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為明白了顧澤昭的意思，他點點頭，接著道：“對不起?！?/br>
    顧澤昭說：“你不必抱歉。是我太心急了?！?/br>
    有那么一瞬間，沈煜為終于感受到顧澤昭這幾年來的改變。對方不再會強求他按照對方所規(guī)定的路走，不再那么獨霸專橫，而是開始考慮到別人的感受，不再強迫所有人都跟他一樣追求完美。

    換做以前，顧澤昭絕對不會說“是我太心急了”，而是“你為什么不再抓緊一點”。沈煜為想到這里，不由笑了下。

    “你在笑什么？”顧澤昭問。

    “我剛剛在想，你這幾年，進步很大啊?！?/br>
    顧澤昭笑了，卻沒有說話。

    顧澤昭給沈煜為安排的臥室，就是他曾經(jīng)住過的那一個，已經(jīng)重新布置過，換成沈煜為的喜好。

    “還有這個?！鳖櫇烧淹崎_沈煜為臥室隔壁的房間，“我裝了之后沒什么時間用，現(xiàn)在也算是派上了用場?！?/br>
    這是個家庭影院，一旁的架子上放滿了藍光碟，沈煜為走過去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有很多是自己準備看的。

    兩人從房間里出來后，顧澤昭手機響起來，他走到一旁接電話，沈煜為站在原地，對目前的狀況，他此刻仍有些恍惚。

    這段時間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他給胡辰啟送酒慶祝那天下午，恍如昨日，他的人生就是從那天開始急轉(zhuǎn)直下，父母意外去世，公司破產(chǎn)，欠下巨額債務(wù)，緊接著意識到自己的父母去世可能另有緣故。而現(xiàn)在，他卻要因為之前的一個朋友透露的些微線索，開始進入所謂的演藝圈，去尋找真相。

    更別說現(xiàn)在，他站在前男友的家里，準備在他家長住，如果不說，誰能想到他兩個月前還在和顧澤昭搶同一個人呢？

    顧澤昭講完電話，走回沈煜為身邊：“其實和以前差不多——阿姨每天都會來打掃和做飯，家務(wù)你不用碰，只要做好你需要做的事就行?！?/br>
    沈煜為點點頭。

    顧澤昭看他一陣，突然道：“你想養(yǎng)只貓或者狗嗎？”

    沈煜為一愣：“……為什么要養(yǎng)？”但是很快他想起來，在倆人曾經(jīng)還在一起時，他確實說過自己想養(yǎng)貓，但是當時被顧澤昭拒絕了，至于拒絕的原因，他早忘了。

    顧澤昭沒有解釋，只是道：“我現(xiàn)在要回公司，如果你哪天想養(yǎng)，我會陪你去選?！?/br>
    沈煜為總覺得他說的話那里有些奇怪，但是現(xiàn)在他需要擔心的事多得多，并沒有心情去追尋其中深意。

    顧澤昭走了，沈煜為在屋里繞了一圈，最后嘭地坐在沙發(fā)上。時隔幾年，再回到這個房子，感覺很奇特。

    一切沒有多大的變化，但是冥冥中卻有不一樣的感覺。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非常奇妙，沈煜為在沙發(fā)上躺著，直到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

    “喂，您好。請問是沈煜為先生嗎？”

    “我是?！?/br>
    “您好，我是安澤寧的助理小林，我來接您去辦培訓(xùn)的事情?！?/br>
    第21章 同居 （3）

    所謂培訓(xùn)，就是……和一群陌生人聚集在一起，上課，做練習，在同一個地方（食堂）吃飯，必要時還有在同一個地方一起睡覺（集體宿舍）。沈煜為沒想到這個培訓(xùn)是封閉式，也就是說，他不可能每天從顧澤昭的家里出來，像大學時那樣上課，而是每天活得像個即將高考的高中生。

    尤其是其中一個室友是曾經(jīng)想要爬他床的人，那就更糟糕了。沈煜為看著準備走進來，卻僵在門口的新室友，崩潰地想。

    顧澤昭坐在辦公桌后，轉(zhuǎn)了一圈，看向落地窗外。此時已是黃昏，落日余暉給四周高樓鍍上暖洋洋的金色，他注視著那逐漸消亡的光芒，許久才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父親可能在幾十年前就出軌了，并一直保持著那段感情？”

