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這期間,謹歡在后面旁聽了一會兒,直聽得昏昏欲睡,最后徹底睡得不省人事。沒辦法,也許別人聽了嬴政的話會覺得熱血激昂,可是她聽了,真的就是困意上涌啊。好在身邊的侍女還是有眼色的,聽著前面的談話快要結束,連忙喚醒了自家主子,遞過去一杯蜜水給她潤潤嗓子,喝完了一盞蜜水,謹歡的神智才又艱難地恢復一點。 “荀況此人倒是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死板。”嬴政顯然很是興奮,這是他吞并六國大業(yè)的基礎,只有人才多了,國家才能發(fā)展,才會越來越興旺昌盛。 謹歡捂著嘴又打了個哈欠,“還要再做宣傳才是?!?/br> “這是自然,我大秦兼收并蓄,并不單單是儒家,凡有用者,有真才實學者,皆可享受供奉,墨家同農家之人已然有了頭緒,只是jiejie,找他們來,可是為了改良兵器,辨識良種?” “墨家之人豈會推崇打仗,同你改良兵器呢,我要尋的乃是墨家專搞研究發(fā)明那一支,有了他們同農家,說不定可以改善農具,提高效率,將更多的士兵從農活之中脫身,這樣,我大秦的軍隊人數(shù)便可更多?!逼鋵嵰敋g說啊,什么都不如吃好穿好,但是沒辦法,孩子大了不聽話,還是得先順著毛擼嘛。而且她這話也是對的啊,一旦耕田的效率提高了,需要的人手自然也就少了,更少的人同時還能種出更多的糧食,想想就覺得這事特別好啊。 謹歡能想到的,嬴政自然也會想到,甚至于,他還想得更遠?!罢侨绱?,諸家相爭,而人人奉秦,到最后得利的,依舊是我們?!?/br> 雖說代表儒家的荀子來了吧,可是秦國一向走的是法家路線,就是現(xiàn)在身居高位的荀子的徒弟李斯,也是個法家。原本儒法便相爭,再等到其他各家陸續(xù)來人,學宮中的情景,簡直就是可想而知。到最后無非八個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對了,道家善于煉丹之人不妨也找?guī)讉€來?!彪m說現(xiàn)在不能把槍給搞出來,但是火藥的多種用途還是可以期待期待的嘛。主要還是現(xiàn)在的火藥基本都是民用,還沒上到戰(zhàn)場,而且現(xiàn)階段的提煉也沒法供應大規(guī)模,這些都是需要人來慢慢研究的。一口吃不成個胖子,但是不開始吃這一口,根本就沒法胖啊。 “煉丹?jiejie是希冀長生?”嬴政猶豫了一會兒說道。 謹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長生?事件何人能得長生?老而不死是為賊,生老病死乃是不可逆轉的自然規(guī)律,此乃天數(shù),政兒,你日后可千萬不能被幾個蠢貨給騙了啊?!币惶岬介L生,謹歡瞬間就想起了徐福。這完全就是始皇巨巨光輝歷史上最黑的一筆啊好嘛! 被個騙子騙得團團轉,關鍵是這丫還不僅騙了一回,他是騙了又騙??!而嬴政居然還又相信了,這根本就是腦子里進了水吧。 不知為何,嬴政從謹歡這段話里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感覺,當下肅穆道:“jiejie放心,我定不會被此等愚民所騙?!?/br> 謹歡陰測測笑道:“你最好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 嬴政只覺背后一寒,扯開話題道:“jiejie,扶蘇應當回來了吧。” 蒙學離王宮并不遠,所以孩子們基本都是走讀生,尤其扶蘇,他身份到底不同,外面就算護衛(wèi)再多,也不如王宮內院,謹歡身邊安全,是以他每日是必定要回來的。 “就是回來,也自有課業(yè)要先做完,你少給我扯開話題,只是說起扶蘇,我彷佛聽說蒙學中尚缺一位老師?” “謀略之道,無人可講?!?/br> 倒不是秦國缺這樣的人才,而是這樣的人才,基本都在朝中效力啊,難不成一腳把他們踢去蒙學教孩子不成,那肯定又得鬧翻天。 “我這里倒是有個人選?!?/br> “誰?” “甘羅?!?/br> 嬴政臉一僵,別過去道:“jiejie為何提起他?” 謹歡頗為恨鐵不成鋼道:“你個小心眼,那么多人你都容了,為何便容不下一個甘羅?再者,甘羅少年成名,謀略出眾,膽色過人,你白白將他廢置不用,才真是浪費人才。” 嬴政犟嘴道:“個小病秧子,說一聲咳三聲,別回頭課沒上好,人先沒了?!?/br> “人家為什么是個小病秧子,還不是昔年出使之時落下的病根!你個沒良心的。再者,他現(xiàn)在還領著上卿的名號,先去蒙學過渡些日子,待到你起兵之時,仍舊是要用他的?!?/br> “我不要!”嬴政直接轉過頭去,連寡人都不自稱了。 “趙政!”謹歡真是被氣到了,“你今年幾歲?。∪龤q還是五歲!任憑自己的心意做事不成,甘羅為人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他昔年十二歲便能出使趙國,使我大秦得十幾座城池,到了今歲,難不成你還擔心他退步不成!” “誰關心他退不退步了,我是,我是……”嬴政臉上居然還有一點委屈,只是這委屈稍縱即逝,若不是謹歡靠的近,必然是要錯過的。 “你就是覺得人家十二歲的時候不但比你十二歲的時候強,還比你十五歲的時候強,你怎么就這么小心眼呢!再者,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能得好嘛?甘羅長于謀略,你卻是帝王,你有的是他這一生都學不來的本事。要按照你這么說,昭王聞不如范睢,武不如白起,怎么著,昭王還不該用他們了?”養(yǎng)孩子沒什么可擔心的,謹歡早已經輕車熟路,但是這種大齡幼稚兒童,哪怕是始皇巨巨,謹歡也非常想擼起袖子來抽上一頓。 讓你小心眼!讓你說人家病秧子!讓你忽視人家! 你個渣渣! 謹歡這么想了,也這么做了,于是這一日,王宮中的人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瞎子,還得是個傻子,畢竟公主殿下擼起袖子把大王揍得嗷嗷叫這種事情,誰能,誰又敢相信呢。 咳咳,公主殿下不愧是昭王的親曾孫女,是宣太后嫡親的玄孫女,看把大王給抽的,真慘??! “父王,姑姑,我……”小伏蘇的話音戛然而止,畢竟看著一向端莊大方恍若神仙妃子的姑姑這般不雅,而一向威嚴深沉的父王到處亂竄,一派雞飛狗跳之象——“我肯定是做夢呢。”扶蘇揉了揉眼睛,果不其然,等他下一秒睜開眼睛,姑姑還是那個姑姑,父王還是那個父王,就是父王的臉色有點奇怪,算了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扶蘇自欺欺人想到。 “怎么了扶蘇?”要說謹歡方才對嬴政那是六月驚雷,現(xiàn)在對扶蘇,那絕對是三月春風,要多柔和有多柔和,聽得嬴政心里越發(fā)酸楚。 他就知道,jiejie就喜歡這樣長得文弱又好看的小東西,比如說甘羅,比如說甘羅,比如說甘羅! 哼! 寡人是大秦的王。 寡人將來還會富有四海。 寡人才不吃醋呢! 謹歡頭疼地捏了捏太陽xue,朝嬴政勾了勾手,“來看你兒子的文章,我去給你們做餔食。” 嬴政堅定地站在原地,不肯動搖。 “紅燒rou?!?/br> 動了一步。 “烤羊排?!?/br> 又動了一步。 “麻辣兔腿?!?/br> 又是一步。 “四喜丸子糟鵝掌,酒釀鴨子八寶飯?!?/br> “好了,寡人來看這小子文章,jiejie你自去忙碌吧。” 謹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進了廚房。 