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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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石是如意樓最為雅致的一個包廂,往常蔣云玉到了都是先去秋石坐坐。 蔣云玉“嗯”了一聲,看了黎靜水一眼,示意她跟上,抬腿便走。他來過如意樓太多次,熟的不能再熟。 掌柜的趕緊跟上,親自于前面引路。秋石里已坐了幾位大儒,還有蘇秦。 能在這兒遇到相識之人,黎靜水很是歡喜,先是與幾位長者禮貌性點點頭,“各位先生好?!?/br> 蔣云玉也打了招呼,帶著黎靜水入座,還有好幾個空位,蔣云玉原打算就近坐的,只黎靜水想與熟人坐一起,拽著蔣云玉坐去了蘇秦旁邊,她坐在蘇秦旁邊,蔣云玉坐在她旁邊。 蘇秦微揚起唇角親切的沖黎靜水笑笑,“福安縣主安好?!?/br> 黎靜水咧嘴很是熱情的笑笑,“好久不見。” 一旁的蔣云玉坐立不安,有些心虛。他不知道黎靜水特特坐這兒是無心的還是故意的,難道是想做些什么? 其實他和蘇秦真的就是清清白白,只不過是兩人興趣相投,在許多方面都有共鳴,時常一處交流。而蘇秦的處境艱難,他與蘇秦又是知己之交,只要娶了蘇秦便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對他來說,能娶一個能夠與他對弈之人肯定比娶其他不認(rèn)識的人要好。 只是武安侯夫人一直不愿松口,所以一直耽誤著。沒有婚約,他與蘇秦雖然有共識,卻無任何越矩之舉,且與黎靜水有婚約以后也特地同蘇秦說了清楚,再沒見面。 按說他用不著心虛的,可是這事兒在京城早已是人人皆知,且傳的嚴(yán)重扭曲事實,甚至有傳他與蘇秦早已有了首尾。 這種事兒都是越描越黑,他又不能出面澄清,想著清者自清,待以后成親了別人便也沒心思編排了。 誰知中間出了賜婚這個岔子。黎靜水定然知曉京城中那些荒唐的傳聞,現(xiàn)下特特坐與蘇秦旁邊,容不得蔣云玉不緊張,不心虛。 就怕黎靜水一個不高興,二話不說就動手揍人。到時候他肯定得攔著,可是他又打不過,那就只有挨揍的份兒,這么多人在,那可真真是太過丟臉。 他自個兒默默心驚膽戰(zhàn)了半晌,沒有任何異常,黎靜水反倒是越聊越開心,完全看不出來有陰謀的樣子,難道是他想多了? 不管怎么樣,謹(jǐn)慎點兒好,不能掉以輕心。 幾位大儒坐著聊了會兒便去了各個包廂坐鎮(zhèn),蘇秦說:“我們也去轉(zhuǎn)轉(zhuǎn)吧?!?/br> 這會兒學(xué)子們定是早已討論開了,蔣云玉和蘇秦像以前一樣從秋石旁邊的萊菔開始輪起。 學(xué)子們沒想到蔣云玉會帶著縣主來學(xué)子茶會,畢竟蘇秦在這兒呢,多不方便,沒想到蔣云玉不按常理出牌,偏偏給帶來了。 有許多學(xué)子都對黎靜水很是敬仰,便是對男子來說,上戰(zhàn)場,立軍功都是不易的,更何況是女子。黎靜水讓他們對女郎有了新的認(rèn)知,原來不是所有的女郎都是居于后宅,嬌嬌弱弱,惹人憐惜的。 有崇拜的自然也有不屑的,認(rèn)為女子怎么能拋頭露面,打打殺殺,有辱斯文。甚至是替蔣云玉抱不平,覺得蘇秦那樣的矜貴的才女才配的上翩翩君子的蔣云玉。 不屑的也就頂多表情冷些,倒是不會做什么過激的事兒,來這兒參加學(xué)子茶會的人都不是迂腐的人,還不至于和縣主硬碰硬。 黎靜水非常乖巧的跟在蔣云玉身旁,眾人討論時她就認(rèn)真聽著,能聽得懂便聽,聽不懂就發(fā)呆,或是偶爾與蘇秦或者蔣云玉問幾個問題,聲音都壓的低低的。 學(xué)子們討論起來認(rèn)真嚴(yán)謹(jǐn),慷慨激昂。