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鳳：“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聽說過的。那個南帝段王爺，不正是隔壁大理國的國主么？聽說已經(jīng)出家當(dāng)了和尚，他住的那個山頭離咱們冥岳不遠(yuǎn)?！?/br>
    江清歡一愣：“段王爺就住在我們隔壁，我怎么不知道?。俊睕]聽雕兒說過，也沒聽隔壁來的小動物說過它們的山頭多了個和尚??！江清歡默了默，她還以為自己通了獸語之后，不出門就能知天下事，原來竟是她想太多了。

    聶小鳳好笑地看了江清歡一眼，“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譬如說，她不知道自己這輩子為什么會多收了一個徒弟；又譬如說，她記得自己明明已經(jīng)在哀牢山自盡身亡，死在羅玄的懷里，怎么又會死而復(fù)生？

    她死而復(fù)生，再度成為聶小鳳，卻是已經(jīng)成為了冥岳之主的聶小鳳。其實這都沒關(guān)系，對她來說，很多事情猶如過眼云煙，她經(jīng)歷了上一輩子的眾叛親離，如今已經(jīng)看開了許多。

    只是她有點想不明白，聶小鳳依然是聶小鳳，但這個世界卻好像變得跟從前不太一樣了。

    第012章

    聶小鳳還記得當(dāng)年娘親帶著她東躲西藏的日子，還記得那時候娘親坐在織布機(jī)前織布，笑著教她讀書寫字，跟她一起背木蘭詩。

    唧唧復(fù)唧唧，木蘭當(dāng)戶織。不聞機(jī)杼聲，唯聞女嘆息。

    文中的木蘭，勇敢又堅強(qiáng)。娘親跟她說，她也要勇敢堅強(qiáng)，因為她們要報仇雪恨，她們要統(tǒng)一江湖?？珊髞恚镉H死了，她被羅玄收養(yǎng)了。在哀牢山的十幾年，幾乎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有疼愛她的師兄，有她仰慕的師父，可是后來呢？后來所有的事情都變了。

    那天晚上她跟羅玄度過了一夜，自以為從此可以陪伴在他身邊?？墒菬o奈春風(fēng)一度，羅玄翻臉不認(rèn)人，指責(zé)她魔性難馴。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或許就是那時她心中的感覺。她懷有身孕，他不殺她，他鎖了她的琵琶骨，將她軟禁在哀牢山，自以為那就是對她的仁慈。

    可一個失去自由的人，怎么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呢？她寧愿那夜過后，羅玄一掌將她打死。她生下一對女兒，卻骨rou分離。她對羅玄也好，對兩個女兒也好，心里在乎得要命。

    可誰在乎她的在乎？

    她的親生女兒玄霜，在她三番四次放走之后，依然帶著所謂的武林同道來大義滅親，她親手撫養(yǎng)長大的絳雪，為了愛情為了所謂的武林正義，可以不管師父的養(yǎng)育之恩，也可以不管母親的生育之情?？尚Φ氖?，她在跟自己親生女兒決斗時本可占上風(fēng)，卻因一時不忍沒下手，瞬間被那對年輕的男女扳回了劣勢，最后她戰(zhàn)敗，回到哀牢山。

    那時候她也在問自己，為什么要回哀牢山？

    或許在她那一生當(dāng)中，所有的美好和憧憬都在哀牢山那個地方。她在哀牢山長大，在哀牢山看著師父的背影心中就歡喜，還有一個負(fù)責(zé)疼她哄她開心的師兄……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溫情。她心中一直所愛所想，都在哀牢山。

    于是，走投無路的她回到了哀牢山。

    她回去了，羅玄也回去了。

    郎心似鐵，他依然不愛她。

    他依然將那一晚的責(zé)任推在她身上，可恨到了那時候，她心中的最愛，依然是羅玄。

    萬念俱焚，不成佛便成魔。

    她的父親是少林的主持，她的娘親卻是魔教妖女，她的身世注定了她不能當(dāng)個平凡的人。她當(dāng)日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可都與那些所謂的武林正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在她娘親想要收手的時候，是誰窮追不舍？在她想要平凡過一生的時候，是誰一味指責(zé)她魔性難馴？那些人冤枉她辜負(fù)她，所以她一切靠自己，不折手段，愛她的她利用，阻攔她的就殺，她在魔道上越走越遠(yuǎn)，可那真的是魔道嗎？

