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雖然人小了一號,但是對自家大哥深惡痛絕這一點始終不變,步蕨不知道該不該欣慰:“你確定它在這座山里?” 葉汲短刀一頓,眼梢斜挑:“你什么意思,懷疑三爺我?我不妨告訴你這個愚蠢的凡人,這天地萬物,只要和水沾邊,不管什么妖魔鬼怪三爺我都能把他連皮帶根地給揪出來!” “……”步蕨扶額,中二期爆表的葉汲真是又雷又萌的。 兩人跋山涉水走了半天,這座山安靜得出奇,當步蕨行走在其中時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氣息。可下一秒,突然就會蹦出只攔路的精魅妖怪,要是有人特意投放在這里等著他們似的。步蕨偶爾會看向頭頂?shù)奶炜眨琅f陰沉而平靜,像一面光滑的鏡面,沒有一絲漣漪。 只有他一人在這個幻境中嗎,莊勤他們?nèi)擞衷谀睦铮?/br> “說起來,這么長時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葉汲瀟灑地甩去刀刃上的血跡,他腳下躺了一只死不瞑目的成年雄虎。步蕨怎么看怎么都覺得,他一刀斃命的姿勢是在刻意耍帥。 考慮到成年葉汲時刻不忘釋放雄性荷爾蒙的德性,步蕨嘴角微微抽搐,只簡潔地回答他:“步蕨?!?/br> “蕨?小野菜?”葉汲狐疑地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邊,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兩小小虎牙,“還挺可愛的啊,小野菜?!?/br> “……”步蕨深呼吸一口氣,對自己說,這不是真的葉汲,這只是一個山寨版葉汲,要是真的葉汲…… 在前大刀闊斧砍路的葉汲突然一個寒顫,那股熟悉的寒意又森森的爬到了他后腦勺,他立即狐疑地回頭:“你,盯著我做什么?” 步蕨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向他露出一個分外柔和的笑容:“看你好看?!?/br> 葉汲眼睛驟然亮了一亮,馬上下顎繃得緊緊,帶著薄怒皺眉說:“會不會說話!能用好看來形容男子嗎?”他匆匆撇過頭,來不及隱藏的耳廓泛著微微的紅,粗聲粗氣地呵斥道,“再胡言亂語,三爺就把你丟這自生自滅!” 步蕨心里冷冷笑了笑,好看不能用,賢妻良母就能用了?雙標得可以啊。 悶頭悶腦地向前闖了一會,葉汲又拖拖拉拉地慢下腳步,假裝大度地揮了揮手:“算了,爺不和小野菜你計較。走了半天,累了吧,前面正好有個鎮(zhèn)子,我們歇歇腳,再走?!?/br> 步蕨望著寂冷荒蕪的山林,不覺反問:“鎮(zhèn)子?” “是啊?!比~汲向左拐了個彎,刀尖一挑,“就在前面?!?/br> 雜草叢生的山路盡頭,一條平整筆直的青石街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步蕨望著鎮(zhèn)上熱熱鬧鬧的人群街市,不禁向后退了兩步。街市中間的酒旗仍在,走貨郎的吆喝從遠到近傳來。 葉汲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他沒跟上,回頭問:“走啊?!?/br> 步蕨深深地嘆了口氣,喃喃地說:“我感覺我沒睡醒。” 鎮(zhèn)子不大,古色古香得讓步蕨有種時空錯位的恍惚感,沒有載川之變,也沒有一千八百年的沉寂。他剛走出泰山府殿,來到人間游歷,他沒遇上那幾個不省心的小徒兒,手下的幾個地官恪盡職守,唯一的煩惱可能就是不懂事的弟弟,為了和他賭氣放出了一條食人吞魂的惡蛟。 “沒睡醒,待會再開間房?!币皇钦劦介_房時他的眼睛亮得駭人,葉汲表現(xiàn)得當真像一個體貼孝順的好弟弟,“要不然晚上獵蛟,拖我后腿。” 步蕨:“……” 葉汲說到做到,拉著步蕨直奔客棧,闊氣地要了一桌酒菜后風度翩翩地問他:“一個人睡覺害怕嗎?” “不……” “不是特別怕,有點怕是吧!”少年苦惱地皺起臉,唉了一聲,找掌柜只要了一間上房,“你好歹也是個修道者,膽子也為免太小了。算了算了,三爺勉為其難地陪你睡一會?!?/br> 步蕨的內(nèi)心毫無波動,咔嚓捏斷了手杖。 葉汲警覺地豎起雙耳:“怎么了?” “沒事,不聽話的東西,”步蕨輕描淡寫地將斷木丟到一旁,“弄斷了省心。” 葉汲:“……” 客棧的小二將酒菜送到了他們房間,瞄瞄俊美英氣的少年,又瞄瞄步蕨,嘿嘿笑了聲:“客官,待會要準備熱水嗎?” 葉汲隨意點了點頭,老成地拋了一貫錢給他:“備著吧,待會要的時候我喊你?!?/br> “好嘞,客官!”