    坐在辦公桌對面的人應(yīng)了聲，又道：“我能找到那點蛛絲馬跡，但是我暫時查不出是誰——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br>
    顧澤昭轉(zhuǎn)回身體，伸手拿起桌上的調(diào)查材料，再次翻看。那人沉默地等待著。

    “你可以從這里作為著入點?！鳖櫇烧训溃钢渲幸豁?，上面顯示的是沈父的出境記錄，“既然你能把這個查出來，就能查出他和誰在一起?！蹦且荒?，剛好是沈煜為出生后第二年。

    那人點點頭。

    “還有?！鳖櫇烧严肓讼?，“你同時再去查一下，爆炸那天，他家共有幾個人出入。”等那人應(yīng)了，他才道，“你可以走了?！?/br>
    距離沈煜為開始封閉式培訓(xùn)，已經(jīng)過去了快半個月。這個培訓(xùn)是個快速的，為期一個半月的課程，它節(jié)奏緊湊，把能教的會全部都教授給培訓(xùn)生，但是，卻不會考慮他們能否吸收——畢竟這是學生自己應(yīng)當考慮的事情。

    顧澤昭知道沈煜為在擔心什么——對于這一行來說，天賦尤其重要，而如果沈煜為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他會說服對方，換一種方式混進去，不是通過演戲。但是既然沈煜為想要先這樣，他也不會阻止。

    即使已經(jīng)過去了五年，他仍然記得他們分手時的情形。曾有人說愛情是花，需要精心培育，但是那不該是一個人的“任務(wù)”，那應(yīng)該是兩個人共同做的事。但是那時他們偏偏都忽視了它，不論是什么感情，當它只是單方面時，就不會維持很久。

    最后，他們的感情也死于長久壓抑后的爆發(fā)。不，不應(yīng)當說死了，因為在時隔幾年后再見面，雖然被胡辰啟短暫地多走過目光，但當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忍不住關(guān)注沈煜為時，他就明白自己在一次栽在了這個人身上。但若是沈煜為和過去沒有兩樣的話，顧澤昭不會那么快下決心，想要跟對方復(fù)合。

    在沈家出了那些事后，他發(fā)現(xiàn)沈煜為奇跡般地扛了過來。對方比自己以前想的要更加堅韌，雖然經(jīng)過短暫的慌亂，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開始摸索解決的方法。這是沈煜為的改變。

    那天沈煜為說他這幾年進步很大，他不知道對方說的具體是哪方面，但是總歸來說，他倆的復(fù)合是有希望的。

    至于胡辰啟，顧澤昭已經(jīng)開始打算，將這個人慢慢地從沈煜為的眼中抹除。

    沈煜為坐在鏡子前，所有人都已經(jīng)走了，只剩下他一個人。這是個墻上貼滿全身鏡的房間——鏡子可以直觀地反應(yīng)出他們的一舉一動，讓他們更快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足，并學習。

    來這里的人，都是有點底子的，只有他一個人從零開始。但是教他們的老師說，從零開始不一定就很糟糕。

    培訓(xùn)對于他來說并不簡單，老師說他還沒有找到他自己切入的那個點，他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比起確定他在演戲方面毫無才能，這樣的說法比較容易接受。今天上午的時候，他收到了顧澤昭的消息，說是已經(jīng)查出他父親曾經(jīng)出過軌，甚至可能一直保持著那段感情。

    沈煜為以前確實并不知道這點，在這樣的情況下得知父親曾長期出軌，他無法做出什么反應(yīng)，恨父親嗎？可父親早已去世，更何況，他在世時，對自己也還算負責。但是他看不出他父親糟糕的感情問題，跟他們現(xiàn)在正在調(diào)查的這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

    但是顧澤昭認為調(diào)查這些很有必要，而沈煜為的看法是，既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錢，那么就隨對方折騰好了。

