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尾有一家怡紅樓，就這院子的名字就起的不是特別討喜, 太過俗氣。

    且這兒還是巷子尾，料想這兒的生意也不會多好，三人便決定在這家找。

    這會兒時辰早，沒什么客人。紅火的院子門口也就幾個小廝守著，這怡紅樓門口倒是早早站了幾個姑娘, 打扮的花枝招展。估摸著剛睡醒沒多久, 懶懶散散沒什么精神。

    說是姑娘也有些不確切，應(yīng)該說是半老徐娘。一看就上了年紀(jì)，竟沒一個年輕的，一個個臉上的粉厚的抖抖就能往下掉。

    黎靜水三人作男子打扮俱都是風(fēng)度翩翩的富家公子哥兒模樣, 走到怡紅樓門口，那幾個懶洋洋的半老徐娘愣了愣, 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她們這兒都是些老姑娘, 位置又偏, 平時也就一些窮老漢會來光顧, 突然來了這么三個年輕俊俏的公子哥兒，且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 可不反應(yīng)不過來。

    也就愣了那么一瞬，幾人迅速便反應(yīng)了過來, 立馬都揚(yáng)起十二分熱情的笑臉，抖著帕子扭著腰將黎靜水三人圍了個密不透風(fēng)。

    “喲，三位小公子生的好生俊俏?！?/br>
    “是啊，是啊，三位快里邊兒坐坐?！?/br>
    “進(jìn)來吧，進(jìn)來吧?！?/br>
    這幾個半老徐娘用的都是最劣質(zhì)的脂粉，味兒特別大，極為刺鼻，時不時的還往下掉粉，再經(jīng)過帕子那么一揮，三人氣兒差點(diǎn)喘不過來。

    黎靜水反應(yīng)最大，嗆的連連咳嗽。這幾個半老徐娘也是從未遇見過這般年輕還有錢的客人，深怕她們跑了，黎靜水咳成這樣也不愿讓開，甚至還往黎靜水跟前兒擠。

    “喲，這位小公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們哪里料到這些人會這么瘋狂，黎靜水咳的說不出話來，第一反應(yīng)就是護(hù)住肚子，深深后悔不該出來湊這個熱鬧。

    韓芷趕緊將黎靜水護(hù)在身后，陰沉著臉大喝一聲：“放肆?！?/br>
    她嗓門大，中氣足，這一嗓子喊下來威懾力十足，真就將那幾人震的抖了抖，閉了嘴，惶惶的看著她不敢再說話。

    韓芷又是一嗓子，“都他娘的給我散開?！?/br>
    那幾人被韓芷兇煞的眼神嚇得趕緊乖乖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跟富家公子哥兒比起來，還是小命重要啊。

    蔡英扶住黎靜水小聲問:“你沒事兒吧？”

    黎靜水搖搖頭笑著回道：“沒事兒?！?/br>
    三人這才向院子里走去，那幾人在一旁惴惴不安，不敢再靠近，韓芷依舊肅著臉，“去將你們mama叫來。”

    幾人點(diǎn)頭如搗蒜，惶恐的應(yīng)著“是”。

    韓芷和蔡英不動聲色扶著黎靜水進(jìn)了大廳，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這院子一看年頭便不短了，雖到處花里胡哨的，但顏色都已變得沒那么鮮艷了。

    有兩三個年紀(jì)挺大的婆子在各種打掃著，廳里這個婆子見黎靜水三人進(jìn)來，慌慌張張就退了出去，怕驚擾了貴客。

    沒等她們坐多久，門口便傳來了一道渾厚的聲音:“三位小公子好，真真兒不好意思，怠慢了你們，奴家在這邊給三位賠罪?！?/br>
    一個身著水紅色抹胸長裙外搭金色薄紗的婦人一步三扭的走了進(jìn)來，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看年紀(jì)約摸四五十的樣子，臉上也是厚厚的白粉，大紅的嘴唇兒。