    自盡前的聶小鳳，心中是那樣問自己。

    她在羅玄面前自盡，即便是死，都沒有聽到那個男人的一句對不起。

    她死而復(fù)生，重新回到了她在云南成立冥岳之時。上天有時候多喜歡跟人開玩笑，死而復(fù)生，要么重生在她幼年所有的悲劇尚未發(fā)生之前，要么便發(fā)生在她和羅玄并未度過那一夜前，可惜并沒有。她回到了與兩個女兒分開，自己召集魔教舊部成立冥岳之時。

    她恍恍惚惚，失魂落魄地走在餓殍遍地的路上時，忽然裙角被一只小手拽住。她低頭，只看是一個被壓在尸體后面的小女娃，雖然不會說話，可她仰著頭，睜著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看著她。

    她將小女娃撈了起來，小女娃便立即朝她“啊啊啊”的叫，四肢在空中亂舞，像是在說些什么。而那些在四周的饑民，看到了小女娃便眼冒綠光，那讓她想起了昔日武林群雄圍攻她和娘親時的目光。

    管那之前所經(jīng)歷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眼前那條活生生的小生命卻讓她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那些人，竟然都盼著她們?nèi)ニ滥??？伤齻儾?，她們偏要活得好好的?/br>
    于是，她把小女娃救了下來，因為小女娃身上帶著的玉佩刻有一個江字，所以聶小鳳為小女孩取名江清歡。

    后來的事情，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武林依然還是那個武林，可多年前的少林寺就好像銷聲匿跡了一樣，羅玄也好哀牢山也罷，到了這個武林，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值得一提。這個武林比她上一輩子所知道的武林要大的多，中原五絕，據(jù)說還有四條眉毛，萬梅山莊，白云城，更有一個據(jù)說是騎著馬從東往西直線跑一天都跑不出他家地盤的江南花家……

    能人輩出，三十多年前武林正道和魔教妖女的大戰(zhàn)，就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大海里，沒濺起什么水花，如今時過境遷，更加不會有多少人記得。

    一直記在心里的，可能就還有她而已。

    不管那是不是一場夢，帶著江清歡回來冥岳后的聶小鳳，再也沒有教梅絳雪武功。而江清歡則是個意外的驚喜，那個被她從一片饑民尸體里撿回來的小女孩，像是貼心的小棉襖一樣。經(jīng)常跑前跑后，師父長師父短地喊著，經(jīng)常會帶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回來想討她的歡心。

    聶小鳳覺得最難得的，是江清歡想討她歡心，就純粹是覺得師父笑起來很美，所以要讓師父多笑笑而已。

    江清歡那時候小小一個走路都走不穩(wěn)，那樣的一個孩子，黑白分明的眼里閃著的是天真無邪，她仰著頭手里捧著一只毛茸茸的小鸚鵡獻(xiàn)給她，說鸚鵡才剛孵出來不久，以后長大了能說話能唱歌能罵人，日后師父要是不高興，可以讓鸚鵡唱歌給師父聽，也可以讓鸚鵡罵人。

    就是這樣一個不經(jīng)意的小舉動，卻瞬間讓她冰封的心滲入了一絲暖意。江清歡從小就是在她身邊長大，她跟前面的幾個師姐都不一樣，蒲紅萼和云夢蓮對她都是恭敬的，可同時也都想著日后冥岳的岳主之位，至于梅絳雪，上一輩子的聶小鳳被她傷透了心，這輩子對梅絳雪再也沒有任何期望。

    聶小鳳上一輩子，對梅絳雪也很好，在不知道梅絳雪就是她親生女兒的時候，說是將她視為己出都不為過，養(yǎng)她成人教她武藝，可到最后梅絳雪為了一個男人背叛師父，她要認(rèn)武林正道的親爹，她不認(rèn)生她養(yǎng)她的娘親，她要大義滅親。

    如今的聶小鳳，已經(jīng)看開了很多事情。不愛她的，那就丟掉。不認(rèn)她的，那就不認(rèn)。重活一回，聶小鳳已經(jīng)深深地明白任何事情都比不上想法一致來得重要。而在她的幾個徒弟中，能跟得上她想法的人，只有江清歡。

    可出于對江清歡的偏愛，聶小鳳又不舍得過早地用冥岳的事情絆住江清歡。在聶小鳳看來，從小跟她有緣分，又特別招動物喜愛的江清歡，是個特別有靈性的姑娘。她喜歡江清歡身上的靈動和直接，并不想破壞。

    于聶小鳳而言，這世上如果還有一份美好和一份溫情的話，那或許就是這個她撿回來的小徒兒。所以在江清歡七歲大病好了之后，那位尼姑說的話，聶小鳳都記在了心里。她都能死而復(fù)生，江清歡需要日行一善來積德才能長壽一說，也未必不可信。

