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蕨嘴角微抖，用匕首拍拍他英俊的側臉，“親愛的，你想太多了。我怎么舍得閹了你呢？”

    葉汲忽地松了口氣，可惜一口氣才松完，左胸膛頓時劇痛無比，鋒利的匕首生生插進原有的那道傷口里！

    殷紅的血液濺了步蕨一臉，將他那張如白玉般溫潤的臉龐襯托一種驚心動魄的詭艷，他伸出舌尖輕輕舔去嘴角的血漬，像品嘗無上美味：“味道不錯?！?/br>
    葉汲全身肌rou不受控制地痙攣抽搐，他的臉仍是笑著的，雖然笑得頗為猙獰：“你這個人，真是半點虧都不能吃?！?/br>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辈睫⑿χf，一刀刀沿著傷口切開心口的肌rou組織，每一刀極盡簡潔凌厲。血液沿著男人健碩的胸膛瀑布狀流下，將他浸泡成了個血人。

    步蕨的容色專注而鎮(zhèn)定，宛如在雕琢著一件精美絕倫的手工藝品。漸漸的，隨著葉汲呼吸的薄弱，他的額頭鼻梁滲出細密的汗水，雙頰的紅暈退成紙一般的蒼白。

    那種蒼白落入葉汲眼中，他吃力地牽了牽嘴角：“看你……這副表情，好像被剜心的是你一樣……”

    步蕨的手停頓了一秒，他低下頭，白皙的頸項暴露在葉汲眼下，看上去十分脆弱，一折即斷。他微涼的雙唇貼在已經(jīng)暴露在空氣中的心臟上，姿態(tài)虔誠而又悲傷……

    “很快的，馬上結束了?！?/br>
    他自言自語般地呢喃，修長的手指插入guntang的血rou里，抓起那一顆有力跳動的心臟，猛地向外一帶。

    無以復加的疼痛擊潰了葉汲竭力保持的神智，血液迸濺進他的眼里，讓他看不清眼前的人。

    也許，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看清過他。

    他濺著滿身的血，像血雨里走出的修羅，在步蕨耳邊痛苦而急促地喘息著：“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你要，直接和我說就是了。何必……大費周章……”

    明明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偏要逼著自己做出恩斷義絕的事。

    葉汲恍惚著想，看，把自己都逼哭了……

    淚水如雨澆落在炙熱的心臟上，有人在黑暗中泣不成聲。

    ┉┉ ∞ ∞┉┉┉┉ ∞ ∞┉┉┉

    這一暈，葉汲暈了不知多久，他甚至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

    在步蕨與他告白的那一個夜晚，他曾問過他——如果有一天，你我都會消失在天地間，最后那段時間你會做什么？

    那時候他還是個純情小處男，藏著一顆黃暴下流的心，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他，要和他共度余生的每一天。

    現(xiàn)在讓他回答，這個答案依舊沒變，只不過要細化成——要在床上和他共度余生的每一天，從白天做到黑夜，非得把這口不對心的貨做得服服帖帖，再不敢興風作浪。

    一個神祇死亡會到達哪里，無人可知。

    葉汲的意識游蕩在一片荒蕪之地，清濁不分，黑白不明。

    他赤身裸/體地走在那片沒有生機的死寂之地，不知自己將走往何方。

    走著走著，他突然見到一朵烈焰冒出地面，成為這個混沌的世界第一抹別樣的色彩。

    緊跟著，一朵，兩朵，火海蔓延在大地之上。

    被火焰洗禮過的溫暖土壤中出現(xiàn)了許多微小的生物，那些生物逐漸在葉汲眼前生長，繁衍，快速遍布向四面八方。

    清氣開始上升，濁氣沉淀，灰蒙蒙的天空露出清亮透徹的顏色，一縷金氣緩緩縈繞，隱約現(xiàn)出人形。

    時間停止在了這一刻，宛如一個人對著這個尚不完整的世界陷入思考之中。

    一個小小的人影突兀地出現(xiàn)在葉汲面前，他緊閉著雙眼坐在初生的草叢間，一朵青色華麗的火焰從地底慢悠悠地升起，揉成一團塞入他空蕩蕩的心口。

    他倏地睜開眼，與葉汲遙遙對視，葉汲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黃泉千尺，山巒萬丈。

    “從此以后，它就是你的心臟?！碧┥礁钪谐霈F(xiàn)過的男聲忽然響起在冥冥之中。

    “它是什么？”稚嫩的童音問道。

    “地心，這千山萬川的魂魄。”男人滿意地笑道，“你是我最完美的造物，自然要填充最好的心臟?！?/br>
    最好的心臟……

    清晰的心跳聲驟然放大在葉汲的耳邊，一下，又一下，聲如擂鼓，幾乎要震碎他的元神。

    葉汲從縹緲的夢境中猛然驚醒，耳畔心跳聲猶存，讓他幾乎辨不清夢中還是現(xiàn)實。

    心跳？

    思維凝固一秒，他確實感受到胸膛中一下下跳動的節(jié)奏，強健有力，充滿了生命力。

    溫暖昏黃的光斜斜落入他眼中，讓他大概猜出現(xiàn)在應該是傍晚時分。但馬上他看清光源并非來自某扇窗戶，而是床邊的臺燈，臺燈自帶的時鐘顯示此時正巧是午夜十二點零五分。

