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尷尬地不出聲，藍發(fā)女人卻笑得更深了，笑容甜到了極點，轉而透出一股難言的詭秘。

    “我住在玩具屋里已經(jīng)很多年了，一直在等一個人接替我的位置?！?/br>
    她強笑：“那祝您早日找到接班人?！?/br>
    藍發(fā)女人勾著唇角，黑眼睛深深地看她一眼，隨即輕移蓮步，越過了她，走向廊道盡頭。

    溫小良呆在原地，風從敞開的露臺吹進來，她打了個噴嚏，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出了許多汗，風一吹就生生地冷。

    走廊里已經(jīng)失去了藍發(fā)女人的身影，但她剛才哼的歌似乎還漂浮在空氣中，陰冷幽遠。

    這位塔羅小姐……和她經(jīng)營的玩具屋一樣，都給人一種陰冷的壓抑感。

    幸好影樓已經(jīng)恢復了供電，四周一片光明，否則溫小良剛才真不一定有勇氣和她將對話進行下去。

    “真是的……開玩具店的人我見得多了，這么讓人不舒服的真是頭一個……”

    她搓了搓胳膊，轉身走向化妝室。

    走進化妝室，里面滿室通明，她走到剛才坐過的化妝臺前，正要落座，卻發(fā)現(xiàn)在鄰座的旋轉椅上看到了一樣事物——

    一只海豚抱枕，背朝下躺在旋轉椅里，背鰭的部分還沒縫好，一絲棉花漏了出來。

    溫小良多看了幾眼，突然發(fā)現(xiàn)這娃娃有點眼熟……像她上次打掃屋子的時候，無意間在夏唯床上發(fā)現(xiàn)的海豚抱枕。

    真的很像，不過她上次看到那只海豚抱枕，才完成了一小半，與其說是抱枕，不如說是棉花和碎布的聚集體；而這只，已經(jīng)接近完成品了……

    是誰，來拍寫真還帶著海豚抱枕進行手工作業(yè)，這也太勤勉了……

    ……慢著，海豚抱枕是不是也算……“毛絨玩具”？

    神經(jīng)一緊，她盯著海豚，心臟砰砰跳。

    理智在說這玩意十分可疑，直覺在說這好像真是“鑰匙”，沖動在說不妨放膽一試……聲音們你推我搡，各自打得鼻青臉腫……最后一個念頭強勢地將所有聲音踩在腳下：如果這真是鑰匙，那她就可以恢復記憶，也就能知道她和丁言在現(xiàn)實里究竟什么情形了。

    如果不是鑰匙……頂多就gameover，怕什么！

    牙一咬心一橫，她伸出手，抓住了那只海豚的尾鰭，還沒來得及翻過它的正面，腦袋就嗡地一聲，手無意識地一抖，海豚被拍落在地，正臉向上。

    它少了一只眼睛，嘴巴的線也被人拆掉了一半，表情半是可笑，半是詭異。

    在它的身旁，女孩子的身影，久久凝滯。她腕間的手環(huán)震個不停。

    ……

    手環(huán)發(fā)出震動的前一分鐘，丁言正在站在男士更衣室里，準備換上黑色禮服。

    影樓已經(jīng)恢復了供電，情侶寫真將按計劃進行。

    其實游賞植物園也好，影樓寫真也好，都只是游戲里的場景而已……明知如此，卻還樂此不疲，不僅是因為當下那份愉悅，更是因為對未來懷有期待。

    ——盡管只是游戲中的經(jīng)歷，但說不定也會影響到現(xiàn)實。就好像網(wǎng)戀有時會發(fā)展成奔現(xiàn)，甚至還有修成正果的例子……雖然數(shù)量稀少，但總還是存在的。有希望就好。

    作為戀愛長跑中的追逐方，某人早就有了覺悟：為了達成目標，沿途的任何一個得分點……都不能放過。

    丁言太了解溫小良了，了解真正的她是多么鐵石心腸?，F(xiàn)在這個軟糯好推的溫小良簡直是劇情開出的bug，這時候不抓緊時間刷好感度，等到她主人格上線，他就只能咬著手指看了……

    得攻略時且攻略，莫待換人咬手指。今日的“情侶寫真”正是基于這種理念才登場的，拍寫真是真，至于“拍寫真得等身娃娃”什么的……那就是個幌子，騙騙傻萌甜版的溫小良而已，和他料的一樣，她想也不想就掉進來了。

    如果是擁有完整記憶的溫小良，絕不會這么好糊弄。現(xiàn)在這樣的時光，真有點像……幻影。不知何時就會消失。

    海浪退去后，浮沫消失，海灘上不留絲毫痕跡。但人心不是海灘，總該會留下些什么。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努力讓海浪抨擊得更澎湃。

