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心口一涼,蘇流螢不可思議的看向一臉寒霜的寧嬪,顫聲道:“娘娘,菲兒說的都是真的么?穗兒她……” 經(jīng)過云夢臺廂房一事,寧嬪才真正明白樓皇后的可怕,更是恍悟蘇流螢之前的提醒是對的,自己如今真的不是樓皇后的對手。 整個人絕望又頹廢,寧嬪冷冷一笑,憤恨又無力道:“所以本宮才親自守在你床邊等你醒來,就怕這長信宮里還有如穗兒一般的人,在你暈厥時會不知不覺要了你的命!” 聞言,蘇流螢剛剛坐起的身子無力的向后跌下,那怕坐在被褥間,一股寒意也從腳底快速的蔓延至全身…… 想起承乾宮當日的變故,再想到林炎的慘死,她雙手死死的掐著被褥,心里已是頓悟,原來,帶去承乾宮里證物早已被穗兒動了手腳,被她換了…… 而林炎因為在長信宮里已同她們確定過證物里帶有迷藥與催情香,到了承乾宮,當著慧成帝的面重新查驗證物后,那怕他已發(fā)現(xiàn)證物已被調(diào)換,卻為了保住她們,不得不撒了謊,從而犯下了欺君的大罪,卻沒想到恰恰中了樓皇后與和穗兒的圈套,最后自盡于殿前…… 也就是說,害死林炎的,不止樓皇后,還有穗兒! 蘇流螢痛苦的閉上眼睛,淚水潸潸而下,眼前全是林炎的樣子。 他是她在這后宮第一個朋友,也是惟一的朋友。 榮清與她已決裂,穗兒根本就算不得朋友,從一開始就是樓皇后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個眼線罷了,所以,真正的朋友只有林炎一人。 想著這些年他對自己的幫助照顧,想著他冒雪站在宮道上給自己送年夜晚,想著他臨死都在向自己表露最后的心意,蘇流螢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林太醫(yī)是為了救我們而死的。這份恩情,本宮刻骨銘心。而他這份仇恨,本宮同樣刻骨銘心——而你,更加要記著!” 寧嬪定定的看著悲痛欲絕的蘇流螢,心里雖然絕望卻也不想讓蘇流螢絕望。 是啊,穗兒是她主動招進長信宮的,是她將這個眼線放到了自己的身邊。 穗兒本來是幫著樓皇后對付自己,對付寧嬪,可是最后卻讓無辜的林炎丟了性命。 心里的恨意如暴炸的火焰一發(fā)而不可收拾,蘇流螢眸光一片血紅,神情狠戾,牙齒咬得咯吱做響,冷冷道:“她的婕妤之位是拿林炎的命換來的,我蘇流螢發(fā)誓,我不僅讓她當不成太子的寵妃,更要她拿命來還林炎的命!” 慧成帝嚴令封鎖了當日發(fā)生在承乾宮以及廂房的事,再加顧念林牧在太醫(yī)院幾十年的辛勞,終歸沒有給林炎定罪。所以林炎之死,只說是他暴病而亡,林家按著正常的禮數(shù)為他cao辦了喪事。 傾盆大雨中,蘇流螢出宮上林府吊唁,卻被林母擋在了門外。 林炎真正的死因,瞞得過外人,卻瞞不過林炎的母親兄弟。而之前林炎一直不肯娶妻,不同意家里為他安排的婚事,執(zhí)意娶蘇流螢,為此沒少與家里鬧過,所以,蘇流螢自報家門請求吊唁時,就惹火了林母和他的兩個哥哥。 林炎是家里的幺兒,從小資質(zhì)也在兄弟間最為出眾,年紀輕輕就進了太醫(yī)院,所以最得林氏夫婦的看重期望。 如今最疼愛的小兒子無辜喪命,林母迅速蒼老的臉上已流不下來淚來,淚都哭干了。 聽到下人來報,林母在丫鬟的攙扶下來到在門口,見到蘇流螢那一刻,林母先是一驚,下一刻已抬手用盡全力朝她臉上重重扇去。 眼看著手掌朝自己揮來,蘇流螢不避不躲,任由手掌重重在臉上落下。 “啪!” 林母重重的一巴掌打得蘇流螢跌倒在地,手中的雨傘飛出來,屋檐上如注的雨水不到片刻就將她全身澆得濕透。 指著雨地里的蘇流螢,林母已氣得說不出話來。聞訊趕過來的林家兄弟上前對蘇流螢惡聲斥道:“你害了我弟弟的性命,還害得我們林家好好一個醫(yī)術世家丟了名聲,以后再不能入朝為醫(yī),你如何還有臉來這里?!滾蛋!” 來林府之前,蘇流螢已想過這樣的場景,何況,林家人說得不錯,林炎的一條命就是她害死的。 若是沒有他,他安心的當他的太醫(yī),就不會卷入后宮的斗爭中,就不會因為她而送命! 她在雨地里跪下,懇求道:“求夫人讓我送林炎最后一程……” 林炎的大哥脾氣最是火暴,見她不愿意走,氣得拔了腰間的長劍指著蘇流螢,恨聲道:“害人精,我們林家不歡迎你。