    正因為曾經(jīng)歷的種種匪夷所思之事，所以才有了如今這個殺伐果斷內(nèi)心也有著溫情的聶小鳳。

    “師父，喝茶?！?/br>
    江清歡那輕快的聲音在聶小鳳耳邊響起，她才回過神來。

    江清歡坐在聶小鳳對面，一只手摸著桌面上鸚鵡的絨毛，她睜大眼睛望著聶小鳳：“師父走神好一會兒了呢，在想什么呀？”

    聶小鳳接過江清歡泡的茶，吹去上面的茶沫抿了一口，“沒想什么，就是想著既然你提到了中原五絕，我便尋思著是不是得找個機(jī)會去跟他們決斗?！?/br>
    江清歡：“……為什么要決斗？”

    聶小鳳笑道：“因為我下想站在武林之巔，就當(dāng)然要決斗啊。”

    江清歡聞言，深以為然。

    出名要趁早，出名還得要注意手段。若是像溫崢那樣靠用阿芙蓉來控制別人，就沒必要了。那樣容易犯眾怒，也比較容易使那些所謂的武林正道團(tuán)結(jié)在一起，討伐冥岳?？扇绻櫺▲P能對中原五絕逐個擊破，那簡直就是太牛叉了。

    以后那些武林人士說起聶小鳳如何，冥岳如何，江清歡都能懟回去：我?guī)煾复驍×酥性褰^，你們有本事來單挑，沒本事不服也憋著。

    要是聶小鳳真的將五絕打敗了，江清歡覺得自己能上天！

    第013章

    聶小鳳從來都是個有野心的人，再世為人，她思考問題的方式和角度也變得不一樣。如今江湖上分好幾個派系，終南山全真教，天下第一大幫丐幫，東海桃花島，還有什么水上漂之類的就不說了，萬梅山莊、白云城這些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統(tǒng)一武林要所有幫派都?xì)w順了冥岳這個可能性不大，畢竟那些成名之人個個都是刺頭。但是她想要站在一個令人仰望的位置，還是可以的。

    聶小鳳臉上帶著微笑，看向眼前的小徒弟，“清歡，你覺得我能打敗中原五絕嗎？”

    江清歡看到師父的微笑，就忍不住跟著笑。她從小就覺得師父美美美，不笑的時候冷若冰霜，可一旦笑起來，便是冰雪融化，令人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江清歡摸著從聶小鳳肩膀上跳下來的小鸚鵡的頭，想了一下說道：“我也說不好。師父，我這次到中原帶包惜弱回來的時候，遇見了兩個人。一個是東邪桃花島主黃藥師，一個是丐幫幫主洪七?！?/br>
    聶小鳳點頭，“我聽紅萼提過這事兒。”

    江清歡前腳才去了中原，聶小鳳就接到冥岳弟子從中原送回來的消息，說江南一帶疑似有非法的阿芙蓉流通，請岳主徹查此事。阿芙蓉之事可大可小，聶小鳳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徒弟蒲紅萼去處理。

    蒲紅萼回來之后，便將在中原發(fā)生的事情，事無巨細(xì)、一五一十地告知聶小鳳，包括江清歡介入此事送信給洪七和黃藥師之事。

    江清歡：“桃花島主黃藥師我跟他交過手。”

    聶小鳳挑眉，看向江清歡。

    江清歡哭喪著臉，“我打不過他，還因為打輸了所以要幫他掃地做飯?！?/br>
    聶小鳳聞言，輕聲笑了起來，安慰道：“中原武林人才濟(jì)濟(jì)，你打不過桃花島主也沒什么打緊的，不丟臉?！?/br>
    江清歡皺著鼻子，有些委屈：“可師父不是說，我是難得一見的武學(xué)奇才嗎？”

    “武學(xué)奇才只能說你有天賦，可天才也是要努力的。我聽說那東海桃花島主，天文地理樣樣精通，可見他是比你更有天賦的全才?！?/br>
    江清歡：“……”

    聶小鳳看著小徒弟無語的模樣，又笑著說道：“中原五絕跟冥岳不是勢不兩立的關(guān)系，我不會與他們決斗。阿芙蓉之事丐幫幫主和桃花島主或許已經(jīng)知道跟冥岳有關(guān)。但這事你介入得正好，我聽紅萼說你主動將溫家堡與中原接頭的線人和地點等都一一告知他們，這樣處理只能說明冥岳對下屬管教不嚴(yán)但絕非是有意加害中原群雄，日后跟他們打交道之時，也可以處在一個較為主動的位置?！?/br>
    江清歡點頭，“徒兒那時也是這樣想的?！?/br>
    以黃藥師和洪七那兩人的性格，要是蒲紅萼親自清理門戶，也沒知會正打算徹查此事的洪七，說不好洪七都要到云南來將溫家堡給掀了，還要禍及到冥岳。