茶會的氣氛十分的濃郁厚重,在這種氛圍下,黎靜水不自覺的就壓低了聲音,規(guī)律行事,就怕打擾了大家。 茯苓今日的議題是作詩,以山為題,做出來后由大家共同品評。 眾人剛起哄鬧著大儒葛先生作了一首,還未細(xì)細(xì)品味,蔣云玉三人便走了進(jìn)來。 “怎的葛先生這兒如此安靜?”蔣云玉笑著問。 眾人見到黎靜水,小小sao動起來,其中一方臉書生搶著說道:“剛剛葛先生作了一首詩?!?/br> “哦?”蘇秦笑盈盈的說,“葛先生今日好興致?!?/br> 葛先生摸摸胡子,一臉無奈:“這幫小子鬧騰了許久,不隨了他們的意,怕是屋頂都要被他們掀了去?!?/br> “難得今日葛先生能有雅興,我也要好好參詳參詳?!笔Y云玉笑意晏晏。 有人捧了張上好的宣紙遞給蔣云玉:“葛先生的大作在這兒?!?/br> 蔣云玉接過看了看,念道:“萬丈紅泉落,迢迢半紫氛。奔流下雜樹,灑落出重云。日照霓虹似,天清風(fēng)雨聞。靈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氳?!?/br> 細(xì)細(xì)琢磨了一下,贊嘆的說:“這說的可是太武山?以靈山二字謂之太武山的鐘靈毓秀,妙哉,妙哉!先生大才?!?/br> 葛先生感嘆,“去歲游過太武山,震撼之情至今仍在。澄凈的天,秀麗的山,奔騰的瀑布相互交融,霧靄一片氤氳。此景之雄奇險壯,令人心潮澎湃,不可平息?!?/br> “感于先生,讓我有幸得見太武山?!碧K秦神色恭敬的說。 葛先生的幾句詩所描繪出來的瀑布水,來自高遠(yuǎn),穿過阻礙,拜托迷霧,得到光照。更聞其聲,積天地化成之功。仿佛太武山,太武山上的瀑布就在眼前,清晰可見。 蘇秦礙于身份,無法出門遠(yuǎn)游,夏邑大好江山,她一概不得見,只能于書中尋找山水的模樣,今日葛先生的詩讓她好似親身游歷了太武山,心中崇敬之情更甚。 葛先生擺擺手,“哪里哪里。正巧兒你們來了,也作一首來助助興如何,今日作詩以山為題?!?/br> 蔣云玉也不扭捏,爽快的說:“那我便獻(xiàn)丑了。” 說完凝神想了半晌才提筆于宣紙上寫下幾行字,停了筆,早有那性急等的不耐煩的要過來唱詩,只都沒快過黎靜水。 黎靜水一把扯過宣紙,興沖沖的說:“我來念,我來念?!蹦抗庠诩埳蠏吡藪吣畹?“虛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暫息。今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br> 念完了卻沒讀懂這詩中的意思,每個字她都認(rèn)識,組合在一起就完全不懂說的是什么了,彎彎繞繞的。剛剛那葛先生的詩她就沒懂,這首更是讓她云里霧里,隱約猜想好像也是寫山水的。 黎靜水的原則就是不懂就問,她拿著紙看向蔣云玉,“你這個說的什么?也是有山有水嗎?” 一般來說,念詩的人是要品評一番的,眾人并不知道黎靜水文采怎么樣,見她這么積極的搶著念詩,還以為她胸有成竹,定是能有一番獨到見解,沒想到人家居然都沒看懂。 眾人表情很是精彩,有的人甚至十分嫌棄,就這個水平怎么敢來參加學(xué)子茶會,就算參加了,好歹老實點兒,明明肚子里沒有墨水,還這么高調(diào),這不是給蔣先生丟人嘛。 蘇秦很是錯愕,她沒想到黎靜水竟然不通文墨。她以為,黎靜水是大家貴女,便是喜愛舞刀弄槍,也定不會不通文墨,想都沒往那方面想。 一時心情有些復(fù)雜,想起曾經(jīng)的她與君山相處的場景,君山喜琵琶,而她善吹笛,他們合奏多年,琴瑟和諧。有時也會互相出題互相拷問,有時會一起參悟一本書的內(nèi)容。 他們倆在一起總有許多事情要做,君山也是,她也是,只要是能夠看書作畫,彈琴下棋,便是無比快樂的。 她以為君山娶了福安縣主,也會這樣度過一生,閑來一壺好茶,對月吟詩,好不愜意。 