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切!”冬無衣戳戳煙桿,翻了個媚態(tài)橫生的白眼,“老不死,我的吃法和你的可不一樣?!?/br> 步蕨的內(nèi)心毫無波動,倒是葉汲刷著微博心不在焉地提醒他:“你離那兩傻逼遠一點,哦不,你最好離這群傻逼都遠一點?!?/br> “都是同事,沒必要的?!辈睫滩蛔∏穆曊f。 葉汲噗嗤笑了聲,關愛同情地看著他:“小孩兒,你大概還沒搞清楚你在這條食物鏈里的位置?!?/br> 步蕨隱忍再三才沒用沈元的話反駁他,我的年齡說出來也能嚇死你了。 陸和臉色陰云密布,看上去他才像吃人的那一個,歧布和冬無衣識趣地閉上嘴。受驚過度的莊勤拉著莊勉迅速縮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哭唧唧地和莊勉說:“來之前可沒人告訴我這單位吃人啊?!?/br> “……” 陸和的氣焰爆發(fā)快持續(xù)短,各路大佬齊刷刷地看過來頓時又蔫了。努力保持鎮(zhèn)定,拿起遙控器,雪白的投影墻上出現(xiàn)了幾個畫面,正是前不久全國各地地震發(fā)生時的現(xiàn)場照片:“從今年中元節(jié)到現(xiàn)在,全國各地大大小小的地震總計十余場、在外人看來是自然災害,但在場的諸位想必都清楚,些地震絕非偶然事件。大家都已經(jīng)是同事簽了保密協(xié)議,國家也不必隱瞞你們什么。系列地震是從中元節(jié)當日雍縣開始的,我單位同志趕過去時發(fā)現(xiàn)雍縣附近的高速隧道和底下一處鄉(xiāng)鎮(zhèn)的民居內(nèi)殘留不正常的打斗和術法使用痕跡?!标懞忘c開放大一張圖片,“這就是那處隧道,我方抵達時隧道已徹底坍塌,其中掩埋車輛近二十余輛,可附近沒有感知到任何魂魄,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尸體。” 他語氣與神色一樣沉重:“也就是說那些喪生的人都消失了?!?/br> “消失了?”冬無衣的柳葉眉蹙起,“這么多人不見了一點風聲都沒露?” “為了維護社會穩(wěn)定和群眾情緒,有關這件事的消息都被封鎖了,秘密級別為絕密。我希望在座各位也能嚴格遵守保密協(xié)定,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任何訊息。”陸和相當鄭重其事地說,“第四辦公室的設立直白地說就是負責處理全國重大非自然事件,交到我們手里的每一件都可能和國家安全甚至所有人民的安危相關,所以我在此懇求大家不要將這份工作當做兒戲?!?/br> 葉汲一揮手:“陸副主任客氣了,為社稷造福是大功德,于情于理我們都會認真對待?!?/br> 其他人不置可否。 陸和勉勉強強地定下心,繼續(xù)說:“這次國家選拔精英重組第四辦公室也是為了應對此次系列地震留下的后遺癥。從今年七月十五之后全國各地陸續(xù)出現(xiàn)大量靈異事件,甚至普通人在白天都見到鬼魂出沒。這是極端不正常的現(xiàn)象,我們通過分析懷疑,很有可能……”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下去:“中元節(jié)那日地府開放的鬼門,沒有再度關上?!?/br> 步蕨倏地抬起頭,驚動身旁的葉汲飛快撩來一眼,與此同時岐布和沈元齊聲叫了出來:“這不可能!” 陸和馬上說:“我的意思是,陰陽兩界的通道不是完全沒有關上,而是因為某種原因留下了縫隙,導致人間的陰陽失衡滋生了許多不該存在的東西。我們目前的初步任務就是查清這些靈異事件背后的根本來源,在引起更嚴重的社會危害之前防患于未然,將它們扼殺在搖籃里。各位有沒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說。” 宗鳴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陸主任所說我們各地的門派家族都有所了解,也協(xié)助政/府處理了不少事件。