掩藏行蹤不容易，若被發(fā)現(xiàn)，惹得父親不悅，反倒要搞出很多事端來，我是給李穆李詢看病，又不是去當(dāng)刺客?！?/br>
    盧賁的造訪真是沖擊得他頭腦不清醒了。

    楊廣強(qiáng)自冷靜下來，佯裝不知父親的意圖，只管提筆寫信。

    先給父親寫一封，拜托父親母親替他看護(hù)好阿月云云。

    又給楊素宇文述等人都去了信，此二人在長安城人脈廣，無事便好，若有事，也能看護(hù)一二。

    賀盾雖是沒看見內(nèi)容，但見他給密友寫信，連大姐楊麗華那里都囑托了一番，心里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又知道這是他的心意，看他薄唇微抿認(rèn)真投入，想說的話說不出來，便只安安靜靜在旁邊坐著，任由他寫了。

    給父親大姐的信一并交給賀盾，其余的派人單獨另送，事到如今，也只好暫且如此了，“你帶暗一，暗七和十一三人走?！?/br>
    賀盾不見楊廣展顏，不想他出征前還心事重重，便寬慰道，“阿摩，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hù)好我自己，當(dāng)真有事情也不自己做決斷，我去找楊素大人和惠伯，請他們一起商量。”

    楊廣嗯了一聲，想囑咐她些什么，后又覺得囑咐不如不囑咐，便只道，“阿月你回了長安，聽父親的話便可?！彼赣H真誠，兩人關(guān)系也好，還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他便不想讓她經(jīng)歷這些彎彎繞繞。

    其實他也不必這么大驚小怪，這也沒什么想不通的，歷來將軍征戰(zhàn)在外，家眷扣押京城，拋開父子之情來說，父親這么做是一個真正的帝王，無可厚非，相互牽制罷了，小心注意長安的動向便是，他雖是遠(yuǎn)在邊關(guān)，在長安也不是全無勢力。

    賀盾應(yīng)了，起身道，“那阿摩，人命關(guān)天，我這就走了，你去邊塞自己小心。”

    楊廣拉住她，讓她坐下來，把晉王的印章系在她手腕上，見她看著他目帶擔(dān)憂，便湊過去在她唇上吻了吻，玩笑道，“我雖然在外征戰(zhàn)，但看信的時間還是有的，想我了便給我寫信……唔，也不要寫太多，免得我無心上陣殺敵?！?/br>
    好像比方才高興一點了。

    賀盾聽他這么說，舒了口氣笑起來，嗯嗯點頭應(yīng)了，回應(yīng)道，“那阿摩，你想我了也給我寫信，唔，也不要寫太多，免得我無心治病救人?！?/br>
    楊廣看她眉開眼笑的不知前路風(fēng)云莫辯，真是又放心不下又哭笑不得，松了手道，“去罷?！?/br>
    賀盾拿了圣旨和信，妥帖的裝好，這就上路了。

    對重病臥床的人來說，治病便是治命，早一日晚一日是生死相隔的差別，圣旨不到她不能妄動，現(xiàn)下便成了爭分奪秒的時候了，好在自并州到長安的路她來回過幾次，熟得很，幾人裝好東西，快馬加鞭往長安趕，沒日沒夜趕到長安城，也不過花了十日不到的光景，待到長安城門了，速度這才慢下來。

    正是午間，排隊入城的百姓比較多，旁邊有個單獨的通道，賀盾過去給了晉王府的令牌，街面上人來人往并不方便騎馬，賀盾提早便打聽過李府在哪里，徑直跑去了。

    暗十一在后頭，精神恍惚地從馬上滑下來，拉著馬匹的鬢毛才沒摔在地上，見旁邊的暗七暗一亦是面如土色，喘氣道，“老哥們，你說王妃神不神，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偏生體力好成這樣，連續(xù)十幾日不眠不休，我們身有武藝都不如她十分之一……”

    暗十一喘氣都難，接著道，“老哥你說神不神，我一直覺得王妃這個人挺……挺奇怪的……”

    暗七喝了口水，冒煙的嗓子好歹舒服些，拍了拍馬背道，“做好我們的事，不該想的事別想，走，保護(hù)主子要緊?！?/br>
    暗十一勉強(qiáng)打起精神，接過暗七遞來的水囊咕嚕咕嚕灌了幾口，累得直接想翻白眼暈過去，“主子還擔(dān)心王妃有危險，我看只要不是背后偷襲，王妃遇上敵人，也不用打，轉(zhuǎn)身便跑，鐵定能把追兵累死在路上?！?/br>
    兩人過了城門，路上買了兩個饅頭咽下去，勉強(qiáng)打起些精神體力，也往太師府去了，到了門庭前，暗十一便嘆道，“從前只聽李穆貴盛，看著寬闊氣派的門楣就非同凡響?！?/br>
    暗七并不答話，上次查李家的事他負(fù)責(zé)，李家子弟里有一百接近兩百余人在朝為官，子孫中尚在襁褓中的也拜為儀同，整個大隋朝，也只此一家，“我守著，你們先去歇息，兩個時辰以后來換班?！?/br>
    暗七說完，尋了隱蔽的地方，縱上墻頭進(jìn)了李家，暗十一暗一點頭應(yīng)了，自去了。