    群魔亂舞，百鬼夜行的好時候。

    葉汲糊涂了，摸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醒了？”

    第九十七章

    葉汲眼中的光瞬間亮起, 又黯淡。

    林曦端著藥放在他床頭：“不是二爺很失望吧，”她朝藥碗偏偏頭, “趁熱喝了, 涼了沒藥效。”

    葉汲整具身體僵硬得像剛脫水的蔬菜, 費盡周折才勉強動了動舌頭，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向外蹦：“什, 么？”

    “讓你活下去的良藥?！?/br>
    “他呢？”

    林曦給了他一個無可奉告的眼神。

    葉汲閉上眼，不再理會她。

    林曦對他的消極抵抗并不意外：“這碗藥是他一刀刀放血放出來的, 喝不喝隨你，大不了養(yǎng)個兩天再放一碗就是了。”

    葉汲猛地睜開眼，眼中爆發(fā)的兇光讓林曦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他兇惡地盯著散發(fā)著甜膩腥氣的黑色藥汁，像盯著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半天, 他喘著粗氣, 扯開嗓子一字一慢地說：“給，我?！?/br>
    guntang的藥汁從他的唇舌滑過喉管，一路落進胸腔里, 那股怪異的味道起初令他作嘔，最后竟纏留在舌尖絲絲意猶未盡的甜意，讓葉汲不由想到一個詞——飲鴆止渴。

    葉汲努力排除關于這碗藥背后種種不適的猜想，勻了一會氣才說：“我要見他。”

    林曦拿起藥碗, 搖搖頭：“他不會見你的。”

    葉汲沒有作聲，只是睜著雙眼望向上方, 目光似穿過重重阻隔，望向上方的某一人。

    在林曦消失在黑暗中時, 她突然聽見一聲巨響，嚇了她好一大跳。巨響過后沉寂兩秒，被囚禁在床上的男人發(fā)出聲憤怒的嘶吼，如同一只陷入絕境的困獸——“步蕨??！我艸你媽?。。　?/br>
    ……

    臥在躺椅中安睡的青年鼻翼微動，溫雅秀麗的眉眼緩緩睜開，在陽光下透露出一種單薄的脆弱。

    林曦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仍然驚醒了他，這讓她有些懊惱：“二爺?！?/br>
    “他喝了嗎？”步蕨揉了揉眉心，睡眼惺忪地問。

    “喝了，雖然……不太情愿。”林曦挑了個文明的字眼，免去了葉汲問候步蕨祖宗十八代的那段。

    步蕨笑了起來，一不小心嗆到自己，咳得半天才停下來，不經(jīng)意地抹去嘴角的血漬：“他是不是想見我?！?/br>
    “是，”林曦點頭，遲疑地看了一眼步蕨，“其實走到這一步，以你和他之間的關系，二爺你沒必要再瞞著他。他喜歡二爺，自然會理解你。你可以嘗試著，信任他。你們這一路走來也很不容易?！?/br>
    “這是你和玉府上卿君之間相處出來的心得嗎？”步蕨饒有興味地問，因為咳嗽他的聲音顯得沙啞低柔，還有一絲危險的虛弱，他沒有看到林曦隨身不離的那把黑傘，“他人呢？”

    林曦被他說得很不好意思，繞著手指頭說：“昨夜在我耳旁絮叨了一晚，今天被我丟到外邊曬太陽去了?！?/br>
    步蕨觀察她的神色，了然地笑了一笑：“我還以為你當真很恨他，但是想一想，如果你恨他就不會求我復生他。”

    林曦的神色透出淡淡的惆悵：“在這一世我恢復記憶之后確實恨過他，我沒有菩薩心腸，無法原諒每一世都殺了自己的他。但后來他險些元神寂滅，我想想也就算了。折騰了幾千年，折騰不動了，反正他不會對我放手，我也離不了他。”她朝步蕨擺了個鬼臉，“還能怎么著，湊合湊合過唄。”