    沈煜為摸了摸鏡子。在開始培訓(xùn)前，他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好好觀察過自己的臉了。第一堂課時，老師讓他們好好觀察自己的臉，面部表情，并且依照提示做出各種表情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這么久以來，都是怎么樣的狀態(tài)。

    蒼白，茫然，眼里的抑郁仿佛要湮沒他自己。沒人會想要這樣的，仿佛一片會帶衰整個劇組運勢的幽魂，來參演自己的劇。事實是，他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堅強。

    沈煜為想起那個夜晚，他好奇當時的顧澤昭對著自己這樣的一張臉，是怎么樣下嘴的。

    那天以后他開始努力調(diào)整自己，盡力讓他的臉看上去不那么糟。到現(xiàn)在也算卓有成效，至少不再像一個幽靈。沈煜為收拾了自己的包，甩在肩上，走出教室，準備去食堂吃飯。

    路過洗手間時，卻聽到里面有大笑聲，他沒注意，卻在走開之前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真的嗎？沈煜為跟你住一起？”一個聲音問道。

    “對啊。這兩天還好啦，你是沒看到剛開始他那個衰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得了陽痿?！币粋€耳熟的聲音戲謔道。

    沈煜為頓住腳步，他想起來了，是那個曾經(jīng)想要爬他床卻被他拒絕，現(xiàn)在卻成為他室友的人。這兩天他除了上課就是在看書或是看電影學習，要么是努力鍛煉身體，并沒有注意過這個人，甚至連名字都沒有記住，卻沒想到在這里都能碰上。

    里面的談話還在繼續(xù)，說到沈煜為，還提到了他的家庭，越往后，說的話越不堪入耳，但是可以聽出來，那里面現(xiàn)在只有兩個人。沈煜為深呼吸一口氣，在聽到有人出來時，先走到一旁的教室躲進去，探個頭，看一個不認識的人走了出來，左右看看走廊上沒有任何人，便走了進去。

    他看到正在洗手的室友，然后將廁所大門關(guān)上，并反鎖。

    鎖門的聲音終于引起那人的注意，他從鏡子里看到了沈煜為，整個人都是一愣。

    沈煜為并不多話，只是將包從肩上甩下，兩步上去扯住他后勁往后一拉，將他摔在地上，狠狠一腳踢中其腹部，在對方痛得弓起身時蹲下，一手卡住對方脖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痛得說不出話來，沈煜為卻沒有耐心等待，喃喃道：“沒關(guān)系，反正也不重要?！彼蝗莺菰蚁氯?，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從心里的屏障中潰堤，他沒有停下來，而是找了不容易被外人看出傷口的部位，開始揍人。

    中午，顧澤昭吃完飯，剛休息了一會準備繼續(xù)工作，卻突然接到沈煜為的電話。他一愣，很快接起來，道：“怎么了？”

    沈煜為聲音壓得很低：“我打了一個人。”

    顧澤昭聽他語氣，第一反應(yīng)是他殺了一個人，緊接著反應(yīng)過來，道：“打了誰？”

    “我的室友?！?/br>
    “那室友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br>
    “放心，我會處理這件事?！鳖櫇烧寻参康溃澳愠燥埩藛?？”

    “還沒有。”

    “他傷得怎么樣？”

    “不太重。”沈煜為回憶了下那人身上的傷痕，以及自己下的力度，回答道。

    “好，你先去吃飯，下午還要上課，對嗎？”顧澤昭哄道，“放心，從今天下午開始，你就不必再看到他了。”

    沈煜為在那邊躊躇一番，道：“你不會……把他……”

    顧澤昭好笑道：“你在想什么？我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啊。”

    沈煜為因他這句話也笑了，兩人掛了電話，他繼續(xù)低頭給自己的指關(guān)節(jié)處貼創(chuàng)可貼。其實他大可不去打擾顧澤昭，但是久違的，他突然想找個人說說話。

    不一定是談令他輾轉(zhuǎn)難眠的東西，但是就這樣，也挺好的。

    從那天起，沈煜為住的二人寢宿舍，變成了他的單人宿舍，而那個室友，他再也沒見過。

    培訓(xùn)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一個半月便過去。期間沈煜為每天都繃著神經(jīng)，像一團海綿孜孜不倦地吸收著那些知識，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進步，但是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究竟幾斤幾兩。

