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雖是武將世家官家弟子,也要拿出真本事再說。 李雄和李徹都是一個意見。 只讓李雄和李徹沒想到的是,兩個武將世家的富貴弟子,一來便自請為兵丁,兩人態(tài)度謙和,絲毫沒有天之驕子的飛揚跋扈,再加上確實有才學武功,不過幾日的工夫,李雄李徹倒是開始惋惜他們屈才了。 楊廣治軍雖嚴,但身先士卒,素來與士兵們同食同寢,并不特殊挑剔,又因著領兵打仗多有戰(zhàn)績的緣故,在軍隊里還有些威信名聲,楊玄感與楊廣相熟以后,心里倒真生了幾分佩服,“原本聽父親說我心里還有些不服氣,現在一看,阿摩你果真是比我強太多?!?/br> 楊廣聽了便搖頭失笑,“我與處道是好友,同輩相稱,現在與你相交,又互稱其名,這輩分可亂得很了?!?/br> 楊玄感年不過十五,體貌魁偉,李靖挺拔如松,二人皆好讀書,善騎射,文修武功。 便像賀盾說的,楊廣確實很欣賞此二人,相談甚歡,若非不合軍紀,前方戰(zhàn)事未平,定是要同榻而眠秉燭夜談方才暢快。 楊廣在定襄、安樂、漁陽三處點了點,沉吟道,“沙缽略退至定襄、五原,達頭雖是來勢洶洶,但這兩月來被隋軍和沙缽略手里的兩萬突厥兵左右夾擊,定是要往后撤的,反倒是漁陽、安樂這兩處,契丹想吞并沙缽略往東擴張,乘沙缽略勢弱,擄掠侵占沙缽略地盤,待沙缽略的求救信一到,我等勢必要與之交鋒一場。” “與契丹倒是頭一次?!睏钚械?,“此戰(zhàn)不能輸,正巧一并把契丹收拾一通,才好立下大隋的赫赫威名?!?/br> 楊廣點頭,朝李靖問,“藥師,依你之見呢?” “我附議玄感,打得契丹俯首帖耳是為上策?!崩罹笐艘宦?,在漠南東指了指,“這幾日屬下和玄感負責探查敵情和地形地貌,在離達頭駐軍五里開外發(fā)現一處峽谷,王爺可領一隊精兵在此地設伏,腹背兼之漠河圍堵,勢必能給達頭致命一擊?!?/br> 李靖此人素來沉默少言,但凡開口,必然驚人,楊廣心里感慨楊素目光如炬,惜人惜才學品性,心說這便是賀盾所說的用人不拘泥一格了。 唯賢是舉,無關身份年紀地位。 楊廣正要說話,卻是門外進來的李雄先撫掌大贊。 李雄進來也顧不上朝楊廣行禮,徑直拍了拍李靖的肩膀,贊道,“小子不錯,假以時日,定是衛(wèi)霍之流!” 李靖楊玄感與李雄行禮,李雄朝楊廣叩首道,“此計甚妙,末將與李徹原也是想奇襲達頭,背后設伏有異曲同工之妙,王爺傷勢未愈,不若將這件事交給末將,末將著領五千精兵,定能大勝而歸,若敗,末將提頭來見?!?/br> 楊廣應了,將李雄扶起來,“便依將軍之意。” 李雄看向旁邊想請纓自薦的兩個少年人,又朝楊廣拜道,“這兩小子著實厲害,不過十幾日的工夫,便在軍營里混出了名頭,末將營里的士兵沒有一個不佩服的,不若讓他們與末將一道打突厥去?!?/br> 楊廣應道,“兵分兩路,李靖隨您前往漠河,玄感與李徹將軍一起,據守漁陽安樂,對峙契丹軍?!?