但是全國這個范圍指定得太大了,恕我直言,”他掃了一眼其他人含蓄地說,“我們?nèi)耸謬乐夭蛔??!?/br> 他提出的問題陸和已經(jīng)預料到了:“我之前而已說了,我們負責的是重大事件不是每一件非正常事件都會交給我們?nèi)マk。而且在座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和國家都相信你們?!?/br> 這話說得陸和自己都心虛了,更別說已經(jīng)露出微妙笑容的葉汲他們。好在他們也沒有為難他,冬無衣敷衍地點點頭:“說到現(xiàn)在我們其實還是毫無頭緒可言,也不是沒有頭緒,這事吧說難挺難說簡單也簡單,和陰司溝通下就好了嘛。雍縣失蹤那么多條魂魄,按理說更著急上火的是地下的衙門?!?/br> 陸和懵逼了,但其余人竟然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宗鳴接過話:“那么問題來了,誰來請神?!?/br> 瞬間場面就沉默了,包括沈元在內(nèi)都乖覺地閉上嘴,陸和不得不打破詭異的安靜:“宗家……鳴,你們各家常年供奉神位,應該很熟悉請神。” 宗鳴無奈地攤攤手:“陸主任有所不知,現(xiàn)在道門各家供奉的都是太清境的神明,如我宗氏百年都只供一位玉樞院君。據(jù)我了解,應該沒有哪家是供奉陰司諸神的香火的?!?/br> 這是眾所周知的實情,現(xiàn)在哪怕普通人家進觀進廟求的是神明庇佑文運財運,沒有誰專門虔心地去給管死人的上香火,頂多清明冬至給家中故去的人燒點紙錢了以作慰。 步蕨震驚地說不出話,這么多年后陰司竟已落魄到了這個地步,連個正兒八經(jīng)的香火臺都沒有。 冬無衣鮮紅的指甲閑閑扣著煙桿,淡淡的煙霧裊裊升起遮住她冷漠的臉龐,和眼梢流露的一點譏誚笑意。 岐布和沈元幫不上忙,自覺地閉著嘴。 要是有人留心會發(fā)現(xiàn)莊家兩兄弟的神色皆透著絲古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唯有葉汲輕輕松松地拿著冊子扇風:“陸副主任,我認為在沒人能與陰司取得良好溝通的前提下,我們的討論極有可能都是放屁的空話。說不準就是人陰司老大一開心給底下的十萬亡魂放了個年假上來玩玩兒呢?您別急著否定,這是個大概率事件,畢竟過了這么多年我們都快忘記這皇天后土下面還有一干默默服務的陰間公務員了,也沒人摸得清那票‘神’喜好。人家就想有權,任性一把,您能怎么辦?所以說……” “所以說?”陸和有點暈。 葉汲爽快地將手冊往桌上一摔:“今兒就散會吧!” “……” ┉┉ ∞ ∞┉┉┉┉ ∞ ∞┉┉┉ 本來就是個互相介紹順便給新員工敲敲邊鼓的見面會,陸和也沒想著這群初來報道、脾氣古怪的大佬當場拍板就給國家把問題解決了,看看時間也就順水推舟地將他們放出了會議室,讓他們先認認場子。 三樓是員工宿舍,一室一廳一衛(wèi)的格局,“外來務工人口”的步蕨率先表示滿意,跟過來湊熱鬧的葉汲搭著他的肩抓著眉頭指手畫腳:“負責設計裝修的是個單身狗吧,巴掌大的地方一米五的床,隔音效果看著也不行,有家眷來怎么辦事?” 正在和莊家二兄弟親切交流的陸副主任橫空被甩了口鍋,茫然地扭過頭:“地方小嗎?” 葉汲立即熱情洋溢地準備教育教育這位單身三十年的陸主任,卻冷不丁地被步蕨反問:“葉哥住在這?” 他呆了呆:“不……” “有家眷?” “沒……” 步蕨淡定地從魔爪下走開,輕飄飄地和陸副主任說:“那就別管他。” 葉汲:“……” 飯點到了,陸副主任說已經(jīng)定好飯店給大家接風洗塵,新鮮出爐的第四辦公室全體員工給予了他熱烈回應,丟下剛開張第一天的食堂作鳥獸散去各自找車。 冬無衣婀娜地倚著紅磚墻,青色的綢緞如流水般徐徐滑過道冷然的艷色,她慵懶地抽了口煙,瞟向樓梯上方的葉汲:“三大爺,您的口味什么時候這么清淡了?” 逆光站著的男人沒有吱聲。 冬無衣低頭搗了搗煙絲:“我說錯了,您的口味從沒變過,所以碰見個眉目有些相似的就按捺不住春心昂然了?” 葉汲懶懶散散地走了下來,看也沒看她只在擦肩而過時蹦出一句:“關你屁事?!