若不是看你是宮里的人,我早已一劍殺了你為弟弟報仇!快滾!” 林家人不讓她進門,蘇流螢就在門外的雨地里一直跪著。 雨越下越大,蘇流螢全身像從水里面撈出來一樣,心里更是冰涼傷痛。 時間久了,終是驚動了林牧。 林牧站在林府的高閣上靜靜的看著門外雨地里的蘇流螢,眸光里露出一絲遲疑。 良久,他走下閣樓,親自撐傘接蘇流螢進府。 短短三日不見林牧,蘇流螢差點認不出他來。 痛失愛子,林牧一頭黑發(fā)一夕間白盡,面容更是極盡憔悴,重重嘆息道:“姑娘起身隨老夫進府吧?!?/br> 大雨磅礴中,透過雨簾和門庭,蘇流螢怔怔的看著林炎的靈堂。 那白色的挽花和明明滅滅的香燭火光分外的扎眼。 而因為林牧如今不再是太醫(yī)院的院首,林家一門落敗,上來吊唁的人沒有幾個。再加上林炎生前沒有娶妻,更沒有子嗣,靈前只有兄長的一子一女為他披麻戴孝,顯得分外的凄涼。 在林炎的靈前跪了好久,蘇流螢的眼淚一直沒停過,腦子里全是與林炎相識的過往…… 一年前她入宮進永巷當差,做的是最苦的活,吃的是最差的吃食,再加上因為她容貌出眾,更是受盡了其他宮女的排擠欺負,挨打受罵是家常便飯。 一次她在浣衣時被人推入水池,感染風染發(fā)高燒差點燒死,同屋的宮女怕她死在屋里晦氣,將她抬到院子外面扔掉。她憑著一口氣,一路爬到了后宮的甬道上,遇到了當差經(jīng)過的林炎。 自此,林炎成了她的恩人,也成了她入宮后惟一的朋友…… 淚水無止盡的流下,蘇流螢怔怔的抬起手掌,那里的血漬早已清洗干凈,可林炎臨死前寫下的話,卻仿佛還在眼前,刺痛著她的心。 林炎看著大大咧咧,可內(nèi)心卻異常的敏感。 云嶺之行,他執(zhí)意要帶她逃走離開,卻又苦于家里人不接受蘇流螢,只得想出下下之策,讓蘇流螢做他的私妾…… 當時,蘇流螢毫不遮掩對他的失望,而她的失望,那怕后來她一再跟他說,她已原諒他,可林炎卻一直耿耿于懷的記在心里,到死都在向她剖白自己的心意…… 從靈堂出來,有丫鬟捧著干凈的衣物上前,輕聲道:“姑娘請換下身上的濕衣裳吧,我家老爺在茶廳,有話與姑娘說?!?/br> 蘇流螢點頭應下。林牧不見她,她也是要去尋他的。 換下濕透的衣物跟著小丫鬟來到茶廳,見到林牧,蘇流螢再次跪下。 林牧聲音沉痛沙啞,緩緩道:“姑娘不必自責,炎兒在臨死前都讓老夫不要再怪你……路是他自己選的,不怪任何人!” “不,不是他自己選的,是有人故意陷害的!” 蘇流螢眸光一片冰冷,痛苦道:“林炎他沒有撒謊,只不過證物在進入承乾宮前被人換下了,大人后來檢查的證物是假的!” 聞言,林牧全身一顫,手中的茶壺摔到了地上。 一直以來,林牧都以為林炎是因為與寧嬪一伙撒謊誣陷樓皇后,犯下欺君之罪才死的,所以雖然痛心,卻也只得接受。 如今聽到蘇流螢講明一切,林牧卻是接受不了。 渾濁的眼淚滾下,林牧跌倒在椅子上,捂住胸口傷痛欲絕—— “我竟是……竟是幫著兇手逼死了自己的兒子……” 看著林牧傷心欲絕的形容,蘇流螢的眼淚再次落下,上前咬牙勸道:“大人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會幫林炎報的。我不會讓他死得這么冤枉。總有一天,我會讓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還林炎和林氏滿門一個清白。” 林牧知道,要想幫林炎報仇,就是與樓皇后為敵,蘇流螢的前路可想而知有多危險。 雖然顧及著林氏滿門,林牧無法親手自出面為林炎報仇,但他卻想助蘇流螢一臂之力。 看著轉身準備離開的蘇流螢,林牧終是開口說道:“炎兒生前同我說過,說你在找十九年在宮里當差的老太醫(yī)?” 怔忡回頭,蘇流螢看著林牧凝重的神情,遲疑道:“大人知道是誰嗎?” “十九年前,老夫已入朝當差,還為瓊妃娘娘看診過!” 遲疑片刻,林牧終是下定決心開了口。 全身一震,蘇流螢不敢置信的回頭看向一臉凝重的林牧,震驚道:“大人竟是知道……” 看著蘇流螢與瓊妃十分相似的面容,林牧嘆息一聲沉聲道:“老夫早已知道你是瓊妃之女。因為老夫當年在東宮就見過娘娘。何況娘娘這四年在宮外,都是老夫幫她看診。而你與瓊妃,實在長得太過相像?!?/br> 震驚過后,蘇流螢面露驚喜道:“大人說得可是真的?太好了。我懷疑阿娘十九年前突然‘暴病’離宮是一場陰謀,可苦于時間過去太久,沒有線索。