/br> 楊玄感與李靖皆是面露喜色,紛紛朝楊廣叩首領命,男兒志在四方,征戰(zhàn)沙場建功立業(yè),擊退蠻夷,比在長安混混度日,快意舒暢得多。 待幾人商量定了路線策略,點兵撥將的安排好告退后,已經是夜半三更了。 營帳里霎時空了下來,銘心拿著傷藥進來,他一身近衛(wèi)兵的打扮,進來見楊廣還在研究戰(zhàn)事,便笑道,“還是主上有先見之明,這身鎧甲睡覺也不脫,哪里像屬下,上次可是忙得連襪子都沒工夫穿,衣衫不整慌手慌腳被暗六他們笑了好幾月?!?/br> 楊廣將手里的信報放到一邊,解了鎧甲上藥,有阿月的藥在,傷口倒是好得快了許多。 銘心手腳麻利,邊清洗傷口邊道,“若非身上有傷,此次攻打突厥和契丹,主上定是想披掛上陣了?!?/br> “那倒不是。”楊廣搖頭,軍功雖是越多越好,但阿月有句話說對了,與屬下爭功,乃是下下之策,他亦想突營射殺敵軍將,獨領贏軍百戰(zhàn)歸,但事必躬親過猶不及,他最終的目的并不是要當一名征戰(zhàn)沙場的武將,該克制的還是克制罷,適可而止,該讓則讓。 銘心素來聽令做事,方才只是隨口一說,他換了一兩月的藥,手法很熟練了,“新傷添舊傷,王妃看了指不定多心疼?!?/br> 楊廣笑,“她該是收到我的回信了罷?!币膊恢鞘裁捶磻?。 提起一個人的時候臉上眼里不由自主都是笑,真是想不通,銘心咂舌,“兩三個月的工夫,定是收到了?!?/br> 楊堅捷報之外難得收到一封兒子送來的私信,不過內容沒什么新意,除卻開頭兩句問安,里面都是囑托照看好阿月的,阿月長阿月短,沒眼看。 暗七把信送回來的時候,賀盾剛和獨孤伽羅從宮外回來,與獨孤伽羅一起更衣洗漱好,這才在案幾前坐下來。 信就薄薄的一封,不過還帶了一個長長的密封起來的竹筒,獨孤伽羅都好奇兒子這是帶些什么東西了。 賀盾拆了信看,不若她厚厚的一沓,陛下的信顯然是十分簡潔明了。 賀盾把信封倒過來抖了好幾次,又掏了掏,還是只有一頁紙,問了暗七確實沒漏帶,真是有些失望,好薄。 只有薄薄的一張。 不過他在打仗,征戰(zhàn)在外,很忙的,有時候軍情緊急,連飯也顧不上吃,聽說契丹高句麗也想分一杯羹,那真是要分[身乏術了。 他在外好好的便好。 賀盾嘿笑了一聲,展開信,好短。 總共就幾行字。 明月迤邐流光,更移星斗柄轉, 徘徊不能寐寢,吾為君思如狂, 夜久天河橫陳,幾時君能與共。 阿月,我很想你,思念成疾,輾轉反側,夢里夢外都是你的模樣,待戰(zhàn)事平定,你便回并州來,可好? 落款,阿月的夫君楊廣。 短短不足百字,真是一口水的工夫就看完了。 不過這信真是火辣直白。 這么幾句也夠了,再來一些,她真不知道自己好不好意思看得完。 賀盾有些臉熱,寫了一首詩吶這是。 賀盾把案幾下的楊廣詩集摸出來,打算把陛下的大作謄抄上去。 獨孤伽羅見賀盾拿出了詩集,倒是有些詫異兒子這時候還有工夫作詩,等賀盾謄抄完,拿過來看了,自己也跟著臉熱難為情,見賀盾認認真真謄抄下來,在上頭標了時間日子,權當這是首普通的詩作,要記錄下來留于后人公諸于眾,即好笑又無奈。 