    韓芷惡心的抖了抖，居然還有比門口那幾個更夸張的打扮，她幾次逛青樓都是去的秦淮樓，那兒的mama年歲不過才二十七，風(fēng)韻十足，這兒跟秦淮樓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蔡英一擺手：“無妨，你們這兒的姑娘就門口那幾個嗎？”

    “樓上倒是還有幾個，只是年歲跟門口那幾個差不多，不知三位小公子想找什么樣兒的？”mama知道這三位肯定是看不上門口那幾個的，她們一看就不差錢。

    難得能來有錢的主兒，mama肯定不愿意到手的肥rou溜了，只她們這兒都是些上了年歲的，mama也是實(shí)在沒轍。

    黎靜水?dāng)Q眉，這年紀(jì)也太大了些，什么樣兒都肯定是不成的。

    韓芷說：“要不咱們換一家再看看？”

    一聽貴客真要走，mama急了，這種貴公子的錢最好撈，這三個人一看就不是小氣的，老天保佑來了這么個機(jī)會，可不能不錯過。

    mama一咬牙一跺腳，也顧不得原先的打算，忍痛說:“三位爺稍等，奴家有個閨女，今年方二八年華，原是打算留著參加花魁大賽的，還是個雛兒呢。今日也是與三位爺有緣，奴家便忍痛割愛，三位爺可要瞧瞧？”

    黎靜水三人換了換眼色，黎靜水清清嗓子說：“那就讓她出來給小爺我看看，若是入了爺?shù)难?，銀子都好說?！?/br>
    說著扔給mama一錠二十兩的銀錠子。

    mama一彎腰，微一伸手穩(wěn)穩(wěn)接在了手中，摸著那銀錠子笑的見牙不見眼，沖門口喊道：“合歡，過來引三位爺去二樓緊里頭那個大房間。銀杏，備些好酒好菜給三位爺送去。你們完事兒了趕緊出來，別擾了三位爺?shù)呐d致?！?/br>
    那廂囑咐完又沖黎靜水三人媚笑著說：“三位爺去雅間稍等，我這便去叫牡丹?！?/br>
    牡丹確實(shí)是mama的閨女，親生閨女。mama年輕時被官老爺贖作外室，生下牡丹，而這怡紅院也是因著背后有那官老爺護(hù)著才能開起來。

    后來mama被官老爺拋棄，沒了官老爺?shù)闹С?，怡紅樓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掙得錢也就勉強(qiáng)夠這一大家子吃用，連個買姑娘的錢都沒有，mama也是被逼的沒了法子，只好讓自己的閨女也出來掙錢。

    雅間比大廳裝扮的雅致許多，家具用的木料爺都是些好木料，引她們過來的女人將她們引進(jìn)門坐下，便低眉順眼退了下去，一刻都不敢多呆。

    送酒菜的也是，將酒菜送進(jìn)來擺好就馬上恭敬退下，瞧這樣子定是已經(jīng)知道她們脾氣不好了，倒也省了她們費(fèi)勁。

    過了一會兒，門口傳來敲門聲，mama身后跟著一個身著鵝黃色半臂襦裙的姑娘，十五六歲的模樣，定就是牡丹了。

    牡丹跟著mama進(jìn)來，乖乖巧巧行了禮，“給三位爺問好，奴家花名牡丹?！?/br>
    只見這牡丹瓜子兒臉，丹鳳眼。皮膚白皙通透，只五官和臉蛋兒都是小小的，瞧著十分清秀，并不算多好看。

    倒是那身段兒，凹凸有致，腰肢不盈一握，煞是惹眼。

    黎靜水覺得這模樣好好打扮一下應(yīng)該會更出彩，倒是可以一用。她詢問的看向韓芷和蔡英，韓芷和蔡英微不可查的點(diǎn)點(diǎn)頭。

    黎靜水便說：“嗯，不錯，就她了?！?/br>
    mama見成了，一臉喜色的點(diǎn)頭哈腰，笑容滿面的對牡丹說：“好好陪三位爺?！闭f著就要出去。

    “慢著，”黎靜水出聲攔住mama，“我要請牡丹姑娘去我府上小住幾天，不知可不可以。”