小二將錢塞進兜里,興高采烈地下去了。 步蕨默默地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葉汲和小二兩達成了個他一定不愿知道的交易。 葉汲大刀金馬地在桌邊坐下,卻發(fā)現(xiàn)步蕨已一聲不吭地合衣臥倒在床。 他滿臉不悅舉著筷子敲了敲碗,剛要張口就聽步蕨慢悠悠地說:“為了不給三爺你拖后腿,容我小睡片刻?!?/br> 葉汲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磨磨牙,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蕨菜炒rou絲,狠狠咀嚼了十幾下才吞咽下肚。 步蕨本只想借著假寐的時間梳理一下從入幻境以來的種種頭緒,不想剛一沾上床,困倦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在夢中渾渾噩噩,許多似曾相識,但再看又陌生的畫面走馬觀花地在他面前浮現(xiàn)又粉碎,唯獨一個人的身影始終不遠不近地站在他幾步外,笑著和他說了什么。 他似乎回了一句話,就看見那人出其不意地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他倏地睜大眼。還沒有所反應,那人又得寸進尺地順手往下薅了一把,語氣親昵地喚了一聲:“媳婦兒?!?/br> 夜過三更,步蕨在一陣心悸中驚醒,窗外樓下靜得落根針都聽得見。他下意識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機,胳膊一動他立即察覺到不對。 臂彎里縮著一團溫暖柔軟的小小身軀,兩只小手正牢牢環(huán)住他的脖子,毛乎乎的腦袋正歪在他的肩窩里發(fā)出輕微的鼾聲。 “……”步蕨小心翼翼地垂眼看了一眼,男童青色的布料落入眼中,他忍不住撐住沉重的額角,又變小了…… “二哥,二哥。”奶狗版葉汲邊睡,邊摟著他的脖子直蹭,咕噥著說夢話,“親親我?!?/br> “……”步蕨面無表情地將他從懷里扯了出來,端端正正地放在對面,低聲叱道,“葉汲!” 猝不及防被扯醒的葉汲發(fā)出聲帶哭腔的哼唧,rou乎乎的兩只小手揉了好一會的眼,才半睡半醒地睜開:“嗯?” 步蕨千算萬算沒算到,在這個沒有一處真實的幻境,這貨居然是個無防偽標志的正版! 他一言難盡地看著幼童模樣的葉汲:“你把自己變成這樣做什么?” 葉汲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他:“小野菜,你說什么?” 步蕨終于忍無可忍,按住他一頓暴揍:去你的小野菜! …… 揍完后葉汲嘴上老實了許多,他換成了敢怒不敢言的眼神無聲譴責對他施暴的步蕨。兩個宛如黑珍珠般水亮的眼睛里充滿了委屈、難過、傷心欲絕,他奶聲奶氣地哽咽著道:“你這個睡過人家就提起褲子,拔/吊無情的禽獸!”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我知道有同學對目前劇情有點茫然,覺得看不懂。我簡單說一下,這里就是步蕨掉進了一個類似幻境的地方,一切都是假的,至于葉汲嘛,半真半假。 今天二更要失言了,家里出了點事,我父皇摔了腿,情況不是很好。我實在沒有心情寫太多了,這章給大家發(fā)紅包吧。過年期間日更不變,雙更看情形掉落了,雙更應該挺多的,因為今年我要一個人過年了,閑…… 愛你們~ 第六十二章 步蕨的表情無法形容, 一聲不吭地拎起奶狗葉汲摁在自己腿上,強硬鎮(zhèn)壓了他的反抗, 二話沒說扒下褲子啪啪幾巴掌甩了下去。 葉汲“哇”地爆哭不止, 小拳頭在步蕨腿上玩命地捶, 放聲哭嚎:“救命?。〖冶├?!殺夫啦!” 步蕨沒有任何心慈手軟,招招帶風, 打得葉汲鬼哭狼嚎。 葉汲半真半假哭得聲嘶力竭,見步蕨沒有絲毫手下留情的意思, 淚漣漣的黑眼珠一瞟,心一狠,就近往步蕨襠下奮力一掏,用力一抓。 “……” 空氣瞬間凝固, 葉汲猶如抓著救命稻草般抓著步蕨那處不放。 步蕨無聲地抽了口冷氣, 緩緩低頭:“放手?!?/br> 葉汲鼓著滿腮的淚,大無畏地抬起頭與他對視,堅定地搖搖頭。 步蕨抬起巴掌, 葉汲猛虎下山撲到他雙腿中間,儼然是要和他同歸于盡。 “……”不堪入目的場景刺激得步蕨額角青筋猛鼓,暴怒而起將小孩從他腿間薅了下來,“你是變態(tài)嗎!” 不, 這個情景從外人看來,他才是變態(tài)。 葉汲縱然奔著玉石俱焚去的, 但當步蕨扯他下來時仍然心有不忍地松手了。即便這樣,步蕨古井無波的神情因為拉扯間的疼痛狠狠抖了下, 白凈的臉龐紅云如火,從耳根一路燒到了鎖骨下,給平時溫和禁欲的外在形象揉進幾分微妙的情/色。 