    影樓的人敲了敲門，送上禮服，丁言回過神，正要接過，忽然感到衣袋里的手環(huán)震了一下。

    他微微一怔，示意影樓的人退下，然后取出手環(huán)，發(fā)現(xiàn)之前一直顯示為“等待中”的顯示屏變成了——

    目標事件：找出西普區(qū)10.13事件的真兇，解決真兇。

    事件進度：0%

    整體進度：50%

    注：該事件屬整體事件，有一名玩家解決事件，即全員通過。

    丁言捏著手環(huán)，神情有一瞬的凝固。

    出現(xiàn)了新的“目標事件”，意味著舊的事件已經(jīng)徹底完結，也就是說……最后一個玩家也找到了“真實的記憶”。

    她恢復記憶了。

    擱在桌上的手機驀地響起，他頓了頓，拿起手機，顯示屏上“溫小良”三個字閃動不定。

    按下通話鍵，她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骸拔业氖汁h(huán)內(nèi)容變了?！?/br>
    她沒提恢復記憶的事，但她的嗓音還有語氣都證明了，他推斷正確。

    幻影般的好時光，已經(jīng)結束了。也可說是……游戲已經(jīng)結束了，現(xiàn)在這里就是現(xiàn)實，他們都是現(xiàn)實中的模樣。

    “我的也變了。你現(xiàn)在在化妝間？我去接你?！?/br>
    “直接在車庫見吧，今天就是10月13日，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先召集大家開一個會議，在我家開。”

    ……她還真是立刻就回歸了“本我”，把自己放在了“教師”和“領導者”的位置。

    這個人的心若是海灘，這片海灘大約是被水泥糊住了的，動也不動。

    他的表情不自覺地有點涼，口吻卻依舊溫和：“好，我聯(lián)系常新?！?/br>
    “我聯(lián)系胡妙?！獙α?，有件事麻煩你，調(diào)查一下‘塔羅小姐’和她的玩具屋。”

    她的語氣不太尋常，丁言立刻意識到她掌握了某些線索：“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我有個猜想……具體情況留到會議的時候說吧。車庫見?！?/br>
    “……好?！?/br>
    這一邊，溫小良按掉手機，深深吐出一口氣。

    真是……用了莫大的意志力，才穩(wěn)住了嗓音，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F(xiàn)在電話一掛，她整個人就像打了三天的仗，渾身都虛，直接就坐進了旋轉椅里，捂住臉。

    “我這些天都在做什么啊……”

    一模一樣的話，在剛恢復記憶那會兒就已經(jīng)感慨過了，但打完這通電話之后，她忍不住又哀嘆一遍。

    都是這個游戲的錯……這游戲有毒，劇毒！

    手機突然響起，她身體微僵，以為是丁言打過來的，定睛一看，來電顯示上顯示的是“小唯”。

    松了口氣，她一面按下接聽鍵，一面起身往外走。

    “小唯？”

    陰郁的聲音從手機傳來：“你拿走了海豚?！?/br>
    她一愣，沒聽懂他說什么：“海豚？”

    “你拿走了海豚，不告訴我?！?/br>
    她想起來了，夏唯做了一只海豚抱枕。

    “……我沒拿你的海豚。”她只能這么說，“你是不是把它忘在什么地方了？”

    夏唯沉默了一下，然后說：“我手環(huán)的內(nèi)容變了?！?/br>
    “我的也是，我現(xiàn)在準備回家，丁言他們也會過去，我們開一個會，商量接下來怎么做。我有點思路了?！?/br>
    她走進電梯，按下“1”的按鈕，在電梯的下降中，手機里傳來夏唯的話語，摻雜著沙沙的雜音：“思路？什么思路？”

    “三言兩語說不清，等到家了和你說。”

    “……小良老師?！?/br>
    “嗯？”

    “你喜歡這個游戲嗎？”

    太討厭了！這游戲坑得她多慘！她現(xiàn)在都有點不知道怎么面對丁言了！

    “為什么不說話？”

    “……一般?！庇螒蚴悄阃扑]的，給你留點面子。

    “一般……是不討厭？”

    “算是吧?！?/br>
    “那我們別退出游戲好不好？一直待在這里。”

    她被他孩子氣的話弄笑了。怎么可能一直待在這里？游戲終會走到結局。

    將自己的想法半是吐槽地說出來，卻得到前所未有的激烈反應：“可以的！我知道辦法……只要滿足前提就好?！?/br>
    他的聲音很迫切，迫切又認真，她怔了怔，隨即意識到夏唯恐怕隱瞞了什么，關于這個游戲的，非常重要的部分。

    “小唯，這個游戲是你喊大家進來玩的?！彼f，“你隱瞞了什么？”

    夏唯卻沉默了。

    她冷下聲音：“小唯，你想做什么？”

    “小良老師……我們離開西普區(qū)好不好？”

    “……為什么？”

    “我看到手環(huán)的內(nèi)容了，西普區(qū)現(xiàn)在不安全。我不想你出事?！?/br>
    出事……她腦海浮現(xiàn)一個猜測，心里一沉。

    “小唯，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在游戲里死亡，現(xiàn)實中也會死？”

    他立刻否認，說只會退出游戲而已。

    “真的？”她追問。

    他立誓，溫小良稍感安心，蹙著眉頭追問：“你之前說可以‘永遠’留在游戲，是什么意思？”

    手機那頭長久的沉默。

    電梯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溫小良走出電梯，語氣嚴肅：“你好好想想該怎么說，我到家后說清……”

    腦后突然響起風聲，溫小良一驚，只來得及向左一側，避開了要害，卻沒能避開肩膀，刺痛傳來，同時身體也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這身體太鈍了。