    步蕨“噗”地一聲笑了，神態(tài)柔和地說：“你放心，我會讓你和他團圓的?！?/br>
    “可二爺你呢？”林曦神色擔憂。

    “我？”步蕨眼中罕見地露出幾分迷茫，“我不去見葉汲，一方面是不想讓他看到我現(xiàn)在的樣子，令一方面……我不敢去見他?！?/br>
    “不敢？”

    “這條路從一開始我就決定一個人走下去，他是臨時加入的變故，即便我把這個變故也納入我前途的計劃中?？伤麑φ麄€事態(tài)，對我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無法預估的影響，甚至這個影響比我預估得還要大。”步蕨撫摸著膝上的琴弦，目光溫柔繾綣，“正因如此，當我堅定不移地按照原先的計劃走下去時，我發(fā)現(xiàn)走到葉汲這一步，我很痛苦。”

    林曦怔怔地看著他，她從未在步蕨口中聽到過“痛苦”這兩字。在他們看來，步蕨是無所不能的存在，也是無情無欲的神祇。無法想象，這個神祇動了情會是什么樣。

    原來是這樣……

    步蕨對自己說，原來在愛情這件事上他也會和普通的凡人一樣，迷惑，謹慎乃至痛苦……

    “從我第一次想法發(fā)生動搖起，這種痛苦就開始日日夜夜地折磨我，審問我。我所做的一切值得嗎，值得打破眼前平靜安寧的生活，值得粉碎我與的葉汲感情與信任嗎？”步蕨的手指從琴弦滑落到琴底上才鐫刻不久的細密文字，“我的感情堅決地回答了我，不值得。但是束縛了我千萬年的地心卻說，我必須這么做。”他聲音輕而冷，透著無法動搖的堅定，“那個人必須死?！?/br>
    林曦不知從何勸起，許久后，她無聲嘆息：“這些話你完全可以對他說。”

    “如果我現(xiàn)在對他說明一切，所做的都前功盡棄了?！辈睫Ь従彄u頭，“葉汲他的本性太過隨心所欲，他的本體是水，無拘無束慣了。與那人對抗需要非常強大的毅力與決心，而從一開始他就不具備這樣的先天條件。你會說，他會為了我，去殺了那人。不，這遠不夠。想要殺那個人，必須要有破釜沉舟，絕境反擊的決心。我的存在，會成為他的牽掛，他永遠走不到那一步。”

    林曦低聲說：“你不怕把他逼到絕境無路可走，適得其反嗎？”

    琴弦“嗡”的一聲響，步蕨指尖涌出大滴鮮血，他淡漠地任由血液一寸寸染紅琴弦。

    “他不會。”步蕨說，“他和炎魔不是同一種人?！?/br>
    ┉┉ ∞ ∞┉┉┉┉ ∞ ∞┉┉┉

    從那天之后，林曦每隔一日，給葉汲端來一碗湯藥。

    葉汲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恢復力，左胸膛上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很快被重新長出的新鮮血rou覆蓋，臉上失去的血色也緩慢地恢復過來。沒兩天，他已經(jīng)可以勉強坐在床頭，就著那盞永不熄滅的臺燈讀書。

    書是在他強烈要求下送來的。這個鬼地方，成天不見天日，無聲無息，葉汲在找回一些精神的第一時間就試圖突破它。結果費了半天勁，發(fā)現(xiàn)元神內空蕩蕩，所有神力像被抽得一干二凈，又像被一把鎖鎖得滴水不漏。

    這cao蛋的生活，這cao蛋的步蕨。

    葉汲開始每天問候步蕨和他全家的日常，發(fā)展到最后他專門問候步蕨一人，發(fā)誓等出去之后一定要用一百零八十sm大法教步蕨重新做受。

    在極端無聊之下，他強烈要求提供精神糧食。

    林曦看了他半天，也看不出他是讀書人的樣子：“你想看報紙，還是書？小說，散文，教科書？”

    “來個平板吧，你這有wifi嗎，沒wifi牽條線吧，美女。”葉汲掛在床頭，曬得深褐的肌膚讓他像只特大號狗熊公仔，沒臉沒皮地說，“都現(xiàn)代社會了，誰還讀紙質讀物??？我好久沒和老二親熱了，讓我看個片聊以□□也好啊。”他眼珠子一轉，“要不，你讓老二下來，說他老公想他了唄?！?/br>
    “……”

    于是隔天，林曦下來給他送了一套小學一到六年級思想品德課本。

    葉汲一張臉瞬間由白到綠，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他憤怒地想撕書泄憤，剛扯開封面，林曦恐嚇他：“二爺說了，你撕書回頭他就把你小黑屋里的違禁品全部上繳給國家！”

    “……”葉汲罵罵咧咧開始了問候步蕨的日常，憤恨地將思想品德塞到腳板下墊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