要是成年葉汲在這,早不管不顧腆著臉撒歡撲了上來,過一會該哭著抽氣的可能就是步蕨了。 可是奶狗版葉汲有賊膽而無賊力,眼珠子和貼在步蕨敞開衣領下,恨不得鉆進去痛快地暢游一番。眼看一頓暴打在即,他怯生生地箍起雙腿把自己抱成一個團,縮在床角,臉埋在雙膝間直露出一雙朦朧淚眼:“我,我說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步蕨正在氣頭,想也沒想反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你一樣沒腦子?!” 葉汲惶恐地連忙搖頭,他咕咚咽了口口水,伸出根手指勾了勾步蕨的手:“二哥,別生氣了。我下次再也不闖禍了?!?/br> 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疼,但無論如何,這完全不會出現(xiàn)在成年葉汲臉上。 步蕨腦中“嗡”的一聲響,像泰山轟然崩塌,他死死盯著奶狗葉汲:“你到底是誰?” 奶狗葉汲歪著腦袋,純真無辜地看他,吸了下鼻子:“我是你親愛的三弟弟呀。” 葉汲再混賬,但絕不會輕易讓自己“鋼鐵硬漢”的人設崩壞到這地步,步蕨注視他低聲問:“你是什么時候的葉汲?” 葉汲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他小心翼翼地放松身體朝前挪了兩步,見步蕨沒有再動怒的跡象,才慢騰騰地爬到他懷里一屁股坐下。仰起雪白稚嫩的小臉,伸出雙手捧住步蕨的臉,非常認真地說:“不管什么時候的我,我都會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的。” 步蕨心里某處咔噠松了開,就像一把牢固密封的鎖鑰最終壞在了他童言無忌的這句話上。他默不作聲地拿出帕子,捏住奶狗葉汲的下巴稍稍抬起,替他一寸寸擦干淚水:“疼嗎?” 葉汲乖巧地坐在他懷中搖搖頭,他忽然指了指自己心里:“這兒疼。” 步蕨愣了一下,葉汲淚痕猶存的臉上微微一笑:“但是以后就不疼了?!?/br> 因為在遙遠的時光之后,你我會再次相遇,所有的孤獨悔恨都在那一刻被你的歸來所填平。 步蕨刮去他鼻尖的一滴淚水,鬼使神差地按在舌尖,苦得發(fā)澀。 葉汲眨眨眼,筆直地跪坐起來,捧住他的臉,在他唇角印下一個淺淺的不帶任何欲望的吻:“二哥,走吧,我們?nèi)カC蛟。這一次,我在你身邊,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傷?!?/br> 步蕨醍醐灌頂般醒來,他將幼小的葉汲摟緊在懷中,在他耳畔低聲說:“這里根本不是什么幻境,這里是你的遺憾與執(zhí)念對嗎?” 葉汲貼在他懷中沒有說話,他的眼神有著微微的悵然,又有些欣慰,過了許久他發(fā)出聲呢喃般的喟嘆:“是啊?!?/br> 早遠時的驚鴻一瞥,自此千萬年間的沉淀醞釀,這段感情被時間發(fā)酵成了他生命無可取代的追逐執(zhí)念??蛇@段執(zhí)念卻毀滅于載川那個冰冷的雨夜,成了他畢生再無法遺忘的噩夢與遺憾。所以葉汲才會口口聲聲地說要陪在他身邊,不會再留下他一個人。 可是,為什么執(zhí)念里出現(xiàn)的會是獵蛟這段他并未參與其中的經(jīng)歷。 客棧連同整個世界開始劇烈地晃動,周圍的景象如同碎裂的玻璃一片片瓦解坍塌。 步蕨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試著問:“我是不是遺失了某段記憶?” 在簌簌掉落的空間碎片里,幼年葉汲的大眼睛狡黠地眨了眨,承認了他的話。 步蕨抓緊最后一點時間問:“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當你愿意想起,自然就會想起來?!比~汲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模糊而遙遠,“二哥,我……” 步蕨忽然一把抓住他,摸出手機:“等一下!” ┉┉ ∞ ∞┉┉┉┉ ∞ ∞┉┉┉ “老二!老二!” 一捧冷水霍地潑了步蕨滿臉,辛辣的液體沖得腦殼發(fā)燒,步蕨遲鈍的神經(jīng)終于緩慢地運轉起來。 有人拍了拍他的臉:“老二,醒了哈?” 步蕨一睜眼,先被辣得淚花泛濫,連咳帶嗆地吸了好幾口冰冷的空氣進肺里,人才徹底清醒了過來,他有氣無力地打開葉汲的手:“你就不能用冷水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