    培訓(xùn)結(jié)束，眾人一起吃散伙飯。沈煜為挨個給老師們進酒，一直到最后一位，也就是那位曾經(jīng)說他還沒找到自己的切入點的那位老師。沈煜為舉著酒杯，他本就酒量不行，現(xiàn)在喝了幾杯，已經(jīng)不勝酒力，卻強撐著。

    “你現(xiàn)在還在外面摸索?！崩蠋熍呐乃募绨颍岸鄽v練歷練，我覺得你能行?！?/br>
    沈煜為眼里噙著淚，低聲道：“謝謝老師?！?/br>
    第22章 同居 （4）

    顧澤昭在外面車位上等了好一會，才終于等到沈煜為出來，對方顯然是醉得不輕，面色潮紅，眼里仿佛含著汪水，在副駕駛座上愣了好一會，都沒想起來系安全帶。

    本來是想照著沈煜為的意思，和他保持距離的顧澤昭見狀，也不說話，只默默替他系上，然后道：“你前面儲物箱里有塑料袋，如果想吐了就從里面拿?！?/br>
    沈煜為暈乎乎的，輕輕用眼尾掃他一眼，他本就生的桃花眼，現(xiàn)在眼角泛紅，乍看稍嫌艷麗，顧澤昭被他那一眼勾住了，好半天才回神，他明白沈煜為這是確確實實的醉了，干脆先替對方把袋子拿出來，牽起他的一只手叫他好好握住，才自己坐好，發(fā)動車子。

    曾經(jīng)有挺長一段時間，顧澤昭都更希望見到醉酒時的沈煜為。那副樣子的沈煜為，不會對他失望，不會偶爾拒絕他的觸碰，會很乖，讓做什么就做什么，讓顧澤昭想每分每秒都抱著他，親近他。因此在平常就會顯得冷淡和高傲，但這并不會幫助他維系和沈煜為之間的感情，相反，兩人將對方都推得更遠。

    但是后來他知道這種情緒不對，只會讓兩人間的感情愈發(fā)破裂時，已經(jīng)到了難以挽回的地步。愛可能還是愛的，他甚至提出向父母出柜作為補救，然而于事無補，他們最終還是分手了。

    但現(xiàn)在是個新的契機——因為種種原因，沈煜為回到了他身邊。雖然他們現(xiàn)在還沒有在一起，可總有一天會的。

    半道上沈煜為就倚在椅背上睡了過去，甚至打起了小呼嚕，中途各種轉(zhuǎn)彎和剎車都沒能影響到他。

    看來這段時間確實累壞了。顧澤昭心想著，等到了地下停車場，直接把沈煜為從車里半摟半抱著帶出來，進了電梯。

    在電梯上升時沈煜為有了點醒過來的跡象，但也只是跡象而已，他倚在顧澤昭肩上的腦袋輕輕蹭了蹭，在一連串模糊不清的喃喃自語后，又睡了過去。

    顧澤昭的心都要被他的動作給蹭化了，但由于在電梯里，他抑制住自己想要撫摸對方臉頰的沖動，只在他肩上安撫般地拍了拍。

    酒醉的沈煜為并不鬧騰，他非常乖地任顧澤昭一指揮一動作，這倒是令對方省下了不少心。

    浴室里，渾身都是泡泡的沈煜為坐在浴缸里，頭一點一點地，差點就栽進水里，去拿睡衣回來的顧澤昭剛巧看到這一幕，急忙沖過來：“先別睡！”

    沈煜為被顧澤昭半摟住才沒有撲倒水里，他茫然地睜眼，看到顧澤昭先是一愣，繼而困惑道：“你怎么在這？”

    “……這是我家?！鳖櫇烧训?。

    “我們……不是分手了嗎？”沈煜為低聲道，他垂下臉，抬手想揉眼睛，顧澤昭眼疾手快地握住他那滿是泡泡的爪子，沒有說話。沈煜為似乎也沒有期待他的回答，只是自顧自地低聲道：“你看不起我。”

    顧澤昭渾身一震：“……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