庇中α诵?,“別說,他喊那聲葉哥挺撩。” 冬無衣的口吻忽然有幾分滄桑:“三大爺,那事過去那么多年,世道已經(jīng)天翻地覆了,再不是我們的天下,到放下的時候了。您比誰都清楚,執(zhí)念有多么的可怕?!?/br> 葉汲懶得揍她,只在背后豎了個中指。 樓道里的聲控燈滅了,一點煙火紅紅暗暗,冬無衣吐盡最后一口煙,拉起披肩拎著小包搖搖曳曳地噠噠下了樓:“我說你們這群臭男人,都不等等人家的啦~” ┉┉ ∞ ∞┉┉┉┉ ∞ ∞┉┉┉ 酒過三巡,飯桌上氣氛熱烈完全沒有剛開始的生疏拘謹,步蕨和莊勤、莊勉本在列車上就相遇過,幾個小年輕紛紛搭著肩膀稱兄道弟,。 連岐布都抱著個紅酒杯和陸和吹噓自己曾經(jīng)多么剛猛威武,大殺四方。 葉汲點了根煙,夾著沒抽,他和宗鳴兩人平分了一瓶白的,仰臉靠在椅子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著有些醉了。 一杯溫水輕輕放在了他面前,葉汲敏銳地睜開眼盯著那只還來得及收回的手,可能是酒氣上頭了眼眶微微泛著紅,彈彈煙灰:“步知觀是哪里人?” “江南n市的?!?/br> “n市是個好地方啊,被調(diào)到西南前我就在那邊的軍區(qū)待過,不過部隊管得嚴應該沒機會和步知觀打照面。” 步蕨只笑了笑,那時候有機會和他照面的也不是他。 葉汲握著水溫猶存的玻璃杯:“南方計劃生育管得嚴,步知觀是獨生子女吧。家里放你出來,肯定不放心?!?/br> 這種氣氛下人的神經(jīng)很容易落入懈怠中,就是那么一瞬間的恍惚步蕨脫口而出:“不算是吧。” 燈光落入葉汲微醺的眼,如星辰閃爍:“那……” 高亢激昂的手機鈴聲奪魂催命似的一聲高過一聲打破了桌上和睦友愛的氛圍。 陸和接起電話沒兩秒,臉上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凈,掛了電話后他看向眾人:“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得有點點寂寞~~~~~也不知道自己寫得腫么樣,沒寫言情那么有底氣,嗚~ 第九章 23點55分,205國道雍咸服務區(qū)。 夜色已深,才疏通沒多久的高速車流稀疏,偶爾才有兩三點孤獨的遠光燈在路段極快地掠過。傍晚下一場小雨,空氣的濕度很大,天上沒有星月漆黑得像塊沉默的幕布蓋住了所有光亮,也蓋住了所有的希望。 “只剩下一輛車在這?”陸和再三向燕城市局刑警隊確認現(xiàn)場情況。 刑支一隊的隊長秦亮干這一行有三十多年了,再離奇的情況都遇到過,這時候的情緒還算穩(wěn)定。接過葉汲丟來的一根煙他順手插在口袋里習慣性地打算回個笑,可臉上的肌rou僵硬得完全拉扯不動,擺出個似笑似哭的表情:“陸主任還是自己去看看吧,窮兇極惡的我見多了,這種還真是少見。真要是人為,那就是燕城這一二十年來的頭等大案了?!?/br> 第四辦公室的存在歷史悠久,撤了立立了撤,但不容置疑的是一旦成立所具有的權限超乎人想象。它不是任何部門的下屬單位,直接受領導于國家最高層面,譬如今晚也是將情況匯報到上去后快得不可思議地將他們給指派了過來接手案件。 雖然在這位刑警隊長看來,現(xiàn)場種種痕跡表明這仍然屬于刑事案件的范圍之內(nèi)。 “老哥干一行有幾十年了吧?!比~汲和沒看到人眼色似的自然將話接過。 煙是他遞的,秦亮也不好太擺臉子:“千禧年開頭的時候退伍轉業(yè)進的隊里?!?/br> “哎,這可巧了?!比~汲驚訝地問,“老哥原來哪個區(qū)的啊,說不定在咱兩還是戰(zhàn)友呢?!?/br> 秦亮有點意外,搖搖頭:“我比你大上快一輪了,肯定碰不到一塊去?!痹捠沁@么說,但他面色比方才和緩許多,話匣子也打開了,“兄弟不瞞你說,這事有些蹊蹺。前后路段的攝像頭都看了,都沒這輛車的蹤影,一車好幾十個活人光天化日的就不見了?!彼D了頓,“關鍵是,一車幾乎都是三四歲的孩子。” 葉汲給他和自己點上煙笑了笑:“這年頭怪事可多著呢,”他轉身看了看蟄伏夜色里的服務區(qū),“這地兒瞅著荒了挺長時間的,誰發(fā)現(xiàn)報案的?” 