而福安縣主卻是個胸?zé)o點墨之人,那她如何與君山相處?難道與君山談?wù)摌尮鳎?/br> 蔣云玉原是想看著黎靜水的,只是黎靜水的手太快,現(xiàn)下他也沒了辦法,只得接過黎靜水手中的宣紙,將宣紙給了學(xué)子甲說:“你看看如何?” 學(xué)子甲知道蔣云玉的意思,接過宣紙品評了一番,眾人紛紛夸作的好,這事兒可算是過去了。 “蔣先生的詩磅礴大氣,想來福安縣主的也不會差,福安縣主也作首詩來可好?” 第21章 學(xué)子茶會 說話的是學(xué)子乙,他愛慕蘇秦許久,只覺得女子都應(yīng)該像蘇秦這樣,才華橫溢,優(yōu)雅美麗,不驕不躁,從容淡定。 是以他是非常嫌棄黎靜水的,好好的一個女兒郎,不好好在家呆著看書繡花,一天到晚往外跑什么跑,竟然還跑去戰(zhàn)場上殺人,簡直不是個女人,就是個惡魔,怎么下得去那個手,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原本他以為蘇秦一定會嫁給蔣云玉,雖然心里難過,但是他是打心底里真心祝福的,只有蔣云玉這樣的君子才能配的上蘇秦,即便是他自己在蘇秦面前也會自慚形穢,他配不上。 誰知鎮(zhèn)國公這個卑鄙小人,竟以圣旨相要挾,逼著蔣家娶黎靜水,真真是可恥下作,果然是個武將,胸?zé)o點墨,只會耍陰招。 這個無恥小人,干了惡心的事兒不老實在家躲著贖罪,竟還敢大搖大擺的來參加學(xué)子茶會,既然她敢來,那就別怪他不客氣。 此時因為學(xué)子乙的話,包廂原本恢復(fù)熱鬧的氣氛又瞬間安靜下來,鴉雀無聲。蘇秦擰眉看向?qū)W子乙,心中十分不快,她對這個人有些印象,幾乎每次都會來,以往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行為,怎的此次如此的不明事理。 明知福安縣主沒有作詩的能力,這兒這么多學(xué)子,這不是擺明想讓君山丟臉。 蔣云玉也是十分不難的看著學(xué)子乙,很明顯就是故意的,不知這人是個什么目的,為何要針對黎靜水。 蔣云玉咳了咳,正打算說個什么把這個事兒給圓過去,卻被黎靜水打斷,黎靜水咧著嘴笑瞇瞇的,露出大白牙,“我沒有作過詩,試試吧?!?/br> 天可憐見,黎靜水并不知道學(xué)子乙是故意為難她,她以為這就是正常程序,大家都作了,她也應(yīng)該作一首,還覺得這學(xué)子乙挺熱情,有好玩的還知道喊她一起,是個好人。 不就是作詩嘛,沒吃過豬rou總是見過豬跑的,黎靜水這么痛快的開口應(yīng)下,蔣云玉有心想幫她糊弄過去也不好再開口,只得在一旁干著急,怕她作不出來不開心。 黎靜水正經(jīng)八百的在原地來回走了幾圈,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撫著下巴,表情肅穆,看的大伙兒一愣一愣的,難道是他們有眼不識泰山?其實福安縣主會作詩? 氣氛更加緊張凝重起來,大伙兒俱都屏住呼吸,嚴(yán)陣以待。只見黎靜水轉(zhuǎn)了幾圈,皺著的眉頭突然散開,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和她笑容的標(biāo)配大白牙,“有了。” 眾人心中吶喊:有了你倒是寫啊。 只黎靜水討厭寫字,懶得麻煩,直接開口念道:“遠(yuǎn)看驪山綠乎乎,上頭細(xì)來下頭粗。如把驪山倒過來,下頭細(xì)來上頭粗?!?/br> 念完十分得意的看著大家,眼神亮晶晶的閃爍著耀眼光芒,“怎么樣?我沒去過太武山,不過我去過驪山。這是我第一次作詩,是不是特別押韻?!?/br> 黎靜水覺得自己作的特別好,她第一次作詩就能這么押韻,而且淺顯易懂,不像他們作的彎彎繞繞,聽都聽不懂,看來她還有作詩的天賦,不得了不得了,這要是告訴爹爹,爹爹肯定高興。