    賀盾手里有晉王府的令牌，一拿出來，言明自己是晉王妃，可謂驚動了整個李府，出來迎接的李氏子弟浩浩蕩蕩，看得賀盾眼花繚亂，她這一路趕來其實也很累，腿和膝蓋磨破了幾層皮，手臂酸軟得抬不起來，這時候熙熙攘攘圍上一群人來，腦殼都突突疼起來了。

    賀盾拜了一拜問，“還請哪位前輩領(lǐng)我先去看看老太師。”

    “都別吵！”

    賀盾聽人群里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喊聲，周圍的鶯鶯燕燕頓時安靜下來，兩邊讓開了一條路，是個身穿文士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上前來，躬身行禮，“勞煩王妃，這邊請?！?/br>
    賀盾忙快步跟上了，知道老太師和李詢都還有氣，一路緊繃著的心放松不少，只覺幸運，還有機(jī)會能把人救回來。

    男子接過賀盾手里的藥箱，邊走邊說著兩人的癥狀，末了又道，“若不是得圣上隆恩，指點迷津詔請王妃，又恩賜了保命丸給家父和堂弟吊著一口氣，家父和堂弟，只怕早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br>
    賀盾點頭，只到了院子便聞見了刺鼻的藥味，進(jìn)去便見床上躺著的老將軍正昏迷不醒，呼吸深淺不一，聽聞前幾日還會嘔吐，頭疼抽搐，昏迷中也痛苦不已。

    頸項僵直有意識障礙。

    賀盾給李穆把完脈，查看了他耳后、脖頸，心臟四周的血脈情況，仔細(xì)問過伺候著的人，確認(rèn)了一些體表特征，醫(yī)術(shù)上她在有些方面不如張子信，但后世器質(zhì)性病變多，時代發(fā)展到了后頭，當(dāng)真是什么奇怪的病都有，她熟悉人體的每一分構(gòu)造，膽子就大許多。

    這里沒有條件，否則動手術(shù)是最快的治療辦法了，眼下做不到，也只得慢慢來。

    賀盾凈手消毒，先用銀針湯藥緩解了些李穆的痛苦，兩個時辰過后，銀針換了好幾撥，李穆的臉色和呼吸都平順了不少。

    她猜測李穆一開始的病情不算嚴(yán)重，但高壓引起的血管破裂是這幾日的事情，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奇跡中的奇跡了，再來晚一些，可真是大羅神仙也難救。

    好在是趕上了。

    只這個病不是一下子能治得好的，在這個年代，幾乎和在閻王手里搶人沒什么分別。

    賀盾后背上都是汗?jié)瘢娎钅碌那闆r安穩(wěn)了許多，緊繃的心神也不敢松懈，起身道，“先去看看李詢將軍。”

    男子許是也看出李穆情況好了不少，情緒激動不已，虎目里都有了熱淚，又知時間珍貴，只匆忙摸了兩把臉，朝賀盾拜了幾拜，急忙忙領(lǐng)著她去了隔壁。

    李詢這個就簡單許多，雖是戰(zhàn)場上舊傷復(fù)發(fā)來勢洶洶，但占了年紀(jì)小底子好的優(yōu)勢，并不是很難治。

    賀盾看了太醫(yī)原先醫(yī)治的方子，和李穆的一樣，都是些活血化瘀的藥劑，只是劑量太小，用藥太過小心，效用緩慢這才一拖拖到現(xiàn)在還沒好。

    賀盾改了幾味藥方，反復(fù)確認(rèn)過禁忌和用量，交給旁邊候著躊躇不定的太醫(yī)了。

    賀盾就在房間里等著，中年男子便問道，“王妃可在隔壁歇息歇息，藥好了再叫您?！?/br>
    賀盾搖搖頭，她這一睡下去，肯定是起不來了，李穆沒個十天半月醒不過來，她最近可能都要駐扎在李府了，不過今晚過后就安穩(wěn)一些，沒那么兇險，她還得先去見過楊堅才行。

    等再過了一個時辰，賀盾便去給李穆引了一次腦顱淤血，等李詢用了藥好一些，囑托了旁邊候著的太醫(yī)，便起身告辭道，“我先回宮見過皇上，老太師的病得要十天半月的時間，莫要太憂心，先前的保命丸隔兩個時辰喂一次，我午間再過來?！?/br>
    這個時代皇權(quán)至上，她身為晉王妃，未先行見過皇帝直接來了李府已是越權(quán)，這男子許是明白她的難處，當(dāng)下便感激拜道，“當(dāng)是如此，臣派人送您進(jìn)宮?！?/br>
    賀盾想著自己是走不動路了，點頭應(yīng)了，收好東西，要了個轎子。

    家里老太師病重，子孫們都在榻前侍疾，賀盾出了臥房見廣闊的庭前站滿了上百人，真是當(dāng)場就呆了呆，行醫(yī)這么多年，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這么多人在外頭，竟是沒發(fā)出一點響動，賀盾對李穆這位戰(zhàn)功赫赫的名將真是佩服無比，治家與治軍一樣嚴(yán)格，子孫豐益，多是在朝為官，當(dāng)年楊堅得李穆支持，說是得了北周半壁江山，當(dāng)真是一點都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