獨孤伽羅點點賀盾的額頭,失笑道,“阿月,這是阿摩寫給你的閨房詩,你記在這本本上,天下人豈不是要笑話他了,你自己好好收著便是?!?/br> “…………"賀盾臉上更熱,仔細把詩又讀了一遍,心里有些高興和興奮,眉開眼笑道,“母親說的有道理,這個是阿摩送給我的詩了。” 獨孤伽羅失笑,她處在這個位置,幾十年都不曾與人交心,如今倒也有個能說說惆悵歡喜的人了,近來兩人一道去古剎里校核復原那些百年古碑上的經文,倒比避在后宮里抄寫經書有用得多,見識得也更多了,“阿月,你說的那個阇那崛多很有名頭么?是活佛?” 賀盾點頭,沙門阇那崛多十多年前和道邃、僧曇等僧人西行取經,回來的時候滯留突厥,這次聽聞晉王楊廣出兵幫助沙缽略,送信與楊廣請求入大隋。 因著楊廣出兵打敗達頭和它撥國,并且如數奉還了沙缽略的財物和親人部下,沙缽略在內外交困的檔口上,自是不會拒絕楊廣的要求。 沙缽略把阇那崛多送到了隋軍駐地,楊廣派人護送高僧來的長安,帶著西行取來的二百六十多部梵文真經。 這是一個能和鳩摩羅什并肩的得道高僧。 阇那崛多自印度而來,精通梵文和漢語,在天[朝的這些年,譯制經典經書四十多部,總共一百七十多卷,里面包含《佛本行集》、《法炬》、《威德》、《護念》、《賢護》、《楞伽》、《方廣舍利弗》、《八部般若》等等,可以說是佛經譯制的集大成者了。 佛教對南北朝的社會發(fā)展影響非常之大,這些譯制經文的得道高僧就顯得彌足珍貴。 能迎回阇那崛多,對楊堅,或者對南北朝乃至以后的佛教信徒來說,都是一件可喜可賀的大事。 楊堅很高興,給阇那崛多另外立了一個古塔寺,讓他潛心修行,專門譯制古經書,阇那崛多欣然應允,現在就住在大興城古剎寺里。 賀盾見獨孤伽羅面露期許,點頭道,“母親放心罷,高僧這次帶著的經文里就有《二陀羅尼》、《大集》這些,不用多久高僧就能把經書譯制出來,到時候母親想看的都能看到?!?/br> 賀盾其實是想跟著學一學梵文,但她不久便會回并州去,并州還有提高糧食產量的事等著她,這個便只能往后壓一壓了。 獨孤伽羅點頭應了,“那阿月,明日你陪我一道去拜見高僧?!?/br> 賀盾點頭應了。 外頭石海來請,說是皇上請皇后一道去御花園走走。 獨孤伽羅臉上漾出笑意,見賀盾正把信收起來疊好,點了點案幾上的竹筒道,“阿月你看看阿摩給你送了什么,母親去去就回?!?/br> 賀盾點頭應了,“母親快去罷?!边@兩個月以來,只要是在宮里,獨孤伽羅多半都是和楊堅在一起,連吃飯用餐也不帶上她了。 石海樂呵呵地跟著一道走了。 鳳儀宮里便只剩下了賀盾一個人。 賀盾用小刀開了封泥,從長長的竹筒里抽出一副卷軸來。 賀盾興致勃勃地打開一看,入眼差點沒直接樂出來。 是一副畫像,絹布上的男子一身江南文士袍,風流倜儻,美姿儀,長身玉立,眉眼含笑,俊美無匹,不是陛下是誰? 這畫像真是栩栩如生。 賀盾看得眉開眼笑,瞧見下首印章旁還有一行小字。 為免阿月你相思成疾,為夫自繪畫像一幅贈送于你,阿月想為夫了便拿出來看看,以解相思之苦——你的夫君楊廣。 