    “這。。。。。?！眒ama猶疑。

    牡丹長得不是特別美，mama心里清楚，她安排牡丹參加花魁大賽也沒指望牡丹能奪魁，就是想著讓她露露臉，掙點(diǎn)兒名氣。

    mama也是看黎靜水三人十分大方的樣子，想著自己的閨女參加花魁大賽也不定能不能露到臉，還不如陪好眼前的金主呢，若是巴結(jié)住了，也不吃虧。

    只是這請去府中幾天，等于牡丹這幾天就不能接別的客人了，mama也不知這三位金主能給多少銀子，怕給的少了吃虧。

    黎靜水明白mama的意思，從懷里掏出幾張銀票扔在桌子上說：“這些mama拿去給牡丹買些好看的首飾衣服。”

    六張銀票，每張都是一百兩面額，整整六百兩銀票。mama傻了眼，她這樓里一年才勉強(qiáng)掙個百來兩銀子。

    mama一把取走桌上的六張銀票，笑的見牙不見眼，愈發(fā)諂媚，腰恨不得彎到地上去，“謝大爺賞，那牡丹這丫頭就給爺添麻煩了?！?/br>
    “我們還有事兒，你們?nèi)ナ帐笆帐埃帐巴赀@便帶著牡丹姑娘走了，這幾日若是牡丹姑娘表現(xiàn)好，爺還有賞。”黎靜水說。

    mama連連點(diǎn)頭，腰就沒直起來過:“哎，是是是?！?/br>
    從怡紅樓出來，黎靜水三人直接帶著牡丹上了馬車，坐好后，黎靜水跟韓芷說：“阿芷，我和英子府里都不方便，這牡丹姑娘你帶回去順便教教她該怎么做吧。咱們后天再去辦這個事兒?！?/br>
    蔡英家中管的比較嚴(yán)，黎靜水如今有身子，呂氏看的緊，確實(shí)都不方便。韓芷爽快的點(diǎn)點(diǎn)頭答應(yīng)道:“成，交給我吧，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wù)?！?/br>
    第36章 鬧別扭的蔣云玉

    黎靜水到家時, 蔣云玉還沒有回來, 她松了口氣, 雖說出門跟呂氏打了招呼，但是難保蔣云玉不會嘮叨，自從她有了身子以后, 蔣云玉是變得越來越啰嗦了，天天念叨的她頭疼。

    晚上蔣云玉回來，兩人用著晚膳。黎靜水今兒出了趟門，感覺放松許多，這會兒餓的不行, 專心致志吃著飯, 也沒有發(fā)現(xiàn)蔣云玉在偷偷的看她。

    蔣云玉從早上起不管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甚至給學(xué)生授課時還拿錯了書。他總是控制不住的想起昨夜那美妙的感受，雖然他覺得自己這樣很不正經(jīng)，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這會兒他看著黎靜水吃東西的模樣, 怎么看怎么喜歡。那怪異的使筷子的手勢，隨著嚼東西一聳一聳的下巴都特別的順眼。

    蔣云玉臉紅紅、心慌慌用完了膳, 含羞帶臊撇了黎靜水一眼, 默默回了東廂。

    而吃飽喝足的黎靜水正滿足的攤在椅背上消食兒, 她一個高興就吃多了, 是以并沒有注意到蔣云玉那暗含期待的小眼神兒。

    等消了食兒，黎靜水洗漱一番便直接上床睡覺了, 這段時間她經(jīng)常犯困，每天斷斷續(xù)續(xù)總要睡六七個時辰。今兒因?yàn)椴逃⒑晚n芷來訪, 后來又去了怡紅樓，這期間她一直沒合過眼，這會兒很是困頓。

    可憐蔣云玉特地洗的干干凈凈，躺在床上看著書哼著小曲兒，心神蕩漾的等著他的阿水過來鉆他被窩。

    直等的眼皮都開始打架了也沒等到，蔣云玉納悶今兒怎么還不來，按耐不住摸下床去了主屋看是什么情況。

    門口值夜的清羽給蔣云玉澆了盆冷水，“姑爺，縣主已經(jīng)睡下多時了。”