秦亮猶豫了下,還是如實地說:“有對小情侶來燕城旅游開岔了道,急著解決個人問題就躥了進來。沒成想發(fā)現(xiàn)了出事車輛,兩人嚇到現(xiàn)在還沒緩過神來。” “個人問題啊?!比~汲笑容曖昧。 不遠處的校車旁,莊勤朝著搭話的兩人張望了下:“葉哥在那說啥呢,笑得怪猥瑣的。” 步蕨站在車下,與漆黑的車門無聲地對視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撲面而來,空氣里除了血液的腥臭還混合著一種生物腐爛已久的惡臭味,熏得莊勤臉色發(fā)青,吃下去沒多久的食物在胃里翻滾造起反來。 不用看,光是這股濃稠的味道就已經(jīng)讓人能猜到車里是幅怎樣慘烈的畫面。 掛在車門上的尸體已經(jīng)被刑警取下,裹著白布擱在一旁地上,可能它在車內(nèi)停留的時間過長,以至于那股味兒還經(jīng)久不散。步蕨在尸體和車間猶豫了下,還是選擇了戴上手套推開門彎腰先上了車。 陸和在與刑警隊辦交接,這趟出外勤的只有他、葉汲、步蕨還有莊勤總共四人,其他人暫時回到第四辦公室待命和值班。莊勤前瞅瞅,后瞅瞅沒人關注他兩,只好硬著頭皮跟上步蕨的腳步。 車廂的頂燈壞了,茶色玻璃阻隔了外界的燈光,黑不隆冬像一個密封的保險箱的。步蕨走得很慢,粘稠濕滑的鞋底給人以很不好的聯(lián)想,走了兩步他忽然站住不動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莊勤差點撞在他背上,神經(jīng)一跳:“怎么了?” “噓。”步蕨輕聲阻止他,黑暗中響起火柴擦過的聲響,一朵青色的火苗噌地燃燒在步蕨掌心里?;鸸馕⑷醯阋郧逦卣樟了麄冎車那榫?,莊勤的喉管剎那被只看不見的手扼住了,兩眼瞪得快鼓出眼眶。 車廂的茶色玻璃上凌亂地印滿了小小的手印,一層蓋著一層密密麻麻地從頭到尾覆蓋了整個車廂,凝固的血液順著玻璃流下一道道痕跡像一行行血淚,每一扇窗戶就如一雙雙空洞的眼睛從四面八方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嘻嘻。”突然半暗不明的車廂內(nèi)憑空響起一串孩童的笑聲,天真無邪的笑聲在這個情景下詭異得讓人頭皮發(fā)麻,莊勤想說什么可是稠得快墜出空氣的血腥牢牢堵住了他的嗓眼。 緊接著一個接著一個,不同音色的笑聲交織成歡樂的海洋將他們淹沒。 車門啪的一聲驟然關起,莊勤瞳孔猛地一縮,才跨出一步生生又止住?;鹈绫徊睫лp飄飄地拋出落在涂完血手印的玻璃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開一條長長的火龍,青色的火焰須臾間蔓延至整個車廂將他們包圍得無路可退。 孩童輕快的笑聲里陡然躥起一聲高一聲的啼哭聲,滿車的哭聲與笑聲交織在愈發(fā)猛烈的火海里,一波接著一波沖擊著莊勤的神經(jīng),讓他絕望的是外界的人根本沒發(fā)現(xiàn)車里的異樣。 “哥哥?!币浑p小小的手抱緊莊勤的右腿。 緊張快要窒息的他麻木地低下頭,小小的骷髏仰起頭顱看他,上下顎一張一合:“哥哥,帶我走?!?/br> “……”實實在在看到東西了,莊勤竟反而淡定下來了,“步、步蕨?!?/br> 他忽然愣住了,站在中央的年輕男人神色極為淡漠完全沒有平時的溫和親切,跳躍的火光落在他白得病態(tài)的臉頰上沒有渲染上絲毫暖色,反而將那雙眼映照得宛如幽水寒潭。莊勤恍惚生出種錯覺,這時的步蕨仿佛身處另外一個世界之中,而那個世界中才是真實的他。 “臥槽!大晚上的你們在這開燒烤趴?” 緊鎖的車門被一腳蹬掉半邊,青色的火焰與哭笑聲同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片死寂。葉汲皺著眉,大大咧咧地踩著干涸的血跡走進車內(nèi)。幼兒園的校巴車對于人高馬大的他來說過于低矮,只得低頭弓腰地站著。別人這么站可能就猥瑣了,但他臉好,當了這么多年兵練出的身架子在那,怎么站都是只有一個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