    冥岳對江清歡而言，就像是她的家。她從小在這里長大，這里的一草一木對她來說，都有著不一樣的意義。冥岳的前身又是魔教舊部，這些年來雖然聶小鳳雖然對冥岳眾人管教甚嚴(yán)，畢竟還是比較敏感。江清歡并不想洪七和黃藥師兩人順藤摸瓜，查到冥岳這邊來，還不如讓冥岳主動示好。

    聶小鳳跟江清歡坐了一會兒之后，就帶著停在肩膀上的綠色鸚鵡回去了。

    也不知道江清歡平時是怎么教這些鸚鵡說話的，在聶小鳳回去路上，那只鸚鵡還拍著肩膀，叫道：“岳主英明！岳主漂亮！”過了一會兒，又唱著：“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心肝，你是我的——”

    聶小鳳聽得眼角微抽了下，“閉嘴?！?/br>
    鸚鵡“啊哦”一聲，然后真的乖乖閉嘴了。

    聶小鳳走了之后，江清歡聽說一燈大師就住在隔壁山頭，哪里還閑得住。她換了一身紅色的勁裝，就打算帶著白虎和白雕去探險了。

    說是去探險，不過是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江清歡是穿越而來的，那些小時候曾經(jīng)聽說過的武俠人物，有朝一日居然可以見到個活的，她怎么能不好奇的。而且不過是去看一看，她又不會惹是生非。

    白雕在冥岳的天空上盤旋著，隨即飛向遠(yuǎn)處去探路了。江清歡帶著白虎走在路上，不時遇見冥岳的弟子，那些冥岳弟子見到她，都十分熱情有禮地跟她打招呼。

    “四姑娘，又跟雕兒和白虎出去么？”

    “四姑娘，岳主又讓你出去日行一善啊？”

    “四姑娘……”

    “……”

    由此可見，江清歡在冥岳的人緣并不差，冥岳的弟子都十分樂于跟她親近。當(dāng)然，僅限于在路上遇見聊天的親近，要是讓他們跟著四姑娘出去，那是萬萬不能的。因為四姑娘身邊動輒會有蛇蟲螞蟻等活物出現(xiàn)，冥岳的弟子即便是不怕那些東西，看到了也要周身起雞皮疙瘩的。

    江清歡才下山，就在山下看見了梅絳雪。在梅絳雪身后，是那個被聶小鳳廢了武功的溫崢。

    江清歡見到梅絳雪，有些意外。

    意外的并不只是江清歡，還有梅絳雪，她看著跟在江清歡身旁的白虎，問道：“清歡，你又要出遠(yuǎn)門??？”

    江清歡搖頭，“不出遠(yuǎn)門，我就到隔壁的山頭玩幾圈，很快就回來了。對了，三師姐，你在這兒干什么呀？”

    梅絳雪：“大師姐等會兒要帶溫崢出去，我陪他們一起去?！?/br>
    江清歡一愣，看向溫崢。那個青年臉色灰白，模樣十分狼狽?？伤聪蛎方{雪的眼神，就好像是迷弟看到了女神一樣。

    江清歡也不知道梅絳雪是瞎呢還是裝糊涂，才會沒發(fā)現(xiàn)溫崢那樣炙熱的眼神。

    “清歡，反正你也沒事，要不你和我們一起？”

    江清歡不解：“我為什么要和你們一起？”

    梅絳雪微笑著，聲音溫柔：“聽說中原有兩位重要的人物到了云南，跟阿芙蓉有關(guān)系的，大師姐要帶溫崢去跟那兩人解釋賠罪。我聽說在中原的時候，你也有和大師姐一起參謀此事，應(yīng)該也認(rèn)識那兩人。阿芙蓉的事情溫崢不是故意的，他也付出了代價?！?/br>
    蒲紅萼要帶溫崢去見的人，就是洪七和黃藥師。洪七接到江清歡給他的信后，就處理了在溫家堡在江南的線人，還將那制造神仙丸的地方燒了?？梢廊粵]解恨，一個巴掌怕不響，難道將阿芙蓉流入中原的溫家堡，就沒有其他想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