賀盾看完字再看這幅俊美到極致的美男子畫像,越看越覺得可樂,最后自己在寢宮里哈哈哈樂了起來,把自己畫得這么碧玉無瑕絕世無雙,陛下也不知浪費多少紙張筆墨了。 第80章 我在這坐坐也好 盧賁的事很快有了結果,李詢浪子回頭,勸得元諧幡然醒悟,盧賁戴罪免官,余下勸不動看不清形勢的如劉昉盧賁等人,不思悔改變本加厲。 盧賁與劉昉勾結,兩人暗中與晉州刺史梁士彥和大將軍宇文忻秘密來往,有人報給楊堅,楊堅起先只放任不理,待徹查這幾人密謀造反的罪行,手里捏著鐵證,這才乘著四人隨百官上朝的時候問罪幾人,把人當庭拿下了。 罪責昭示天下。 除卻先前被賜死家中的王誼之外,劉昉、梁士彥、宇文忻及其黨羽薛摩兒,裴石達等人,一并被誅,全部抄家斬首示眾。 有李詢的事在前,楊堅此次可謂是先禮后兵,鐵證如山不動聲色壓得劉昉等人毫無招架之力,雷厲風行地將別有用心之人清洗了個干凈,其余的朝臣看在眼里,雖是心驚膽戰(zhàn)卻挑不出錯來,對楊堅是越發(fā)恭敬了。 畢竟是曾經的功臣元老,扯出這么一場政變密謀,楊堅心情自是好不到哪里去。 三個年歲稍長的兒子皆收到了賄賂,楊廣征戰(zhàn)在外,楊俊駐守州郡,眼下就太子在,楊堅難免要提過來教訓幾句。 楊堅教訓完心情也不見好,兀自嘆氣道,“貪念權勢,居高自大,對朝堂多有非議,朕讓他們辭官在家,是保他們的命,他們怎么就想不通這個道理呢?!?/br> 楊勇最近被教訓得夠多了,又加上是謀逆的大罪,這時候話都不好搭,多說多錯,只唉了一聲道,“父親莫要為這些大逆不道之臣氣壞了身體?!?/br> 賀盾是旁觀者清,楊堅的政治手腕她倒是看出來一些,他忌諱勛貴們。 朝中亦不乏一些心里透亮之人。 譬如梁睿,當年總領一方平定叛賊王謙的北周名將,這些年自知威名太盛,收受賄賂以污自名,卸官閉門;王世積多有軍功,位列上柱國,這兩年卻縱酒行樂,不參與朝政,不管時事…… 類似這兩人的,都頗得楊堅禮遇,像元景山、賀若誼等位高權重的元老們,基本都是坐事免,很明顯的,楊堅不想要他們的性命,但也不想再用他們了。 性子易猜忌,大概是刻在楊堅骨髓里的,一輩子都難改變了。 外頭石海進來稟告說高熲虞慶則求見。 楊堅神色微緩,讓他們進來。 賀盾雖是被楊堅允許可以修史立傳,但她身為女子這時候也不大方便在場,便抬著她的小案幾去了后頭。 自賀盾收到楊廣的信以后這幾個月,邊關頻頻傳回捷報,隋軍助沙缽略打敗達頭阿波,打得它撥國士兵聞風喪膽,契丹一朝兵敗,老實了許多,派使臣入隋上供拜賀,這一戰(zhàn),可謂揚威立萬了。 高熲虞慶則行禮過后,把奏報奉給楊堅,楊堅看了大笑出聲,把奏報遞給楊勇,“天無二日,地無二主,達頭消停了,沙缽略來信,與大隋訂立盟約,情愿屈膝跪拜,請送王子庫合真入隋,請求永遠做大隋的屬國?!?/br> 高熲虞慶則楊勇皆是大喜,虞慶則上前一步,拜道,“此番突厥王倒是拿出些誠意了,另外晉王俘獲十萬突厥它撥契丹族人,可是一并遣往邊塞為奴做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