跟著謹歡學習的廚子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那就是為什么明明他們招招式式都是學的公主的,做出來的味道能讓旁人驚嘆,依舊是比不上公主呢? 其實這一點很簡單,因為謹歡她作弊啊! 而且她不僅自帶作弊器,她還自帶調料呢。像她方才數(shù)的那一連串菜,加了糖熬煮出來的rou,跟沒有糖的rou,能是一回事兒嘛,就算加了蜂蜜多了甜味,那還是不一樣啊。還有烤羊排,沒有孜然,那就少了那份味道。所以真不是謹歡自己留一手,而是實在沒有辦法,她偷偷摸摸地用還能假裝自己有不傳之秘呢,要是真拿出來,她到哪兒去變個孜然出來啊,還不如先去楚國把甘蔗給挖回來呢,至少能制糖了啊。 對了,甘蔗甘蔗! 想到這兒,謹歡又激動起來,只要出了錢,肯定會有商人愿意千里迢迢把甘蔗給帶過來的,但凡能種好,到時候制成了糖,那就是一本萬利的事情啊。 “父王,姑姑她,笑得好像有點奇怪?”父子倆原本還在討論呢,結果越討論越坐不住,那香味就跟小勾子似的不斷往這兒飄。扶蘇眼巴巴地瞅了嬴政一眼,嬴政二話沒說,就領著扶蘇來廚房蹲守了。 “笑成這樣啊!”嬴政摸了摸下巴,肯定道:“有人要倒霉了?!?/br> 第85章 大秦長壽 抽也抽了,吃也吃了,我們勇猛的秦王還是說話算話的,雖然依舊看甘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終究還是召見了甘羅,把他“踢”到蒙學去了。 甘羅“因病賦閑”已有幾載,原本前后奉承之人也早就尋了各種原因遠遠避開,現(xiàn)在還偶爾上門來訪的,不過是他爺爺輩結交的老朋友罷了。 少時煊赫揚揚,而今門庭冷落,甘羅也算是嘗盡了人間悲涼。幸而沒人沒關系,布帛米糧還是盡有的,還有家仆成群,日子倒也過得。 甘羅就這么閑來無事看看書,或者院子里走幾圈,只是他到底身子弱,春秋吹多了風要病,夏日里暑氣重了,冬日里寒氣重了還要病,倒是真應了嬴政那句小病秧子了。 接到旨意之時,甘羅還愣了一下只是他雖不出仕,朝政還是關注的。大王建了兩個學宮,小的為了扶蘇公子,至于大的那個,還真能說一句所圖不小。只是甘羅萬萬沒想到的是,大王竟會讓自己去教導公子,這算是重新相信自己了? 總而言之,甘羅打點精神,去了蒙學。 “扶蘇啊,你們新來的老師怎么樣啊?”老師好不好,光問大人是沒用的,得問被教的學生,他們說好,才是真的好呢。 “姑姑是說甘先生嘛?“扶蘇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扶蘇容貌隱約有幾分像先王,也像鄭姬,唯有一雙鳳眼,像極了嬴政,若是冷起面容,跟幼時的嬴政更是足有六七分相似,可見終究還是親生的父子。“甘先生講課十分的風趣,卻又意蘊十足,每每聽完甘先生的課,都讓我覺得學到了很多東西,既開闊了眼界,又增長了學識,姑姑,甘先生如此大才,只在蒙學之中教導我們,是否有些屈才了?” 要不說王室里養(yǎng)大的孩子終究不一樣呢,別人還覺得這個先生真是好呢,扶蘇已經想到“屈才”這個問題了。 謹歡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這事情姑姑倒是不大清楚,不妨問問你父王。” 那小子自己的鍋,我才不給他解釋呢,讓他作妖。 但是嬴政是這么容易上當?shù)娜寺铮?/br> 那必然不是啊。 于是扶蘇這般朝嬴政發(fā)問的時候,嬴政想都沒想就反問了兒子一句,“你看甘先生的身體如何?” 扶蘇愣了一愣,拱手回道:“先生體弱?!?/br> 說是體弱都是客氣的好嘛! 他這樣的,輕松撩翻先生跟玩兒似的,更別提蒙穎了,他都能把先生扛起來跑了,雖說蒙穎天生力氣就大,但是先生到底還是太弱了些。 