大人既然當年在太醫(yī)院任職,可知道我阿娘離宮前到底有沒有生?。俊?/br> 聞言,林牧面容露出難色,嘆息道:“十九年前,老夫還只是剛進太醫(yī)院當差的小小太醫(yī),還沒有資格為高位份的貴人出診。而瓊妃娘娘當年是東宮第一得寵的后妃,她的病癥都是由當時太醫(yī)院德高望重的幾位太醫(yī)負責。” “可后來出了事后,當時還為太子的圣上雷霆大火下,將經(jīng)手娘娘一事的太醫(yī)都斬了首級陪葬。老夫的恩師,當時的院首大人廖院首也在其內(nèi)!” 林牧說的,卻是與蘭嬤嬤所說一樣。 “那……大人可對當年之事的真實內(nèi)情知曉一二?” 蘇流螢迫切的看著林牧。多么希望從他這里知道當年之事的蛛絲馬跡。 林牧無奈搖頭道:“關于娘娘的病歷記錄整個太醫(yī)院都找不到,而為她最后看病的幾個太醫(yī),一直到砍頭前守口如瓶,從未透露半分娘娘的病情。我當年也好奇問過恩師,還被恩師嚴辭訓斥了一番,讓我不準再打聽瓊妃的事。如今回頭想想,當年之事確實太過詭異?!?/br> 滿腔的希望再次破滅,蘇流螢臉色一片灰暗,心里亂如麻。 林牧見了她的樣子,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不由道:“恩師生前有記錄各種奇難病癥的習慣。等炎兒的喪事辦完,老夫去一趟恩師的老宅子,去哪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出點瓊妃一事的線索?!?/br> 蘇流螢感激不已,恭敬拜下道:“如此,流螢多謝大人費心了。” 走出林府時,大雨已停,地面上坑坑洼洼的留下許多水洼。 離林府不遠街口拐角處,樓樾一身玄色長袍靜靜佇立在馬車。 他在此已等候蘇流螢多時,見她出來,疲憊的神色上涌現(xiàn)一絲暖意,上前接過她的手一起上了馬車。 林炎死后的這幾日,蘇流還沒睡過一天覺,滿面的疲容。 而樓樾這幾日不分日夜的集結兵馬,更是一臉的疲憊。 而因著林炎之事,蘇流螢更加憎恨樓皇后。雖然知道樓皇后做下的惡事一切與他無關,可想著他與樓皇后的關系,蘇流螢的心里總像堵了一層東西,膈得難受。 她疲憊道:“勞煩世子爺送我回宮!” 她神色間的疏離樓樾看得很清楚,也明白林炎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 而想到這一切又是自己的姑母做下的,樓樾心口窒住,再想到接下來的離別,心里更是難舍,沉聲道:“我是來向你辭行的——明日,我就領兵出征了!” 聞言,蘇流螢全身一顫,驚詫的抬頭看向一臉疲容的樓樾,驚訝道:“不是要下月月初才出征嗎?怎么提前了?” 只有早日出征,早日回來,樓樾才能真正了結了他答應她的所有事。 面上,樓樾沉道:“戰(zhàn)況提前,兵馬也已集結完畢,明日就出發(fā)!” 突兀聽到他要走的消息,明明他此刻還坐在她對面,可蘇流螢的心卻空了,心里之前對他的膈應也早已消散不見,留下的只有深深的不舍與傷痛。 想著他即將遠去千里之外,想著戰(zhàn)場上的刀光劍影,想著他可能面臨的無窮危機,蘇流螢第一次主動上前握緊了樓樾的手,顫聲道:“戰(zhàn)場險惡,你……一定要好好的……答應我,完好無損的回來!” 看著她眸光里的擔憂,樓樾心口涌滿暖流,順勢拉過她,將她緊緊擁進懷里,炙熱的唇緊隨而下…… “你也要答應我,我走后,一定要好好護著自己,不要再去與她正面為敵……” “我答應過你的事,會做到的……等我回來,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來……等我回來娶你!” 密集的吻鋪天蓋地的落下,樓樾恨不得將蘇流螢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一起帶走,心中除了不舍就是不舍。 心中的冰雪被樓樾的熱情悉數(shù)融化,蘇流螢心里既甜蜜又苦澀,不舍道:“明日你們什么時候啟程?我去送你!” 樓樾看著她眸光里的深厚情誼,堅硬的心化做了無盡的情絲緊緊纏繞。修長的手指反復的刻畫著她的眉眼,不舍道:“明日巳時出發(f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