    睡了？竟然就這么睡了？難道她只是想了才來找的他？滿足了不需要了就扔一邊，就不理了？真是太過分了，難道她都沒有心的嗎？

    蔣云玉什么都沒說，氣哼哼回了東廂，又是憋屈又是委屈。虧得他想了她一整天，期待了一整天，搞半天都是他自己一頭熱，人家根本沒當(dāng)回事兒。

    他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難過，竟是氣的一夜未睡，第二天一大早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去了學(xué)子茶會。

    包廂里幾位大儒見了蔣云玉眼底青黑，萎靡不振的樣子，俱都打趣道:“怎得這么憔悴？可是夜里沒睡好?！?/br>
    蔣云玉又不能直說，總不能跟人家說他因?yàn)榧抑蟹蛉俗兡樧兲於鷼獍?，只得連連苦笑著敷衍。

    蘇秦與蔣云玉相交已久，對蔣云玉非常了解，倆人出了包廂，蘇秦關(guān)切的問道:“你這是怎么了？我可不信你剛剛那番說辭?？墒桥c縣主鬧別扭了？”

    蔣云玉不愿意跟蘇秦說這些，畢竟這是他和黎靜水夫妻喜歡之間的事兒，與誰都說不得。

    他故作輕松的笑了笑說:“阿水懷了身子，最近總是睡不好，我擔(dān)心她的身子，也跟著失了眠，不是什么大事兒?！?/br>
    蘇秦太了解蔣云玉了，看他那轉(zhuǎn)動的眼珠就知道他在撒謊。只人家自己不愿說，蘇秦也不好再問，只隨意寬解了幾句。

    心里卻是心疼的不得了，她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在一起不可能幸福的。

    她當(dāng)初真傻，怎么就會覺得君山娶了縣主也是一樣的，根本就不一樣。

    這才成親幾個月，君山就變得如此憔悴，心情沉郁。若是再久一些時日那還得了？

    她舍不得昔日與她盡情暢談山水人生的君山活成如今這幅模樣，蘇秦暗暗下定了決心，她得幫幫君山才行。

    ******

    黎靜水想了很久這事兒要不要告訴蔣華寧，最后還是決定告訴，這是她的事兒，應(yīng)該讓她自己來判斷決定，旁人插手總是不好。

    蔣華寧在這之前也沒有往這方面想過，見黎靜水為了她思慮的這樣周到細(xì)致，還做好了各種應(yīng)對策略，感動的熱淚盈眶。

    黎靜水最見不得喜歡的小姑娘掉眼淚，手忙腳亂給蔣華寧擦著臉頰，心疼的哄道:“不哭不哭，你瞧你哭什么。那王承志若是禁不住考驗(yàn)，敢亂來，我便打斷他的腿給你出氣?！?/br>
    黎靜水還以為蔣華寧是擔(dān)心王承志會是個花花公子。

    蔣華寧眼淚還未擦干凈，卻是掛著眼淚噗嗤一笑，也沒有解釋，只順著說道:“大嫂你真好?！?/br>
    黎靜水將帕子糊在蔣華寧臉上胡亂揉了幾把，“快別掉金豆豆了，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你說那王公子這也好那也好，小小一個測試不會過不去的?！?/br>
    蔣華寧狠狠點(diǎn)頭，“嗯?！贝_實(shí)，她相信她的王公子不是那樣的人。

    而這一天晚上，蔣云玉回來后賭氣沒與黎靜水說話，一副高冷的樣子。實(shí)際他在等黎靜水先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錯誤，并且向他開口承認(rèn)錯誤。

    就連佟嬤嬤和四清都發(fā)現(xiàn)了蔣云玉的不對勁，姑爺這樣子怎么瞅著好像很生氣，難道縣主又惹禍了？

    只黎靜水心里裝著明日之事兒，并沒有注意到，蔣云玉的臉越來越黑，黑的跟碳似的，她也為沒看到。

    蔣云玉只動了幾筷子就堵的再吃不下去，瞧瞧這沒心沒肺的樣子，顯然就是未將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