嬴政聞言忍住笑意,故作正經道:“jiejie,寡人所說可有理,這小病,咳咳,甘羅體弱,只怕熬不住?。 ?/br> 扶蘇一聽,立刻將眼神轉向了謹歡,漂亮的鳳眼中流露出的滿是期許。他可喜歡甘先生的,要是甘先生真有什么不測的話…… 謹歡安撫性地拍了拍扶蘇的小腦袋,朝嬴政道:“既是如此,那么大王更該賜下良醫(yī)為甘卿治病才是,難得蒙學之中的兒童們都如此喜愛這一位老師,大王想來不會令孩子們失望吧?!?/br> 嬴政:“……” 這可真是他的親jiejie,一噎一個準,半點磕絆都不打。他還能說什么,還能說什么! “此言有理,既是如此,那么便派醫(yī)者去為甘卿醫(yī)治吧?!鼻校瑐€小病秧子,肯定治不好。 “醫(yī)者藥苦,大王不妨再賜下幾碟糕點,以示大王愛才之心啊?”謹歡笑瞇瞇道。 嬴政的臉色都扭曲了,“正該如此?!?/br> 才不是啊好嘛!為什么要給那個小白臉賜糕點啊,他自己還吃不夠呢! “大王,先前命商人去楚地購買名為柘的作物,可有人去?”眼看著火要燒起來了,謹歡連忙將話題轉移了。 “已然發(fā)下命令,有好幾支商隊都應下了這個命令,只是寡人聽聞,楚地雖有此作物,平日里也不過是榨取之后得了柘漿引用而已,若要甜水,蜜水不是一樣嗎?”嬴政發(fā)下這個命令,還附上賞金,愿意做這筆生意的人自然十分之多,可是這東西除了喝,還有什么用處呢?” “大王既然知道這柘榨取之后的柘漿十分甜蜜,緣何不想一想,若是有許多柘漿,是否可以如鹽一般,做出甜蜜的東西呢?” 其實米麥都可以提煉出糖來,但是先不管這些糖有沒有蔗糖好用,光是米麥在這個時候是最為重要的飽腹之物就注定了它們不可能另外挪作他用,謹歡要是想制糖,非得從甘蔗這玩意兒身上下手不可。 與東方六國不同,秦國自商鞅之后一直都是鹽鐵專賣,秦國境內吃的多是巖鹽和池鹽。只是不管是池鹽還是齊國售賣的海鹽,用的都是煮鹽之法,別的不說,光是柴火的消耗便是一個極大的數(shù)字。一般有鹽井之處不適用曬鹽之法,而池鹽卻可以沿用海水曬鹽之法,雖說秦國現(xiàn)在沒有像齊國那么大的海水鹽場,但是池鹽之地還是有的。 不過謹歡并不準備動作太快,她想等到有了甘蔗,把糖給制出來之后再借此機會改造制鹽之法,就當自己從中得到的靈感。反正托這群小崽子們的福,全咸陽都知道謹歡這個公主殿下擅于飲食了。甚至還有個別不拘一格的大人們直接去學宮蹭吃蹭喝的,在嘗到學宮廚子們別具一格的手藝之后心悅誠服,有想要挖人的,還有賴著不走的,總而言之一句話,既然公主殿下教出來的廚子手藝都這么好了,那么公主殿下的手藝得好成什么樣子??? 對此,嬴政和扶蘇都很有說話的權利。 呵呵,但是他們不說。 悶聲才能發(fā)大財呢,要是真讓這幫子不要臉的知道了jiejie【姑姑】的手藝有多么出眾,那還有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甘宅,甘羅看著面前由王宮侍者剛剛送來的糕點,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只是這笑里,竟然還有幾分苦澀的意味在里頭。 “大人,這……”管家驚疑不定的看著桌上的糕點,他們家大人不為秦王所喜,這些年一直賦閑家中,原本只當就這般了此殘生了,卻又突然起復,后來更是賜來了醫(yī)者診治。原本只當是苦盡甘來了,卻是萬萬沒想到,今日又賜下了這如此不一般的糕點。 “一如碧玉,一若鮮花,這般精致出眾的糕點,從前倒是未曾見過?!备柿_的嘴邊的笑意消失后,整個人也沉靜了下來,甚至還有心情打量起了這糕點的外形。“觀其形,看其色,嗅其味,當真是頂頂?shù)暮脰|西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