據(jù)爹爹說她們家往上倒三代就沒有一個讀書人。 眾人:“。。。。。。。”縣主,您這自信哪里來的,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蔣云玉眼角嘴角一起抽抽,為什么要這么對他,他做錯了什么。好想裝不認(rèn)識她,太丟人了。 靜默了一瞬,葛先生爆出洪亮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笑的是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好詩!確實是好詩,縣主大才?!备鹣壬Φ难蹨I都出來了,撫掌贊嘆道。 黎靜水很開心,笑的見牙不見眼,“謝謝先生夸獎?!?/br> 學(xué)子乙心有不甘,明明作的狗屁不通,怎么葛先生還會夸贊,這詩作的聞所未聞,簡直有辱斯文。 只葛先生是大儒,他不敢反駁,硬生生忍了這口氣。什么世道,這么陰險的小人竟有人捧著,世風(fēng)日下,便是大儒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蔣云玉徹徹底底松了口氣,雖這詩作的確實不怎么樣,不過能得葛先生開口,好歹沒那么難看,仔細(xì)想想,當(dāng)個樂趣來看這首詩,確實是作的不錯。 “當(dāng)不得先生如此謬贊,先生如此夸內(nèi)子,怕她要得意了?!笔Y云玉謙虛的說。 葛先生擺擺手,神色認(rèn)真的說“君山,今日縣主讓老夫大開眼界,原來這世間的詩作并不是只能是我們做的那種形態(tài),也可以是縣主作的這種形態(tài)?!?/br> “詩嘛,隨心而作,縣主做的詩淺顯易懂,能讓人開懷,便也是好詩。今日老夫受教,還得感謝縣主才是,是我們太拘泥于形態(tài)。” 葛先生笑瞇瞇看向黎靜水,“縣主灑脫,老夫佩服。若是縣主不嫌棄,以后得空來老夫的竹林坐坐可好?” 葛先生喜竹,住所在一片竹林之中,取名竹林深處。 葛先生的竹林深處里的竹子都是葛先生自己一棵一棵栽的,長勢喜人,如今茂茂密密,清新雅致。是城郊的一大美景,得多少人的喜愛。 只葛先生喜靜,除了至交好友,一概不許進(jìn),喜愛的人多,能夠得見的就沒幾個了。便是皇子皇孫來了,葛先生說不給進(jìn)就是不給進(jìn)。 現(xiàn)下葛先生能親自邀請黎靜水去竹林深處,引得眾人驚訝不已,紛紛想不通那么粗鄙的一首詩怎么就入了葛先生的眼。 他們還年輕,當(dāng)然沒法領(lǐng)會葛先生的想法。 黎靜水對自己的詩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只是覺得自己第一次作詩就能夠押韻很是厲害,倒是沒有自大到覺得自己的詩做的特別的好,得了葛先生的夸獎與邀請,并不敢夸大。 恭謹(jǐn)?shù)恼f:“能得葛先生相邀,我的榮幸,改日一定登門打擾?!?/br> 葛先生欣慰的點點頭。 得葛先生開口稱贊,這茬算是過去了。那些崇拜黎靜水的倒也不會因為這個而改了看法,人無完人,文武雙全的人本就世間少有,能在一個方面有所作為已是不易,他們能夠理解。 而不屑黎靜水的,本來就不屑,也不在乎因著這次更不屑。不過倒是有些人改變了看法,覺得黎靜水這種性格平易近人,沒有傳說中那么暴躁,還是挺好的。 接下來眾人又作了幾首詩,討論了一番,時辰不早,這是最后一個包廂,學(xué)子茶會今日便是可以結(jié)束了。 蘇秦回府時的心情十分復(fù)雜,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在計較些什么,君山以后的日子如何與她沒有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